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將軍擄走之後 118
茶香嫋嫋,白霧緩緩從壺嘴往上飄。
秋風從門扉吹進,帶走一室沉悶。
張良棟摸了摸鬍子,眉間藏著憂愁,“天子處境實在艱難,若是再讓李立囂張下去,隻怕不妙啊。”
相鴻雲思索片刻,有些了悟,“您是想讓主公除掉李立?”
張良棟微微點了點頭。
相鴻雲明白了。
他端起茶壺,倒了一杯茶放在張良棟的麵前:“您真正想說的話是‘咱們為人臣的自當想儘辦法為天子排憂解難’這一句吧?天子如今最大的憂愁,怕就是李立了。”
張良棟也不說對與不對,隻是道:“好小子,你接著再猜猜。”
相鴻雲淡淡笑了,“天下人都能餓著,天子不能餓著。可如今天子都餓著了,不正是李立的過失嗎?若是主公將您送去的糧食當真送到了洛陽,見到如此多的糧食,李立必當貪心不已,還會接二連三的朝幽州要糧,大將軍又與李立有殺親之仇,必定無法忍受此事,雙方定有一戰。”
越說,他越是清楚張良棟的目的了,相鴻雲頓了頓,繼續道:“若是主公沒有將您的糧食送去了洛陽,您的話也暗示了主公一番,告訴主公如今是時候同李立開戰了,畢竟李立親自送上來了一個絕好的征討他的藉口。天下諸侯不滿李立已久,若是此時主公與將軍帶頭而起,天下諸侯便會一舉響應,共討竊國賊。”
“不錯,”張良棟欣慰地看著相鴻雲,“我確實想借元樂君和楚賀潮兩人之手除掉李立。但不隻是這樣,我也是想要元樂君和楚辭野藉此立功啊。”
他歎了口氣,麵上有絲絲悵然,“李立乃是個天下人都知道的竊國賊,隻要能殺了這個竊國賊,聲望便會拔到一個其他人無法比及的程度。彆看聲望是個虛無縹緲的東西,但老夫活了一輩子,知道聲望這東西有多麼重要。隻要元樂君和楚辭野能殺了李立,他們便是聞名天下的忠義之人,會萬民歸心,得到天下人的尊重,會有無數的有識之士投奔他們,會在史冊上深深記下一筆,高官侯爵自不在話下……這都是看不見摸不著卻實實在在能帶來的好處啊。”
話罷,張良棟苦笑著道:“要是說我願意相信天底下的諸侯都是忠臣,這也是太過愚蠢的事。我所認識的諸侯中,元樂君和楚辭野纔是難得的真正為國為民考慮的兩人,也是寥寥無幾一心為北周為天子的忠臣。如果是他們殺了李立,迎聖駕至幽州,我心裡也放心,如果讓其他諸侯占了這個機會,難保不會變成李立一般,挾天子以令諸侯啊。”
所以,張良棟纔想催促元裡和楚賀潮搶先占下殺死李立的這個功勞。到時候元裡被立為三公,楚賀潮則是將領之首,這一文一武輔佐於天子身旁,北周便能日益安穩下來了。
相鴻雲微微頷首。
但有句話他沒有說,也絕不會對張良棟說出來。
元裡和楚賀潮……可不是如今這個少年天子能夠駕馭的人。
*
元裡也猜到了張良棟的意思,如果不是他多想,張良棟怕是想讓他們用“李立迫害天子,讓天子忍饑挨餓”這個藉口起兵。
但其實不論張良棟暗不暗示,元裡和楚賀潮已經確定要在明年討伐李立了。
現在擺在元裡眼前的,是楚賀潮的出孝問題。
這會兒正是秋高氣爽的時候,穀物成熟,百姓忙著秋收。田間到處飄著糧食的味道,小兒背著竹筐在小路上撿著稻穗,一天也能撿半個竹筐。
俘虜們也忙著收穀物、挖土豆、摘棉花。
深秋的天氣可謂是多變,中午熱得能讓人濕透衣服,晚上又涼得要蓋起被子。元裡窗前的那顆銀杏樹也變成了金黃色澤,葉子每日紛紛揚揚地飄落,在窗台上積攢厚厚一層。
楚賀潮抓著元裡,直接帶著元裡去爬山摘桃子了。
幽州秋季的桃子很甜,鄉下就有一座桃山。楚賀潮大早上帶著元裡往桃山趕,中午時候纔到。
太陽炙熱,唇上被曬得發乾。
兩個人在山底下喝點水休息了一會兒,開始往山上爬。
山腳下的桃樹都被摘完了,光禿禿的。往裡走了一會兒纔好了些,紅澄澄的桃子掛在果樹上,一個挨著一個,看著就讓人心裡高興。
元裡背著竹筐,帶著一個席帽防著烈日,伸手摘了一個秋桃下來。
這個秋桃熟透了,稍微用力就擠出了黏膩的汁水,元裡輕輕嗅了嗅,清甜的味道竄入鼻端,他心滿意足地把桃子放在竹筐裡。
元裡怕桃毛黏到身上發癢,從頭發到腳裹得嚴嚴實實,癢是不癢了,熱的滿臉都是汗。
楚賀潮摘完了一筐桃子,覺得差不多了,就帶著元裡就近找到了小溪,讓他洗把臉涼快涼快。
元裡把席帽摘下來,頭發淩亂,捧著溪水迫不及待地洗了兩把臉,長舒一口氣,“怎麼都十月份了,天還這麼熱。”
楚賀潮在旁邊洗桃子,把桃毛搓乾淨後遞給元裡,“再過幾天就該涼了。”
元裡看了看天氣預報,不得不說男人說對了,等再過四天,幽州的天氣就要往下降一大截。
他接過桃子吃了一口,甘甜水潤的桃肉頓時化作了汁水,滋潤著乾渴的喉嚨。元裡雙眼一亮,“這個桃子好甜。”
等他吃完,楚賀潮又給他洗了一個。連吃三四個桃子,元裡就搖搖頭,“不想吃了。”
楚賀潮又洗了一顆桃子,自己三兩口給吞了。解了渴後,楚賀潮帶著元裡起身,“走。帶你去個好地方。”
元裡好奇地跟著,“什麼好地方?”
