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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款渣攻,爆改計劃 第37章 第7章·中都 “好你個朝權,借刀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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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都
“好你個朝權,借刀殺人……

寅時剛過,
天邊才泛起一絲魚肚白,營地便已人馬躁動。

顧文匪一聲令下,眾人無聲而迅速地收拾行裝,
在凜冽的晨霧中再次踏上征程。

朝權依舊被安置在顧文匪身前,裹著那件玄色披風,臉色蒼白。

馬蹄踏過覆著薄霜的枯草,發出沉悶的聲響,
一行人如同灰色的箭矢,劃破北地荒原的寂靜。

顧文匪麵色沉靜,鳳眸卻銳利地掃視著四周逐漸變換的地貌。

越是接近中都軍轄區,他心中的警惕便越是高漲。流放三年的經曆早已教會他,
看似平靜的水麵下,
往往暗流最是洶湧。

也就是這個時候,朝權突然對顧文匪說:“殿下,中都軍裡麵有二皇子的勢力,入境時須得萬萬小心,
隻怕是並不太平。”

顧文匪笑了笑:“孤又豈能不知,隻是現在,我們也沒有彆的路能走了。”

日頭漸高,將近午時,他們終於踏上了一塊界碑斑駁的土地,
標誌著已進入中都軍轄區的邊緣。

然而,
預想中的邊防哨卡並未出現,
周遭反而呈現出一種異樣的死寂,
連鳥雀的鳴叫都聽不見。

顧文匪敏銳地察覺到四周異樣的寂靜,不自覺地收緊了環住朝權的手臂。

“殿下?”

朝權感受到他的緊繃,輕聲詢問。

“彆出聲。”

顧文匪壓低聲音,
“待會不論發生什麼,都給我老老實實的,你要是再尋死覓活,我要你好看。”

話音未落,冷箭破空而來!

“嗖!嗖嗖!”

數支冷箭毫無征兆地從道路兩側的枯木林間激射而出!勁風淩厲,直撲隊伍核心!

“低頭!”

顧文匪厲喝,一手將朝權的頭按在自己胸前,另一手猛拉韁繩。

黑駿馬人立而起,險險避過一支直取後心的箭矢。

“保護殿下!”衛林綸反應極快,猛地拔出腰間佩刀,格開一支射向顧文匪麵門的箭矢,厲聲大喝。

訓練有素的禁軍瞬間收縮陣型,將顧文匪與朝權護在中央。

幾乎在箭矢落地的同時,伴隨著雜亂的腳步聲和甲冑碰撞聲,上百名身著中都軍製式皮甲的官兵從樹林、土坡後蜂擁而出,瞬間將他們包圍得水泄不通。

為首一名身著隊正服飾的漢子,臉上帶著一道猙獰的刀疤,眼神凶狠,手中長刀直指顧文匪,厲聲喝道:“哪裡來的土匪流寇!竟敢擅闖軍事重地!識相的放下兵器,否則格殺勿論!”

衛林綸勃然大怒,策馬前衝半步,高舉手中鎏金禁軍腰牌,聲音如同洪鐘,在空曠的林間上回蕩:

“放肆!我乃禁軍副統領衛林綸!太子殿下鑾駕在此,爾等還不速速收起兵器,跪迎殿下!”

那刀疤隊正臉上非但毫無懼色,反而露出一抹混雜著譏諷與狠戾的詭笑,啐了一口:

“呸!太子殿下怎會來此。禁軍腰牌?誰知道是不是你們這些賊人偽造的!弟兄們,休要聽他們胡言亂語,給我上!拿下這些冒充官軍的逆賊,大人有賞!”

他話音未落,四周的官兵竟齊聲發喊,揮舞著刀槍劍戟,如狼似虎地撲殺上來。

攻勢淩厲,配合默契,招招式式皆奔人要害,分明是訓練有素,且目的明確——就是要將他們這群人徹底滅口於此!

