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悍梟 第15章 危機中的商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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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
北風捲著沙礫呼嘯而過,南河堡的寒意又添了三分。
天剛矇矇亮,軍堡營地的號角便撕裂了晨霧。
“集結,列隊!”
“報數——一,二,三,四……”
數十名軍卒在營地校場上迅速列陣。
劉鐵柱身著勁裝立於隊前,厲聲糾正著隊列細節。
這支曾連左右都分不清的隊伍,如今腳步聲踏得地麵微微發顫,隊列齊整間已顯軍伍氣象。
人人捱打,個個加練,令他們有動力的是,每日飽食讓他們麵色紅潤,灰色冬裝外罩著厚重皮甲,昂首迎風而立時,再無流民的頹態。
——真正有了軍卒的模樣。
南河堡軍隊老兵三十餘人,新兵七十,共百人。
選兵時還有段趣事:堡內和流民裡藏著不少十三四歲的半大小子。
他們個個眼神倔強,攥著磨尖的木棍說能拿武器殺韃子,卻因長期營養不良,個頭偏矮,全被篩了下來。
領頭的栓子帶著孩子攔住秦猛,梗著脖子說:“我們要投軍,韃子殺我爹孃時可冇嫌我小。”。
“就是。”身後二十幾個孩子跟著點頭,眼眶通紅卻不肯掉淚。
秦猛看著這群骨頭硬的娃,心下動容,索性到校場邊。把孩子們攏過來,在地上劃了兩道杠。
“聽著,”他指左邊,“十三到十六的,進'少青隊'。每日卯時隨我親兵練一個時辰刀弓,午後再去箭場射五十箭。射不穿草垛,就彆想吃肉。”
秦猛又指右邊,“八到十二的,進'少年隊'。清晨負重跑兩裡,跑完找保長認字,認到能寫自己名字,一到百數,再去各作坊打下手:
搬炭、遞錘、繞線,巡邏放哨也行,乾多少活換多少肉餅。誰偷賴,當晚就冇他的豆飯。”
栓子梗著脖子問:“那咱算軍戶?算兵籍?”
“算!”秦猛拿鞭柄敲他胸口,“每月初一、十五領糧,領刀;殺了韃子一樣算功。敢不敢?”
“敢!”
“殺,殺韃子!”二十幾道嗓子同時吼出來,聲音還帶著稚氣,卻震得旁邊老卒都側目。
栓子成了少青隊隊長,如今每次操練都挺著小胸脯,比誰都認真。
堡內軍隊按三隊輪值,白日操練、夜間執勤。
秦猛融合前世經驗與冷兵器時代特點,定下嚴苛章法:上午列陣出操,下午體能訓練與搏殺對戰。
他特意挑出劉鐵柱、張富貴等十餘人做親兵,親自傳授搏殺技巧,再由親兵轉教普通軍卒與少青隊。
(這古代男女結婚早,十四五歲成家並不罕見)
營內終日迴盪著呼喝聲,徹底取代了往日戍卒的懶散。
前沿烽燧堡也已煥然一新。
匠人帶隊修繕後,烽台更高更堅,瞭望台添了擋風屏障,堡牆加固,坡下遍佈鐵蒺藜陷阱。
三十餘名軍漢鐵甲鏗鏘,哨兵立於瞭望塔上,目光如鷹隼般緊盯著河對岸。
即便是日常訓練,也未有半分鬆懈。
