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悍王 第140章 臥龍鳳雛
-
破曉的晨光艱難地穿透了瀰漫的硝煙,映照出一片觸目驚心的焦土。大火焚燒了整整一夜,此刻雖已漸熄,但餘燼仍在不甘地閃爍著紅芒,散發出混合著烤焦人肉的刺鼻糊味與燃燒過的羊毛帳篷特有的腥臊氣,這氣味凝聚不散,令人作嘔。
昔日旌旗林立的羯族大營,如今已化為一片廢墟。一具具被燒得炭黑的屍體,以各種扭曲、掙紮的姿態,橫七豎八地鋪滿了地麵。有些試圖翻越木製柵欄逃生,卻被烈焰永遠地定格在了攀爬的瞬間,化作了焦黑的雕塑。
這些形態各異的“炭人”,無聲地訴說著昨夜那場烈焰風暴的恐怖,場景之慘烈,讓即使久經沙場的老兵也感到脊背發涼。
這座大營裡,不僅駐紮著石破貓帶來的一萬精銳,還收容了河裡海從造化城敗退下來的兩千多名殘兵。這些剛從一場火劫中僥倖生還的敗兵,做夢也想不到,竟會在石破貓的“安全”大營裡,在短短時間內,再次經曆甚至更加猛烈的地獄火海。
此戰,羯族士兵被燒死、殺死者超過五千,最終狼狽逃出的不足七千。若非石破貓出於謹慎,提前將五千人馬帶出大營,設伏於四周以防偷襲,恐怕他的損失會比河裡海更加慘重。
一個令人玩味的現象是,此次能從火場中逃出生天的,大多竟是河裡海麾下那些已有過“經驗”的殘兵。而被燒死的,則多為石破貓的部屬。或許,在極端環境下,求生的本能和經驗,確實能讓人掌握某種在煉獄中尋找縫隙的特殊“技能”。
石破貓看著眼前這些劫後餘生的士兵,他們個個滿臉菸灰,衣衫襤褸,許多人身上甚至還在冒著縷縷黑煙,如同剛從灶膛裡爬出來一般,幾乎分辨不出誰是誰,其狀比河裡海的部下更為淒慘。他心中一陣絞痛,既有對士卒傷亡的悲憫,更有對北唐人手段的強烈憤慨。
“這些北唐懦夫!不敢正麵交鋒,竟使出如此陰毒的火攻之計!”他咬牙切齒地低吼,全然忘了自己原本也計劃著趁夜偷襲奉天府。
“河裡海呢?”石破貓環顧四周,提高了嗓門喊道,他擔心這個太師鞏喜碧派來的“監軍”萬一死在這裡,回去無法交代。
旁邊一塊棕黑色的大石頭上,一個肥碩的身影扭動了一下,轉過頭來,露出一口白牙:“石將軍,我在這兒呢。”
石破貓嚇了一跳。眼前的河裡海全身被煙火熏得如同黑炭,在淩晨的微光下,若不細看,幾乎與那塊石頭融為一體。他皺了皺眉,壓下心中的一絲厭煩,問道:“你手下還剩多少人?”
河裡海拍了拍身上的灰,語氣裡竟帶著點莫名的“自豪”:“從造化城逃出來兩千多,現在嘛,差不多還是兩千。”他的部隊似乎在這種“轉進”中,總能奇蹟般地保持建製。
石破貓不再理他,轉向身旁一名年輕將領:“破壁,我們的人還有多少?”
副將石破壁躬身回道:“石將軍,我清點過了,還能作戰的,大約五千人左右。”
石破壁是石破貓的族弟,亦是羯族皇帝石磊的私生子,他渴望憑藉軍功證明自己,故被石破貓帶在身邊曆練。隻是他的相貌是典型的羯族人特征,與麵似異族(俄人)的石破貓迥然不同。
看著眼前這支士氣低落、狼狽不堪的隊伍,石破貓心中湧起一股從未有過的憋悶。他自詡勇武,何曾打過如此窩囊的仗?一股複仇的怒火在胸中燃燒,他恨不得立刻率領這群殘兵殺回去。但目光掃過那一張張驚魂未定、寫滿疲憊的臉,他知道,此刻軍心已散,強行再戰無異於送死。
“唉……”他長歎一聲,強壓下怒火,“傳令,收拾能用的,撤回界城!”
僥倖尋回的幾十匹戰馬被牽了過來,石破貓挑了一匹翻身騎上,命令石破壁率領兩千人作為前鋒開路。殘存的七千羯族敗兵,帶著一身煙火氣,垂頭喪氣地向青龍山方向迤邐而行。
另一邊,趙範與徐達順利會師,兵力達到五千。望著潰退的敵軍,徐達鬥誌昂揚,抱拳請命:“侯爺,羯寇新敗,士氣低迷,末將願率一軍追擊,必可擴大戰果!”
