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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將軍擄走之後 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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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賀潮知道詹少寧的本事有多大,他是不相信詹少寧有什麼大事能急到年前讓一個斷腿了的人帶著四輛馬車諸多護衛神色匆匆地離開。

就算再急,依元裡的性子,也不會讓他們連夜就走。

楚賀潮聽著哭喊求饒聲極為不耐,神色更是冰冷,“堵住他們的嘴。”

片刻後,嘈雜聲便沒了。

人馬漸漸接近薊縣,一入薊縣,守城的士卒便立刻派人去通知了楚王府。

元裡得知楚賀潮回來時,已經帶著人將王府後院的火給滅了。

他下意識回頭看了看王府,整個楚王府已經被燒完了大半,高大房屋倒塌,焦味衝鼻,斷壁殘垣,滿目瘡痍。

黑灰飄出去了方圓一裡,在雪地上覆蓋了灰濛濛一層。

這可怎麼辦,這可是楚賀潮的王府。

元裡苦笑,楚賀潮瞧見了必定要大怒。

是他對不起楚賀潮。

說好的為他平定後方,結果毀了人家的半個王府,元裡要和他好好道歉。

但在楚賀潮過來之前,元裡還有其他的事要做。

元裡謝過前來救火的百姓,又讓百姓和士兵趕緊回去避風寒。救火的士兵和百姓很是狼狽,要麼是衣衫被燒了一半,要麼身上濕了大半。不少人為了救火受了傷,雙手臂膀不止有燙傷燒傷,還有一次次提水的凍傷。

冬天的水結著冰渣子,摸起來跟刀刺的一般喇手,一次次碰水救火,怎麼能不凍傷?元裡就看到不少人的雙手已經凍腫長出凍瘡了,包括他自己的手,也已經青紫僵硬,隱隱有些發腫刺痛。

百姓們沒有想到刺史大人會和他們道謝,一時間很是受寵若驚。身上的疲憊寒冷和傷口的不適好像一瞬間減輕了許多,連忙擺手說著不敢,但心裡卻美滋滋。

他們都沒多待,三三兩兩又趕回了自己的家中。

還有不少百姓心裡難受,後悔自己的動作太不小心。

衣服濕了倒是沒什麼,但衣服被燒了,他們可就沒衣服穿了。

元裡交代林田道:“稍後讓廚房準備薑湯送給這些百姓和士兵,也讓疾醫帶著草藥去給他們看一看,不止要防止他們得風寒,也要注意他們的凍傷和燙傷。藥材都在倉房之中,讓疾醫自己去拿吧。還有布匹,去看看誰的衣物壞了,給他們補上一身新衣。”

林田應是,匆匆而去。

元裡深呼吸一口氣,帶著剩下的人快步趕到了府門前,遠遠看著楚賀潮一行人浩浩湯湯地往這邊走來。

以往麵對楚賀潮時,元裡還能擺起長嫂之態。隻是現在,他卻沒什麼臉去見楚賀潮。

楚王府燒得太厲害,暫且沒法住人了,他們之後隻能去莊園中落腳了。

元裡想了許多,甚至想了楚賀潮的反應。他心中頭一次有些侷促,等到楚賀潮的馬匹剛剛停穩時,他便道:“將軍,我……”

楚賀潮看向他的一瞬間,心中火氣騰地燒起,臉色陡然沉如水。他從馬上翻身而下,大步走到元裡麵前,“你是怎麼回事?”

果然生氣了。

元裡歉疚地想,他自責無比,“將軍,因為我看管不嚴,府裡著了火,最終燒了半個王府,我會儘快找人修繕府邸,但如今天寒地凍,隻怕要等年後天暖才能開始修繕……是我對不住你。”

“我是在問你,”楚賀潮額角的青筋突起,聲音強壓著怒火,低嗬道,“誰他孃的問你王府了?!”

