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悍梟 第67章 幽州密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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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府城,官邸深處。
夜色如墨,寒風捲著零星枯葉拍打著高牆朱門。
一間裝飾闊氣的書房內。
燭火搖曳不定,將兩道對坐的身影投在牆壁上,拉得忽長忽短,恍若暗處窺伺的鬼魅。
劉德福搓了搓微涼的手指,目光投向對麵那位身著常服卻難掩戎馬氣質的年輕人。
——他的女婿,幽州豪強楊家次子,官拜幽州兵馬統製官的楊浩。
書房裡熏香淡薄,卻壓不住一股隱隱的焦躁。
劉德福幾天前定下的計策,封禁運河,唆使山賊襲殺。
一明一暗,自以為天衣無縫。
昨夜,劉德卻冇來由地心驚肉跳,坐立難安。
這才藉著女兒女婿歸寧的由頭,將楊浩延入這密室一敘。
“賢婿啊…”劉德福嗓音乾澀,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
他往前傾了傾肥胖的身軀,燭光在他油亮的額頭上映出一小片光暈。
“前些時日,我那苦命的弟弟德才…遭奸人所害,死狀淒慘,喉嚨被捏碎,活活用被子悶死……”
他細細敘述,從劉德才之死,再到他後續的報複手段。
動用職權,一紙公文封禁了通往南河邊堡的運河漕運。
並暗中派遣心腹家仆劉三密上冷豔山,以重利說動悍匪黑山熊嚴彪,令其率眾襲邊,欲將那座戍堡連同其知寨官秦猛一併從世上抹除。
他話音未落,對麵的楊浩驟然變色。
“什麼?泰山大人,您竟真遣人去唆使山賊襲擊邊堡?”
楊浩猛地從檀木椅上彈起,聲音因極度的驚愕而繃緊,在寂靜的書房裡,顯得格外刺耳。
他年僅二十**,麵龐棱角分明,此刻卻因震驚和惱怒而顯得有些扭曲。
劉德福被女婿激烈的反應弄得一怔,下意識地點頭。
“自然,此事宜早不宜遲,我已讓劉三攜金帛上山,算時日,嚴彪那群亡命之徒怕是已得手了……”
“哎喲!我的泰山大人!您…您真是老糊塗了!”
楊浩聽完,竟似渾身力氣被抽空,頹然跌坐回椅中。
他用手重重一拍額頭,眼神裡滿是恨鐵不成鋼的懊惱與無奈。
若非眼前之人是自己嶽父,他幾乎要拂袖而去。
“賢婿,此話…此話從何說起?”劉德福心底那絲不安驟然放大,聲音也帶上了幾分驚疑。
楊浩深吸一口氣,強壓住翻湧的情緒,目光如刀般刮過劉德福惶惑的臉。
“泰山,您動用職權,假借河道淤塞之名封禁運河,尚屬官麵文章,雖霸道,卻未必不能轉圜。”
可您千不該萬不該,竟聚集幽州商賈,公然放話,不許一粒糧、一寸鐵運往南河戍堡!
近來此事在幽州城傳得沸沸揚揚,無人不曉您是在公報私仇!
您此舉,無異於公然撕破臉皮,與整個邊軍體係對抗!”
他稍頓一下,見劉德福麵露茫然,隻得繼續剖析,字字如冰。
“如今界河即將冰封,運河本就行不得船,您這封禁有何實際用處?”
徒然授人以柄!
北邊草原韃子虎視眈眈,每逢寒冬便成群南下劫掠,前沿邊堡壓力巨大。
一旦南河口堡因‘補給不暢’而失守淪陷,邊軍帥司立刻就能藉此發難,將罪責全數推給幽州地方供應不力!
您這非但不是報複,反而是遞給他們一把捅向咱們的刀!”
劉德福張了張嘴,臉色開始發白,他隻想著如何掐斷秦猛的補給,卻從未將此事與整個北境大局聯絡起來。
楊浩越說越氣,語速加快。
“至於聯絡冷豔山賊寇,更是臭不可聞的昏招!”
“幽州府駐有虎賁軍數萬,何等勢力?”
邊堡乃軍國重地,縱是再簡陋,也代表朝廷顏麵!
您讓一群山賊去襲邊,他們裝得再像韃子,又能瞞得過幾時?
邊軍豈是易與之輩?必定嚴查到底!
一旦事敗,順藤摸瓜追查下來……”
“無妨!”劉德福強自鎮定地擺手,試圖抓住最後一根稻草。
“賢婿有所不知,那南河口堡甚是破敗,牆矮壕淺。”
嚴彪麾下有兩百餘悍匪,驟起發難,一夜之間便可踏平那堡子,宰了那姓秦的,屆時死無對證……”
“破敗?”楊浩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猛地打斷他。
“嶽丈,您的訊息究竟滯後了多少?我剛從帥司得知確切訊息,您說的那個南河口戍堡,已升格為邊寨!
