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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款渣攻,爆改計劃 第41章 第11章·同葬 “願朕與朝權有來生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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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葬
“願朕與朝權有來生之……

新帝登基,
萬象更新。

繁瑣莊嚴的典禮持續了數日,祭天、告廟、受百官朝賀,一套流程下來,
當真是大權在握、名正言順。

塵埃落定後的第一道恩旨,便是對從龍功臣的封賞。

“司禮監秉筆太監朝權,隨朕於微末,護駕有功,
於社稷危難之際,忠心可鑒,智勇雙全。今擢升為司禮監掌印太監,總督內外廷一應機務,
兼提督東廠,
為朕耳目。”

“另,念其功勳卓著,體恤其辛勞,特賜可見君不跪之殊榮!望卿不負朕望,
儘心王事。”

這道旨意,徹底將內廷的最高權柄,交到了朝權手中。

掌印太監,位同內相,東廠提督,
更是令人聞風喪膽的職位。

一時間,
殿內百官神色各異,
有羨慕,
有嫉妒,更有深深的忌憚。

更何況自古君臣有彆,跪拜之禮乃是綱常所在,
即便是功高蓋世的勳貴老臣,麵聖亦需行禮。

如今陛下竟給予一個宦官如此破格的恩典!

這簡直就是過於盛寵了。

百官一時之間表情十分的精彩,不過他們大多數人都以為這個閹人會誌得意滿。

然而接旨當天,朝權跪在下方,深深俯首,聲音平穩無波,聽不出絲毫激動:

“奴婢,叩謝陛下天恩!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依禮謝恩,儘管已被賜免跪,卻依舊行了全禮,姿態恭順,無可挑剔。

退朝之後,送往朝權新賜府邸的賞賜更是如流水一般。

內庫中珍藏的蜀錦、蘇繡、繚綾,一匹匹光華璀璨,金錠、銀元寶、各色寶石、東海珍珠,一箱箱耀眼奪目,還有前朝名家的字畫古玩,皆是價值連城。

顧文匪幾乎是毫不吝嗇地將內帑中的奇珍異寶挑選出最好的,源源不斷地送往朝權的住處。

他記得朝權喜歡精緻的事物,喜歡乾淨,喜歡那些美麗卻不易得的東西。他以為,這些世人趨之若鶩的財富與權勢,總能換來那人一絲歡顏吧?

然而,顧文匪失望了。

朝權依舊每日按時入宮,侍奉在他身側。

白日裡,朝權身著那身象征權勢的猩紅蟒袍,往返於司禮監與東廠之間,神情冷肅,手段淩厲,將龐大的宦官機構打理得井井有條,成為顧文匪手中最鋒利、也最令人畏懼的鷹犬爪牙。

可顧文匪卻再也看不到,那日馬車之中,朝權接過那朵紅色山茶花時,眼中驟然迸發出的、純粹而真實的喜悅光芒。

如今,麵對堆積如山的綾羅綢緞,朝權隻會恭敬地謝恩,然後命人仔細入庫登記。

麵對璀璨奪目的金銀珠寶,他的眼神甚至不會多停留一瞬,彷彿那些隻是尋常的石塊瓦礫。

真是……金石珠玉,綾羅綢緞,都不能叫美人開顏。

顧文匪坐在禦書房內,聽著內侍稟報賞賜已送入掌印府邸,心中莫名地湧起一股的煩躁與挫敗感。

他揮退了內侍,揉著眉心,隻覺得這掌控天下的權力,在某些時候,也並不是那麼頂用。

夜裡,朝權依舊會留宿,或者說,大多數時候,他依舊會如同在東宮時那般,被顧文匪留在主殿侍寢。

顧文匪習慣性地將朝權攬入懷中,手臂環住那纖細的腰身。

朝權瘦了。

比之前更瘦了。

原本就單薄的身形,如今抱在懷裡,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衣衫下骨頭的輪廓,硌得顧文匪手臂有些不舒服。

