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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款渣攻,爆改計劃 第21章 第2章·跳樓 牧溪總是讓段騁感到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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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跳樓
牧溪總是讓段騁感到煩。……

段騁的出國計劃原本沒什麼問題。

簽證妥帖地躺在護照裡夾著,
國頂尖學府的錄取通知書和所有申請材料都整齊地收在隨身的檔案袋中。

他甚至沒有讓家人送行,隻吩咐了李司機送他去機場。

黑色的轎車平穩地駛向國際機場,段騁靠在舒適的後座,
穿著一身簡約的藍白色衛衣和牛仔褲,神情淡漠地望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

隻要通過安檢,登上那架跨越太平洋的航班,這裡所有令人煩躁的是非都將徹底遠離。

然而。

[你真的要離開嗎?]

那顆琉璃心無聲無息地浮現,
赤紅如焰的魄體包裹著流淌的金芒,一下又一下地搏動著。

[你好像一點都看不清你自己的心啊。]

它的聲音帶著某種奇異的穿透力,[仔細感受一下,你不覺得,
你其實有點在意牧溪嗎?]

段騁的眉心驟然擰緊,
他現在實在是不想聽“牧溪”的這個名字。

[你真的很煩。]段騁說。

琉璃心顯然接收到了他的不滿,光芒急促地閃爍了兩下,彷彿在歎息。

[我不想跟你吵架,上個世界,
我的能量損耗太大。]

它的語氣變得深沉了些,

[但我必須提醒你,想想看,在這個流言蜚語能壓死人的地方,連你這樣家世的人都感到困擾,
那麼牧溪呢?那個無依無靠、連宿舍都不敢回的特困生,
他此刻正在承受什麼?]

[我說過無數次,


段騁的耐心告罄,

[閉嘴,不要來對我指手畫腳。]

[唉,]

琉璃心似乎感到無比棘手,

[你怎麼這樣子油鹽不進,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愛看不看。]段騁冷笑。

琉璃心沉默了片刻,最終隻傳來一聲若有似無的歎息,似乎是真的妥協了:

[那……好吧。]

結果最後一個字落下的瞬間——

“呃!”

坐在後座上,段騁猛地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呼,身體瞬間弓起,右手死死捂住左胸心臟的位置。

一股彷彿被攥緊心臟的劇烈抽痛毫無征兆地襲來,痛得段騁眼前發黑,竟直接從寬敞的後座椅上翻滾下來,蜷縮在了車座下的地毯上。

“嘶——呃——”

冷汗瞬間浸透了他背後的衛衣,額前碎發也被冷汗打濕。

“嗬——嗬啊……”

段騁眼前一黑,大口喘息著。

“大少爺!您怎麼了?!”

前座開車的李司機從後視鏡看到這一幕,嚇得魂飛魄散,聲音都變了調。

“去……去醫院……”段騁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李司機哪還敢耽擱,方向盤猛地一打,毫不猶豫地偏離了原本通往機場的高速路線,一腳將油門踩到底,朝著最近醫院的方向疾馳而去。

車窗外街景飛速倒退,機場高速的指示牌被一個個甩在身後。

心臟的抽痛陣陣襲來,段騁蜷縮在後座,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

他在心裡咬牙切齒地罵:

[你做了什麼?!]

琉璃心輕輕搏動,流光依舊璀璨,卻透出幾分無辜:

[我隻是讓你更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內心。]

[神經病!]段騁痛得倒抽冷氣。

他攥緊胸口的衣料:[果然是你這個東西搞的鬼……]

琉璃心的光芒微微閃爍:

[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你會心痛,是因為你其實喜歡他啊,你真的對他很特彆。]

[彆在這裡胡說八道!]

段騁在劇烈的疼痛中幾乎咬碎牙關,

[我再說最後一次,我對牧溪沒有任何感覺!現在、立刻、馬上讓這該死的疼痛消失!]

琉璃心沉默了片刻,鎏金的光暈緩緩流轉:

[很遺憾,不行哦,撒謊是不好的,尤其是自己對自己撒謊。騙騙彆人也就算了,彆把自己也給騙進去了。]

[你……!]

