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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悍王 第165章 催虎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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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曳的油燈下,劉世達臉上驚魂未定的蒼白尚未完全褪去,但一種陰鷙的算計已然占據了主導。他盯著地圖上“七裡坪”和“梅花塢”兩個地名,目光閃爍。敗了,而且是慘敗……但絕不能就此倒下!必須找一個夠分量的替罪羊,把水攪渾!

想到這裡,他混亂的思緒彷彿找到了一條出路,心裡竟扭曲地“樂開了花”。他猛地抬頭,聲音因急切而略顯尖利:“來人!取筆墨來!”

親兵迅速呈上文房四寶。劉世達挽起袖口,也顧不得主帥儀態,在搖曳昏黃的燈火下伏案疾書。筆鋒顯得淩亂而用力,透露出書寫者內心的焦躁與狠厲:

“臣,劉世達,泣血頓首謹奏:臣奉旨征討羯族,本欲乘其新敗疲敝之際,率十萬王師一雪前恥,揚我國威於域外。奈何北境地理生疏,嚮導不力,大軍行至七裡坪險隘,猝然遭羯賊重兵伏擊!臣雖率眾將士浴血奮戰,奈何賊勢猖獗,據險而攻……死傷……死傷四萬有餘!”

”嗚呼!此皆臣之過也!然,臣今率殘部六萬,死戰得脫,暫駐梅花塢,情勢危殆,如累卵懸於一線!尤有可慮者,北境王褚奇虎,坐擁十萬精兵,毗鄰而駐,對臣部浴血苦戰、危在旦夕之境,竟坐視不理,按兵不動,其心叵測!臣萬般無奈,懇請陛下明察,速降嚴旨,命其即刻發兵援手,遲則……臣與數萬將士,恐皆為異域孤魂矣!……”

寫罷,他吹乾墨跡,仔細看了兩遍,尤其在那“死傷四萬有餘”和“褚奇虎坐視不理”等處目光停留片刻,嘴角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混合著怨毒與僥倖的冷笑。

他將奏摺密封好,交給身旁最信賴的一名親信將領,壓低聲音,每一個字都帶著重量:“八百裡加急!繞過一切北境衙門,直送京城!記住,此信關乎數萬將士性命,更關乎國體榮辱,務必親自呈送陛下禦前!若有閃失,提頭來見!”

“小的明白!”信使肅然領命,將奏摺貼身藏於內甲之中,轉身大步出帳,旋即傳來急促的馬蹄聲,絕塵而去,消失在茫茫夜色裡。

劉世達望著那片吞噬了信使的黑暗,彷彿也望見了京中可能掀起的波瀾,心中稍定,卻又被新的焦慮取代——褚奇虎,你會就範嗎?

就在這時,營寨外傳來一陣騷動和悲泣之聲。一隊殘兵蹣跚著湧入營門,人數不足出發時的一半,且個個帶傷,如同從地獄爬回。

為首的正是楊展!他渾身上下幾乎被乾涸和新鮮的血跡浸透,原本威武的戰甲破碎不堪,露出下麵翻卷的皮肉,每走一步,都在沙地上留下一個觸目驚心的血腳印。

他身後的士兵眼神渙散,充滿了劫後餘生的麻木與深入骨髓的疲憊,顯然經曆了無法想象的慘烈廝殺。

楊展徑直走到劉世達麵前,“噗通”一聲單膝跪地,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將軍!末將……末將回來了!”

他頓了頓,巨大的悲痛讓他幾乎難以成言,“末將本欲……本欲奪回舍弟屍骨,率麾下兒郎與羯賊血戰數場,折損大半弟兄,才……才勉強從亂軍之中,搶回了舍弟的……棺木!”