楚賀潮:“溪水頭。那地方的水甜,桃子更甜。”
元裡:“遠嗎?”
“還好。”
楚賀潮把自己和元裡的竹筐藏在了一棵樹底下,用地上的枯葉把兩筐桃子遮蓋得嚴嚴實實,一身輕地跟元裡往溪水頭走。
元裡把脖子上的巾帕給解了下來,沾點水擦擦脖子,就當和楚賀潮爬山了。
桃山不高,對他們兩個體力好的人來說,爬到溪水頭還沒用半個時辰。
楚賀潮沒騙人,溪水頭的桃子更甜,水也清冽,模樣都比山腰上的大了一圈。
元裡沒捨得摘太多,怕吃不完,就摘了十來個,轉頭對楚賀潮道:“把你外袍脫給我。”
楚賀潮莫名其妙,把外袍脫給了他,“你乾什麼?”
元裡用他的外袍把桃子給兜住了,“裝桃子。”
楚賀潮:“……”
他看著沾了一身桃毛的外袍,嘴角一抽。
這還能穿嗎?
兩個人在周圍轉了轉,也不急著下山。轉著轉著,他們就聽到了東邊傳來人說話的聲音。
元裡和楚賀潮對視一眼,慢慢走了過去。就見在樹林裡頭的空地上,一男一女兩個人正在扒著對方衣服。袍子鞋襪都扔了一地,聲音臊得人臉紅。
沒到三兩下,那女人便大聲叫了起來,男的也是一口一口“婆娘、冤家”。
元裡沒想到能看到這一幕,眼皮跳跳,想走。
站在他身後的男人卻突然伸手抱住了他,手指圈著他的腰,手臂越發用力,呼吸有些粗重。
元裡轉頭一看,楚賀潮正盯著那兩個人看,神色專注。
元裡道:“好看?”
“不好看,”楚賀潮嘴裡道,“學一學,回頭也跟你這麼做。”
元裡差點沒說出來話,抖了抖,拽著他手臂道:“回去吧,非禮勿視。”
兩個人悄無聲息地離開。走到埋桃子的地方,拿起竹筐就往山腳下走。
元裡感覺楚賀潮看著他的眼神越來越大膽危險,他咳了咳,試圖洗一洗男人滿是黃稻草的腦袋,“這桃山不是你的?”
楚賀潮懶洋洋地拽了根草在嘴裡叼著,草根一晃一晃,他含糊不清地道:“我哪兒有錢栽桃山。”
“也是,”元裡讚同地點了點頭,認同了楚賀潮的窮,“那這裡的桃子都是自己長出來的嗎?倒是稀奇,一長便長了滿山的桃子。”
“不是,”楚賀潮淡定地道,“這是彆人的桃山,我帶你進來是偷的桃子。”
元裡:“……”
他表情微微扭曲。
一個兩州刺史大人,一個楚王大將軍,來偷彆人山裡的桃子?
這說出去丟不丟人。
元裡捂著臉呻吟了一聲,“楚賀潮,你可真是……”
他抹了把臉,催促楚賀潮趕緊離開。下山時,元裡做賊心虛地左右看了看,生怕被主人家抓個現行,準備回去後就讓林田給這戶人家送去些銀錢。
兩個人來時騎了兩匹馬,回去時便讓其中一匹扛著兩筐子的桃子,兩個人共乘一匹。
元裡在前頭,楚賀潮在後頭。
馬匹一晃一晃,兩個人前胸貼著後背。
元裡臉上一陣紅一陣青,無奈地道:“楚賀潮,光天化日之下,你能不能管管你的棍子。”
楚賀潮揚眉笑了,低聲調笑地道:“可是棍子想捅捅你。”
元裡堵住了他的嘴。
心裡發愁。
男人悶笑幾聲,不說惱人的話了。
回到楚王府後,兩筐的桃子沒過幾日就吃完了,桃子吃完的時候,楚賀潮也終於出了孝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