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悍王 第139章 破釜沉舟
-
趙範一聽“半大當家的”這個稱呼,心頭便是一凜。這是青龍山的人對他帶著親近的慣常叫法,此刻深夜來人,莫非是高鳳紅那邊出了變故,抑或羯族人已經對十裡堡或青龍山動手了?
“快請進來!”他聲音沉穩,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
帳簾掀動,帶進一股夜風的寒意。車厘子步履匆匆地走了進來,臉上依舊是那副混不吝的嬉笑表情,但眉宇間難掩一路疾行的風霜。他見到趙範,咧嘴一笑,習慣性地開口:“半……”話到嘴邊才猛地刹住,改口道:“……侯爺。大當家派我來送信。”
說著,他利落地從腰間貼身處掏出一封用油布仔細包裹的信件,雙手遞上。趙範接過,指尖能感受到信紙上殘留的體溫與山間的潮氣。他展開信紙,就著跳動的燈火細讀,車厘子則在一旁壓低了聲音,將他如何在青龍山狹道設伏,精準截殺那名羯族傳令兵的過程,繪聲繪色地講述了一遍,說到如何一刀斃命、搜出密信時,還下意識地抹了抹鼻子,頗有幾分得意。
“好!”趙範合上信紙,眼中精光一閃,讚賞地拍了拍車厘子的肩膀,“乾得漂亮,車厘子,此乃大功一件!你回去稟告大當家,若見羯族敗軍經青龍山狹道撤退,不必客氣,用石油彈款待他們,務必讓其有來無回!”
“得令!”車厘子一抱拳,乾脆利落。
“半…侯爺,若冇彆的吩咐,我就先回去了。”他說著,轉身欲走。
“等等。”趙範叫住他,從懷中取出一錠約莫十兩的雪花銀,塞到他手裡,“辛苦了,這是賞你的。”
車厘子眼睛一亮,也不推辭,接過銀子揣入懷中,笑容更盛:“多謝半……侯爺!”說罷,像隻靈貓般轉身掀簾而出,迅速消失在夜色裡。
一直在一旁靜觀的張遼,望著他消失的方向,不禁好奇地問:“主公,此人為何總稱呼您‘半侯爺’?聽著甚是奇特。”
趙範無奈地笑了笑,將信紙湊近燈焰,看著火舌舔舐紙張,化為灰燼:“許是以前在山上叫順了口,一時改不過來,或者…有點結巴吧。”
張遼回想了一下車厘子說話溜索的樣子,心中暗忖:這可真看不出來哪裡結巴了。
趙範轉向張遼,神色變得凝重:“看來石破貓已是強弩之末,竟派人冒險突圍求援。機不可失,我們必須趁此良機,給他致命一擊!”
是夜,月黑風高,正是用兵之時。
趙範再次披掛整齊,麾下兩千精兵肅立待命。其中八百經曆過上次夜襲的壯士,每人腰間都穩穩地繫著一個陶瓷小罐,裡麵裝著的正是令羯族人聞風喪膽的石油彈。張遼親自檢查了城門機關,然後示意守衛悄然開啟沉重的城門。趙範一馬當先,率領部隊如一道無聲的暗流,湧出造化城,直撲五十裡外的奉天府。
隊伍銜枚疾走,隻聞腳步聲與甲葉偶爾碰撞的輕響。兩個時辰的急行軍,抵達奉天府外圍時,正是子夜最深沉的時刻。
在距離羯族連綿營寨約兩裡的一片茂密樹林中,趙範示意全軍潛伏。人馬隱入黑暗,隻餘下壓抑的呼吸聲和林中偶爾的蟲鳴。
寧飛悄無聲息地來到趙範身邊,低聲道:“侯爺,上次是我帶隊,這次還讓我去吧。弟兄們已經有了經驗,定不辱命!”
趙範看著這位愈發沉穩的副將,想起他上次行動中的果敢與機敏,心中稍安,用力拍了拍他的臂甲:“好!依計行事,切記,一擊即走,不可戀戰!”
寧飛眼中閃過銳利的光芒,重重一點頭,隨即轉身,朝黑暗中一招手。八百壯士如鬼魅般從林中潛出,迅速分成四股,藉著地形掩護,向羯族大營的四個寨門摸去。
寧飛親自率領其中一隊,逼近東側寨門。營寨中燈火稀疏,巡夜的士兵腳步聲顯得慵懶,似乎並無防備。他心中稍定,示意隊員們取出火摺子和石油彈,隻待他一聲令下。
然而,就在他深吸一口氣,準備下令的刹那——異變陡生!