顧文匪於馬背之上,麵對驟然臨身的殺機,臉色冰冷,淩厲如鷹隼的目光穿透人群,死死鎖在那名刀疤隊正的臉上:

“普天之下,王土之濱。對孤亮明兵器者,皆以謀反論處!”

那刀疤隊正被這目光一掃,竟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衝勢也為之一緩。

就在這生死一線的關頭——

“休傷我主!”

側後方陡然傳來一聲如同驚雷般的暴喝!

隻見聞定州一馬當先,如同下山的虎,率領著幾十名聞家護衛從側翼悍然殺入戰團。

這些護衛皆是聞千聲精心培養的好手,個個身手矯健,悍不畏死,瞬間如同燒紅的尖刀切入牛油,將官兵原本嚴密的包圍圈撕開了一道口子,死死纏住了大部分敵人。

“殿下!快走!這裡交給我!”

聞定州手中一杆長槍舞得潑水不進,接連挑翻兩名官兵,渾身浴血,回頭朝著顧文匪大吼,眼神決絕。

顧文匪深深看了一眼在敵群中左衝右突、為自己爭取時間的聞定州和那些聞家護衛,鳳眸之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波動,但瞬間便被決斷取代。

此刻不是猶豫之時!

“衛林綸!開路,走!”

他帶著朝權一拉韁繩,胯之下神駿的黑馬人立而起,發出一聲嘹亮的嘶鳴,隨即如同一道黑色閃電,朝著被聞定州撕開的那道缺口衝過去。

顧文匪騎術非常好,一手控韁,另一隻手依舊將身前的朝權牢牢護在懷中,俯身疾馳。

“嗬!”

衛林綸雙目赤紅,怒吼著揮刀劈砍,率領剩餘禁軍死死護在顧文匪兩側,如同一支鋒利的箭簇,硬生生從混亂的戰場中殺出一條血路。

身後兵刃交擊聲、慘叫聲、怒吼聲不絕於耳,顧文匪卻充耳不聞,目光死死盯著前方隱約可見的、代表著中都軍大營方向的旌旗。

“走!”

一路再無大規模阻攔,隻有零星幾個試圖攔截的哨兵被衛林綸等人輕易解決。

顯然,方纔那場伏擊,已是對方在此地能調動的大部分力量,旨在將他們扼殺於轄區邊緣。

終於,連綿的軍營轅門和那麵在風中獵獵作響的“陳”字帥旗已清晰可見。

營門處守衛的士兵看到這一行疾馳而來、渾身帶著煞氣與血跡的人馬,頓時緊張起來,紛紛舉起長戟。

顧文匪勒住馬匹,黑馬在原地焦躁地踏著步子,噴吐著白色的霧氣。

不等守門士兵喝問,衛林綸已飛身下馬,儘管甲冑染血,發髻微亂,卻依舊挺直脊梁,高舉手中那捲明黃的聖旨,用儘全身力氣,聲若雷霆,響徹整個營門內外:

“聖旨到——!太子殿下親臨!中都軍統領陳新德,速速出營接旨——!”

衛林綸一聲如同驚雷炸響,瞬間傳遍了整個軍營外圍。

原本還有些嘈雜的營地頓時安靜下來,所有士兵都驚疑不定地望向營門方向。

不過片刻,中軍大營方向便傳來一陣急促而整齊的腳步聲,伴隨著甲冑鏗鏘。

隻見一位身披玄鐵重甲、麵色沉毅的中年將領,在一眾親兵和各級將官的簇擁下,大步流星地趕至營門。

這位帶頭的中年將領目光如電,迅速掃過略顯狼狽卻氣勢逼人的顧文匪一行人,尤其在顧文匪身上那掩不住的天家威儀上停留一瞬,隨即毫不猶豫地單膝跪地,抱拳行禮,聲音洪亮:

“末將中都軍統領陳新德,不知太子殿下駕臨,迎駕來遲,望殿下恕罪!”