那曾經雖冰涼卻柔韌的軀體,如今彷彿隻剩下了一把脆弱的骨頭,裹在一層蒼白的麵板下。

顧文匪很不樂意。

他開始命禦膳房變著花樣地準備精緻的夜宵,親自盯著朝權吃下去。有時是熬得糯軟的燕窩粥,有時是禦廚精心製作的各色點心,有時是溫補的藥膳。

朝權從不違逆,他會安靜地坐在桌前,拿起玉箸,小口小口地吃著。

但顧文匪看得分明,他那雙漂亮的狐貍眼裡,沒有任何對食物的**,咀嚼和吞嚥更像是在完成一項必須的任務,食不知味,如同嚼蠟。

看得顧文匪也沒什麼好心情。

顧文匪揮退了殿內侍立的宮人,走到朝權身邊,伸手擡起他的下巴,迫使那雙低垂的眼眸看向自己。

“告訴朕,”

顧文匪的眉頭緊鎖,目光裡帶著審視,

“你這到底是怎麼了,為何日漸消瘦?是司禮監的事務太過繁重,還是東廠那邊遇到了麻煩?”

朝權的眼睫輕輕顫動了一下,避開了顧文匪灼人的視線,聲音輕飄飄的,帶著一種刻意的、近乎敷衍的柔順:

“陛下多慮了。奴婢無事,隻是近來京中似乎流行以瘦為美,奴婢唯恐身形臃腫,有礙觀瞻,侍奉陛下時惹聖心不悅,故而不敢懈怠。”

顧文匪:“……”

他幾乎要被這拙劣的藉口氣笑了。

捏著朝權下巴的力道微微加重,顧文匪語氣帶著幾分咬牙切齒的無奈:

“縱使是扯謊,也該走走心吧?瞧你說的都是什麼混賬話!”

他鬆開手,語氣放緩了些,帶著一種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誘哄,

“到底怎麼了?是誰給你氣受了?還是哪裡不舒服?說出來,朕替你撐腰,給你做主。”

朝權緩緩擡起眼,望向君王。

燭光下,這閹人的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唯有眼下的淚痣紅得妖異。

“陛下說笑了。奴婢承蒙陛下如此恩寵,位居掌印,執掌東廠,這普天之下,又有誰敢給奴婢氣受呢?”

顧文匪看著朝權這副油鹽不進的模樣,心中那股無名火一下子就起來了,卻又無處發泄。

日夜相伴這麼多時日,再加上當年的那幾年舊情,顧文匪早就知道,若是朝權自己不願說,那麼任憑如何威逼利誘,也休想從這人嘴裡撬出半句真話。

最終,顧文匪隻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將所有翻騰的情緒強行壓下。

他伸出手,再次將朝權那瘦削得令人心疼的身體攬入懷中,隻能歎一聲:“罷了。”

這天底下誰還敢給皇帝臉色看呢?

誰能讓皇帝氣成這樣?

估計這普天之下,恐怕也隻有朝權了。

就寢的時候,熄了床頭的燭火,寢殿內陷入一片黑暗。

隻有彼此清淺的呼吸聲,在寂靜中交織。

顧文匪抱著懷中這具冰冷而單薄的身體,彷彿想要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他,卻又清楚地感覺到,他們之間,似乎隔著一層越來越厚、越來越冷的無形壁壘。

