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熟故人 003
第
2
章
我送你
晚宴照常進行,就近設在了今建樓宴會廳。
秘書處林姐和洛初負責接待,在包間門口迎賓,帶著他們入坐。
紀南京到門口時,洛初露出職業微笑,“紀總裡麵請。”
紀南京點頭,“辛苦。”
見他進去,林姐湊到洛初耳根,“這男人長得可真不賴,怎麼樣,要不要撲一撲?”
林姐是胡說八道慣了的,但洛初的臉紅到了耳朵根,因為真想過。她實話實說道,“這種人段位太高,我們撲不上。”
“凡事沒有絕對,要不我們晚上先把他灌醉試試看,給你創造個機會?”
越說越離譜,洛初躲開,不再聽她滿嘴跑火車。但是她卻想起了他在會場,雙方麵紅耳赤時,他脫了外套甩開掛在椅子後的瀟灑,也想起合同談攏後簽字時的落筆,剛勁有力。不似其他領導人的龍飛鳳舞,紀南京三個字結字方端,就像他這個人。
在會場裡他是知道你痛點的談判高手,手起刀落,毫不客氣;會場外又是謙謙君子,對誰都彬彬有禮,客客氣氣。
那天在彆墅院子裡的意念,這一刻被徹底啟用,連洛初自己都嚇了一跳,導致她再也沒有勇氣正眼看他。
大包間,大圓桌,滿滿一桌子的人,包括秘書處的兩位秘書。
自己家的宴會廳,兩位秘書不僅要照顧開會,還要照顧好吃喝,看看服務哪裡不周,他們補上。
談判桌上刀光劍影、針鋒相對,下了談判桌大家都是朋友,不聊枯燥的工作,聊生活聊時事聊八卦。
席間免不了敬酒,相互敬,洛初也喝了幾杯,敬領導們。
醬香白酒,喝得人心灼熱。
和紀南京隔空碰杯時,紀南京輕飄飄看了她一眼,說了聲“謝謝”,一飲而儘。洛初都懷疑他不記得自己了,要不是他在會議室喊她“徐秘書”。
洛初不知道,此刻喝了酒的紀南京滿腦子都是她穿梭在會議室的的身影,專業細心,體貼周到,有一種讓人著迷的溫柔。
會議陷入拉鋸時,他眼皮都沒掀一下,問前來添茶水的她說:“徐秘書,有咖啡嗎?麻煩來一杯。”
她好像愣怔了一下,紀南京逐抬頭看向她,兩人在會場第一次有眼神接觸。
四目相對,她眼波流轉,很快輕聲詢問道:“星巴克,您看行嗎?”
“可以,辛苦,一杯拿鐵不加糖。”
“好的。”
他看著會談資料,等她走遠,才抬頭有意無意地看向那抹身影。
身型筆挺,體態輕盈,職業淡妝,精神飽滿。
很好的一個女孩。
他翻閱資料,神遊。
大家卻屏氣凝神、大氣不敢出一個。
拉鋸戰就是這樣,誰先鬆口誰就是輸家。這種場麵經曆太多,他遊刃有餘。
咖啡來得比預想的要快,效率不錯。會議室人手一杯,本來劍拔弩張的氛圍頓時鬆快不少。
她倒是會做人,還將他的那杯親手送到他麵前。
握著杯子的手白皙纖長,指甲剪得乾乾淨淨,靠近時有一股好聞的清香,但又不是香水的味道。
紀南京再一次抬頭留意她的身影,修身職業裝很好展示了她傲人的身材。腦子裡不禁想起上次見她的情景,疏離客氣,一口一個紀總。
後來她修改合同,影印資料,確認合同,用食指指著簽名處,聲音輕柔堅定,“紀總請在這裡簽字。”
袖子往上抻,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指甲透著健康的粉色。
她的聲音也和之前在她家的銀珠落玉盤不一樣。
人往往有很多麵,工作時的樣子,生活時的樣子。在父母前的樣子,和朋友前的樣子。和對手一起的樣子,和親密愛人一起的樣子。
都不一樣。
不知道她和親密愛人在一起是什麼樣子。
他笑自己,多喝了兩杯,真是醉了,居然對一個熟人起了綺念。
哦,不對,他們算不得熟人,隻能算是半熟的故人。
他聽傅總這樣介紹洛初,“我們公司最優秀的女同事,滿身才華,膚白貌美,寫稿子的一把好手,業務水平一流。”
“看出來了。”紀南京順勢舉杯,“來,敬你一杯。”
半熟的故人。
“哪裡,兩位總謬讚了。”不得已洛初起身仰頭又是一杯。
仰頭的一刹,露出了白皙的天鵝頸項,低頭間長發又落下,白得發光的肌膚若影若現,他突然湧現出一股燥意。
久違的感覺。
他緊了緊喉嚨,接過傅總的話繼續道:“傅總,既然這麼優秀,我正好缺一名秘書,要不借調到我司怎麼樣?”