他腰間斷劍仍在,刃口捲曲,滴落的血珠砸在地上,發出輕微卻清晰的“嗒、嗒”聲。左臂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隻是用撕下的戰旗一角胡亂捆綁,暗紅色的血仍在不斷滲出,將布條浸得濕透。

劉世達看著眼前這員幾乎被打殘了的悍將,心中亦是複雜難言。他上前一步,親手扶起楊展,甚至刻意放緩了語氣,親自為他攏了攏那早已破碎不堪的戰袍肩甲:“楊將軍辛苦了……奪回楊戰兄弟遺體,全了忠義,已是大功一件!快下去,好生療傷,好生休息!”

他目光掃過楊展身後那些傷痕累累的殘兵,“帶弟兄們下去,用最好的金瘡藥,妥善治療包紮!”

楊展冇有再說什麼,隻是用通紅的雙眼深深看了劉世達一眼,那眼神中飽含著悲痛、仇恨,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茫然。

他默默抱拳一禮,隨即在侍衛的攙扶下,帶著這支傷痕累累的隊伍,步履蹣跚地走向傷兵營。

麒麟城內,北境王府議事堂中燈火通明。

北境王褚奇虎端坐在紫檀木大椅上,麵色沉靜如水,聽著探馬清晰的回報,隻有那無意識、一下下輕輕敲擊著堅硬扶手的手指,泄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劉世達大將軍所部,在七裡坪遭遇羯族主力伏擊,激戰半日,死傷……極為慘重,估計不下四萬之眾,現已退守梅花塢,憑險固守。”

“四萬?!”

堂下頓時響起一片壓抑不住的驚呼!就連褚奇虎敲擊扶手的動作也驟然停止。

一場戰鬥,並非攻城,僅僅是野戰伏擊,便損失了四萬之眾?!這敗得也太快、太慘了!眾將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就連一向沉穩的趙範,眉頭也緊緊鎖了起來。

褚奇虎緩緩抬手,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感到一陣尖銳的頭痛襲來。

“是在我北境防區附近出的事……無論如何,我這個北境王,都難辭其咎啊。”他聲音低沉,帶著一絲疲憊。

他立即收斂心神,果斷下令:“李佩奇聽令!”

“末將在!”

“你速率五千人馬,押送足夠五萬人食用半月的糧草,速往梅花塢,交接給劉世達所部。記住,你的任務隻是交接糧草,保障友軍不至斷炊,不必詢問戰況,更不必參與其任何軍事決策,交接完畢,立刻返回!”

褚奇虎的指令清晰而謹慎。

“末將得令!”李佩奇抱拳,領命而去。

李佩奇走後,趙範、燕穀方等人陸續被召至議事堂。燭光搖曳,在每個人凝重無比的臉上投下跳動的陰影。

“王爺,劉世達既已遭此大敗,銳氣儘失,為何不立即撤兵回朝?留在梅花塢,豈不是坐以待斃?”燕穀方不解地問道。

褚奇虎冷哼一聲,撚著斑白的鬍鬚,眼中閃爍著洞悉世情的光芒:“撤兵?他現在回去,就是自尋死路!十萬大軍出征,寸功未立,先折四萬,朝中那些禦史言官的彈劾奏章,就能把他淹死!”

“陛下震怒之下,革職問斬都是輕的。但他手握六萬殘兵敗將,盤踞在外,陛下反而不敢相逼過甚。若是把他逼急了,狗急跳牆,帶著這六萬人馬投靠了羯族……那纔是北唐傾覆之禍,最大的損失!”

他頓了頓,轉頭看向一直沉默不語,隻是靜靜觀察著炭火的趙範:“趙範,你有何見解?”

