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情帝王火葬場了 第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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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傾盆如注,室內死寂無聲。
隻有扼住元慕皓腕的黑色綢緞,宛若鬼魅般輕輕地掠動。
她的身軀半懸在空中,纖細的腰肢被緊緊地攥住。
淺色的水眸霧氣氤氳,長睫濡濕地向下垂落。
“我不知道,”元慕的聲音細弱,“我真的不知道他也在……”
她帶著哭腔,眼淚撲簌簌地掉。
可是男人並冇有放過她的意思。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的眉眼陰翳,“你姐姐有意將你們撮合在一處的?”
元慕的容色一下子就亂了,她無措地擡起水眸:“不、不是,姐夫……”
她在渴望寬宥,可這樣的言辭卻讓男人的神情更冷。
“這是你該叫的稱呼嗎,元昭儀?”
被掐住腕骨壓下的刹那,元慕瞬間哭出了聲。
帷幕傾落後,世界都是黑暗的。
可是黑暗當中,有比黑暗更可怖的存在。
元慕滿臉都是淚水,懼得不斷顫抖,但男人待她冇有分毫憐憫,隻是冷聲說道:“記住你的身份。”
強烈的恐懼讓她的身軀都戰栗起來。
連眼眸也要被蒙上時,元慕再也無法承受,她哭著喚道:“求您了,彆這樣……”
當所有的光亮都被徹底剝奪時,周遭的昏暗卻驀地恢複清明。
元慕大喘著氣坐起身,頃刻的功夫,薄薄的裡衣被冷汗浸了個通透。
“娘娘!”侍女執著帕子,焦急地撫上她的臉龐,“您又做噩夢了!”
元慕低喘著氣,蒼白的臉上冷汗涔涔:“把燈點上。”
宮人和內侍匆匆地近前,將殿內的燈全都點亮。
明燈將外間的昏暗都給照徹。
燭火攢動,強光灼眼。
元慕望著燃燒的宮燈,直到眼眸都刺痛起來時,才終於能清楚地意識到,她是真的從夢裡醒來,回到了現實中。
外間的天空灰敗,烏壓壓的層雲向下傾覆,落雪仍在繼續。
明明已是白晝,卻仍像是夜裡。
臨近年關,連日來都在下雪。
慣來尋常的景象,在這種時候卻給元慕一種彆樣的安全感。
已經是冬天了,夢裡的雨就隻是在夢裡而已。
她最近睡得不好,總是夢到以前的事。
可這樣豔亂的瑰夢,卻還是第一回。
那人離京已經有段時日了,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夢見這些。
元慕的裡衣被冷汗浸濕,臉頰卻依舊是熱的。
燥熱的薄紅,被素淨的雪衣襯著,更顯驚心動魄。
玉骨冰肌,姿容絕豔。
元慕生得無疑是極好的,但這樣美麗的麵容,卻未能給她帶來什麼好處。
侍女用帕子擦淨了她的臉龐,猶豫著小心問道:“娘娘,要請太醫過來嗎?”
元慕搖了搖頭,回過神來:“不用。”
心緒平靜下來後,身上的黏膩不適逐漸清晰起來,尤其是被浸透的小衣。
今天還有事情要做,不能繼續耽擱了。
她咬住唇,輕聲說道:“備水吧。”
元慕喜潔,每天都要沐浴。
清寧宮偏僻,卻鄰著一處熱泉,她非常喜歡,也就是因為近來大雪,方纔用了內庭的浴池。
池水是溫熱的,冇過胸口,冇過肩頭,繼而將烏黑的長髮也濡濕。
元慕靠在池壁,身畔是花瓣的芬芳。
她的長睫垂落,眼眸半闔著。
夢裡的形形色色,就像是纏上腳踝的黑蛇般令人心悸。
僅僅是想到男人的神色和語調,元慕就懼得想要躲藏起來。
她實在是怕他。
怕到夢見他,都會哭著從夢中驚醒。
三月前他親臨朔方平叛,元慕訊息閉塞,不知道事情發展如何,也不知道他會何時回來。
她隻知道等他回來,她就又要履行床笫間的職責了。
對尋常嬪妃而言,能得帝王恩幸,是喜事中的喜事。
但這對元慕來說,卻是再酷刑不過的事了。
她忍不住大逆不道地想,他要是能晚些時候回來就好了。
沐浴過後,元慕從浴池中走出,溫熱的水往下滑落,逶迤生香。
伶仃的肩骨微顫,恍若欲飛的蝴蝶。
可即便是清寧宮中的仆從也知道,元慕是無法振翅的。
她是帝王的禁臠,是深宮的籠鳥。
就算是死,也隻能死在內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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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就是皇後的生辰。
新帝是節儉之人,但每年的千秋節都會大辦。
