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惡魔一見鐘情的種種下場 chapter026
江離是被吵醒的。
身旁低聲的、壓抑的啜泣聲,遠比頸後的鈍痛更能吸引他的注意。五感複蘇之後,隨著而來的是鋪天蓋地的惡臭,下水道特有的腥臭混雜著大量肉類腐爛的刺激性氣味,叫人作嘔。
江離掙紮著撐起身子,打量起周遭的環境。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下水道,阻擋汙水異物流通的鐵柵欄被人為地用一把大鎖鎖住了,形成了一個密閉的牢籠,他就被關在其中。
四周還有些與他境況相同的人,都是些年輕的小姑娘,一個個狼狽地蜷縮在角落裡,神情驚恐麻木,叫江離看得心裡一陣陣發慌。
——這究竟是哪裡?遭遇了多麼糟糕的事情才會有眼前這樣麻木的神情?
他們現在位於一個圓形管狀的下水管道內,管底有兩個短短的橫台,橫台中間是汙水流經的槽道,他方纔就躺在其中一個橫台之上。
見他艱難地支起身子,身旁一個女孩伸手扶了他一把。
“你還好嗎?”女孩看起來狼狽極了,這裡似乎沒有乾淨的飲用水,她已經很久沒有進食進水了,唇上泛起了乾皮,眼下一片淤青,一副飽受折磨的樣子。
“我們是在哪兒?”
“下水道裡,”女孩抿了抿嘴,壓低了聲音,“我們被一個……抓住了。”
江離瞬間握緊了女孩攙扶他的手,腦子裡想起來那天夜裡發生的一切,心裡萬分悔恨——不過是口渴,忍一忍不就好了嗎?就是腿賤,非要出這個門!
他坐起身來,伸手揉捏著鈍痛的後頸,透過鐵柵欄細細打量起這下水道來——這裡沒有光源,也沒有燈火,好在眼睛適應了黑暗之後勉強能夠視物。他們身處的地方位於兩段下水道的交彙處,形成了一個十字型的管道,江離能夠從他所在的橫台清楚地看到正前方和右側的管道內有些影影綽綽的人形物體,想必也是被抓到這兒的倒黴人。
而左側的管道位於他的視線盲區,他看不太清楚,正準備夠頭去觀察一下,卻被方纔扶住他的女孩一把拽住:“彆看了,彆給自己找不自在。”
江離一頓,照理說,想要在這惡臭熏天的下水道中找到腐臭的源頭,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仔細嗅辨的話,還是能夠清楚地辨認出從左側管道傳來的腐臭味,彷彿幾百斤的生肉在常溫中放置到腐爛,那個味道實在是令人難以忍受……
江離猛地瞪大了眼睛,心裡突然有了一個特彆可怕的猜想——
“那裡有什麼……?”
“屍體,遇難者的屍體全堆在那裡……”女孩壓低著聲音,“那個變態會穿過那些屍塊,來到我們這裡,選一個人帶走,我從沒見人回來過,倒是那屍堆,越堆越高……”
江離聽完,不禁打了個寒戰,心中一片淒然。
……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江離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已經有人發覺了他的失蹤,他是獨居,等同事意識到他不正常的缺席進而報警,應該也是幾天之後了……那時候,他還會活著嗎?
他被關到這裡時,身上空無一物,手機錢包都不在身邊,想來是被行凶者搜走了。暗無天日的下水道之中,時間的概念被模糊,一刻、一時的差彆叫他難以分辨。他湊到之前幫過他的女孩身邊,低聲問道:“那個變態現在在哪……”
“不知道,但是現在不在這裡,”女生伸出纖白的手腕,示意他看手腕上小巧的手環,“他總是入夜了才來,偶爾會給我們帶些吃的,主要是來殺人,或者是帶幾個像你這樣的新的受害者過來。”
江離低頭一看,手環上清晰地顯示著——4月6日13:53,距離江離出事,已經過去了將近15個小時。
“抓緊時間休息一會吧,”女孩子拍了拍他的肩,“能安心休息的時間,不多了。”
江離點了點頭,身子往後靠到了管壁上,也顧不上臟不臟了,就連著下水道的惡臭味,聞久了竟都有些習慣了。可他仍舊休息不好,腦子裡亂糟糟的,一幕一幕地閃過之前經曆過的畫麵,他聽人說過,這叫走馬燈,將死之人都經曆過的記憶回放。
他心中一片淒涼,將那些沒來得及做的、沒做完的事情統統回想了一遍,說不出的遺憾。在這漆黑的管道內,時間分外漫長,他不好意思總跟旁邊的女孩問時間,隻好度日如年地挨著。
不知過去了多久,管道內的啜泣聲此起彼伏,沒有絲毫要停下來的意思,直到水麵被破開的聲音突然響起,一個人從遠處涉水而來,他步伐規律,並不急躁,雙腿劃破水麵的動靜不大,卻成功地止住了所有的抽噎和啜泣。
江離感覺到身旁的女孩身子一僵,不由得往他身後縮了縮,他意識到,那個變態行凶者來了。
鏽跡斑斑的鐵柵欄一扇扇被開啟,發出支離破碎的“咯吱”聲,響動由遠及近,逼停了江離身側所有的動靜,周遭落針可聞,大家都在竭儘全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誰都不想成為被變態選中的那個人。
——即使這樣的環境令人難以忍受,可還是想要活下去啊!這世界上值得牽掛的東西,還有那麼多,怎麼捨得就這樣死去?
