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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悍梟 第111章 雙渦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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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風如刀,刮過雙渦堡破敗的牆垣。牆皮簌簌剝落,露出摻著碎石的夯土,像極了老人皸裂的麵板。

這座戍堡扼守南運河與滹沱河舊道交彙之處。

戍堡兩岸高出平地丈,在平坦的河穀中拔地而起,造就了這處寬僅三裡的天然瓶頸。

此處正是草原鐵騎南下的路徑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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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韃虜是越境入幽州腹地,還是試圖藉助水路舟船迂迴,都避不開這座卡在要衝之上的堡壘。

水陸在此交叉,河道可通糧船,往東直趨百裡外的海州城,旱路後方便是城寨,郡城。

雙渦堡如同一枚楔子,既擋陸路騎隊,又控漕船協防。河口有簡陋碼頭,供運巡河隊伍停靠。

秦猛勒住馬韁,玄色披風被風掀得獵獵作響。

他帶五十親兵自清晨出發,人配雙馬,不過兩三刻鐘,便從十裡外的鐵血軍寨抵達此處。

目光掃過戍堡,他眼底先露銳光,隨即沉了下去。

——景象比秦大壯稟報的更刺眼。

雙渦戍堡憑高岸為壘,一麵灘塗丶兩麵環水,本是天然形勝。

汛期時兩河環堡,灘塗爛泥陷馬蹄。

寒冬裡河麵冰封,凍硬的灘塗鋥亮,仍是屏障,韃子騎兵越境容易,想衝鋒來攻,癡心妄想。

河穀外大片良田黑黝黝的,土壤肥沃。按理兩三百人駐守便能扼守,堡民耕種該能衣食無憂。

可此刻,地利優勢,卻因人力廢弛,隻剩諷刺。

堡牆多處坍塌,缺口用沙土混泥水凍成冰牆填補。

新痕未消,還有兵卒在潑水加固。

這顯然是秦大壯來過之後,傳授的築冰牆之法。

進出戍堡的人衣衫單薄丶麵泛菜色,腳步發虛,這是長期吃不飽飯,營養不良導致的結果。

他們見到大隊鐵甲騎兵,沒有如南河堡居民喜悅,自然。反而眼神木愣愣的,沒半點活氣。

「哼,屁大點的地方,毛病還不少。」

秦猛低聲罵了句,打馬前行,看著麻木的堡民,迎麵走來的人繞路避開,眼底寒光漸凝。

那模樣怕極了,生怕是惹到這些軍爺!他用腳後跟想,都知道戍堡隊將黃安不是良善之輩。

也隻有老實如秦大壯者,給他的評語還很不錯!

戍堡隊將黃安早得了信,帶著親信出堡相迎。

他穿件精緻冬襖,外披甲冑,係著綠色披風。策馬上前時,黝黑臉上堆著恭敬,卻藏不住惶恐:「將軍一路辛苦,堡內備了薄酒,您先歇歇腳……」

話到後頭,聲音漸弱,連頭都不敢抬。是他察覺到秦猛眼神銳利,不敢直視這位年輕將領。

「你這派頭不錯,我為管隊時也沒領像樣的披風。」秦猛冷冷地調侃一句,策馬沿堡牆緩行。

王善丶王良丶烏維等護衛緊隨其後。黑色飛虎甲連成一片,氣勢壓得黃安身後的兵卒縮了縮脖子。

黃安手心冒冷汗,硬著頭皮帶人跟上。

親眼所見的雙渦堡,比秦大壯說的「略有破敗」不堪十倍:

磚牆殘破,大麵積剝落。

四角望樓老舊,感覺有些歪斜。

坍塌缺口隻用凍土碎冰堆著,唯餘烽燧台還算完整。

這哪是戍邊軍堡,分明是風中殘燭。

「如此好的地勢,又有良田,怎會淪落到這般地步?」秦猛終於開口,聲音比寒風還凍人。

的目光落在遠處田壟上,語氣帶著質問:「戍堡破敗且不論,為何堡民幾乎人人麵有菜色?」

黃安垂著頭,聲音發虛:「朝廷去年撥銀隻到三成……州府說漕運不通,糧餉實在湊不齊……」

話沒說完,就被秦猛抬手打斷:「朝廷撥糧不足,不是理由!」

秦猛聲音陡然轉沉,帶著強硬:「沒有錢糧不會想辦法?沒糧餉,就眼睜睜看著人餓死?」

他指向良田:「這土這麼肥,春耕秋收,戍堡不破,韃子忌憚,隻要人不懶,就餓不死!」

黃安眼神慌亂,攥緊馬韁辯解:「將軍明鑒!夏秋有河沼當屏障不假,可寒冬河麵冰封,灘塗凍硬,韃子騎兵能踏冰而過,如履平地啊……」

秦猛側頭瞥他,嘴角勾出耐人尋味的笑:「你是不是還想說,堡中糧少械缺,隻能等援兵?」

「呃……」黃安猛地抬頭,眼睛瞪圓,喉嚨發不出完整聲音——隻因秦猛竟說中了他的心思!