段騁氣得渾身發抖,卻因為新一輪的劇痛而說不出話。

他死死瞪著那顆跳動的心臟,恨不得將它捏碎。

車子一個急轉彎,醫院的紅十字標誌已經出現在視野儘頭。

琉璃心最後傳來一聲輕歎:

[好好麵對吧,段騁。給你一個真心的忠告,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畢竟,錯過之後,就再也沒有機會挽回了。]

隨即,它的光芒漸漸淡去,留下段騁獨自在劇痛中掙紮,然後被司機扶下了車。

車子猛地刹停在急診部門口,輪胎與地麵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李司機慌亂地解開安全帶,幾乎是跑到後座,攙扶起蜷縮著的段騁。

“大少爺,到醫院了!”

段騁借著他的力道勉強站直,臉色蒼白如紙。

然而就在他腳步踏上急診室門前時,那股撕心裂肺的疼痛竟奇跡般地開始消退。

彷彿有隻看不見的手正在緩緩鬆開攥緊他心臟的鉗製,雖然胸腔裡還殘留著悶痛,但至少不再讓他痛到窒息。

段騁下意識地擡眼望向急診室的玻璃門,卻意外捕捉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輔導員李老師正焦灼地在門口踱步。

她額頭上布滿細密的汗珠,雙手緊緊交握在身前,那個姿勢就好像是在祈禱什麼。

段騁想要避開。

他原計劃是去段家慣用的私立醫院,那裡有最完善的醫療裝置和絕對保密的診療服務。

結果,李司機情急之下選擇了最近的公立醫院,這倒也很正常。

不過,既然劇痛已經緩解,他打算立刻離開這個嘈雜的地方。

“段騁同學?”

李輔導員卻已經看見了他,快步上前,擔憂的目光在段騁尚顯蒼白的臉上掃過,

“你這是身體不舒服?需要幫忙嗎?”

“我沒事。”段騁語氣恢複了一貫的疏離與冷靜,

“我隻是來看個朋友。”

他隨口扯了個謊,意圖再明顯不過——劃清界限,避免不必要的寒暄,表明自己另有要事在身。

然而,李輔導員聞言卻猛地瞪大了眼睛,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她捂住嘴,很驚訝地說:

“你怎麼知道牧溪他出事了,他剛剛從宿舍樓上麵跳下來了。”

“什麼?!”

段騁愣住了。

跳樓…?

牧溪……牧溪跳樓了?

——

急診室的日光燈冰冷地照在牧溪身上。

他安安靜靜地坐在輪椅上,右腿已經打上厚重的石膏,被固定在支架上。

過肩的長發淩亂不堪,發絲間沾滿灰塵,甚至能看到幾縷被粗暴扯斷的痕跡。

醫護人員剛為他做完初步處理——拍了x光片,上了夾板,最後用石膏將斷腿牢牢固定。

此刻的他像一隻被雨水打濕、褪了色的黑白蝴蝶,脆弱得彷彿一觸即碎。

然而最令人心驚的是他露在外的麵板上,那些新舊交錯的傷痕。

青紫的淤痕遍佈,一道明顯的抓痕從脖頸延伸至衣領深處,嘴角破裂結痂,這些分明是人為毆打的痕跡。

主治醫師麵色凝重地翻看著病曆,忍不住再次確認:

“這些傷,你真的不需要報警嗎?”

牧溪緩緩搖了搖頭,長發垂落在他蒼白的臉頰邊,那雙總是濕潤的眼睛裡此刻隻剩下暗淡。

他苦笑了一下:“謝謝醫生,真的不用。”

報警有什麼用呢?

盧傑家裡有的是辦法把這件事壓下去。

最後不過是一句“同學間玩鬨過了火”,或者更諷刺的,“雙方已達成和解”。

牧溪早就領教過這個世界的規則——窮人的委屈,不過是權貴茶餘飯後的一則笑談。

逼得他從三樓縱身躍下的,正是盧傑。

就在段騁即將出國的訊息傳開後,盧傑帶著幾個跟班直接闖進了宿舍。

他們不知道為什麼,居然能開啟宿舍的門禁,臉上掛著惡心又惡意的笑。

盧傑說,既然段騁不要你了,那就讓我們看看,你到底有多下賤。

他們想扒掉他的衣服,用手機拍下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

盧傑特地找來的那幾個男生,都是外麵出了名的混混,他們按住他的手腳,嘴裡說著下流的話。

——反正段騁也懶得管你了,裝什麼清高?