江離緊緊蜷在牆角,悄悄地擡起頭,看向正緩緩朝他們走來的變態,那是一個中年男人,手裡舉著一根粗壯的紅色蠟燭,他長得很普通,屬於丟進人群中就很難再一眼把他找出來的型別,然而燭光將他的笑容拉扯得詭異而扭曲,神奇地切合了他如今的身份——一個變態殺人狂。
男人依次推開門,走進幾間牢籠,在橫台的空地上丟下一個箱子,裡麵放了些水和幾個饅頭。然而沒有人敢動,大家都在害怕,生怕輕輕一動,就令自己成為了他今晚的目標。
“吃呀,怎麼不吃,這可是我辛辛苦苦搬過來的。”男人笑了一聲,不懷好意道。他的聲音嘶啞,像是指甲劃過黑板一般,叫人難以忍受,但他話音剛落,大家便不約而同地撲向了箱子,搶奪著箱子裡的食物,生怕慢一步就迎來他的注意,成為今晚的犧牲品。
男人緩緩在幾間牢籠間走動,看著眼前拿著饅頭狼吞虎嚥的女孩們,發出嘶啞的笑聲:“慢點吃,彆噎到。”
他一次又一次從江離麵前走過,教會了江離,心臟驟起驟停是什麼樣的感覺。
最終,他漫不經心地選中了江離正對麵那間牢籠裡一個穿紅色短裙的小姑娘。
在她的哭喊聲以及周遭人或是麻木或慶幸的神情中,將她拖了出去。
蜷縮在江離身旁的女孩兒一直在不停地發抖,行凶人來臨時的恐懼,逃過一劫的慶幸,以及被拖走的女孩回蕩在不遠處的尖叫聲……交織在一起,叫人止不住地戰栗。
……
被害女孩的尖叫和求饒聲,在江離視線盲區的左側管道裡回蕩了近半個小時之久,最終隨著一聲令人頭皮發麻的慘叫聲,一切歸於沉寂。凶手哼著歌,一間一間地鎖上牢籠前的鐵柵欄。
沒有人敢反抗,這個男人僅僅出現,就已經足夠嚇得所有人腿軟。
而後凶手離去,整個下水道裡再也聽不到任何響動,屬於受害女孩的鮮血,夾雜著血液的腥甜味漸漸流淌到他們身側的槽溝之中,喧囂驟起,逃過一劫的慶幸和對死難者的哀傷,演化成哭泣蔓延來開……
江離注視著眼前汙水橫流的槽溝,一瞬間,他感覺到血液的腥甜遮蓋了下水道的腥臭。
其實江離心裡很知道,下水道積年難消的惡臭,哪裡是些鮮血就能覆蓋的,他隻是內疚,厭惡那個方纔連動都不敢動一下的自己。
他是一個男人,一個成年的男人,如果他站起來反抗,身邊還有這麼多幫手,他不一定會輸。可他不敢,他不敢保證能打得過凶手,也不敢保證眼前這些弱小的姑娘一定有勇氣站起來幫助他,所以他最終什麼都沒有做。
——人類麵對死亡的畏懼是那樣地清晰刻骨。
而後的每一天,凶手都會來到這個下水道,或是殺人取樂,或是增添新的受害者。漸漸地,大家都開始坐以待斃了,江離每次擡起頭,看到的都是一張張麻木蒼白的臉。
然而就在江離被抓到這裡的第五天,事情有了轉機。
那天下午,下水道裡突然傳來了人在下水道中前進的腳步聲,眾人頓時一驚,這凶手向來不會在這個點到來,今天是有了什麼變故嗎?就在眾人揣揣難安之際,一個陌生的男聲突然響起:“這兒怎麼那麼大的臭味?一股子腐臭,是有死貓死狗?”
隨著一束打向牆麵的手電筒光束,一個穿著藍色製服的男人,進入了眾人的視線之中——他並不是凶手,而是前來檢修下水道的工人。
來人見到鐵柵欄後被關押的女孩們,頓時大驚:“你們是誰?誰把你們關在這兒的?”
女孩們大喜,紛紛站起身來,高聲喊著:“救命,快救救我們!”
工人見狀,立即快步走上來,隨即發現通道的鐵柵欄被一把大鎖給鎖了起來:“你們等一等,等一等,彆慌,我這就救你們出去。”
他從包裡掏出工具,想要切斷鎖,然而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工具將鎖敲得哐當直響,聲音十分刺耳,但這種劇烈的響動卻給江離他們帶來了生的希望。
然而,希望很快破滅,響聲戛然而止。
檢修工人的身子軟軟地向後倒下去,露出了他身後,那張屬於中年男人微笑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