元裡驚訝地抬頭看他。

小嫂子的模樣很是可憐,臉側是黑煙熏出的煙灰,眼睛也被熏得發紅乾澀。

他的衣擺被地上的火燒焦了邊緣,濕漉漉的衣袖幾乎結了冰。頭發淩亂,整個人狼狽萬分。

平日裡的元裡一向運籌帷幄,便讓人忽略了他的年紀。但楚賀潮此刻卻無比深刻地意識到,元裡才十八,翻過年也才十九而已。

楚賀潮比這個小嫂嫂,要大上整整八年。

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緒堵在楚賀潮的胸口,讓他心肺躁動,悶悶地疼。楚賀潮臉色陰沉不定地變化著,抬手想要去碰元裡,發現自己帶著手套,他又將手套摘下,擦著元裡臉側的黑灰。

“誰乾的?”

他的手掌熱得像是藏了火,手指上的傷痕卻粗糙極了,用的力道也大,擦得元裡臉頰生疼。

但這麼粗魯的手法,卻讓元裡一瞬間有些忍不住的委屈湧上心頭。

察覺到這股委屈的瞬間,元裡心中大驚,他在心裡不停地告訴自己,不就是翻了跟頭嗎?沒必要這樣吧。元裡,你上輩子翻了多少跟頭了?真沒必要這輩子身體是十八歲,你就跟著十八歲了啊。

彆哭,千萬彆哭,太丟人了,你可是硬漢。

身邊都是你的下屬,你是他們的依靠,怎麼能因為楚賀潮給你擦臉這一下就哭出來?

元裡使勁憋住,但熏紅乾澀的眼睛卻沒有憋住,紅得更是厲害,隱隱有水汽凝結。

為了不丟人,元裡很快偏過了臉,悶聲悶氣道:“你擦得我有些疼。”

楚賀潮看著他這副模樣,隻以為是自己的手掌太粗糙把他擦得疼哭了,喉結嚥了咽,“嬌氣”兩個字在口中嚥下。

他看向劉驥辛,冷著臉問:“說,怎麼回事?”

劉驥辛看了一旁的詹少寧一眼,“半年前,前來投奔主公的一個謀士令人在俘虜營中挑起混亂,又放火燒了王府與香皂坊,趁亂逃走了。”

楚賀潮注意到了劉驥辛這一眼,他看向詹少寧,目光恐怖,“是你的人?”

詹少寧唇色被凍得發青,臉色蒼白。他已經猜出來肖策是一切事情的罪魁禍首了,沉默地點點頭,艱難地道:“是我身邊的一個謀士。”

怒火一窒,楚賀潮想起了來時路上被自己綁了的一行人,麵色有些微妙,他再問:“此人何樣?”

劉驥辛道:“此人容貌精瘦,麵色稍黃,還斷了一雙腿……咦,將軍,你這表情有些意味深長啊。”

楚賀潮的表情確實意味深長極了。

在來之前,楚賀潮還覺得自己沒做到元裡說的話,男人臉麵被落了不少,在沒見到元裡前還有些近鄉情卻的煩躁,但現在,楚賀潮直覺告訴他,他立了一個“大功”了。

這個“大功”,或許能夠讓元裡對他刮目相看。

楚賀潮瞥了元裡一眼,提高聲音道:“把人帶上來。”

人?

什麼人?

劉驥辛等人心中不解,等看到被士卒們從馬車上扯下來的五花大綁的人時,一個個瞪大了眼睛,發出一聲聲驚呼。

元裡被聲音吸引,好奇地轉頭看去,就看到士卒架著肖策等人來到了他們的麵前!

這些人看到他時表情變得驚恐懼怕,開始強烈掙紮。

元裡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們。

倏地又抬頭去看楚賀潮,眼中亮得如同藏著火焰,“將軍!”

楚賀潮嘴角細微勾起,懶洋洋地道:“前來薊縣時遇見他們行事鬼祟,便覺有疑,索性將他們綁了帶回來。”

這戲劇性的峯迴路轉幾乎讓每個人都愣了一會,反應過來之後便大喜過望。劉驥辛哈哈大笑,指著肖策眉飛色舞道:“肖策,沒有想到吧?你是怎麼也沒有想到這麼快就見到我們吧!”