其知寨官正是您恨之入骨的秦猛!
如今它直受軍衛大營節製,豈是往日那般可有可無?”
“什…什麼?”劉德福如遭雷擊,胖碩的身軀猛地從椅上彈起,撞得身後書架微微一晃,臉上血色儘褪。
“升…升格為邊寨了?這…這何時的事?”
“就在近期!”楊浩語氣沉痛。
“嶽丈,您莫非忘了,所有邊堡皆設烽火台?遇敵襲必燃狼煙求援!”
周邊軍寨、城寨、軍衛大營見訊,皆會發兵馳援。
嚴彪那兩三百烏合之眾,去攻打一座有援軍體係的正式堡寨,這不是自投羅網,是什麼?
他們擋得住正規矩邊軍的一輪衝殺嗎?”
“啊——”劉德福徹底癱軟下去,重重跌回椅中,目光發直,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直到此刻,他才恍然明白秦猛為何有恃無恐,才明白自己心中那強烈的不安源於何處。
冷豔山的賊人,此去恐怕是有死無生!
楊浩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模樣,眼中閃過一絲厭棄,但更多的是憂慮。
他壓低了聲音,語氣變得極其凝重。
“嶽父,那群蠢賊死了倒是乾淨。”
“我最擔心的是那匪首嚴彪…此人能在冷豔山立足多年,與各方勢力怕是都有不清不楚的牽扯。
他知道的東西太多了!
萬一,我是說萬一,他此次行動失手,被邊軍生擒活捉…為了苟活性命,他會在審訊之下吐出多少東西?
到時牽扯出您,甚至…甚至牽扯出我們楊家,那後果…”
劉德福聞言,胖胖的身體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起來,額頭上瞬間佈滿冷汗,聲音嘶啞乾澀。
“那…那那…該如何是好?賢婿,救我!”
楊浩眼中寒光一閃,掠過一絲決絕。
“事到如今,唯有斷尾求生。立刻捨棄冷豔山這顆棋子。
我會儘快秘密調動絕對可靠的人馬,趁冷豔山主力儘出、山寨空虛之際,突襲剿滅其老巢!
務必雞犬不留,做成是官軍剿匪。
如此一來,既能立功,又能死無對證。
日後無論邊軍拿出什麼證據,我們隻需一概否認,咬定是賊人誣陷即可!”
“好!好!就這樣辦!”劉德福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連連點頭。
“隻要幽州上下口徑一致,他們冇有實證,也奈何我們不得!”
“還有,”楊浩身體前傾,聲音壓得更低,幾乎細不可聞。
“那個奉命去聯絡嚴彪的心腹劉三…他現在何處?”
“就在府中。”
“很好,此人留不得。”
“劉三?他…他是我本家子弟,自小在我府中長大,極為可靠……”劉德福下意識地為心腹辯護。
“嶽父!”楊浩語氣陡然淩厲,不容置疑。
“此事關乎身家性命,絕不可有半分婦人之仁!”
劉三不僅知情,更與嚴彪等人照過麵。
隻要有一個漏網的山賊認出他,或是他將來稍有動搖,所有線索都會直接指向您!
他,必須消失。”
劉德福臉上肌肉抽搐,顯出極度掙紮痛苦之色。
劉三跟隨他多年,忠心耿耿…
就在這時,窗外突然傳來“哢嚓”一聲輕響。
“誰?”
楊浩反應極快,厲聲低喝的同時,身形已如獵豹般矯健地竄至窗邊。
“哐當”一聲猛地推開窗戶,淩厲的目光急速掃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寒風瞬間灌入,吹得燭火劇烈搖曳,幾乎熄滅。
窗外庭院寂靜,唯有枯樹在風中嗚咽。
藉著朦朧的月色,隻見一截被風吹斷的枯枝落在窗台下,方纔那聲響動似乎正是源於此。
楊浩仔細探查片刻,確認並無異狀,這才緩緩關緊窗戶,插上插銷。
他轉回身,臉上最後一絲緩和的神色也消失殆儘,隻剩下冰冷的決絕。
“嶽父大人,形勢迫人,此刻絕非心軟之時。”
劉德福被剛纔的動靜嚇得心驚膽戰。
此刻,他再無猶豫,痛苦地閉上雙眼,艱難地點了點頭。
“好,…就…就依賢婿之意吧!”
燭光搖曳,將書房內兩人密謀的身影再次投在牆上,扭曲而陰森。
他們絲毫不知,就在書房窗外的拐角暗處,一個提著茶壺的身影始終屏息蹲伏,將這場足以掀起巨大波瀾的密謀,從頭至尾,聽得一清二楚。
那身影起身,似外冷笑,微微一動,如同融化的陰影,無聲無息地退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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