他身後,數十名品階不一的將領也齊刷刷跪倒一片,甲冑摩擦之聲不絕於耳,齊聲道:“末將參見太子殿下!”

然而,顧文匪敏銳地察覺到,跪拜的將領中,有人眼神閃爍,有人麵露驚疑。

顧文匪心知此刻絕非客套之時,他端坐馬上,甚至未曾讓陳新德等人起身,便直接切入核心,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

“陳帥不必多禮!孤在南方轄區邊緣遭伏兵刺殺,賊人悍勇,竟敢冒充官兵,意圖不軌!”

“聞氏家丁為護孤周全,正與賊人死戰。陳帥,即刻派兵,速往救援,並捉拿所有犯上作亂之徒。”

他言簡意賅,卻資訊量巨大,“南方轄區”、“冒充官兵”、刺殺太子,每一個詞都不一般,扯出來都是要殺的血流成河的。

聞言,陳新德臉色驟然一變,顯然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和背後可能牽扯的驚濤駭浪。

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立刻轉頭對身後一名心腹副將厲聲下令:

“趙副將,即刻點齊你麾下輕騎,以最快速度趕往殿下所指方位。剿滅亂賊,救援友軍,將所有活口帶回!若有抵抗,格殺勿論!”

“末將遵命!”

那趙副將抱拳領命,立刻起身,點齊人馬,如旋風般衝出營門,馬蹄聲如雷鳴般遠去。

直到此時,顧文匪緊繃的心絃才略微一鬆。

他深吸一口氣,這才利落地翻身下馬,腳踩實地,他並未立刻行動,而是回身,朝著馬背上那抹刺目的猩紅伸出了手。

“下馬。”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都聚焦到了那個被太子殿下親自攜在馬上、此刻又被如此“特殊”對待的人身上。

朝權裹在寬大的玄色披風裡,隻露出一張蒼白得過分的臉和那雙深不見底的狐貍眼。

“多謝殿下。”

他沉默地將自己冰涼的手放入顧文匪溫熱寬大的掌心,借著對方的力道,輕盈而穩當地落在地上。

或許朝權骨子裡麵真的是洗不去的奴性,他此時此刻居然覺得,能被太子殿下這樣破格優待,就好像回到了他們當年濃情蜜意的時候。

高位者的垂憐,當真是伴隨著權勢和旁人的豔羨,又如何叫朝權不動心呢?

儘管膝蓋的傷處因這番動作傳來陣陣刺痛,他臉上卻未顯露分毫,隻是微微垂著眼瞼,姿態恭順地立於顧文匪身側半步之後,彷彿一道沉默而豔麗的影子。

昨夜一遭之後,顧文匪倒是對朝權很客氣了。

若是之前,隻怕是顧文匪要把朝權當做人凳來踩,哪裡能有如今親扶下馬的待遇。

顧文匪沒有多看朝權一眼,他鬆開手,目光再次掃過仍跪在地上的陳新德等人,道:

“眾卿平身。陳帥,隨孤入帳議事。”

“是!殿下請!”

陳新德立刻起身,側身引路。

顧文匪當先而行,步履沉穩,徑直走向那座象征著中都軍最高權力的帥帳。

朝權亦步亦趨,沉默地跟在他身後,那身猩紅官袍在灰暗的軍營背景下,顯得格外突兀而詭異,吸引著無數或明或暗的探究、鄙夷、乃至忌憚的目光。

步入寬敞卻氣氛凝重的帥帳,一股混合著皮革、金屬、汗水的味道撲麵而來。

帳內早已接到訊息,此刻更是濟濟一堂,站滿了中都軍的高階將領,粗略看去,竟有二三十人之多。

“參見太子殿下!”

