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涼_小說 第81章 081
晚上七點。
渺渺抵達茶餐廳。
她提前半個小時到,讓服務生端來了一份果盤、糕點，開啟平板郵箱，開始處理工作郵件。
這家餐廳氛圍很安靜,雅座有一道暖橘色的紗簾遮擋，隱隱綽綽，還能看到燈火搖曳。
七點二十,靳薄涼出現在門口。
在服務生的帶領下,他走了過來。
渺渺聽到腳步聲，抬頭看了一眼，神色微怔。
今天，他的衣著比較休閒,跟平常有點不一樣。他脫去了外麵的棕色風衣，裡麵是一件簡單款式的黑色毛衣。他走過來的時候就像是巴黎時裝周的模特,難怪其他桌的客人也頻頻側目。
入座後，他放緩了呼吸：“久等了。”
渺渺笑了一下,她今天沒化了一個祼妝，口紅的顏色也很淡，一如既往的溫暖。
“沒有等很久,我也是剛來。”
說完，她按亮了點單服務。
“靳總,你來點菜吧。”她說。
服務生拿著選單來了。
靳薄涼看了一會兒後,點了幾道精緻的小菜。
渺渺將平板收了起來。
郵件寫了一半，暫時放到草稿箱。
“我這次來，給你帶了一份更詳細的有關於紀錄片的資料。”靳薄涼主動找起了話題。
他將一份黑色資料夾放到了渺渺麵前。
渺渺看向資料夾，猶豫了幾秒，還是沒有翻開。
“靳總，我還沒有加入你們的製作團隊,這屬於商業機密，我就不看了。”
“這份不算商業機密，隻是想讓你更瞭解我們的製作團隊目前的思路。如果你願意加入的話，今晚我們就能簽合同。”
渺渺有點驚訝。
“……你帶合同了？”
“嗯。”
她心底漾起一圈淡淡的漣漪。
一直到現在，渺渺也記得自己剛聽說這件事的時候，難以壓製的激動。
當時就有想要立刻答應的衝動。
可是……
她不能接這份工作。
渺渺嘴角的笑容，有一點勉強。
她垂下眼眸，輕聲道：“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可能沒有時間加入貴公司的製作團隊。這份資料，你還是拿回去吧。”
靳薄涼驀地一怔。
對麵的渺渺坐在暖燈下，笑眼雖也是彎彎的，看著卻不是那麼快樂。相反，多了幾分惆悵。
靳薄涼喉嚨微動：“怎麼了？”
他的聲音醇厚深沉。
渺渺想了一會兒，她緩緩開口：“上次，你在酒店問我的事情，還記得嗎？”
“記得。”
靳薄涼的心裡隱約猜到了什麼。
渺渺笑了笑，“特地約你出來說這個事情，可能顯得有些奇怪。隻是我覺得，這是對你的尊重。”
有些話，她心裡想了很久了。
原來麵對他的時候，說出來還是有一點困難。
渺渺鼓足了勇氣。
她抬頭，直視著他的雙眼：“靳薄涼，我們沒辦法做朋友的。”
他心底一沉。
果然，渺渺拒絕了。來時的喜悅全都一掃而光，他突然意識到，渺渺主動約他，並不意味著兩個人的關係更進一步，她隻是……
在跟自己劃清界限。
靳薄涼的舌尖出傳來一陣苦澀，他垂眸，掩飾住眼裡的痛苦，聲音微啞：“可以告訴我原因嗎？”
“你知道嗎，我是一個很軟弱的人。離開你，是我做的一件最勇敢的事情。”渺渺的臉上，有著淡淡的笑意。
“也正因為，我的軟弱，所以我害怕有一天又回到了過去。”
過去。
和他在一起。
每天都處於患得患失，水深火熱之中。
渺渺努力保持微笑：“現在的生活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我很珍惜，也很害怕它會被破壞。”
“可以的話，我隻想保持現狀，繼續努力。”
靳薄涼有些慌了，他說道：“以前，是我不對，我……”
“不隻是你的原因。”渺渺的笑容愈發溫柔了：“我也有問題。實不相瞞，我其實從來沒有討厭過你。”
從來沒有討厭過他。
也從來沒有恨過他。
她一字一句：“我厭惡的，是當時跟你在一起的我自己。”