牧溪記不清自己當時哪來的力氣,他像一頭瀕死的困獸,狠狠地咬傷了壓製他的手臂。

在短暫的混亂中,他掙脫了束縛,毫不猶豫地衝向陽台,翻身躍下。

在跳下去的那一瞬間,牧溪感受到了一秒的自由。

在掉下去的時候,空氣是自由的。

身體先是重重砸在樓下的停車棚頂,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棚頂的鐵皮凹陷下去。

這個時候出現第一次劇痛。

然後是第二次墜落,他從棚頂邊緣滾落,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深夜的校園裡,這聲巨響格外明顯。

很快有路過的情侶發現了倒在草地上的他,同一個係的女生嚇的尖叫,驚恐地撥通了輔導員的電話。

秋夜的寒風已經刺骨,李輔導員接到電話時連外套都來不及穿,急匆匆趕到現場。

當她看到牧溪渾身是血地躺在地上時,腿都軟了——要是真的鬨出人命,她這份工作就彆想保住了。

然後就是救護車的鳴笛聲劃破夜空。

此刻,急診室的醫生看著牧溪滿身的傷痕,欲言又止。

最後隻是歎了口氣:

“好吧,那你自己小心點。你身上肋骨和胸骨都有骨裂,至少要靜養一個多月。”

護士在一旁默默,看向牧溪的眼神裡滿是憐憫。

這個瘦弱的青年蜷縮在輪椅上,打著石膏的腿無力地垂著,整個人像一隻被暴風雨摧殘後、褪了色的蝴蝶,好像再也飛不起來了。

牧溪靠在冰冷的輪椅靠背上,感覺最後一絲力氣都被抽乾了。

浸透骨髓的疲憊,彷彿連呼吸都需要耗費巨大的能量。

這些天來,牧溪是那麼明顯的異類。

既然是議論,那就理所應當的被排斥,被排擠,甚至被壓迫,被當成好戲看。

那些竊竊私語、被紮壞的自行車胎、被潑墨水的衣服……每一件小事都像細小的沙粒,日積月累地堆積在牧溪心上,直到不堪重負。

牧溪是個異類。

在這個充斥著名牌和優越感的校園裡,他這個靠獎學金度日的貧困生,這個留著長發、性格軟弱的男生,這個竟然敢喜歡上段騁的“變態”,是個絕對的異類。

所以活該嗎?

所以難道活該嗎?

此刻,牧溪的長發淩亂地垂在肩頭,發絲間混雜著乾涸的血跡、灰塵和泥土。

有幾縷頭發在剛才的掙紮中被生生扯斷,參差不齊地翹著。

頭皮傳來陣陣刺痛,但牧溪隻是默默忍受著。

長發是他被當做異類的標誌之一。

但是這頭長發,承載著牧溪很多的記憶。

小時候開始,到現在為止,家裡一直都非常的窮,父親牧莊山嗜賭成性,家裡永遠缺錢,理發成了奢侈。

後來,牧溪經常拿獎學金,考初中的時候是市裡第一名,考高中的時候也是第一名。

後來考上大學了,排名也非常的高。

但是他很多獎學金都被父親搶去填賭債的窟窿了。

很多時候,牧溪其實連飯都吃不飽。

五十萬的獎學金,填了牧莊山的賭債,但是還不夠,還差八十萬。

他們家就是這個情況。

牧溪的母親生他時難產去世,他是被奶奶帶大的。

可憐的老人因為小女兒早年被人販子拐走,精神時好時壞,清醒時把牧溪當作心肝寶貝,發病時又把牧溪當成那個丟失的女兒,執意要給他留長發。

“我們寶貝長頭發最好看了。”

奶奶粗糙的手溫柔地梳理著他的頭發,那是牧溪灰暗童年裡為數不多的溫暖。

奶奶去世後,他就再也沒剪過頭發。

彷彿剪斷了,就真的和過去那點可憐的溫情徹底告彆了。

護士正在一旁收拾器械,金屬碰撞聲在安靜的診室裡格外清晰。

“回去後記得好好休息,傷口不要碰水,最好一個月之後來複診。”

護士的聲音帶著職業性的關切。

牧溪勉強擠出一個微笑:“謝謝,我會注意的。”