顧文匪得到了朝權的身體,美人在懷,江山在手,理應是意氣風發的。

可他卻覺得,那個曾在馬車中因一朵野花而真心歡笑的朝權,正在一點點地消失,如同指間流沙,無論他如何握緊,都徒勞無功。

這種失控的感覺,讓剛剛登基、誌得意滿的年輕帝王,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

朝權此人,心思縝密,口風極緊,加之他身為司禮監掌印兼提督東廠,本就是顧文匪設定在朝堂與宮闈最核心的耳目,這套高效的監察體係,此刻反倒成了阻礙了顧文匪。

既然內探無效,那便從外部著手。顧文匪略一思忖,心中便有了人選。

新朝初立,論功行賞乃是穩固人心的必要手段。

聞定州、陳新德、衛林綸等一批在撥亂反正中立下汗馬功勞的將領,皆已加官進爵,手握實權。

其中,年輕果敢、忠誠可靠的聞定州,被顧文匪委以重任,執掌京都防衛,總督禦林軍,是顧文匪如今在軍中最信賴的心腹之一。

這日,顧文匪在禦書房單獨召見了聞定州。

聞定州一身禦林軍統領的鮮明甲冑,更襯得他身姿挺拔,朝氣蓬勃。

他大步走入,抱拳行禮,聲音洪亮:“臣聞定州,參見陛下!”

顧文匪放下手中的朱筆,目光落在聞定州身上,語氣平和:“定州,朕有一事,需你私下查探。”

“陛下請吩咐,臣萬死不辭!”

“你去查查,近來朝中,可有人對朝權掌印頗有微詞,或是在背後行些不軌之事。”

顧文匪的聲音壓低了些,鳳眸中閃過一絲冷光,

“記住,要隱秘,勿要打草驚蛇。”

聞定州雖性子直率,卻並非愚鈍,立刻明白了顧文匪的用意。他神色一凜,鄭重應道:“臣,明白!”

不過兩三日,聞定州便再次求見,帶來了查探的結果。

他麵色有些凝重,回稟道:

“陛下,臣暗中查訪,發現朝中多有流言,對朝權掌印多有詆毀者,源頭乃衛林綸將軍。”

顧文匪指尖輕輕敲擊著禦案,麵沉如水:“說下去。”

“是。”

聞定州繼續道:

“衛將軍對閹人掌權一事,本就心存芥蒂,頗為不屑。”

“加之他認為朝權掌印雖有些功勞,但所得賞賜殊榮遠超其功,令他覺得有違綱常,是……是狐媚惑主之舉。”

“因此,其心中頗為不忿,時常在與同僚飲酒流露出此類言論,久而久之,便有些不堪的流言在部分官員和軍中傳開了……”

聞定州說得還算委婉,但顧文匪已然明瞭。

衛林綸,此人有些迂腐,對宦官群體有著根深蒂固的偏見。

當時迎駕途中,他便對朝權多有鄙夷之色。

如今見朝權不僅未受懲處,反而權傾朝野,恩寵加身,心中那股不平之氣,自然是壓抑不住了。

顧文匪在心中冷笑一聲,眼底寒意驟起。他揮了揮手,

“朕知道了,你做得很好,下去吧,此事勿要對任何人提起。”

“臣遵旨!”聞定州躬身退下。

禦書房內重歸寂靜。

顧文匪獨自坐在龍椅上。

衛林綸有功,但過於不知進退。

他竟敢妄議帝心,甚至將宮闈私事肆意宣揚,攪得朝堂不安。

實在是該敲打一番。

片刻後,顧文匪沉聲開口:“傳朕口諭,召衛林綸,即刻禦書房見駕!”

“是。”當值的太監立刻領命而去。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衛林綸便匆匆趕來。

他顯然沒料到陛下會突然召見,天子突然召見,說不緊張,怕那是假的,入禦書房,他立刻收斂神色,恭敬地行跪拜大禮:

“微臣衛林綸,參見陛下!”