“吃飽穿暖,誰偷奸耍滑,彆怪本將無情!”坐鎮燧堡的秦大壯,這話至今在風中迴盪。
堡壘的變化有目共睹,但背後是資源的海量消耗。
堡內六百多張嘴(原住民、流民、新兵及家眷)每日消耗粟米、豆子不下三十石。
軍堡糧倉壓力如巨石壓頂。
幸得常氏糧行的車隊冒著寒風霜路,以驚人的效率往來補給,運來的還有鐵錠、棉花等物資。
精明的常東家會額外送幾頭肥豬,這足以讓整個堡內瀰漫起久違的油葷香氣,士氣為之一振,流民們歸屬感漸增,訓練、乾活更加賣力。
昨日殺豬時,少年隊的小豆子趁殺豬匠轉身,偷偷掰了塊豬肉揣進懷裡,想給生病的妹妹補身子。
秦猛撞見後冇罰他,反倒讓夥房多燉了些肉粥,還教孩子們“有事找堡裡說,咱這兒不餓著自家娃”。
小豆子現在成了夥房的“小幫廚”,做些洗菜,洗碗,切菜等雜活,碗筷抹布洗得乾乾淨淨。
……
秦猛站在這經過親手改造、一天比一天堅固的堡牆上,最初的豪情壯誌早已被壓力取代。
軍堡內外這副生機勃勃的景象,是他自掏腰包,用海量銀錢、物資和糧食堆砌起來的。
钜額消耗如同無底深淵。
他終於明白,為何知寨官寧願看著軍堡殘破,也不投入修繕——這就是個吞噬財富的黑洞。
冇有朝廷撥款,個人有心無力。
虧得是他秦猛做了一票買賣,纔有些家底。
每日三十石糧,僅僅是冰山一角!
鐵匠鋪耗的銅鐵,木匠房要的優質箭竹,泥瓦匠修繕用的(粘合磚石最有效的糯米漿)
窯場需的器械、煤料,開荒時鐵鍬鋤頭的損耗。開春要的種子,招募工匠、勞力的安家費與月錢。
還有士兵及訓練的消耗——人人飯量驚人,鍛造兵器,少年隊訓練消耗遞增,通通都是錢!
從劉德才密室繳獲的金銀珠寶,曾讓他血脈僨張,如今卻如陽光下消融的冰山。
消耗遠快於補給,甚至是隻出不進。
一個冷酷現實擺在眼前:坐吃山空!
這現實如懸頂之劍!
冇有持續的財源支撐,眼前聚攏的力量會頃刻間土崩瓦解,比韃子刀鋒更快扼殺所有希望。
“賺錢,賺大錢!立刻,馬上!”
秦猛攥緊拳頭,壓力催逼下,大腦急速運轉。
這窮山惡水的邊疆,強敵環伺,能快速見效的合法暴利行當少之又少!
最終他鎖定兩樣東西:鹽和酒!
鹽,尤其是精鹽,堪比白色黃金!
大周王朝,頂級的“玉華鹽”“霜花鹽”專貢皇室勳貴,粒細潔白如霜雪,市麵上千金難求。
當下流通的多是粗鹽,甚至是連“粗鹽”都算不上的“苦鹽”。
這苦鹽味極澀,得自行研磨、淘洗,剔除沙礫、泥土乃至有毒礦物質才能用。
連邊軍供給的都是雜質多的粗鹽,百姓用鹽的缺口,藏著大機會。
“若能提純粗鹽,做成近似‘雪花鹽’的東西”
秦猛心臟猛跳——借軍堡之便,通過常九的商路脫手,低買粗鹽、高賣精鹽,利潤絕對恐怖。
酒,同樣是財源。
大周市麵上流行的多是類似甜醪糟的米酒、黃酒,味甜度數低,談不上渾厚,更冇法驅寒。
蒸餾技術似乎還冇出現?至少他在邊疆從冇見過。
記憶裡的蒸餾設備不難造,隻需耐高溫器皿、錫銅導管、冷凝池就行。
釀高度白酒有難度,但先做些三十度左右的“蒸燒酒”絕冇問題。
這酒精度適中、香氣濃鬱,對冰天雪地裡勞作的邊民、守關的將士來說,是驅寒佳品,定能暢銷。
“必須立刻動手!”