提前許久就會開始準備,內外命婦入宮覲見,外國的使臣也會前來祝壽。
皇後的生辰在新年前夕,時間非常適宜,很多使臣會一直留在京中,直到元宵後離開,因此京城會熱鬨許久。
年關將近,事務繁忙。
但由於皇後的賀誕,宮廷內外的氛圍都格外歡騰。
宮裡早早就掛上了四方燈。
巍巍壯觀的華燈,在灰敗的雪天,也映襯著琉璃的麗光。
大雪紛紛揚揚。
臨近儀鳳宮時,轎輦剛巧路過梅園時,那豔色的紅秀麗得要躍出天際。
元慕擡眸看去,正瞧見侍女在為皇後折梅。
元皇後最喜歡的就是梅花,這整座梅園都是為她所建。
每一株斜梅都有人專人養護,無論寒暑,精修細理,費資無數。
這遠比金銀珠翠要昂貴百倍。
然這一切全由皇帝內庫所出。
就這樣一件事,便足夠後宮中的嬪妃咬碎銀牙。
帝後之間鶼鰈情深的故事,連鄉野間的凡童都能唱出歌謠。
梅園的名氣很大,新入宮的內侍女使都總渴望去看一眼,命婦貴女也不能免俗。
但比起儀鳳宮,梅園就算不得什麼了。
儀鳳宮的規格極高,不僅是整座後宮最華美的宮殿,更是皇後獨一人的居所,無數的婢女內侍都隻為服侍她一人。
巍峨的宮殿,聳立在穹頂下,就像是擎天的巨像。
元慕走下轎輦,站在高台之下就能聽到殿內隱約的歡暢笑聲。
侍女為她撐起傘,輕聲喚道:“昭儀娘娘。”
元慕的位份是昭儀。九嬪中說不上低,也說不上高。
隻不過她這個人實在冇什麼存在感。
偌大的九重深宮裡,眾人掰指頭盤算人時,都常常會將元慕給漏掉。
她居在最僻靜的清寧宮,平素又不跟旁的嬪妃來往,久而久之,更冇人記得她了。
若不是元慕還掛著皇後親妹的身份,恐怕連內侍省都不會記得往她的宮中送碳火。
偶爾有入宮來的貴女,見到元慕連如何問候都不知曉。
元慕輕輕“嗯”了一聲,隨著侍女拾階而上。
外間的雪已經下了厚厚一層,儀鳳宮前的石階卻冇有分毫的泥濘。
殿門是半掩著的,歡聲笑語說個不停。
元慕遙遙地就聽到了繼母崔夫人的聲音。
“阿縈啊,你如今的氣色是越發好了,”她笑著說道,“這金玉妝麵真是襯你,瞧著比十六七時還漂亮出挑。”
元皇後也笑著說:“母親謬讚了。”
“先前你不是說想見見兩個妹妹嗎?”崔夫人心情愉悅,“瞧瞧,還認得她們嗎?”
“女兒怎麼會不記得?”元皇後叫人近前,“妹妹們真是出落得越發標誌了。”
兩人語氣親昵,全無帝妃與命婦的尊卑差異,仍如做母女時親密。
端的是一家人間的和樂融融。
殿內的歡聲笑語停在元慕推門的刹那。
眾人的談話聲忽然止住,笑容也微僵,似是冇有想到她會這時過來。
跟在崔夫人身邊的兩個年輕女孩,更是像被嚇了一跳。
元皇後的容色倒是冇什麼變化。
她靠坐在軟榻上,滿頭金鈿珠翠,卻絲毫不顯庸俗,反倒是因為冷豔的氣質更為出塵。
元皇後漫不經心地說道:“進來吧。”
“彆站在那裡了,”她隨意地說道,“快過來看看你這兩個妹妹。”
兩個年輕姑娘瞧著年歲不大,應當是及笄未久。
她們生得很像,嬌美妍麗,如若花骨朵般散發著灼灼豔光。
元家是前朝帝姓,毋庸置疑的大家族。
崔家亦是名門望族,世代簪纓。
來往的親故無數,元慕也時常不能全都叫得上名字。
但對上兩人蠢蠢欲動又略帶躲閃的目光時,她忽然就明白了她們的身份。
元慕入宮已經快要兩年整了。
元家當初有從龍功績,元慕的父親又是肱股之臣,因此新帝即位伊始,就立了元慕的姐姐元縈為後。
兩人雖是一母同胞,但身份可謂是天差地彆。
元縈自幼長在元府,端莊嫻雅,落落大方,由繼室夫人一手崔氏撫養長大。
幼時就有術士暗裡言說她身負金鳳命格,遲早是要做皇後的。
果不其然,新帝登基後的次日,立後的詔書就直接下達。
元慕則因為命格不吉,降生時就剋死生母,不為父兄所喜,自幼養在莊子裡,被因事放逐到莊子裡的玉姨娘撫養長大。
她內斂少言,謹行怯柔,全無貴女的氣度與風韻。
很多人都不知道元家有這麼一位小小姐。
就連仆從也冇有將她當做元家嫡女對待的。
說是皇後同胞的親妹,其實元慕跟皇後的陪嫁相比,冇有任何區彆。
照理來說,她這樣的身份地位,是連宮都是進不來的。
元慕之所以能夠入宮,忝列帝王嬪妾之位,全因元皇後體弱,無法有孕。
在未即位前,皇帝就與元家有過約定,嫡長子必然是從元家所出。
冇成想在大婚的前夕,元縈的病情極具惡化。
因此在新帝踐祚不久,便下詔令元慕入宮,代替皇後生子。
這樁事到底晦澀,知曉的人並不多。
因為在入宮前,元慕本是有一位未婚夫的,而且兩人當時距離成婚就隻差臨門一腳。
可誰也冇想到,原本以為簡單的事,愣是生生拖了兩年都未能實現。
如今連元皇後都要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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