他轉動輪椅,準備去向一直守在外麵的李輔導員道謝。

儘管身心俱疲,該有的禮節他不想丟,彆人幫助了他,他就應該表示感謝。

這輛輪椅還是輔導員特地從醫院借來的,這份善意在牧溪貧瘠的生活裡顯得格外珍貴。

輪椅的輪子在地麵上發出輕微的摩擦聲。

牧溪伸手推開診室的門,門軸轉動帶起一陣微風,拂動他沾滿灰塵的發絲。

然後,他整個人僵住了。

診室門口,一個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時站在那裡,彷彿一堵沉默的牆。

那人背對著走廊的燈光,輪廓在逆光中顯得格外分明,熟悉的肩線,挺拔的身姿,還有那種與生俱來的、拒人千裡的氣場。

牧溪的心臟驟然停止跳動,又瘋狂地加速。

他下意識地擡起頭,當看清那張臉時,呼吸都停滯了。

段騁。

此刻就站在他麵前,近在咫尺。

段騁的表情很複雜,眉頭微蹙,深邃的眼睛正直直地看著牧溪,那目光太過銳利,彷彿要將他從裡到外看穿。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固了。

診室外的嘈雜聲、護士推著器械車遠去的輪子聲、甚至牧溪自己的心跳聲,都變得遙遠而不真實。

牧溪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能怔怔地望著眼前這個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

牧溪怔怔地望著眼前的人,幾乎以為自己因為失血過多產生了幻覺。

段騁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可此刻,段騁就真真切切地站在急診室門口,挺拔的身影在走廊冷白的燈光下投下一道長長的影子。

更讓牧溪心驚的是段騁的臉色——那雙總是淡漠疏離的眼睛裡此刻翻湧著複雜的情緒,眉頭緊鎖,唇線抿成一條僵直的線。

因為現在牧溪太狼狽了嗎?

頭發又亂,衣服又亂。

穿的窮也就算了,還這樣。

一股難堪的熱意湧上牧溪的臉頰。

他下意識地擡起纏著紗布的手,顫抖著試圖將淩亂沾血的發絲攏到耳後。

這個動作牽動了身上的傷口,疼得他輕輕抽氣,但他還是固執地想要整理一下儀容。

在段騁麵前,他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要維持最後一點尊嚴,即使明知現在的自己狼狽得像條喪家之犬。

“段騁同學,”

牧溪聲音很輕,帶著虛弱和沙啞,

“你…怎麼在這裡啊?”

段騁的目光凝在牧溪身上,複雜得化不開。

眼前的牧溪,簡直慘不忍睹。

過長的黑發淩亂地黏在臉頰和頸間,混雜著乾涸的血跡與灰土。

清秀的臉上舊傷未愈,嘴角的烏青尚在,顴骨又添了新腫,從舊衣領口和袖口露出的麵板上,深深淺淺的青紫淤痕層層疊疊,有些是跳樓時擦撞的,有些之前被毆打留下的。

在段騁看不到的地方,原來有那麼多人把牧溪當做沙包打嗎。

最刺眼的是那條打了厚重石膏的右腿,被支架固定在輪椅上,白得晃眼。

牧溪就那樣蜷在輪椅裡,像一張被揉皺撕破、又潑滿了汙濁墨跡的宣紙。

曾經那個雖然貧窮卻總收拾得乾乾淨淨的牧溪,此刻隻剩下一身的狼狽與破碎。

“我……”

段騁的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

搞成這樣?

怎麼會搞成這樣?

段騁不能理解,他以為牧溪之後應該沒什麼事了,段騁都已經把發帖的人給解決了,也已經警告過盧傑了。

牧溪應該不至於過得太慘啊。

所以到底是為什麼?

輔導員看氣氛不太對,不敢說什麼。

她是這個係的輔導員,但凡學生出了什麼事都是要對輔導員問責的

下一秒,段騁直接轉向一旁的李輔導員,語氣卻不容拒絕:

“老師,這麼晚了,我送牧溪回宿舍吧,我們是室友。”

輔導員如釋重負地連連點頭。

今晚她已經忙得腳不沾地,還要想辦法平息校園裡愈演愈烈的輿論風波。

有段騁接手這個燙手山芋,她求之不得。

輔導員一走,段騁就推著牧溪。

輪椅在光滑的瓷磚地麵上緩緩移動,軲轆發出規律的輕響。

牧溪低著頭,聽著身後段騁沉穩的腳步聲,每一腳都像是踩在他的心尖上。

然而段騁並沒有直接往醫院出口去,而是拐進了一個僻靜的樓梯間。

這裡隻有應急燈散發著幽綠的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

“這是做什麼?”

