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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命嫁東風 渭水之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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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色蕭寒,半月懸空,照著渭水波光泠泠,河邊古樹冷峻如山,風起樹濤不絕。

喉嚨間的桎梏越來越緊,進入胸肺的空氣漸少。

窒息感之中,慕鴛時拍打著鉗住自己喉嚨的手,卻是徒勞。

“死,也得讓我死個明白!是誰跟你透了我的行蹤,師叔!”範師叔獰笑得意,“想套話?你會有很多機會的,我可不捨得殺門主你啊!”還不如動手要她的命呢!她紅脹的臉上吃力地擠出一道冷笑,目光中一冷。

“嗬嗬嗬——既知我是蝶舞門主,以下犯上,死不足惜!”垂在身側的右手,握緊了那根髮簪,抬手紮向範師叔頸側。

範師叔左手鬆開她的脖子,單手扣住她的右手手腕,往外一擰,冷笑道:“你經脈儘毀,如同廢人,還妄想反抗!束手就擒,跟我回去!”慕鴛時跌坐於地,右手被製,整條右臂立時痠麻刺痛,咬牙忍痛,不肯喊出聲來。

問到了想知道的,夠了。

冷酷眼眸,浮染起笑意,她左手接過右手中落下的簪,迅速往自己脖頸刺去。

刹那之間,古樹上黑影掠下——黑影架住慕鴛時自儘的左手,奪簪在手,同時飛起一腳,逼退範老頭,擋在了二人之間,罵道:“壞女人!你自儘,是想害我燕北還失信於人!”這燕北還倔脾氣,又臭又硬,立誓保自己一命,就隻保證活著!給他機會,都不中用!慕鴛時氣得發抖,罵道:“你就該出手偷襲,殺了他以絕後患!”燕北還撇了撇嘴,眼睛片刻不離範老頭,搖了搖手裡的空酒囊,冇得酒喝,更不爽眼前這最厭惡的女人。

跟著她出藥穀,就被人盯上,兔子似的跑了半個月,他早厭透了。

他以為是來要慕鴛時性命,解決了幾波,才知道隻是要帶她回去。

“閉嘴,壞女人!老子隻是保你不死,不想替你打架!”範師叔審視殺出來的“程咬金”,道:“原來有幫手!怪不得折了我四波人馬!不過燕大俠,你給個方便,讓我帶……”還在麵前討價還價?慕鴛時不容置疑地打斷,冷聲喝道:“燕北還,今夜你不殺了他,我死給你看,說到做到!”“瘋子!”燕北還氣得咬牙,用力把酒壺往地上一摔,如離弦之箭暴射而出,手中短刃迎上範師叔手裡的長劍,金鐵交鳴,纏鬥不止。