在座的一聽就知道是捧人的玩笑話,沒有誰會當真,傅總大笑道:“你倒是想得挺美的。不過話說回來,人家還單身,你們有沒有合適的男青年,給介紹一個?必須要優秀的,不然我們今建不答應。”
旁邊有今城的人起鬨,“這說的不就是紀總嗎,紀總單身,絕對優秀。”
紀總笑著看徐洛初,不言語。
應酬場合這種玩笑話聽得太多了,沒什麼感覺,洛初隻大方地回了一句,“你們慣會拿我開玩笑。”
全場鬨笑,也算是她對這場飯局的貢獻了,主打就是一個賓主儘歡。
散席時,大家都喝了酒,林姐和洛初給對方公司安排了合作代駕,服務到每一處。
送走他們後,幾個同事才慢悠悠地各自下班。
加班有交通補貼,洛初不客氣地叫了一輛車,走到路口等候。
暮春時節,微風拂麵,很是舒適。
網約車上一單還沒結束,洛初時不時低頭看一眼軟體,瞭解一下程序,以防錯過。
一輛黑色商務車緩慢停在她跟前,洛初感覺不太像她叫的車,瞄了一眼車裡,坐著人呐。
車窗緩緩落下,紀南京鬆了鬆領帶,探出頭來,“我送你。”
洛初晃晃手機,“謝謝紀總,我叫了車。”
他開啟車門,往裡挪了個位置大有等著你上車之態。
洛初在他眼神脅迫下上了車,關上車門後,洛初取消了用車,並支付違約款項。
“住意境華城?”紀南京問。
洛初驚了一下,他居然知道自己的住所。大約是紀阿姨和他說過的吧。
洛初點了個頭,紀南京和代駕說:“先去意境華城。”
“麻煩紀總了。”洛初客套著,保持應有的禮節。
“不麻煩。”
紀南京不再說話,看向窗外。
車水馬龍,霓虹閃爍,混泥土高樓大廈。
今晚的夜景和往日沒什麼不同,又覺得今晚的夜景和往日格外不同,他大概是喝暈了。
他瞟了一眼身旁的徐洛初,並膝而坐,和他一樣全身心靠在座椅上,手肘自然地搭在了中控位置。潔白的襯衣和黑色的中控形成鮮明的對比。
鬼使神差地,他的手肘也放在了中控的位置,一黑一白,隨著道路的起伏,西服與襯衫似有若無地摩擦著。
徐洛初自然是感知到了他的手肘,她的腦子開始混沌,變得不好用,任由手肘碰撞。
她甚至覺得自己馬上就要變成一個隨便的女人。
洛初想開口說點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之前可笑的相親,給他們原本純潔的哥哥妹妹關係,蒙上了一層陰影。明明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過,僅僅是一頓飯,他們的關係有了質的改變。
他們原本可以像今天一樣在工作中相逢,然後在會議結束後,洛初輕快地過去攀關係,喊他一聲“南京哥哥”,紀南京也許會一眼認出她,也許想了一會兒才問,“你是洛初嗎?”
之後兩人順利攀談,於是全公司都會知道她是個有背景的社招生,雖然這個背景說不能講背景,但彆人仍然會忌憚。
家裡長輩再提起相親之事,他們都有理由拒絕,都見過麵了,有意思他們沒嘴不會自己說嗎?
可他們的緣分很少。
兩家公司每年大大小小合作不少,她去過今城,他來過今建,他們一次也沒有遇見。洛初隻在一次乒乓球比賽上遠遠見過他一次,那時候人多,他在台上比賽,她在台下給自己公司當啦啦隊,根本沒有機會。
而那時候她也沒有想過要去拉關係,覺得哥哥妹妹早就消逝在了歲月的長河裡,也沒有人會記得。
紅綠燈拉回了洛初的思緒,因為她看見一個側臉很長的高個女孩,一頭長發,頭上箍了個發箍,神似程露,鮮活飽滿的程露。她甚至想下車和她打個招呼,她的好朋友。
無比年輕的生命,在漫長的病痛中消失不見,留下年輕的丈夫和幼小的孩子。
在生命的最後關頭,洛初陪著她。
彼時她已經瘦脫相了,用微弱的聲音和洛初說:“洛初,其實不一定要結婚,但至少要有個孩子,就像現在,有個孩子在身邊,儘管她還小,我仍覺得欣慰,覺得不孤單。唯一對不起的是,她就要沒媽媽了。你和我不一樣,你家基因很好,每一個人都壽終正寢,你心態又好,能活到子孫滿堂。”
事實上她的單身朋友當中已經有人凍卵,也有做試管並成功生下孩子的同學。
洛初突然轉頭看了一眼身旁的人,雙高人才,身板容貌都是一等一的,難得好基因。
她體內已經被啟用的念想徹底燃燒起來,可是他是熟人,怎麼好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