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寶,你怎麼假死了!! 第7章 做夢 又夢見了那隻鯊魚
做夢
又夢見了那隻鯊魚
沈澈打算從彆墅的側門溜進去。
沈家院落外觀古樸典雅,花園中,花骨朵兒飽滿,枝乾裁剪地恰到好處,像莫奈的油畫,在暗黃色的燈光下,籠罩著一層淡淡的薄霧。
沈澈小心翼翼地開啟門。
客廳沒人,沈爸在國外忙專案,正是商談的關鍵時期,已經有一段時間沒回家了。
原主被找回來的這十幾天隻和對方在手機裡見過。
沈行知搬了出去,住在公司附近;二姐管理的娛樂公司快要上市了,每天都在到處飛;假少爺沈知楠眼下在國外研學中。
整個彆墅,隻有原主的母親關曉在。
真少爺被找回來一事,沈家的態度很冷漠。
沈家人從小自力更生,沈父一年都在公司忙,關曉是有名的設計師,兩人商業聯姻,表麵上相敬如賓,前些年關係還不錯,這幾年似乎鬨了什麼矛盾,一年都不見幾麵。
沈家這幾個孩子自然也沒什麼感情。
原主心底的期盼從踏入沈家後,就一點點落空。
沈澈能理解,在孤兒院長大的孩子大多是兩個極端,要麼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嘴甜圓滑,不動聲色間就能將對方哄得團團轉,要麼就是極度的偏執,用銅牆鐵壁將自己包裹起來,不允許任何人窺探,時間久了,那道微掩的大門就會徹底合上,不再向任何人敞開。
原主就是後者。
看似爭家產,拚命想要融入京圈二代中,實則這一切,都源於他內心深處的不安全感。
越是缺乏什麼就越是想要什麼,手裡沒有糖果的小朋友才會越渴望糖果,將糖果當作拯救人生的救命稻草。
原主太期待被愛了,期待被認可,被肯定。
這類人,最難相處也最好騙。
以為自己得到了愛,卻一摸兜,什麼都沒有。
上帝早已在暗中開好了價格,在時間的長河中,他會被自己心底的貪欲一點點吞噬乾淨。
沈澈歎了口氣。
從後門進來,經過廚房,再往裡走幾步,繞過客廳,就到了樓梯拐角。
沈澈躡手躡腳地將門輕輕拉開,透過手機螢幕微弱的燈光,往樓梯上走去。
原主有嚴重的夜盲症,光線一暗就和摸瞎一樣,連台階棱都模模糊糊的,沈澈看不清,隻好小心地挪動。
“去哪了?”
忽然,沙啞的聲音突兀地從樓梯上方傳來,沈澈渾身一僵,雞皮疙瘩皺起,緩緩擡頭,便看到二樓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正靠在欄杆上。
沈澈嚇了一跳,還沒說話,樓梯間的暖燈先亮了起來,沈行知懶散地靠在二樓欄杆上看他。
“嚇死我了,”沈澈長長拍了下胸,“大哥你在這乾什麼呢?當鬼嚇人呢。”
“這不等你呢?”沈行知眯眼,冷聲問,“去哪了?嚴秘書說你有事匆匆忙忙就走了,不是說好晚上一起回來吃個飯嗎?”
沈澈“啊”“額”“哦”了好一會,纔想到個藉口:“我朋友出了點急事,我過去幫個忙。”
“哪個朋友?啥事?忙到大半夜纔回家,還要鬼鬼祟祟地從後門進來?”
沈行知的語氣很淡,卻帶著幾分威壓一重重的從樓梯上壓了過來。
沈澈撇撇嘴,總覺得沈行知像逼供一樣,但他又不能說他去解救季北辰去了,隻好委婉地轉移話題:“哎呀,小事小事,有點晚了,怕打擾大家就從後門進來了。”
“大哥你呢,忙了一天還沒睡呢?早睡早起身體好。”沈澈仰頭,小少爺臉上懵懵懂懂,一臉無辜地看了過來,眼底閃著光,沈行知莫名奇妙地想到前段時間陪侄子看動畫片時看到的那隻傻了吧唧的小羊羔。
那小羊羔做壞事後就是這麼一副模樣。
沈行知似笑非笑地端起水杯,又看了眼正捂著袖子偷偷打哈欠的沈澈,沒再說什麼,微微側身,讓開了樓梯。
沈澈見狀,鬆了一口氣,快速往上走了幾步,路過沈行知時,還小聲地嘟囔了句:“大哥晚安。”
但還沒走幾步,玻璃水杯撞在欄杆發出清脆的一聲響聲:“沈澈,聽說你喜歡男人?”