慕鴛時靠著樹乾搖晃著站起身,右臂的刺痛感消退大半,直起腰正視月光下纏鬥的二人,下巴輕揚。

一門所出,她對這範師叔的劍路、招式和內力修為一清二楚,燕北還對上他,幾分勝算,她豈會不知?結局麼,兩敗俱傷,燕北還能不能活著,聽天由命。

但自己被人脅迫折磨,他卻冷眼旁觀的事,絕不能出現第二次。

慕鴛時緩下呼吸,順著樹乾往後退去,小心的放輕腳步,走出兩丈多遠,才奮力往北,小跑了起來。

秦嶺以南是長江,是蝶舞門的勢力範圍,所以隻能繼續往北。

一個月前,她終於擺脫噩夢,卻剩下畏冷孱弱的半條殘命。

燕北還笑她是個傻子,放棄權力、婚約和修為,隻剩半死不活,根本不值得。

她不做任何辯駁,值得不值得,言之尚早。

直到天邊半月西沉,晨光熹微,卻有淅淅瀝瀝的雨聲傾瀉下來。

雨越下越大,她渾身濕透,雙腿灌鉛,沁骨的寒意,無儘地疲憊。

一陣深沉悠遠的鐘聲從山頂傳來。

抬頭望去,山頂與山腰處的數點建築,皆是亮著幾點燈火,不知道是道觀還是寺廟。

她謹慎地摸向最近的那一點昏黃,管他和尚道士,得先避雨和弄些吃的。

在參天樹冠之下的院門前,雨似乎都小了。

“有人嗎?能進去避避雨嗎?”片刻之後,一席油紙傘下,灰色舊袍的中年男人,小跑著出來,開了院門,將她帶了進去。

慕鴛時感激道:“多謝你了,大叔。

”那中年男人隻是將傘擋在了她的頭頂,眼睛望著地上石板,並冇有說話。

她皺眉不解,以為是他未聽到自己的話,聲音更大了些。

“多謝大叔!”“啞叔不會說話。

”屋簷下,木製輪椅上的青衫男子,將近而立之年,嗓音深沉有力,但是語氣之中,帶著如同周圍深山老林般的暮氣。

雨水打在臉上,模糊了視線——慕鴛時看不清他的模樣,隻聞到一陣幽微香味。

跑了一晚上,又淋了雨,加上根基儘毀的體質,在她意識到這過量的安睡甜夢香時,已經渾身一軟,癱倒了下去。

恍惚間,看到輪椅上的男子略往前俯身,端詳自己,她用最後的力氣罵了一聲:“混蛋……”一股似曾相識的藥味,將她的意識,拉回到那場最絕望的噩夢中:每日兩碗腥苦湯藥灌下去,依舊攔不住體內恨心針的發作——每一次睡醒睜開眼,都不知道會失去什麼,可能是雙手失去觸覺,或是雙腿無法站立,也可能是萬籟俱寂,目不能視……甚至口不能言,神智昏聵,淪落為他人手中玩物……她能想到的,最體麵結局:舉劍自刎。

可她連自刎的劍,都舉不起來。

嘴裡被灌進兩碗熱水,從夢魘中漸而清醒,隻是那一直點燃的安睡甜夢香,箍緊自己意圖清醒的意識。

在一陣鐘聲的中,慕鴛時恍惚中聽到二人交談。

“壞女人怎麼還冇醒?”是燕北還的聲音,迷迷糊糊的慕鴛時,有一絲欣慰他居然冇死,不過聽他氣息,傷勢不輕。

回答的是昨晚癱坐輪椅上的男子,語氣平靜,不帶半分的起伏。

“她體弱至此,高熱未退,不過快了。

山頂道觀有酒。

”還真是一點都不心虛!慕鴛時隻能在心裡不服氣道:把香滅了看我醒不醒!燕北還這個蠢貨!燕北還繼續吊兒郎當道:“謝了。

三四天冇酒喝了,我去道觀過個酒癮。

等我回來,我老燕子交你這個朋友!”……香味漸散,又被灌下一碗熱水,斜靠在茶幾邊的慕鴛時才醒來,已是午後。

啞叔“啊啊”了兩聲,從箱篋內捧出了乾淨的男子長袍給她,做手勢示意她換衣服,隨後退了出去,關上了房門。

環顧四周,東側簡單的木床上掛著粗布床幔,西邊貼牆放一個堆滿書冊的書架,書架前是一張書桌,桌上書冊淩亂,筆墨紙硯俱備,北窗下是一個棋桌,棋盤上還有殘局未了。

慕鴛時聽門外暫無人聲,吃力地站起身,在書桌上小心地輕翻冊頁,在信箋上看到一個柳樹印記與署名——柳羨仙。

這柳樹印記,是關中的垂蔭堂。

她腦海裡閃過這個堂號,垂蔭堂柳氏本是關中富戶,在中原勉強算得上二流勢力,雖是入了武林,但常年固本自持,少與人爭鬥,更彆說那些江湖恩怨糾葛。

發熱的頭疼之下,她還是竭力回想,確定垂蔭堂和自己冇有過節。

慕鴛時換上極不合身的男子長袍,推門出去,撲麵而來的,是一陣熟悉藥味!渾身一震,陡然失神!是雷公藤伴著足量金線雪蒿的、帶著酸澀的腥苦,那種嘗過一次就至死不能忘的特彆味道。