詹少寧複雜地看著肖策。

肖策雙腿殘廢,他被兩個士兵架著,看到元裡一眾人後表情變了又變,最終凝成平靜,“公子,元公子,長越兄,許久未見了。”

劉驥辛皮笑肉不笑地道:“是啊,立謀兄。不過能在此刻見到你,我心之甚喜,欣喜非常啊。”

元裡也很欣喜,除了欣喜,先前壓抑在心頭的怒火頃刻間燒起,他撥出一口濁氣,誠摯地跟楚賀潮道謝,“多謝將軍將他們帶回來。”

楚賀潮挑起了眉,忍不住愉悅的心情,“不必。”

元裡笑了笑,又收起笑容,“將軍,借您腰間大刀一用。”

楚賀潮乾脆利落地將環首刀拔給了他。

元裡握著刀,親自走到肖策麵前。

肖策神色波動的很細微,但從他的眼裡,元裡看到了他對死亡的害怕。

元裡冷冷地看著他,抬手舉起了刀。

肖策語速很快地道:“你不應該親自動手殺我。你向來仁善揚名,愛護百姓。臟胡累活都應該交給彆人去看,身為一個賢明的主公,你不應當手染鮮血。”

元裡掀起眼皮看他,雙眼之中一瞬充斥了殺伐果斷的鋒芒,完全沒有因為他的話產生一絲動搖。

這樣的堅定看得肖策一愣。

元裡刀子穩穩地停在空中,沒有一絲顫抖,他聲音平靜地道:“你燒了我的工坊、王府,在俘虜之中造成慌亂,妄圖帶走匠人奪得香皂配方,我不親手殺你,彆人還道我是個窩囊廢。”

這一刻,他想要殺死肖策無可動搖的決心,清楚地令肖策明白他之後準備的所有話都已沒了作用。

肖策臉色一變,立刻看向詹少寧,“公子救我!”

可詹少寧已經不是半年前被他擺布的詹少寧了,詹少寧苦笑著道:“若不是你做的,你解釋清楚便好。若真是你做的,你不顧我的處境做出這種事,哪裡來的臉麵再向我求救。肖叔……肖策,你當真不懂你做的這些事意味著什麼嗎?”

隻一個盜取香皂配方的事,肖策便是一個忘恩負義的盜賊!

哪怕詹少寧和他有諸多情分,他也沒臉去求元裡饒過肖策這一次。

“我隻是希望你不要再頹廢下去而已!”肖策情緒忽然激動起來,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你看看你!自從到了幽州,你又做過什麼事,朝廷殺了詹家全府一事你可還記得!你日日夜夜沉迷在安生快活之間,可做過什麼報仇雪恨的事?”

詹少寧拳頭攥緊,咬牙道:“你什麼都不知道——”

肖策冷笑一聲,“躲在彆人身後妄圖一時安寧的雛鳥永遠變不成雄鷹,你我道不同不相為謀。但你問我為何要這麼做,我卻有話要說,你可知我的雙腿就是被你視為恩人的人所弄斷的?!”

詹少寧猛地一驚,側頭看向元裡。

元裡卻似乎早有預料他會說這句話一樣,甚至還笑了一下,“肖策,你做了什麼你自己最清楚。我為何弄斷了你的雙腿,你也最清楚。當年詹少寧侄子之死,當真是意外嗎?”

肖策臉色一沉。

詹少寧嘴唇哆嗦著,這是什麼意思?

元裡扯唇,將刀提得更高,“原本,我還想問問你是怎麼說服我的工匠投奔你,怎麼找到我打散在部曲之中的詹少寧舊部等人。但我現在並不想要問了。”

“我聽過你的傳聞,知道你極擅籠絡人心,這點我已經見識到了。事情已經發生,結果就擺在我的麵前,這些過程已經不重要。因為你連同跟你走了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說完,大刀猛地落下。

“等等!”肖策終於慌張了起來,他不甘心死,將最後的救命稻草匆匆拿出,“我願效忠於您!此番您應當也看清了我的能力,隻要您饒過我這次,策願視您為主公,對您忠心不二,為您做牛做馬在所不辭!”