顧文匪目不斜視,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徑直走向那張位於帳內最深處、鋪著虎皮的主帥之位,毫不猶豫地拂袖坐下。

“各位不必多禮。”

這個動作,已然宣告了他的身份和不容置疑的主導權。

朝權則安靜地侍立在他的座椅側後方。

他微微擡起眼瞼,那雙狐貍眼看似低垂,實則銳利而迅速地掃過帳內每一張麵孔。

這裡有他熟悉的麵孔——曾經在京城有過數麵之緣,或是在東廠卷宗裡留下過記錄的;但更多的,是陌生的、帶著風霜與軍旅煞氣的臉龐。

他默默地將這些麵孔、他們站立的位置、彼此之間細微的眼神交流,都刻入腦中。

顧文匪同樣在快速審視著帳內諸將。他雖為太子,但對這遠離權力中心的中都軍,瞭解也並非全然透徹。

他能認出的,也不過是其中一部分高階將領,更多的則是麵孔陌生,其立場、背景,皆是未知。

帳內一片寂靜,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等待著這位剛剛經曆刺殺、突然駕臨的太子殿下,會說出怎樣的第一句話。

顧文匪沒有讓他們久等。

他身體微微前傾,手按在冰冷的虎皮上,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全場,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決斷力和不容反駁的威勢,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軍情緊急,廢話孤便不多說了。”

“二皇子顧文耀,倒行逆施,舉兵謀逆,圍困京師,脅迫天子。父皇密旨在此,命孤持虎符,統帥中都軍十萬,即刻入京勤王,撥亂反正!”

他頓了頓,不給眾人消化和質疑的時間,直接下達了最終命令:

“傳令——全軍即刻整裝,檢查兵甲,備足糧草!”

“一個時辰之後,拔營出發,兵發京城!”

“違令者,以軍**處,斬!”

最後那個“斬”字,顧文匪咬得極重,帶著凜冽的殺意和天家威嚴,當真是有天子之勢,當真是有帝王之氣。

隨後,整個中都軍大營瞬間炸開了鍋。

號角連營,戰鼓雷動,士兵們如蟻群般奔走忙碌,檢查兵甲、裝運糧草、整頓馬匹,空氣中彌漫著鋼鐵的冰冷與大戰將至的緊張氣息。

不多時,營門外傳來一陣喧囂。

趙副將率領的輕騎部隊凱旋而歸,不僅成功救回了渾身浴血卻依舊戰意昂揚的聞定州及其麾下家丁,更押解回了數十名在伏擊中俘虜的叛軍。

聞定州雖身上掛了彩,眼神卻亮得驚人,大步走入帥帳向顧文匪複命後,便被催促著下去療傷。

處理完緊急軍務,帥帳內暫時隻剩下顧文匪與朝權二人。

搖曳的燭火將顧文匪的身影拉得悠長,投在營帳壁上,如同蟄伏的巨獸。

他沉吟片刻,目光落在始終安靜侍立在一旁,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的朝權身上。

招了招手,顧文匪姿態隨意,卻帶著不容抗拒的意味。

見狀,朝權沒有絲毫遲疑,步履無聲地上前,在距離顧文匪五步之遙處,極其自然地屈膝跪地。

那動作流暢柔媚,彷彿他生來就該是跪著的,那從來都沒有挺直過的脊梁,早已在深宮多年的傾軋與折辱中,被一寸寸打磨得習慣了彎曲。

朝權微微垂首,露出線條優美卻脆弱的脖頸,聲音平穩:“殿下請講。”

顧文匪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目光深邃。

他太清楚這閹人的本事了——那雙看似柔媚無骨的手,曾於無聲處攪動朝堂風雲;那張豔麗絕倫的臉龐下,藏著的是能撬開最堅硬嘴巴的狠戾與機鋒。

“朝權,”

顧文匪開口,聲音在空曠的帥帳中顯得格外清晰,

“孤命你為孤之近侍,暫領隨行宦官事宜,你帶來的那些人,皆歸你轄製。”

他頓了頓,繼續道,“你再持孤手令,去聞定州處,讓他撥一隊聞家精銳,護衛你周全。然後你去審那些抓回來的俘虜。撬開他們的嘴,孤要知道,是誰在主使,京城如今是何光景,孤那二弟……究竟佈下了多少棋子。”

顧文匪微微俯身,目光如同實質般落在朝權低垂的眼睫上,語氣裡聽不出是讚許還是諷刺:“這不正是你最擅長的嗎?”