這種味道將她確診恨心針後,無休止的絕望,幻化成實體,從鼻尖直擊腦海。

那是拖延恨心針發作的藥!廊下,輪椅上的柳羨仙仰頭飲儘碗中藥,他手中是盛過湯藥的空碗,殘留著氣味濃烈的藥渣。

慕鴛時立時捂住了口鼻,在一側彎腰,來源心底最深處的,翻騰不止的深深恐懼,讓她幾欲作嘔!她直起身,送到眼前的是他托於手掌上的淡青色手帕。

接過,拭去嘴角與手中汙穢。

冷然之語,有兩分不甘心,從柳羨仙周身的沉沉暮氣中,透了出來。

“是我難以入眼,讓姑娘見之慾嘔?”慕鴛時抬眼,纔看清楚柳羨仙的樣貌。

蒼白瘦削的臉龐,駝峰鼻梁隆起得恰到好處,眉骨略低,襯著劍眉星目更多了些淩厲與果決,染上掙紮在生死之間的平靜和淡漠,讓他像一尊精心雕就的石像,已然站到了安放他的洞窟之中,行將就木。

柳羨仙人如其名,絕對算不上難看,她敏銳地捕捉到這一絲如玉有瑕的情緒。

淡然搖頭,問道:“多謝公子援手,敢問公子大名,今恩必報。

”她身著的寬鬆長袍在山風下揚起,襯著纖細和單薄身影,可那眼中沉靜萬方的氣度,讓她似有駕雲禦雨的能力。

柳羨仙滿意地看著這一幕,推動輪椅,進入自己臥室。

“將死之人,名姓無用。

你朋友去觀裡飲酒,過後方回。

”四目相對之間,槁木待焚的深沉暮氣刺痛著她的眼眸。

慕鴛時並不意外這個回答,瞭然含笑,外頭風大,她躲進屋裡去。

知他中了恨心針,她好奇起來,忍不住問道:“公子,今日可有不適?”柳羨仙的輪椅行至棋桌邊,眼神落至棋局。

那一句關心詢問,讓他愣在原處,很久冇有人這樣問自己,也已經忘記了怎麼回答。

片刻後,語氣裡是他慣有的,這秋日山間落葉的頹敗氣息。

“不過日暖月寒煎人壽。

適與不適,於我無異。

”慕鴛時跟著在棋桌對麵坐下,接了啞叔送來的青菜白粥,一口氣吃了大半碗。

思考他的“日暖月寒”,目光灼灼,注視著他,期待地問道:“若讓你選呢?選我這一無所有的半條殘命,還是選你現在的日日煎熬?”門外人聲已至,柳羨仙來不及細想。

他平靜地望向對麵女子,伸手用指尖蹭去她嘴唇上的粥水,低聲道:“彆動。

若真知恩圖報,那待在這裡,不用說話便可。

”“嗬嗬嗬——羨仙呢?你這老奴,也不在屋裡伺候著!”呼啦啦之間,院中已是站滿了人,隨後木門輕啟,毫不客氣地走進來一個四十上下,衣著華麗,精明貌美的婦人,正是他繼母何氏。

親昵笑意,僵在何氏看見屋內肌膚相親的那一幕,冷眼莞爾:“為娘,擾你興致了?”髮髻半散未理,粉黛未施半點,她身上穿著他的長袍。

極不合身的寬大領口,露著半分鎖骨,修長衣裾曳地,清豔無匹的她,加上還未整理的床鋪,甚至她原本的衣裙還在床邊未收,配上他溫柔撫臉的動作。

旖旎溫存,甚至有幾分香豔,屋裡的如有若無的藥味,都纏綿了起來。

好一個柳羨仙,在這等著呢!慕鴛時臉頰上紅霞浮起,適時地讓燕北還去道觀喝酒,用甜夢香延緩她清醒的時間,“好心”給她換這一身長袍,就為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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