沈澈僵住。
怎麼他穿個書儘是亂七八糟的。
哪有這麼當著彆人的麵出櫃的,還是自己名義上的親大哥。
沈行知一臉狐疑,盯著沈澈看了幾眼,愈發確定,輕嘖了聲。
“彆裝。”
“喜歡男人沒什麼,但要擦亮眼睛挑個好一點的,乾淨一點的。”沈行知噎了下,語調慢慢悠悠的,心底早就慌得不行了,但還是裝作沒什麼似的輕輕拍了下沈澈的肩膀,“小心點,彆被人騙了。”
沉默蔓延。
沈行知輕咳了聲,有些頭疼又有些後悔地揉了下自己的太陽xue。
原先準備好的腹稿廢了一大半,又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能乾巴巴地繼續問:“今天在公司上班感覺怎麼樣,還行嗎?要是遇到什麼不知道的可以過來問我。”
“還還行。”沈澈支支吾吾了聲。
“那就好,好了,早點睡,明天早上我帶你去公司。”沈行知端著水杯往自己的房間走,“哎,對了,你週末沒什麼事吧,林伯伯六十歲壽宴,你到時候跟著我一起去。”
“好的,那就麻煩大哥了。”沈澈應了聲。
要想知道沈澈的行蹤並不難,沈澈去了哪,帶走了誰,沈行知一查就是。
隻是他沒想到沈澈喜歡男人,最近又和季北辰拉扯個不清。
沈行知對自己弟弟的性取向倒是沒什麼意見,隻是這季家水深得很,沈行知不想他被牽扯進去。
但他們認識不過也是十來天的時間。
他沒有資格去乾涉對方的情感問題。
關上門,沈行知將水杯放在櫃子上,長籲短歎了好一會。
另一邊,沈澈在原地愣了好幾秒,才繼續往樓上走去。
他的房間在三樓,走到半途,沈澈猛地停住,壽宴?
哎?不對。
他記得,這場壽宴可不簡單。
壽宴當天,林家大少在自家宴會上被人戴了綠帽子,當眾出軌捉姦,鬨得沸沸揚揚的。
好像還發生了什麼事來著。
沈澈若有所思地往房間裡走,揉了下自己的腦袋,他隻記得大概,具體細節卻完全想不起來。
沈澈的房間坐北朝南,房間很大,臨窗的書架上沒幾本書,放了些裝飾物點綴著。
沈澈推開門,洗完澡後,癱在床上不想動,渾身泛著痠痛,沈澈接連打了幾個哈欠。
不知怎麼的,他突然有些懷念上輩子的家。
他喜歡看紙質書,租的房子不大,沈澈索性一摞摞地摞在地上。
房間內擺滿了綠植,都是沈澈費了好大的勁兒才養活的。
冰箱裡堆滿了外賣大戰時沈澈薅的各種快餐店的羊毛,本來他都計劃好了,週一貝果,週二麵包,週三早上是雙層吉士漢堡。
租給他房子的是隔壁奶奶,老人家一個人住,家裡出了什麼問題沈澈總會幫忙解決一下,後來,老人早上買菜會挑著給沈澈門上也掛些。
有的時候是又大又紅的番茄。
有的時候是長長一串青提。
沈澈忽的有些難過。
誰給他收屍啊。
他沒家人,也沒什麼朋友,發生車禍後警方應該會找親朋好友來確認屍體吧,沈澈都想不到誰會來。
死亡太匆忙了。
沈澈所有的感官在一瞬間消散。
緊接著,就被送到了異世界。
唯一有些遺憾的,沈澈想起自己熬了一晚上才做好的專案ppt,專案組找不到人彙報,同事們估計暗中要把自己罵個狗血淋頭,然後在接到警方的電話時以為是他在惡作劇。
沈澈輕輕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從穿書到現在,沈澈的大腦一直在不停地運轉,現在突然停下來了,沈澈有些無措。
和原主剛被接到沈家一樣,沈澈來到這個世界,心底多少也有些發虛。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送到這個異世界。
總不至於因為他倆同名同姓,長的又像,從小又都是在孤兒院長大,喜歡好看的帥男人吧。
季北辰和沈家之間的糾葛,他不想摻和進來。對季北辰而言,他就是他複仇道路上隨手可得的寵物,對沈家而言,他則是徹頭徹尾的外人。