朝權聞言,隻是將額頭更低的觸碰到冰冷的地麵,行了一個標準而恭順的大禮:

“奴婢謹遵殿下旨意。”

帥帳內徹底安靜下來,隻剩下燭火劈啪的輕響。

顧文匪大馬金刀地坐在虎皮椅上,玄色的衣袍更襯得他麵容冷峻。

他沉默地看了跪伏在地的朝權片刻,忽然伸出一根手指,用指尖輕輕勾住了朝權微涼的下頜,迫使他擡起頭來。

四目相對。

顧文匪的指腹在那光滑細膩的麵板上緩緩摩挲,動作帶著幾分狎昵,幾分審視,更深的,是一種對絕對掌控權的確認。

他望進那雙深不見底的狐貍眼裡,聲音壓低,帶著一絲蠱惑般的承諾:

“孤知道你的本事,好好為孤辦事,孤不會虧待你。”

即便顧文匪已經看了千百遍,朝權這張近在遲尺的臉,依舊帶著一種驚心動魄的、混合著脆弱與劇毒的豔殊之美,足以讓任何人在瞬間失神。

美色誘人,色字頭上一把刀。

顧文匪當然也難以免俗,否則早在昨天就把朝權殺了,或者更早一點,早在行宮的時候就把朝權殺了。

朝權在顧文匪的指尖下,緩緩綻開一個笑容。

那笑容極其柔媚,眼尾微微上挑,那顆淚痣在燭光下彷彿活了過來,帶著勾魂攝魄的魔力。

他輕聲回應,語氣溫順得如同最馴服的寵物,又像是陰影裡的蛇蠍:

“謝殿下願意給奴婢一個活命的機會,奴婢感激不儘。”

看著這馴順的笑容,聽著這卑微的話語,顧文匪心中莫名地舒暢了幾分。他收回手,靠回椅背,姿態更加放鬆,語氣也帶上了幾分屬於勝利者的寬宏與大度:

“這才對。”

他朗聲道,

“孤給你機會,你就好好活著。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無需再提!待孤此番撥亂反正,登上九五之位,自然少不了你的加官進爵,榮華富貴。”

他說得斬釘截鐵,意氣風發。

至於那所謂的血統、見不得光的秘密……顧文匪眼底掠過一絲冰冷的厲色。

那又如何?隻要這世上再無人知曉,隻要將所有知情者都送入地獄,那麼,他顧文匪就是名正言順的太子,未來唯一的真龍天子!

謊言說上一千遍,亦可成為真理。而通往權力巔峰的道路,本就由屍骨鋪就,再多幾具,又何妨?

朝權依舊跪在那裡,臉上掛著順從的笑容,深深叩首:

“奴婢,預祝殿下,早日克定禍亂,榮登大寶。”

燭光搖曳,將兩人的身影投在帳壁之上,一個高坐主位,一個匍匐在地,界限分明。

——

營中的備戰已接近尾聲,空氣中彌漫著鋼鐵摩擦的聲響和戰馬不安的嘶鳴。

顧文匪正在帥帳中與幾名核心將領最後確認行軍路線,忽然帳簾被猛地掀開,一名身著都尉服飾的將領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臉色煞白,聲音因極度驚恐而變調:

“啟稟殿下!不、不好了!那閹人……那閹人他……他殺人了!就在西邊的空場上!”

顧文匪心頭猛地一沉,他剛剛才將審問俘虜的權力交給朝權,甚至特意讓朝權調動了聞家家丁護衛,本意是想藉此施恩,一步步撬開朝權的嘴,套出那份關乎自己生死的身世知情者名單。

這才過去不到半個時辰!這就出事了,難道他走了一步錯棋?