顧文匪並未像往常一樣立刻讓他平身。

他彷彿沒有聽到衛林綸的話,隻是慢條斯理地端起手邊剛剛奉上的一盞熱茶,用杯蓋輕輕撥弄著浮起的茶葉,姿態悠閒地呷了一口,又一口。

禦書房內落針可聞,隻有皇帝品茶時細微的聲響。

這無聲的威壓,比任何斥責都更令人心驚膽戰。

衛林綸跪在冰冷的地麵上,額角漸漸滲出了細密的冷汗,心中七上八下,不知自己究竟何處觸怒了龍顏。

直到一盞茶飲儘,顧文匪才將茶盞輕輕放回桌上,發出清脆的一聲輕響。

他目光掃過下方跪得難掩緊張的衛林綸,聲音平緩地開口:“平身吧。”

“謝陛下。”衛林綸如蒙大赦,連忙起身,卻依舊不敢擡頭。

“衛愛卿,”

顧文匪的語氣聽不出喜怒,

“朕聽聞,你近來很是忙碌啊。”

衛林綸心頭一緊,連忙躬身回道:

“啟稟陛下,微臣所做,皆是分內之事,不敢稱忙,更不敢懈怠!”

“分內之事?”

顧文匪輕輕重複了一句,隨即語氣陡然轉冷,

“朕看你做的,卻是大逆不敬、禍亂朝綱之事!”

“陛下!”

衛林綸嚇得魂飛魄散,噗通一聲再次跪倒在地,聲音都變了調,

“微臣…微臣冤枉啊!微臣對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鑒,豈敢行大逆不道之事?!請陛下明察!”

顧文匪站起身,緩步從禦案後走出,玄色的龍袍下擺拂過光潔的金磚地麵,停在衛林綸麵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

“民間有句俗語,給幾分顏色,就開起染房來了。衛愛卿,你覺得,這句話說得像不像你?”

衛林綸渾身劇顫,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顧文匪卻不給他辯解的機會,聲音愈發森寒,帶著帝王的震怒:

“朕之家事,朕之私誼,何時輪到你在外肆意宣揚,妄加揣測,甚至散佈流言,惹得滿城風雨。”

“此等行徑,離間君臣,誹謗近侍,窺探宮闈,哪一樁,哪一件,不是罪該萬死?”

“陛下開恩!陛下開恩啊!”

這話一聽就能知道,到底是因為什麼了,衛林綸徹底慌了,以頭搶地,磕得砰砰作響,涕淚橫流,

“是微臣湖塗,是微臣豬油蒙了心!”

他可真是禍從口出!

不過,衛林綸自從加官進爵之後,也確實是春風得意,一時之間也忘了一些本分了。

看著衛林綸這副狼狽求饒的模樣,顧文匪眼中的厲色稍緩,但冷意未退。他直起身,負手而立:

“念在你終究是有功之臣,朕,不會殺你。”

衛林綸聞言,剛鬆了半口氣。

卻聽顧文匪繼續道,語氣殘酷:

“朕給你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

“你去,將在這中京城內,所有傳播佞幸之言的不敬之徒,都給朕一一揪出來,從嚴懲處,以儆效尤!”

“若是辦得好,朕便饒你這次。若是辦不好……”

顧文匪冷哼一聲,未儘之語中的殺意,讓衛林綸瞬間如墜冰窟。

“臣、臣領旨!謝陛下不殺之恩!臣定當竭儘全力,肅清流言,絕不負陛下所托!”

衛林綸幾乎是咬牙喊出這句話,生怕晚說一秒,自己就要被拖出去人頭落地了。

當時在中都軍營,顧文匪也是這樣殺人來以儆效尤的。

“滾吧。”顧文匪道。

“是、是!”

衛林綸連滾爬爬,幾乎是踉蹌著退出禦書房的,背後的冷汗早已浸透內衫。

顧文匪方纔那番話在他腦中反複炸響——原來自己私下那些牢騷,陛下竟一清二楚!更可怕的是,陛下對那閹人的維護竟到瞭如此地步。

而後,衛林綸不敢怠慢,回到府中立即調動麾下兵馬,以“肅清不軌言論”為由,在京城展開了一場雷厲風行的清查。

不過三日,便有十餘名官員因“妄議朝政、誹謗近臣”被革職查辦,更有數十名散佈流言的市井之徒被杖責示眾。

一時間,京城上下噤若寒蟬,再無人敢非議司禮監掌印半句。

而衛林綸也因此背上些怨聲載道,在同僚當中也背了心狠手辣的罵名。

訊息很快傳到朝權耳中。

這日傍晚,朝權照例前往侍奉。

他垂眸為顧文匪更衣時,忽然輕聲開口:“陛下何要如此大動乾戈?”