即便他們之間有血緣關係,可突然被告知孩子當年被報錯了,論誰一時半會都有些難以接受,更彆提沈家壓根沒有多少人在意他。
沈澈的思緒越飄越遠,“寶寶”
沈澈又想到了季北辰。
季北辰的聲音很好聽。
音色清冽,中低音溫潤醇厚,像醒得剛剛好的紅酒,令人不知不覺中就沉淪在其中。
他喜歡季北辰在床上低喘。
就像拍電影般,深綠色的絲綢被微風緩緩驚動,低醇的大提琴帶著幾分暗藏的俏皮挑逗著兩人的心絃,心臟跳動的聲音好似輕巧的鼓點藏在譜好的旋律中。
喘息聲在水波中輕輕劃過,將水麵上的人影拉動,水珠從發尖滑落,浸透眉眼,又順著古銅色的肌膚掉落。
潮濕。
他又一次夢到上輩子被媽媽領回家了。
夢中。
溫馨的三室一廳裡,屬於另一個人的記憶隨處可見。
客廳一角,兒童繪本擺放整齊,積木玩具搭建好的城堡藏在角落,沈澈有些侷促地將不小心踢到一邊的拖鞋悄悄勾了回來,擺放整齊。
沙發的角落裡,大鯊魚玩偶肚皮朝上隨意地放著,奶白色的沙發柔軟,坐上去就像陷在香軟的雲朵裡,暖呼呼的。
廚房油煙機冒著糊糊的響聲,沈澈隻能隱隱聽到些許聲音。
探頭,沈澈小心地瞄了眼在廚房忙著的年輕男女,見兩人沒有看他,沈澈纔敢探過去輕輕摸了下鯊魚的肚子。
他也有一隻鯊魚玩偶,在孤兒院裡。
和沙發上的這隻不同,那隻鯊魚肚子乾癟,棉線頭一扯就開,露出裡麵發了黃的棉絮。
沈澈想縫起來,想了好多招,但鯊魚的線頭卻越扯越大,棉絮灑了一地。
沒辦法,沈澈隻好起床後跟在院長後邊,希望她能幫忙縫一下。
可院長很忙。
“等我忙完幫你縫好嗎?”
沈澈年紀小,跟在大人身後總是會不小心地撞到人,幾次下來,院長有些不耐煩了,語氣也著急了些。
“沈澈!回你自己的房間,好嗎。”
院長的臉色像突變的陰雨天,狂風暴雨驟般來襲。
沈澈隻好抱著那隻鯊魚玩偶小心地挪到自己床上。
可線頭太脆弱了。
沈澈小心翼翼地護著,可還是在一拉一扯之間,鯊魚的肚子像兜不住的深淵,團成團的棉花從肚子裡掉了出來。
沈澈沒辦法,隻能一手攥著棉花一手緊張地捏著線頭,如履薄冰地從床上翻下來去找王阿姨。
但王阿姨忙著照顧那些孩子,院長也在。
那些孩子每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其他孩子都躲著他們。
年紀大的孩子更是直接動手推搡,可他們像是什麼都不知道一樣,還會笑眯眯地攥著袖口追上來。
王阿姨說,這些都是比較特殊的小朋友。
他們不會喊餓,不會說話,想哭就哭,院裡的孩子叫他們“傻子”,說他們腦袋都是有問題的。
王阿姨好不容易將拽著她褲腳怎麼都不肯鬆開的小朋友拉開,交到院裡為數不多的幾位老師手中。
沈澈剛想追幾步,可王阿姨突然回頭,眼神中的厲色像淩冽的刀子般硬生生地掃了過來。
沈澈停住了。
他不該給阿姨添麻煩的。
後來,離開孤兒院那天,鯊魚的肚子依舊沒有縫好,沈澈將他藏在了櫃子裡,鯊魚半靠著櫃門,腦袋耷拉著,肚子一團又一團地吐著棉花。
“小寶,吃飯了。”
沈澈猛地從沙發上那隻大鯊魚肚子上縮回手,穿好鞋子,去衛生間洗手,乖巧地坐在餐桌凳上。
聽王阿姨說,媽媽的孩子前不久因意外去世了,他隻要乖乖的就能有一個家了。
晚餐很豐盛,是孤兒院過年纔可能有一次的大蝦,沈澈的眼神在那隻蝦上克製地轉了一圈,然後落在離他最近的西紅柿炒雞蛋上。
媽媽夾了一隻蝦放在他的碗裡,沈澈有些為難,卻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隻好扒拉著旁邊的白米飯,將那隻蝦高高地壘在一邊,媽媽疑惑地問:“小寶不愛吃蝦嗎?”