趙範卻擺了擺手,目光沉穩地望著敵軍撤退的煙塵:“徐將軍勇猛可嘉。但俗話說,窮寇莫追。羯族雖敗,其核心戰力猶存,石破貓亦非庸才。若將其逼入絕境,困獸猶鬥,反而可能激發其凶性,令我軍蒙受不必要的損失。”
徐達略一思索,麵露欽佩:“侯爺深謀遠慮,是末將急躁了。那我們就眼睜睜看著他們離開?”
趙範嘴角微揚,露出一絲成竹在胸的笑意:“非也。我早已在青龍山狹道為他們備下了一份‘厚禮’。我們隻需保持距離,緩緩尾隨,施加壓力,驅趕他們進入口袋。待其在前方中伏,陣腳大亂之時,我軍再從後掩殺,豈非事半功倍,更能以最小代價獲取最大勝利?”
徐達聞言,恍然大悟,由衷地拱手道:“侯爺神機妙算,末將拜服!”
於是,趙範與徐達合兵一處,率領五千人馬,不緊不慢地跟在羯族敗軍之後,始終保持著約兩裡地的距離。
這支如同幽靈般跟在後麵的北唐軍,讓本就驚弓之鳥般的羯族士兵倍感壓力,行軍速度都不由得快了幾分,生怕對方突然發起攻擊。石破貓無奈,隻得命令河裡海率領其“經驗豐富”的兩千部眾負責斷後。
河裡海心裡一百個不情願,但軍令難違,隻得苦著臉拱手:“末將……遵命。”
當羯族大隊人馬抵達青龍山險峻的狹道入口時,一直尾隨的北唐軍卻突然停止了前進,遠遠地擇地駐紮下來。
這一反常舉動引起了石破貓的疑慮,他召來河裡海和石破壁商議:“北唐軍一路尾隨至此,為何突然止步不前?”
石破壁搶著回答:“大哥威震敵膽,想必是他們見到我軍嚴陣以待,不敢靠近,最終選擇了知難而退。”他言語間帶著明顯的奉承。
石破貓瞥了他一眼,心中暗想:這小子,什麼時候也學會這一套了?莫非是跟賈贏那些人混久了?
河裡海在一旁摸著雙層下巴,點頭附和:“我覺得石副將說得有道理。”
石破貓看著這兩位,額角冒出黑線,內心哀歎:太師啊太師,您怎麼給我派了這麼兩位“臥龍鳳雛”?我羯族當真無人可用了嗎?
強烈的直覺讓他不敢大意,他立刻派出精銳探馬,前往狹道兩側仔細偵查,搜尋可能存在的伏兵。
時間一點點過去,探馬卻遲遲未歸。石破貓的心漸漸沉了下去,懷疑探馬已遭不測。他幾乎要下令後隊變前隊,寧可繞遠路從其他道路返回界城,也絕不能冒險進入這可能是死亡陷阱的狹道。
就在他準備下達撤退命令的瞬間,一騎探馬終於從狹道方向疾馳而歸。探兵滾鞍下馬,單膝跪地:“報!石將軍,前方狹道內外,並未發現北唐軍伏兵蹤跡!”
石破貓聞言,懸著的心稍稍放下。
“可是……”探兵猶豫了一下。
“可是什麼?!”石破貓剛放下的心瞬間又提了起來。
“小的在山上看到幾個形跡可疑的土匪模樣的人,在山腰林間轉悠,似乎在窺探我軍動向。”
一聽隻是幾個土匪,石破貓不屑地撇了撇嘴:“哼,區區青龍山草寇,就算設下埋伏,也不過幾百烏合之眾,豈能擋我七千大軍?若非軍情緊急,本將軍抽出手來,一頓飯的功夫就能將這夥土匪剿滅!”他頓了頓,甚至生出一絲招攬之意:“我聽聞,這青龍山的土匪原是與北唐作對的義軍,是被北唐軍擊潰後才逃到此地落草。若能將其收編,或可成為我軍內應,將來裡應外合……”
他正為自己的“深謀遠慮”而洋洋自得,站起身來,揮手下令:“傳令!全軍加速,通過狹道,返回界城!”
七千羯族敗兵,排成並不整齊的隊伍,浩浩蕩蕩地湧入了青龍山狹道。這條寬約五米的通道,僅容五人並行,對於七千人的隊伍來說,顯得異常擁擠,隊伍被拉得很長。
當整個隊伍完全進入狹道之後,石破貓下意識地抬頭望向兩側陡峭的山壁和茂密的樹林。他總覺得山腰處有幾個人影在晃動,那種不祥的預感再次縈繞心頭,卻又說不出具體緣由。
就在此時——
一顆燃燒的石油彈,拖著鮮明的紅色尾焰,如同來自地獄的流星,在空中劃出一道致命的弧線,精準地砸入了羯族行軍隊伍的最中央!
轟隆隆——!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在狹長的山穀中激起重重迴響,也正式宣告了死亡陷阱的啟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