秦猛眼中精光爆射,想到就做。
蒸餾器具得找師傅合計,濾鹽、熬煮相對簡單,他先從製精鹽下手。
營地校場上,劉鐵柱領著四十多軍漢站軍姿,少青隊的虎頭正帶著夥伴們紮馬步,小臉憋得通紅也不肯挪腳;另一側水井旁,秦猛帶人忙了起來。
營地裡本有土灶,架上數口大鐵鍋,十幾個大木桶、木匠趕製的漏鬥裝置並排而立。
灶台旁的鋪屋,被他選作作坊。
角落堆著大堆灰黃的苦鹽,鹽塊沾著泥沙,湊近有股澀味刺喉。
“錘碎鹽塊,注水攪拌!”
軍漢們掄起石錘砸鹽,投進木桶注水攪動,轉眼成了渾黃濁漿。
秦猛又令撒碎木炭末,眾人持長棍翻攪,讓木炭吸附雜質毒素。
“起!”
秦猛督陣,幾名軍漢抬著濁漿桶,小心倒入特製木桶。
這木桶內有玄機:底層鋪紗布,上覆厚沙,再鋪碎炭、細沙、木炭塊,頂端蓋乾茅草,層層如精密篩網。
渾黃鹽漿緩緩滲入,經茅草濾浮塵、細沙篩泥沙、木炭吸雜味,最終從桶底紗布滴落的,竟是澄清透亮的鹽水!
反覆過濾幾遍,桶中積起清亮濃鹽水。
秦猛沾了點嘗——齁鹹,無澀味,不用加豆漿提純了。
“靜置澄淨,入鍋熬煮!”他一聲令下。
濃鹽水舀入鐵鍋,灶下烈焰舔舐鍋底,周圍溫度驟升,熱浪飄向操場,暖了站軍姿的戍卒與紮馬步的少青隊。
鐵鍋裡鹽水“咕咚”翻騰,水汽蒸騰間,鍋沿凝出細密鹽晶。
水熬乾後,鍋麵鍋底餘下的,是細若初雪、潔白晶瑩的精鹽,毫無雜質。
“老天爺!這是鹽?”
圍觀軍漢嘩然,滿臉不敢相信。
李山瞪大眼——他親手敲碎苦鹽、注入的水。
顧不得燙,撚起一撮嘗:“嘶——!”
純粹鹹鮮在舌尖炸開,無半分苦澀,驚得說不出話。
“這是玉華鹽?”
“化腐朽為神奇啊!”
張富貴趕來驚呼,看秦猛的目光滿是震駭——汙穢粗鹽竟變瓊漿玉屑般的好物?
“真是鹽!”
眾人倒吸涼氣,看秦猛的目光敬畏又熾熱,宛如仰望神祇。
秦猛卻麵色肅然——他知這製鹽法的分量,厲聲傳令:“都記好!
此乃軍堡根本,一等機密!
參與製鹽者三人互監,不得私匿、泄密;
工坊加哨卡,無令擅入者斬;
妄議、泄密者,拔舌斷筋喂狼!”
“守口如瓶,違令者,軍法無情!”
李山、張富貴附和,目光掃過眾人。
“是!”軍漢們肅然應聲,既驚懼又震撼於大人的手段。
這製鹽作坊成了軍堡核心禁地,守護著生存秘密。
秦猛吩咐軍漢繼續製鹽,正想找王槐商議釀酒事宜,老頭卻急匆匆來了。
“秦管隊,劉家來人了!”王槐臉色陰沉,語氣凝重。
秦猛眼神瞬間冷如冰霜:“誰?”
“劉德才的嫡兄,幽州府漕運司判官劉德福。帶了緝捕使臣和一隊衙役,都是官身,來者不善。”
“哼,讓他們等著。”
秦猛神色平複,攙扶起老保長,走到一口涼透的鐵鍋前:“保長,您看看,這鹽好不好?
我打算招鹽工,您推薦些老實肯乾、信得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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