顧文匪挑眉,故作不解:“愛卿指的是?”

“衛將軍之事。”

朝權的聲音依舊平靜,但指尖在係衣帶時幾不可察地停頓了一瞬,

“那些流言,奴婢從未放在心上。”

“有些話,騙騙彆人也就罷了,彆把自己也給騙了。”

顧文匪轉身,擡手撫上朝權消瘦的臉頰,“你若是真不在意,為何偏偏又瘦了。”

朝權抿唇,實在不知該如何作答。

當晚的夜宵,朝權破天荒地多用了幾口,顧文匪看在眼裡,心情也跟著明朗起來,連日來的陰鬱一掃而空。

寢殿內,燭火被刻意撥得昏暗,隻餘下床邊一盞宮燈,散發著朦朧溫暖的光暈。

顧文匪將朝權輕輕放在寬大的龍床之上,自己也隨之躺下,側身凝視著近在咫尺的容顏。

指尖溫柔地拂過那蒼白的臉頰,最終停留在右眼下方那顆殷紅的淚痣上。

君王俯身,在那顆淚痣上印下一個極輕、極柔的吻。

然後,他用一種近乎歎息的、帶著瞭然與縱容的語氣,低聲道:

“朝權,你可以跟朕玩一些心機,無傷大雅的小把戲,未嘗不可。”

聞言,朝權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顧文匪繼續說著,聲音在寂靜的寢殿裡格外清晰:

“衛林綸此人,雖有些戰功,但性情粗直,頭腦簡單。”

“以你提督東廠之權,若真想對付他,自有千百種方法讓他悄無聲息地閉嘴,那些流言又何至於傳得如此誇張。”

他的指尖輕輕描繪著朝權精緻的眉眼輪廓:

“現在想來,你恐怕隻是想藉此,探一探朕的心意,看看朕究竟會如何處置。”

這番直白的話語,讓朝權猛地愣住,擡起一雙狐貍眼,眼中充滿了被看穿心思的驚愕與一絲慌亂。

下一刻,朝權忽然主動仰起頭,直接用自己微涼的唇堵住了顧文匪的嘴,試圖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這個吻,不像是在索求溫存,更像是一種慌不擇路的逃避,一種害怕聽到更多、害怕麵對真相的脆弱。

“……?”

顧文匪被朝權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一怔,隨即瞭然於心。

他任由朝權親吻了片刻,然後才稍稍後退,用手輕輕捏住了朝權精緻的下巴,迫使他與自己對視,不容他再逃避。

“既然你想看朕的心,”

顧文匪的目光深邃而專注,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那朕,給你看就是。何必用這般迂迴的方式,又何須把自己折騰成這副模樣?”

他的指尖摩挲著朝權尖削的下頜,語氣裡帶著真切的心疼,“都餓瘦了,抱著都硌手。”

朝權眨了眨眼睛,下意識地又想用那套恭順的套話來掩飾內心的波瀾:“奴婢惶恐。”

“朕不要你惶恐。”

顧文匪打斷他,

“朕要你把朕接下來說的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地聽進去,記在心裡。”

頓了頓,顧文匪組織著語言,彷彿在陳述一個深思熟慮後的重大決策:

“朕登臨大寶,執掌江山,自以為天下在握,美人在懷,人生至此,已無遺憾。但近來細細思量,總覺得還是缺了點什麼。”

朝權眼中閃過一絲不解,輕聲問道:“陛下缺何物?”