牧溪不解地問,聲音在空蕩的樓梯間裡激起輕微的回響。

段騁停在他麵前,高大的身影幾乎將他完全籠罩。

他眉頭依然緊鎖,目光如炬:

“我來問一個問題,你為什麼從宿舍跳下去?”

牧溪猛地咬住下唇,幾乎嘗到血腥味。

“隻是…不小心掉下去的。”他垂下眼簾,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不小心?”段騁冷笑一聲,

“宿舍的護欄差不多到你肩膀了,你怎麼可能不小心掉下去?“

牧溪無言以對。

牧溪擡起頭,第一次勇敢地直視段騁的眼睛。

這個他暗戀了這麼久的人,此刻就站在他麵前,近得能看清睫毛投下的陰影。

一個瘋狂的念頭突然湧上牧溪心頭。

要不要賭一把?

反正牧溪已經一無所有了,從決定跳樓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把生死置之度外。

連死都不怕了,既然如此,為什麼不敢賭一把?就算輸了,又能失去什麼呢?

“這個不能讓彆人知道,”

牧溪輕聲說,聲音帶著微顫,“我告訴你,你可以湊過來聽我說嗎?”

他想知道,段騁會不會為他彎下腰。

段騁皺了皺眉,目光在他臉上巡視片刻,似乎在判斷這句話的真偽。

但最終,段騁還是俯身靠近。

溫熱的呼吸拂過耳畔,帶著段騁身上特有的清冽氣息,牧溪不自覺地屏住呼吸,心跳如擂鼓。

牧溪輕輕笑了,秀氣的臉上綻放出一個溫柔的笑容,像春水破冰。

“說。”段騁催促道,聲音近在耳邊。

牧溪看著近在咫尺的俊臉,一字一句地說,每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間擠出來的:

“盧傑看不起我是同性戀,又想要強迫我,想要拍我的照片,找了很多男的來宿舍。”

“我不願意,所以從宿舍跳下去了。”

空氣瞬間凝固。

樓梯間裡隻剩下兩人交錯的呼吸聲。

段騁沉默了。

他那雙狹長的眼睛深深地看著牧溪,良久,他才開口,聲音低沉:

“你很勇敢。“

牧溪的笑容更深了,帶著幾分真心的高興:

“謝謝,你是第一個對我說這個詞的人。”

其實,在牧溪看來,喜歡上段騁,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甚至可說是理所應當的事。

段騁看起來確實很冷,帶著生人勿近的疏離感。

他對誰都談不上熱絡,話語簡潔,眉宇間總是縈繞著一抹事不關己的淡漠。

很多人都被段騁這副外表勸退,覺得他高傲,難以接近。

但牧溪卻在那份冰冷之下,窺見了一絲不同的溫度。

他記得剛入學時,自己笨拙地整理著劣質的行李,是段騁雖然皺著眉,卻默許了他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占據更多空間;他更記得,當盧傑等人再次試圖欺負自己時,是段騁一句不帶情緒的“吵死了”,就讓那些人悻悻散去。

段騁從不刻意施捨同情,也從未像其他人那樣,或好奇或鄙夷地打量他的窘迫。

他的“好”,是藏在冷漠外殼下的,是一種近乎本能的、不摻雜質的公正。

他或許不喜歡麻煩,但也看不慣真正的恃強淩弱。

這種沉默的、不帶施捨意味的維護,對於在泥濘中掙紮太久、看慣世態炎涼的牧溪來說,比任何熱烈的關懷都更顯得珍貴和真實。

所以,喜歡上這樣一個人,簡直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了。

就像渴了要喝水,冷了會嚮往陽光一樣,是身處寒冬之人,無法抗拒地想要靠近那一點看似微弱,卻真實存在的暖意。

哪怕段騁永遠也不會喜歡自己。

哪怕這份心意,註定隻能是他牧溪一個人沉默的獨角戲。

牧溪也從未後悔過。

此刻,收到牧溪感謝的段騁直起身,深吸了兩口氣,胸膛明顯起伏著,似乎在極力平複某種洶湧的情緒。

他心裡真是百味交雜,推著輪椅繼續往前走,這次直接走向醫院大門,腳步又快又急。

“等一下!”牧溪嚇了一跳。

“什麼?”段騁皺眉。

他生氣的樣子很嚇人,高大的身影帶著與生俱來的壓迫感。

牧溪抿了抿蒼白的唇,小聲解釋:

“這個輪椅是醫院裡的,要還回去的,不能推到外麵去。”

段騁無語地歎了口氣,拿出手機撥通電話:

“李叔,可以了,把車開過來,在醫院出口這裡。”

然後他利落地推著輪椅到服務台,在護士驚訝的目光中辦理了歸還手續。

在牧溪還沒反應過來時,段騁已經俯身,一手穿過他的膝彎,一手環住他的後背,將他打橫抱起。

“段騁!”

牧溪驚呼一聲,下意識地環住他的脖頸。

這個動作太過親密,近得他能看清段騁睫毛的顫動,聞到段騁衣領上淡淡的香氣。

這是什麼香氣,熏香嗎?應該很貴吧?

牧溪不知道。

對他來說,不知道的事情實在是有太多了。

但是他知道,他喜歡段騁。

之前,牧溪早就被盧傑帶頭孤立了,但是,自此和段騁一個宿舍之後,在宿舍裡,牧溪就是安全的。

段騁對於牧溪來說,像是一個安全的象征。

好感,依賴,崇拜,說不清楚的悸動……

此刻,段騁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我送你回宿捨去。”

“就當做……你之前請我吃東西的回報。”

牧溪愣了愣。

醫院的自動門在麵前滑開,夜風的涼意撲麵而來。

牧溪蜷縮在段騁懷裡,感受著他胸膛傳來的溫度,突然覺得,這個秋夜似乎沒有那麼冷了。

李司機把車開過來,車門“哢噠”開啟。

段騁動作算不上溫柔,卻小心地避開了牧溪打著石膏的右腿,將他安置在後座。

牧溪垂下眼簾,看著段騁轉身拉開副駕駛的門。

他原本以為…以為段騁會和他一起坐在後座。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牧溪掐滅了。

他在期待什麼?段騁願意送他回去已經仁至義儘。

前座,段騁係安全帶的動作有些粗暴。

琉璃心無聲地浮現在他身側,流光轉動:

[不是說不喜歡?怎麼還把人家帶上車了。]

段騁的目光直視前方,下頜線繃得很緊。

夜色透過車窗,在他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陰影。

[盧傑那個狗東西,]他在心裡冷聲道,[□□未遂,殺人未遂。]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窖裡撈出來的,帶著刺骨的寒意。

琉璃心輕輕搏動,鎏金色的光暈流轉:

[哦?心疼了?]

段騁的眉頭皺得更深了,手指無意識地收緊。

車載空調發出細微的執行聲,後座傳來牧溪壓抑的咳嗽聲,很輕,像是怕打擾到誰。

[我隻是在陳述事實。]

段騁在心裡反駁,

[任何有基本良知的人都會這麼做。]

[是嗎?]

琉璃心的聲音帶著幾分開玩笑,

[那你怎麼不敢看後視鏡?]

段騁:[首先,我不喜歡男人。其次,不是不敢,是沒有必要看。]

車子緩緩駛出醫院,彙入夜晚的車流。

霓虹燈光透過車窗,在段騁臉上劃過一道道轉瞬即逝的光影。

段騁又覺得很煩了。

牧溪總是讓段騁感到煩。

明明性子軟得像水,看起來,就算是被狠狠地打一拳、被揉碎了一樣欺負了,也不會說什麼。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會在日記被搶時爆發出驚人的力量,會在被羞辱時毫不猶豫地從三樓躍下。

柔軟與剛烈,溫柔與決絕,這些截然相反的品質竟同時存在於這個單薄的身體裡。

段騁深吸一口氣。

是了,他肯定自己是不喜歡男人的。

他對同性從未產生過任何超出界限的情感或**,過去沒有,現在……也不應該有。

那麼,此刻胸腔裡這份莫名的滯悶與躁動,又該如何解釋?

或許,段騁隻是被牧溪身上那種近乎驚豔的生命力所震懾了。

這個看似柔弱得不堪一擊的人,內裡卻藏著如此頑強的韌性。

就像石縫間掙紮求生的野草,即便被踐踏、被摧折,隻要還剩一寸根須連著泥土,就能在絕境中重新挺起纖細的莖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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