顧文匪霍然起身,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厲聲道:“說清楚點!帶孤去看看!”

在那名驚慌失措的都尉引領下,顧文匪帶著一隊親兵快步穿過忙碌的營地,來到營地西側一片相對空曠的場地。

場地中央,朝權依舊穿著那身刺目的猩紅官袍,袍角卻已沾染上大片深褐色的、尚未完全凝固的血跡。

他手中握著一柄仍在滴血的短刃,刀鋒在午後的陽光下反射著刺眼的寒光。

他身側,十餘名聞家家丁手持兵刃,麵色冷峻地圍成一個半圓,將一群被捆綁得結結實實、麵色慘白的俘虜與外圍的官兵隔開。

而真正讓氣氛劍拔弩張的,是與朝權正麵相對的一名中都軍將領。

那人身材魁梧,披著千夫長的甲冑,臉色鐵青,手握在刀柄上,怒視著朝權,顯然剛才發生了激烈的衝突。

他們之間的空地上,血跡斑斑,一名俘虜倒在地上痛苦地蜷縮呻吟著,大腿處有一個猙獰的傷口,鮮血正汩汩流出,染紅了一片地麵,但顯然並未傷及要害,性命無虞。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和一種一觸即發的緊張感。

顧文匪目光銳利地掃過全場,心中瞬間明瞭了幾分。

他強壓下怒火,先是轉向那個嚇得魂不附體、將他引來的都尉,聲音冰冷如鐵:

“人呢?死的人在哪裡?”

那都尉被他看得渾身一顫,噗通跪地,磕磕巴巴地解釋:

“殿、殿下……是、是末將看錯了……剛、剛才那閹人舉刀,眼看就要劈下去……末將以為……”

“胡言亂語,動搖軍心!”

顧文匪不等他說完,便厲聲打斷,“自行去領十軍棍!滾!”

那都尉如蒙大赦,連滾爬爬地退了下去。

處理完這個小插曲,顧文匪這才將目光轉向場中的焦點。

他緩步走向朝權,玄色的靴底踏在沾染血跡的土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所有人在他到來時,都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千夫長連忙行禮:“末將參見殿下。”

他在朝權麵前站定,無視那名對他行禮的千夫長,目光落在朝權那張平靜得過分的臉上,沉聲問道:“怎麼回事?”

朝權見顧文匪到來,立即收起短刃,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聲音平穩無波:“參見殿下。”

顧文匪目光掃過他官袍上斑駁的血跡,伸手虛扶了一下:“起來。怎麼弄得一身都是血,臟兮兮的。”

他心中已然明瞭,猜測,定是軍中有人不服閹人掌權,故意前來尋釁。

在這等級森嚴的世道,宦官離開宮牆便如同無根浮萍。

莫說在這軍營之中,便是在紫禁城內,閹人也終究是皇家的奴仆,地位卑賤。

如今朝權奉他之命審訊俘虜,觸及軍中勢力,自然會引來強烈的反彈。

朝權順勢起身,他微微垂眸,聲音不高不低,卻足以讓周圍所有人都聽得清楚:

“奴婢愚鈍,不知犯了何錯。本是奉殿下嚴令,拷問俘虜,查明逆黨,以儆效尤。卻不料這位千夫長大人突然帶人前來,不僅強行乾擾審訊,更是出言不遜,屢屢辱及奴婢與殿下。”

他刻意在最後停頓了一下,將個人受辱與顧文匪的威嚴聯係在了一起。

那姓李的千夫長聞言勃然大怒,額角青筋暴起,指著朝權喝道:

“你這閹狗休要血口噴人!惡人先告狀!分明是你強行帶人闖入我區!”

朝權卻不急不躁,轉向顧文匪,語氣依舊平穩:

“殿下明鑒。並非奴婢要尋他,而是這些俘虜……”

他目光掃過地上那些麵如死灰的囚犯,

“他們異口同聲,哭喊著想見李千夫長,求李大人救他們性命。奴婢隻是順了他們的意,過來一問究竟。”

顧文匪眉梢微挑,露出恰到好處的驚訝,目光銳利地看向朝權:

“哦?這麼快就問出東西來了?”