“轟!”
四周突然亮起無數火把,將營寨前方照得亮如白晝!火光映照下,一員羯族大將排眾而出,身披重甲,手持戰刀,正是石破貓!他臉上帶著猙獰而得意的笑容,聲如洪鐘:
“趙範!本將軍已在此恭候多時了!就知道你們這些北唐鼠輩,慣用這等偷雞摸狗的伎倆!來人啊,給我殺!一個不留!”
埋伏在寨牆後、壕溝裡的羯族士兵爆發出震天的喊殺聲,如同潮水般從黑暗中湧出,直撲寧飛和他率領的二百壯士!
寧飛心頭巨震,知道中了埋伏,但此刻已是箭在弦上!他臨危不亂,用儘全身力氣嘶聲大吼:“點火!扔!”
命令一下,訓練有素的壯士們毫不猶豫地擦燃火折,點燃引信,手中的陶罐瞬間騰起火焰。他們在極短的時間內,將燃燒的罐子在手中掄了一圈,借力猛地擲向衝來的敵群和前方的營寨!
刹那間,無數火球撕裂夜幕,帶著死亡般的呼嘯,劃出令人心悸的弧線,砸入羯族士兵密集的隊形之中,更有不少越過人牆,落入了後方的帳篷、柵欄上!
“轟隆隆——!”“嘭!嘭!嘭!”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此起彼伏,連綿成一片!火焰沖天而起,粘稠的石油四處飛濺,沾物即燃,瞬間將衝在前排的羯族士兵吞噬。慘叫聲、爆炸聲、木材劈啪燃燒聲交織在一起,奏響了一曲地獄的樂章。
那些剛從上次夜襲的噩夢中緩過神來的河裡海部眾,此刻睜眼又見漫天火球,不少人恍惚以為仍在夢中——這等可怕的場景,豈能在短短兩日內重現兩次?
然而,灼熱的氣浪、飛濺的火焰碎片和同伴淒厲的哀嚎,瞬間擊碎了他們的僥倖。恐慌像瘟疫般蔓延,許多人甚至來不及披甲,隻抓著兵刃就驚慌失措地衝出已然起火的帳篷。
石破貓麾下的精銳,在這突如其來的火雨麵前,衝鋒的勢頭也為之一滯。他們何曾見過如此霸道犀利的武器?看著同伴在火焰中翻滾哀嚎,看著那沾之即燃、撲之不滅的詭異黑火,恐懼瞬間攫住了他們的心臟。隊伍開始出現混亂,有人下意識地後退,有人則被嚇得呆立當場。
石破貓本人也是第一次親眼見識石油彈的威力,那驚天動地的爆炸和肆虐的火焰,讓他瞳孔驟縮,心中駭然。但他畢竟是一軍主將,凶悍之氣瞬間壓過了驚懼,揮刀怒吼:“不準退!衝過去!貼上去他們就不敢扔了!給我殺!”
寧飛見羯族士兵在石破貓的督戰下,竟頂著火雨再次悍不畏死地衝來,心中大驚。他深知己方這八百人擅長奇襲投彈,若被這些驍勇的羯族士兵近身,必然死傷慘重,甚至全軍覆冇!
情急之下,他目光鎖定了那個在火光中格外顯眼、不斷呼喝指揮的身影。寧飛毫不猶豫地摘下背上長弓,從箭囊中抽出一支狼牙箭,彎弓搭箭,動作一氣嗬成。他屏住呼吸,目光如炬,弓弦拉至滿月——
“嗖!”
利箭離弦,悄無聲息地穿過混亂的戰場,直取石破貓麵門!
若在平日,石破貓或能聽到那箭矢破空的尖嘯。但此刻,四周儘是爆炸聲、喊殺聲、哀嚎聲,震耳欲聾。待到他眼角餘光瞥見那一點寒星時,箭鏃已至眼前!
“嘭!”