「哼,你也說是冬季,夏秋韃子能過來?繞路會被其他堡寨攔住,本官可不是秦部將那般好說話。」

秦猛冷笑,目光重回戍堡:「你沒想過?繞堡一圈,坍塌多在後堡門,兩河沿岸卻少。

——這說明韃子要麼繞後突襲,要麼悄悄過境,把後牆當突破口。黃隊將,我猜得對不對?」

黃安額頭冒冷汗,忙拱手陪笑:「將軍所言極是!將軍英明!」

他心裡卻慌得厲害。

這位將軍沒進堡,隻轉一圈就察覺其中端倪。不愧是飛虎衛照將軍提拔之人,果然可怕!

「畢竟這河麵還是打滑的嘛!」秦猛語氣帶了戲謔,眼神卻冷。

王善等人頓時鬨笑,笑聲刺耳。

他們天天去界河踩冰探承重,摔了無數跤,凍腫了手,馬崴了腿。

現在竟有人拿河麵冰封當藉口,明擺著必有蹊蹺。

黃安身子一抖,頭垂得更低。

秦猛沒再理他,心裡已然清楚:

朝廷設堡看中地利,可地利需人力丶物力丶糧秣支撐;

坐鎮人選更是關鍵,有能力者能守得固若金湯,若像黃安這般庸碌,再雄的堡也會破敗。

秦大壯說黃安「穩重謹慎」,實則是膽小怯懦。

貪沒軍餉已經是板上釘釘!

甚至不排除勾結韃子——這種猜測還需證實。

秦猛突然岔開話題,止住想辯解的黃安,指向遠處河灘:「黃隊將,那些人在做什麼?」

朔風裡的河灘上,十多個單薄身影佝僂著腰,握鐵鑿子砸冰麵,冰屑飛濺,偶爾傳來歡呼。

「回將軍,是堡民趁冰沒凍太厚,鑿冰摸魚蝦貼補。」

黃安眼神閃爍,聲音更苦:「今年韃子越境頻繁,田裡糧食來不及收,堡記憶體糧已不足半……」

話未說完,女人淒厲的哭聲陡然響起。

「大人!為民婦做主啊!」

原來,秦猛率隊巡視的訊息一傳開,不少堡民已悄悄聚攏在路邊觀望。

人群中,一個裹著破棉襖丶露著補丁的婦人突然衝破圍觀的人牆,瘋了似的往前撲。

黃安臉色驟變,身後兩名兵卒立刻策馬要阻攔。

「滾!」烏維沉聲道,屁股往馬側一挪,寬厚的身子直接擋住了兵卒的去路。

王善丶王良等人的眼神瞬間淩厲如刀,手已下意識按在了腰間刀柄上。

黃安和身後的兵卒僵在原地,竟沒一個人敢再動。

那婦人踉蹌著奔到馬前,「噗通」一聲重重跪倒在凍土上,額頭磕得地麵輕響,放聲痛哭。

「大人,冤枉啊!求秦將軍明鑒!」

「嫂嫂起身說話,無需隱瞞,本將定然為你主持公道。」秦猛打馬稍稍避開,語氣也變得溫和。

婦人卻沒起身,隻是用凍得紅腫的手抹著滿臉淚水,聲音哽咽著哭訴:「我男人他不是逃役!

是家裡實在沒糧了,三個孩子餓得直哭,他沒辦法,才冒險上山打獵的,獵殺雪豹一頭。

隻是晚了些,沒趕上堡裡的輪值,黃隊將看中雪豹皮毛,三貫錢的廉價收購,我男人不肯。

當夜便被抓了起來,那頭雪豹也被搶了去。為活命打獵,不是逃役,求將軍開恩,把他放了吧!」

她懷裡,一個麵黃肌瘦的幼兒裹在破棉絮裡,小身子不住地瑟瑟發抖,連哭的力氣都沒有。

秦猛默然片刻,翻身下馬。

他快步上前,扶起婦人。低頭看著那孩子蠟黃的小臉,恍惚想起入冬後,北方邊民的窘境。

獵戶為捕一隻白麅失足墜崖,或遭遇狼群,再難回來。

也曾聽說有獵戶救了受傷的黃鼠狼,寒冬裡竟得了對方送來的野兔報恩……

突然畫麵又一轉,陳月娘背著竹簍,上山采藥。為了抓著野雞給傻子煲湯,摔倒了多次……

這苦寒之地,人的生死,本就隻在一線之間。

「汝夫顧家護妻兒,所作所為沒有半分過錯,是條漢子,更不算逃役。」秦猛聲音擲地有聲。

「戍堡不分緣由,胡亂抓人,即刻由鐵血軍寨介入,放了他。另外,按軍規補發他家半月糧食。」

婦人聞言,當即又要跪地磕頭謝恩,哭聲裡卻終於多了幾分活氣,不再是之前那般的絕望。

秦猛二話不說,當即派王良帶隊親兵,隨婦人去救人:「本官說放人,誰敢阻攔,格殺無論!」

「是!」王良露出個獰笑,昂首領命。

領著一隊人馬護著婦人,殺氣騰騰地闖入堡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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