渺渺很討厭那種狀態的自己，卑微，敏感，沒有自我。
每天都活在他的影子底下，把自己的喜怒哀樂全都係在他的身上，幻想著他能為自己的未來買單。
“所以，我再也不要回去了。”渺渺前所未有的認真。
這一句話，與其說是對他說的，倒不如說是在跟自己做約定。
渺渺說的這些話，靳薄涼都聽明白了。
她想要跟過去做決裂。
她想要擁抱新的生活。
而自己，隻會成為她奔赴理想人生的絆腳石。
一個人，怎麼能在同一個石頭上跌倒兩次呢？
那一刻坐在對麵的渺渺，擁有著這樣想法的渺渺，便距離他無限的遙遠。
至少她的心，已經是他再也觸控不到的了。
靳薄涼看著她，隻覺得眼底一陣酸澀。
他明白，自己對她而言是洪水猛獸，不可接近。
亦不能給任何機會。
他喝了一口茶，像是在掩飾什麼。
“所以，靳總，以後有什麼工作上的事，就讓林助理聯係我吧。其他時候，就不用再給我發簡訊了。像早安、午安、晚安這種，會讓人誤會的。畢竟我已經不是你的女朋友了。”
渺渺一旦決定了什麼事，就會認真的去執行。
她要放下過去，而靳薄涼，也包含在其中。
他怎麼會不明白？
靳薄涼攥著茶杯，心底泛起一陣絞痛，表麵上卻還要故作鎮定，臉色逐漸蒼白。
不要，不要拋下我啊。
渺渺……
這樣的話，他哪有資格說出口？
過去，沒有儘到應儘的責任，讓她跟自己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如同活在地獄之中。
她好不容易逃了出去，他又怎麼捨得，把她抓進來呢。
像他這樣的人，根本就不配得到一段真摯的感情。
渺渺陪了他三年，已經仁至義儘了。
靳薄涼一直沒有說話。
他眸色深沉，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聽進去自己說的話？不管怎麼樣，這些話她總算說出了口。
心底一陣輕鬆。
渺渺用勺子挖了一大塊抹茶蛋糕，塞進嘴裡。
還有一些話，她沒有說。
比如，跟靳薄涼走得太近，她把自己下定的決心會動搖。不能否認，他的優秀，以及對自己的吸引力……
所以，她隻能快刀斬亂麻了。
就像是人在減肥的時候，一定要把好吃的、高熱量的食物，通通清理乾淨一樣。
如果他一直出現在自己的世界裡，萬一哪天她一個把持不住，一切又回去了怎麼辦？
太可怕了，絕對不要。
“好，我答應你。”靳薄涼終於開口了。
每說一個字，就像是有刀子剜了一塊他的心口肉，淋漓見血。
“你不需要，我不出現。”
終於，連朋友的資格都失去了嗎。
從此隻能遠遠地看著她。
靳薄涼驀地站起身，他拿起風衣，聲音輕微的顫抖：“我今晚還有一點事，先走了。”
“啊，好的。”渺渺也跟著站了起來。
她沒有挽留。
畢竟，話都說到這個地方了，也沒必要一定要吃最後一頓飯。
她微微笑著：“再見，靳總。”
靳薄涼快步離去。
推開茶餐廳的門，一股冷風撲麵而來。他向右背對著餐廳而行。門口的服務生，露出了錯愕的神色。
他走得很快，怕被看到。
視線在離開座位的刹那已經變得模糊。他不想讓渺渺看到，自己的脆弱，以及眼淚。
眼睛的酸澀和心尖兒的鈍痛糾纏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從他有記憶開始，他一直都是一個人站在鋼琴前。
後來，渺渺來了。不管他是什麼樣的人，她看著自己的那雙眼睛，永遠閃閃發光。
她應該快樂的。
就像第一次見麵時那樣，一直快樂下去。
而他是痛苦之源。
跟他在一起，隻會馬不停蹄的跌入深淵。
靳薄涼停在了路燈前，他指尖夾著的煙，冒著紅色火光。
前方，是一片寂靜、冰冷、麻木的黑色街道。
他出生的時候是這樣，死去的那天應該也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