一聲悶響!箭矢正中他的頭盔前額!巨大的衝擊力讓他猛地向後一個趔趄。萬幸頭盔是精鐵打造,箭鏃雖已穿透頭盔,入肉半分,卻未能洞穿顱骨。一股溫熱的鮮血立刻從他額頭淌下,模糊了他的視線。
石破貓嚇得魂飛魄散,急忙順勢撲倒在地,狼狽地取下頭盔檢視。隻見箭鏃深深嵌入鐵盔之內,尖端染血。他摸著額頭上火辣辣的傷口,驚出一身冷汗——若非這頂質量上乘的頭盔,他此刻已是箭下亡魂!
“誰?!剛纔是誰放的冷箭?!”他驚怒交加,抬頭向箭矢來處望去,然而夜色與火光交織,人影憧憧,哪裡分辨得清?他隻能將這股恨意記在心頭:“定是趙範無疑!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此時,在後方的趙範已知偷襲計劃暴露,羯族有了防備。但他對石油彈的威力有信心,見前方火起,立刻下令:“弩手上前!掩護寧飛他們撤退!”
一千兩百名手持連環弩的士兵迅速列陣,衝到隊伍前沿,對著從火海中衝出的、或試圖繞過火場包抄的羯族士兵,扣動了扳機。
“咻咻咻——!”
密集的弩箭如同飛蝗過境,形成一片致命的金屬風暴。衝在前麵的羯族士兵如同被割倒的麥稈,成片成片地倒下。弩箭的淩厲攻勢,暫時遏製住了羯族人的亡命衝鋒。
石破貓捂著額頭,重新戴好那頂救了他一命的頭盔,環顧四周,想要尋找河裡海的身影,卻見那胖子早已不知蹤影,想必是見勢不妙,憑藉“豐富”的逃跑經驗,又一次溜之大吉了。
“這個貪生怕死的蠢貨!等回去再跟你算賬!”石破貓氣得破口大罵。
此刻,整個羯族大營已陷入一片火海,濃煙滾滾,烈焰滔天。士兵們狼奔豕突,建製全無,哭喊聲、爆炸聲、燃燒聲混作一團。石破貓望著這煉獄般的景象,想起河裡海之前對石油彈威力的描述,自己卻未足夠重視,不禁悔恨交加,用拳頭狠狠捶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早知如此,還不如提前撤退,也不至於遭此滅頂之災!
然而,世上冇有後悔藥。他知道大勢已去,再逗留下去,恐怕真要葬身火海或者死於亂箭之下。無奈之下,他隻能在親衛的拚死掩護下,彎著腰,藉著煙霧和混亂的遮蔽,向著遠離戰場的方向倉皇逃去。
幾乎就在石破貓敗逃的同時,奉天府緊閉的城門在絞盤的吱呀聲中,轟然洞開!
府尉徐達頂盔摜甲,一馬當先,率領著三千養精蓄銳已久的守軍,如猛虎出閘,殺聲震天地衝向已成火海的羯族大營!
原來,趙範在行動之前,已秘密遣人入城,與奉天府守將方致遠通了氣,約定今夜劫寨,以火為號,屆時城內守軍出城夾擊,裡應外合,共破強敵。
方致遠聞訊,毫不猶豫地答應了。羯族大軍壓境,屯兵城下,奉天府壓力巨大,朝不保夕。趙範此舉,無異於雪中送炭。他立刻點齊五千守軍中的三千精銳,交由驍將徐達指揮,嚴陣以待。自己則親率兩千人馬堅守城牆,以防不測。
當城頭望樓的士兵看到城外羯族大營火光沖天,爆炸聲連綿不絕,喊殺聲隱約可聞時,立刻飛報方致遠。方致遠親登城樓,望見遠處那映紅夜空的烈焰,聽到那熟悉的石油彈爆炸聲,知道趙範已然得手,當即下令:“徐將軍,出擊!”
徐達得令,立刻率領三千生力軍殺出。這支生力軍的加入,徹底粉碎了羯族殘軍任何負隅頑抗的企圖。本就混亂不堪的羯族部隊,在內外夾攻之下,徹底崩潰,除了少數像石破貓這樣的將領在親衛保護下僥倖逃脫外,大部分或葬身火海,或死於弩箭刀槍之下,或成了俘虜。
奉天府之圍,一夜之間,煙消雲散。夜空之下,隻剩下熊熊燃燒的營寨,訴說著這場夜襲的慘烈與輝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