可下一瞬,大刀還是毫不停留地砍上了他的脖子。

肖策人頭飛出的那一刻,聽到元裡道:“可天下人才千千萬,我何差你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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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頭在地上滾出老遠,滾到了三個工匠麵前,嚇得他們驚叫不止,屁滾尿流。

血濺了元裡一身,殷紅的血珠順著元裡的眉骨劃落,元裡側頭看向他們,一向溫和的麵孔陡然之間顯現出危險逼人的鋒芒豔色。他雙眼微眯,提刀朝工匠走去。

看在工匠的眼裡,他好似比牛鬼蛇神還要恐怖。

楚賀潮目光黏在他的身上,移也移不開。

工匠兩股瑟瑟地跪在地上不斷求饒,他們知道元裡脾氣好,心地好,於是不斷拿著家中老父老母、幼子幼女博取同情,各個涕淚橫流,哭得分外淒慘。

元裡下顎緊緊繃著,就這麼聽著他們的哭喊,等三個工匠哭得嗓子都啞了,淚都乾了再也哭不出來後,元裡也垂下眼皮,淡淡問:“怎麼不繼續哭了?”

三個工匠心中發涼,用力磕頭道:“元公子,元公子,看在我們是從汝陽跟您來到幽州的份上,您就繞過我們這一次吧,我們真的知道錯了,我們是被賊子蒙了眼,求求您饒我們一命吧!”

元裡笑了,他的目光清明,彷彿做的不是殺人這樣的殺戮事,“同樣的錯誤,我怎麼會再犯第二次?”

很快,三個工匠再也發不出哭聲了。

這是元裡第一次對普通人下刀。

並非是曾經令汪二同伴失血而死的砍斷手臂射中雙腿的間接手段,也並非是麵對馬仁義這些起義軍的一箭斃命。

他親手砍下了這些人的頭顱,奪走了他們的性命,但元裡的心情卻出乎意料的平靜。

身後,劉驥辛鄔愷汪二等人看著他的背影。

恍惚間,他們覺得自己好像親眼見證了元裡的改變。

血流成河,場麵寂靜。元裡拉起袍角擦過刀上的鮮血,將大刀還給了楚賀潮,笑道:“將軍,多謝你的刀。”

楚賀潮看著他揚起的嘴角,抬手接過刀,低沉應了一聲。

良久,詹少寧沙啞地問道:“元裡,什麼叫我侄兒之死,不是個意外?”

元裡轉頭看向他,看到了詹少寧臉上的痛苦和恐懼之色後,緩緩將自己曾經的猜測說了出來。

這其實已經不算是猜測了,看肖策剛剛的反應,顯然是被元裡猜中了。

得知之後,詹少寧沉默良久,猛地一拳砸向旁邊的柱子。他深呼吸了一口氣,眼中恨意浮浮沉沉,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他咬牙道:“元裡,肖策的屍首請交給我處理。”

元裡道:“請。”

詹少寧麵無表情地帶走了肖策的屍體,王府的仆人屏息著將門前的血跡擦淨。

郭林低聲道:“主公,將軍,王府已無法住人,還請移步鄉下莊園。”

元裡歎了口氣,“莊園不比王府,辛苦將軍了。”

楚賀潮眉峰緊皺,“你先去換身衣服。”

元裡這才反應過來冷意,他打了個寒顫,怒火退下之後,身上的不適瞬間襲來。元裡匆匆點點頭,回府去換了一身衣服。

等換好衣服出來一看,馬車已經牽到了府門前,仆人來來回回搬著要在莊園裡用的東西,不用元裡多說,一切都井井有條。

高大的男人站在府外,如同一根定海神針。

郭林都忍不住慶幸地道:“今日多虧了將軍了。”

是啊。

元裡不由點頭,今日多虧有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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