朝權微微頷首,唇邊掠過一絲極淡的、幾乎看不見的笑意,帶著一種掌控局麵的從容:

“是,殿下。已然問出了。”

聞言,李千夫長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再也顧不得其他,“噗通”一聲重重跪倒在地,朝著顧文匪猛磕頭,聲音因極度恐懼而顫抖變調:

“太子殿下開恩!太子殿下開恩啊!末將……末將隻是一時湖塗,被豬油蒙了心!絕無二心!求殿下明察!”

就在這時,朝權微微側身,湊近顧文匪耳邊,用僅有兩人能聽到的極低聲音迅速說道:

“此人是李校,乃是二皇子府中一名寵妾的嫡親兄長。俘虜已招供,伏擊之事,他知曉內情,甚至暗中提供了殿下行蹤。”

顧文匪眼中寒光一閃,心中殺意已定。

他目光轉向朝權,聲音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你去,殺了他。”

然而,朝權卻並未立刻領命。

他微微蹙眉,聲音依舊低柔,卻帶上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示弱般的抱怨:

“奴婢昨夜承恩跪得久了,膝蓋實在疼得厲害,這會兒怕是走不動路了。”

他擡起那雙狐貍眼,眸中水光瀲豔,竟真顯露出幾分楚楚可憐的姿態。

顧文匪幾乎要氣笑了。

都是千年的狐貍,在他麵前玩什麼聊齋!他冷哼一聲,聲音裡帶著看穿一切的譏諷:“你若不是算準了孤會來給你撐腰,又何必將事情鬨得這般大?如今孤來了,你倒跟孤演起這走不動路的戲碼了?”

朝權聞言,也不辯解,隻是從善如流地、慢慢地再次跪伏下去,姿態恭順無比,聲音卻清晰地說道:

“殿下聖明。奴婢奉的是殿下之命,行的是勤王之事。李校不過一千夫長,竟敢公然抗命,辱及天家,其行徑已是欺上犯下,罪同謀逆。”

“奴婢人微言輕,不敢擅專,如何懲處,還請殿下親自定奪。”

顧文匪看著跪在腳邊、將一身鋒芒收斂得乾乾淨淨的朝權,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

他伸手輕輕撫過朝權冰涼光滑的臉頰,動作帶著狎昵,眼神卻銳利如刀,聲音壓得極低,隻有兩人能聽見:

“好你個朝權,借刀殺人,狐假虎威,真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不過……”

顧文匪話鋒一轉,語氣裡竟帶上了滿意,

“好歹,如今知道借勢用力,玩弄心術,總比之前那般,一心尋死覓活要強上許多。”

言罷,顧文匪臉上的笑意瞬間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封的肅殺。

他不再看那磕頭如搗蒜的李校,隻是隨意地擡了擡手。

衛林綸立刻按刀上前,躬身道:“殿下。”

顧文匪說:“將這位抗命不尊、勾結逆黨的李千夫長,拖下去——斬首示眾。”

他冰冷的目光緩緩掃過周圍每一個將領和士兵的臉,一字一句地說道:

“傳令全軍,即刻起,再有敢叛亂者,猶如此人!”

“遵命!”

知道這是太子殿下在立威呢,都是給人看的,無非是殺雞儆猴罷了,衛林綸毫不遲疑。

一揮手,兩名親兵立刻上前,不顧李校的掙紮哭嚎,拖死狗般將他向行刑處拖去。

空地上一片死寂,唯有李校絕望的哀嚎漸行漸遠。

太子殿下來這兒不過個把時辰,就殺了一個千夫長。

所有將領都低下了頭,心中凜然,再無人敢小覷那一身血汙卻神色平靜的紅衣宦官,更對這位殺伐果斷的太子殿下,生出森然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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