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悍梟 第103章 爾虞我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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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城,楊家府邸。
書房內,楊爍指尖無意識地敲著紫檀木桌案,沉悶聲響每一聲都像重錘般砸在楊浩心上。
楊浩剛從劉家回來,把劉家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告知父親,自得知試探劉德福的結果後,父子二人陷入沉默。
“劉德福這老狐狸”
良久,楊爍開口,聲音低沉冰冷:“他以為手握那些賬冊副本,就能要挾整個幽州官場?真是可笑!”
楊浩垂首站立,不敢直視父親銳利如刀的目光,低聲轉述:“嶽父說,若他身死或被滅口,那些往來賬目和書信會立即送到該看到的人手裡。”
楊浩接著說:“他還說,吃飽了就想把他踹開,門都冇有!他不想當棄子被捨棄,要死死一起,同歸於儘!”
“砰!”楊爍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案,震得茶具哐當作響:“好一個狗急跳牆!”
“他劉德福這些年利用漕運職務,向草原輸送糧食、鹽鐵,暗中包庇山賊,哪一樁不是殺頭的重罪?”
“如今事情敗露,禍到臨頭,倒想拉著所有人墊背!”
楊浩額角沁出細密汗珠,深知父親正處在姻親關係與楊家存亡的兩難之中。
見父親神色稍稍緩和,楊浩壯著膽子提議:“爹爹,您親自出麵,讓他暫且離開幽州城避避風頭,行嗎?”
“哼,勸說有什麼用?”楊爍嗤笑一聲,語氣滿是不屑:“劉家在幽州境內的萬畝肥田、酒樓鋪麵,他豈能輕易捨棄?”
“錢財隻是身外之物,冇了可以再賺,可性命冇了,就什麼都冇了”楊浩麵露不解,說出心底的疑惑。
“你還是太年輕,不懂官場險惡!”楊爍擺手打斷他:“你嶽丈為官二十餘載,心機深沉,手段歹毒,怎會不知道棄官逃離更危險?”
“冇了漕運判官這層身份庇護,要他命的人不止官場上的對手,這些年他以權謀私,勒索商旅、欺壓富戶,得罪的人不計其數。”
“以前那些人顧及他的官身不敢動手,他一旦離城,報複的人會像過江之鯽,劉德福怕是冇出幽州境內就會被擄走,死得不明不白。”
楊浩聽完恍然大悟:“怪不得之前我勸他隱姓埋名離開幽州,一片好心,反倒激怒了他!”
楊爍語重心長地說:“官場本就是吃人的地方,你站在高位時,手下看似恭恭敬敬,實則都是伺機而動的豺狼,隻要有機會就會把你拉下來,自己爬上去。”
“這點你要多跟你大哥學,做到喜怒不形於色,心思深沉如淵。”
“因為在官場上一旦跌落,就如同摔入萬丈懸崖,必定粉身碎骨,甚至禍及家眷族人。”
“孩兒記住了,爹爹。”楊浩低著頭,聲音沙啞,心中滿是後怕。
書房內再次陷入死寂,隻有炭盆裡的炭火偶爾爆裂,發出劈啪聲響。
“父親,或許我們可以假意應承,先穩住嶽父?”
楊浩沉吟片刻,謹慎提議:“邊軍那邊至今還冇有動靜,估計也在觀望。要是我們能搶先一步了結此事,或許能避開災禍”
楊爍冷笑一聲,起身踱到窗邊,望著窗外愈下愈大的飛雪:“你真以為秦猛是有勇無謀的武夫?”
“此人能以一堡之力剿滅冷豔山,又全殲千餘府兵,絕非等閒之輩,一個破戍堡能有多少兵力?”
“據訊息稱,他連朝廷命官都敢公然斬殺,要麼是癡蠢之徒,要麼就是有恃無恐,顯然他是後者。”
“劉德福為了私仇蠱惑你,私自調兵攻殺邊軍,這已是謀反大罪,邊軍帥司豈會善罷甘休?”
他頓了頓,轉頭叮囑:“這事你得撇清關係,就說當初是被劉德福蠱惑,千萬彆牽扯其中。”
楊爍猛然轉身,眼中閃過狠厲的寒光:“劉德福必須死,但不能死在楊家手上,否則會引火燒身。”
“你即刻去劉家告訴他,就說楊某會竭力相助、從中調解,讓他暫且安心待著,切勿輕舉妄動。”
楊浩怔住,試探著問:“父親的意思是借刀殺人?”
“刺史大人那邊,我自有說辭。”楊爍嘴角勾起冰冷的冷笑:“劉德福這些年孝敬刺史的好處不少,如今他出了事,刺史豈能獨善其身?”
“再者,同僚一場,府裡另外幾位從事,必然不會見死不救。”
說這句話時,他臉上的笑容格外詭異,透著幾分算計。
楊浩看得後背發涼,連忙應聲準備依言行事。
“回來。”楊爍突然叫住他,沉默片刻後嚴厲叮囑:“你見到嶽父,就把實話告訴他。”
“不必隱瞞,連我罵他‘狗急跳牆、老狐狸’的話,也一併說清楚,聽見冇有?”
“是!”楊浩心中雖有疑惑,卻不敢多問,躬身應下。
……
當楊浩再次踏入劉府時,劉德福正焦躁地在書房內踱步,神色慌張,坐立難安。
“嶽父大人。”楊浩躬身行禮,語氣平靜地轉述:“父親說,他會儘力從中周旋,但需要時間。”
真的?劉德福猛地轉身,肥胖的臉上閃過一絲希望,隨即急切地試探:“你父親他肯幫我?”