沈澈下意識地撒謊:“沒有媽媽,我對蝦過敏。”
媽媽愣了一下,立馬將燉得軟爛可口的排骨換了過來:“媽媽下次注意。”
沈澈乖巧地“嗯”了聲,頭壓得更低了。
其實,他不是對蝦過敏,他隻是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蝦。
孤兒院的蝦小得可憐,怕小朋友卡住,都是剝了好皮的。
他不會剝蝦。
他不想讓媽媽知道。
在孤兒院時間久了,沈澈遇到彆人提問時總是會下意識的否認。
吃橘子嗎?不用啦謝謝,我還不餓。
小寶吃飽了嗎我吃飽啦,媽媽做的飯真好吃。
後來過了很久。
同事半開玩笑地說他是個否定型人格的時候,沈澈才意識到,他沒有辦法接受任何人的好意。
他總是下意識將所有人挪到和他對立的陣營裡,隻要對方有跨越界限的意圖,沈澈就會後撤,將自己保護起來。
就像他對蝦過敏一樣。
這場夢,在沈澈的生命中反反複複地出現。
也許僅僅隻是他在閒暇時間無意間看到“過敏”兩字,他就會想到這段往事。
過敏,一遍遍在腦海中提醒著他的難堪和侷促。
忽然,畫麵一轉,院長阿姨拉過他的手,沈澈背著塞滿了各種用品的書包,低著頭,走進了孤兒院。
他又回來了。
媽媽懷孕了,有了新的小朋友。
奶奶不喜歡他,鬨得厲害,說什麼孤兒院的孩子不乾淨,怎麼都是個外人。
所有人都悄悄說,他是個拖油瓶。
孤兒院的門口,前來看熱鬨的小朋友藏在各處角落,沈澈不敢擡頭,他不想看到大家奚落的眼神。
院長阿姨讓他和媽媽說再見,沈澈就是不,抿著嘴揪著衣服一角,院長阿姨有些尷尬,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肩膀:“這孩子,沒禮貌。”
沈澈依舊不應聲,一個勁地垂著腦袋。
媽媽似乎想要對他說什麼,但也隻是摸摸了他的頭。
柵欄緩緩合住,沈澈突然擡頭,看到媽媽眼睛裡閃著淚珠。
沈澈假裝自己忘記了這件事。
可沈澈一直沒能忘掉。
即便他連媽媽長什麼樣都有些記不請了。
他在那兒待了三個月,又回來了。
孤兒院被退回來的孩子常有,被笑話了好幾天後,也沒什麼人再議論這件事了。
孤兒院來了新的小朋友,沈澈搬到了隔壁的宿舍,一切似乎和之前一樣,沒有什麼不同,可那隻被沈澈藏起來的鯊魚卻再也找不到了。
潮濕的水汽緊密地包裹著,沈澈有些無法呼吸。
他拚命地想要衝破夢魘,可意識是那麼清晰,那麼明瞭,身體被像粗壯的麻繩緊緊捆住,無法逃脫。
畫麵再一次切換,季北辰涼薄地看向他,下一刻,沈澈墜海了。
冷汗從襯衫的後擺處一層層地漾了上來,沈澈忍不住輕輕顫抖。
海水從喉間灌了進來,冰冷地灌入他的胸腔。
他就像一隻被砸碎的破罐子,好不容易纔一點點將它拚湊好,可錘子輕輕一敲,破罐子就又碎了個滿地。
水流從他身上淌去,沈澈伸出上手,想要攏起一捧水流,可指尖連最後的一丁點氣力都無。
索性閉眼吧,他想。
就這樣靜靜地躺著,墜落,任由飄落的雨滴落在他的身上,任由這海底的死水浸入他那根本盈不滿的破罐子裡。
水滴擠了進來,又打著旋兒的飄遠。
他想閉眼。
可是他做不到,恍惚間,他看到了那隻鯊魚。
沒有內瓤的殘敗鯊魚靜靜地和他一起墜落。
就這樣吧。
他是孤魂。
他是遊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