顧文匪看著他,緩緩道:“缺一個太子。”

下一秒,朝權臉上那副慣常的、柔媚順從的表情幾乎在瞬間凝固,雖然唇角依舊維持著上揚的弧度,但那雙狐貍眼裡,已是一片冰封的寒意,連帶著聲音都冷了幾分:

“陛下這是準備立後了嗎?”

他問得直接,語氣平靜,卻暗藏洶湧。

真要開始講這件事了,顧文匪反而慢悠悠起來,存了心要逗弄朝權,想看他會是何反應,於是故意模棱兩可地反問:

“如果是呢?”

朝權聞言,唇角那抹假笑反而加深了,眼中殺意頓現,神色很深,聲音卻依舊輕柔詭異:

“那麼奴婢恭喜陛下。中宮有主,國本有繼,實乃天下之福。”

“你啊。”

顧文匪看著他這副口是心非、眼神卻恨不得殺人的模樣,忍不住低笑出聲,伸手親昵地颳了刮他的鼻梁,

“真是會昧著心說話。”

他湊近,在那雙眼睛上印下一個輕吻,語氣帶著縱容的調侃:

“你的眼神,就好像立刻要殺了朕一樣。”

朝權猛地閉上了眼睛,將所有外露的情緒強行壓下,聲音悶悶的:“奴婢不敢。”

“朕知道你敢。”

顧文匪一點一點地親吻著他的眉心、鼻梁,動作溫柔得不可思議,彷彿在安撫一隻豎起尖刺的貓,

“現在,朕就告訴你,朕真正的心意。”

他捧住朝權的臉,迫使對方睜開眼,與自己對視,目光坦誠而鄭重,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

“朝權,你聽好了。”

“朕,既然已經有了你,就不打算立後了,也不打算再納任何妃嬪,廣開後宮。”

“至於太子之事……”

他語氣平穩,顯然早已深思熟慮,“朕會從宗室親族之中,挑選一個品行端正、天資聰穎的苗子,過繼到朕的名下,悉心教養,未來繼承這萬裡江山。”

此言一出,寢殿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朝權徹底怔住了,那雙狐貍眼睜得極大,裡麵充滿了難以置信、震驚,以及茫然。

他呆呆地望著顧文匪,彷彿第一次認識這個人。

顧文匪看著朝權這副罕見的、全然失神的模樣,心中最後那點因他先前算計而產生的不快也煙消雲散,隻剩下滿滿的憐惜與一種奇異的滿足感。

他低下頭,再次吻上那微張的、似乎想說什麼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的唇,這一次,溫柔而纏綿。

“現在,”

在唇齒交纏的間隙,顧文匪低聲呢喃:“你可看清朕的心了?”

朝權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隻有眼角那顆淚痣在燭光下泛著濕潤的光澤。

“陛下……”

好一會,朝權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卻破碎得不成調子,極度的顫抖。

顧文匪用指腹輕輕拭去他眼角的濕意,低笑道:“如此可滿意了。”

朝權像是被這句話燙傷了,他忽然伸手緊緊攥住顧文匪的衣襟,力道大得指節發白。

“那陛下可知,”

朝權的聲音裡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若他日陛下反悔,奴婢會做出什麼事來?”

顧文匪迎上他眼中翻湧的暗潮,不但不懼,反而笑得更加縱容:“君無戲言。”

朝權忽然撐起身子,在顧文匪驚訝的目光中,從枕下取出一個精巧的檀木匣子。

開啟來看,裡麵竟是那朵早已乾枯的紅色山茶花,被小心地用絲絹包裹著,花瓣雖然失了水分,顏色卻依舊濃烈。

“這是?”顧文匪怔住了。

“陛下送的花,”

朝權垂眸,指尖輕撫過乾枯的花瓣,聲音輕得像是怕驚擾了什麼,“奴婢一直收著。”