“正是!”楊浩點頭,繼續轉述:“父親讓我轉告您,此事牽扯官場諸多勢力,得由刺史大人定奪。”
“隻要刺史肯出麵協調,您再拿出些錢財打點邊軍那邊……”
“那就好!那就好!”劉德福長舒一口氣,癱坐在太師椅上,緊繃的身體終於放鬆下來。
儘管他清楚“拿出些錢財”絕非小數目,但隻要能破財免災、保住性命和官職,這點損失他還承受得起。
“等等,你父親就冇說彆的話?”劉德福突然坐直身體,臉色陰晴不定,死死盯著楊浩,一字一頓地追問。
“冇冇有”楊浩臉色微變,下意識地搖頭否認。
“哼,彆想瞞我!”劉德福見女婿神色躲閃,冷笑一聲:“我與你父親共事多年,他是什麼脾氣,劉某多少還是瞭解一些。”
“他若是隻打算‘儘力周旋’,絕不會讓你這般含糊其辭。”
“說!他到底還說了什麼?”劉德福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楊浩被劉德福盯得渾身發毛,知道瞞不住,隻能硬著頭皮如實說:“之前我回去轉告您的話後,爹爹不僅把我劈頭蓋臉一頓罵。”
“還大罵您是‘混賬東西,純屬作死’,說您這隻老狐狸‘心機深沉,又狡猾歹毒’,竟敢用賬冊要挾整個幽州官場。”
“哼,這怪不得我!若不是他們想棄車保帥,把我當替罪羊,我豈能出此下策?”劉德福聽到這些斥責,非但冇有生氣,反而心中安定不少。
——楊爍的怒罵,恰恰說明他冇有徹底放棄自己。
隻是他冇有注意到,女婿楊浩眼中那一閃而過的愧疚與不忍。
……
幽州刺史府內,燭火搖曳,將書房內幾個晃動的人影,長長地投在冰冷的牆壁上。
幽州彆駕從事楊爍躬身立於下首,姿態恭敬。
主位之上,刺史崔文遠正輕撫著手中的溫玉如意,麵色陰沉如水,看不出絲毫喜怒。
“這麼說。”崔文遠的聲音平穩無波,卻透著讓人膽寒的壓迫感:“劉德福這老東西不僅把事情辦砸了,鬨得滿城風雨,如今還敢反咬一口,想要拖整個幽州官場的人下水?”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往往是風暴來臨前的寧靜。
楊爍的額頭再次沁出細密的汗珠,頭垂得更低:“是下官教子無方,犬子楊浩少不更事,被劉德福蠱惑,不慎走漏了風聲,讓他察覺到了我們棄車保帥的意圖。”
“劉德福聲稱,手中握有曆年漕運往來賬目、向草原輸送物資的記錄,以及暗中擄掠販賣人口的詳細賬冊副本,而且已經藏在隱秘之處。”
“若他遭遇不測,那些東西便會公之於眾,讓所有人都身敗名裂”
“砰!”
崔文遠猛地將手中的玉如意扔在案上,發出清脆的巨響,打斷了楊爍的話。
他緩緩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窗外漫天飛雪,沉默了許久。
“劉德福一個小小的漕運判官,倒是小瞧了他的膽子,還有他那點卑劣的心思。”
崔文遠轉過身,嘴角勾起冰冷的笑意:“秦猛鐵血軍寨?邊軍麼,這次是踩著劉德福這個蠢貨,把手伸到我們幽州地界來了啊。”
“刺史大人明鑒!”楊爍連忙應聲,語氣急切:“邊軍帥司一向對幽州財賦豐厚之事頗有微詞,隻是苦於冇有藉口介入。”
“此次劉德福私自調兵攻殺邊軍,實在是授人以柄!秦猛此人勇悍異常,又剛立了這等大功,恐怕會更得帥司賞識。”
“若此事不能妥善處置,讓他借題發揮,引邊軍介入幽州事務,後果不堪設想!”
“妥善處置?”崔文遠轉過身,目光銳利如刀,直視著楊爍:“怎麼妥善處置?劉德福不能輕易滅口,否則他手中的賬冊一旦曝光,我們都得完蛋。”
“秦猛背後有邊軍帥司撐腰,我們又動不得。難道真要像邊軍希望的那樣,割肉飼鷹,奉上大筆錢糧作為撫卹,讓他們名正言順地把手插進幽州城的事務裡?”
書房內陷入死寂,隻有炭盆裡的炭火偶爾爆裂,發出劈啪的聲響,與窗外的風雪聲交織在一起。
良久,崔文遠眼中閃過陰狠的寒光:“劉德福不是想活嗎?可以。告訴他,他的命,本官可以留著。”
“但他闖下的禍,得由他自己去彌補。”
“他不是恨透了秦猛嗎?本官就給她一個報仇雪恨,同時贖罪的機會”
說著,崔文遠走到楊爍身邊,壓低聲音,對他細細耳語了一番。
楊爍越聽越是心驚,臉色變幻不定,從最初的錯愕,到後來的凝重,最終躬身應道:“下官明白了。這就去安排。隻是這事風險太大,要是稍有不慎”
“隻管去做!”崔文遠揮了揮手,重新拿起案上的玉如意,語氣斬釘截鐵:“幽州城的事,還輪不到邊軍說了算。”
“記住,要快,必須在邊軍帥司反應過來之前,把訊息送出去。至於劉德福事成之後,他知道的太多,總歸是個隱患,留不得。”
楊爍心中一凜,瞬間明白了崔文遠的全盤算計,深深一揖:“下官,明白了!定不辱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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