顧文匪心頭最柔軟的地方被狠狠撞了一下。

他忽然明白,原來能征服朝權的,不是什麼金銀珠寶,不是什麼權勢地位,而是這樣簡單卻珍貴的心意。

“傻。”

他將朝權重新攬入懷中,下巴抵著他柔軟的發頂,

“等大事定下來,朕命人將禦花園都種上山茶,讓你日日都能看見。”

朝權在他懷裡輕輕搖頭:“不要那麼多。”

“那要什麼?”顧文匪問。

“隻要陛下記得,”

朝權擡起頭,眼中閃著柔軟的水光,

“偶爾摘一朵送給奴婢就好。”

顧文匪望著他眼中久違的靈動,終於看到了那日馬車中驚鴻一瞥的真切歡欣。

他忽然覺得,確實是值得的。

“好。”顧文匪答應了。

窗外月色漸沉,寢殿內燭火昏黃。

這深宮重重,前路漫漫,但隻要有懷中人在側,便不再是孤身一人。

——

史載:武德帝顧文匪,在位三十有三載,文治武功,堪稱一代明主。然其終生未立後妃,空置六宮,唯信重司禮監掌印太監朝權,恩寵無雙,乃至賜其免跪、乘輿、策馬入宮等殊榮,引朝野非議,然帝皆置若罔聞。

武德三十三年冬,司禮監掌印、提督東廠太監朝權,因舊疾複發,病逝於宮中,年五十五。

帝大慟,罷朝三日,親臨其喪,以親王禮製下葬,諡號“忠敏”,哀榮至極。

下葬那日,殿外風雪嗚咽,彷彿也在為這位權傾朝野卻又一生係於帝王一身的大太監送行。

那朵乾枯的山茶花,被顧文匪親手放入朝權之棺槨,陪伴長眠。

山茶雖槁,赤心未凋。

自那日後,顧文匪便肉眼可見地冷寂下去。

不過月餘,他便在一次早朝時,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嘔出一口鮮血,染紅了龍袍前襟。

太醫署束手無策,言陛下此乃心病,憂思過重,藥石無靈。

病榻之上,顧文匪意識昏沉間,再次看到了那顆懸浮的琉璃心。

赤色光芒依舊,內裡鎏金光暈流轉,卻似乎比記憶中明亮了些許,似乎是得到了真心的補給,所以能量更足了。

“你可有何願?”琉璃心的聲音響起。

顧文匪看著它,他艱難地開口,聲音沙啞:

“願朕與朝權有來生之姻緣,相伴白頭,不論富貴與否,不論身份幾何。”

琉璃心沉默了片刻,光芒微微閃爍,最終,那機械的聲音帶著一絲幾不可察的歎息,應道:“好。”

話音落下,琉璃心光芒儘斂,悄然消散在虛空之中,徹底離開了。

從夢中醒來之後,顧文匪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仍躺在冰冷的龍榻上。

方纔種種,恍然一夢。

夢中那“好”字,言猶在耳。他側過頭,看著身側空蕩蕩的錦褥,那裡無朝權身影,隻覺得一片刺骨的冰涼。

顧文匪緩緩閉上眼,一滴濁淚自眼角滑落,沒入鬢間斑白的發絲。

真是,君王落淚,心傷至極。

三日後,帝顧文匪駕崩,遺詔,與朝權合葬。

太子顧朝,乃顧文匪早年從宗室中擇選的品行端正之子,與朝權一起多年悉心教養。

而後太子繼位,改國號安康。

後世史書對顧文匪評價頗高,讚其勤政愛民,開創盛世,唯對其終身不立後、不納妃,且盛寵宦官朝權一事,眾說紛紜,成為一樁千古謎題。

無人知曉,在那幽深的帝陵之中,並肩長眠的兩位主角,曾許下來生之約。

隻待某一世,風雪之中,山茶花前,與命定之人,再續前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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