趙範聞言,緩緩抬起頭,拱手一禮,年輕的麵龐在燭光下顯得格外冷靜:“王爺明鑒,洞若觀火。依晚輩淺見,劉世達遲遲不向王爺正式求救,必是在等一樣東西——聖旨。”

他目光掃過眾人,“此番大敗,他獨自無法承擔罪責,定會上書朝廷,將戰敗之由歸於地理不熟、嚮導不力,甚至……會暗示乃友軍(即我北境)坐視不管所致。”

“他真正等待的,是一道迫使王爺您與他共同進兵的聖旨。屆時,若僥倖攻破骷髏城,他便可將功折罪,甚至把首功攬於自身;若再敗,也可拉王爺下水,共同分擔罪責。”

眾人聞言,先是愕然,隨即恍然,背後不禁生出絲絲寒意。燭火劈啪作響,在牆壁上投下搖曳晃動、如同鬼魅般的影子。

褚奇虎暗自心驚,這個年輕人的判斷與他自己思慮的深層擔憂不謀而合,甚至更加直指核心。

他現在最憂慮的,正是那道不知何時就會抵達的聖旨!那不是援手,是催命符!

“非是老夫不願剿滅羯族,”褚奇虎長歎一聲,聲音中充滿了無奈與沉重,實在是時機未到,國力不允許啊!如今羯族兵強馬壯,控弦之士不下二十萬,且其國境內多為草原荒漠,騎兵來去如風。”

”更可慮者,東胡、烏桓、扶餘等附屬國皆以其馬首是瞻,可隨時調集數十萬仆從軍。一旦全麵開戰,我軍深入不毛,補給漫長,敵軍則以逸待勞,此消彼長,整個北境將烽火連天,永無寧日!”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北境輿圖前,手指劃過漫長的邊境線:“這些年來,老夫與諸位苦心經營,或戰或和,或剿或撫,好不容易纔維持住這各方勢力的脆弱平衡,保得邊境相對安寧,百姓能得喘息。劉世達此來,貿然進兵,不僅打破了這平衡,更可能……更可能引爆一個足以席捲整個北疆的戰爭!”

說到這裡,他眉頭鎖得更緊,另一個疑團浮上心頭:“而且,讓老夫不解的是,按照鞏喜碧用兵的習慣和羯族人的作風,既已設下如此絕殺之局,本該力求全殲劉世達所部纔對。”

”為何……為何會手下留情,放任他數萬兵馬突圍至梅花塢?這背後……究竟隱藏著什麼更大的陰謀?”

“報——!”侍衛急促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也讓堂內所有人的心猛地一提,“聖旨到!請王爺即刻擺香案,接旨!”

褚奇虎與趙範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那眼神中充滿了“果然如此”的凝重與深深的憂慮。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而且來得如此之快!

褚奇虎一聲沉重得彷彿承載了整個北境安危的歎息,在寂靜的議事堂內格外清晰。他緩緩起身,沉重的鎧甲葉片隨之發出沉悶的金屬摩擦聲:“諸位,隨我出去……接旨吧。”

院中,寒風凜冽。

傳旨的羅公公立在庭院中央,麵無表情,手中那捲明黃聖旨如同冰封的火焰。他徐徐展開聖旨,尖細而清晰的嗓音,如同冰錐,劃破了北境清晨寒冷的寧靜:

“北境王褚奇虎聽旨:羯族國屢犯我邊界,殺我軍民,奪我財物,囂張之極,藐視天朝,人神共憤!今特命征虜大將軍劉世達率師討伐。朕聞爾毗鄰而駐,兵精糧足。特命爾即日出兵,協助劉世達將軍,共同征伐羯族國,務必克竟全功,揚我國威!欽此——”

聖旨捲起時,發出細微卻刺耳的摩擦聲。

褚奇虎眉頭緊鎖,深刻的皺紋如刀刻般嵌在額間,彷彿瞬間又蒼老了幾分。他雙手高高舉起,接過那捲彷彿重若千鈞的絹帛時,指節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臣……褚奇虎,接旨。”

羅公公臉上堆起的笑容,上前一步,略微壓低聲音道:“王爺,皇上念在您前不久複奪六座城池的功勞,心中甚慰,特賞宮中禦酒百餘壺,肥美牛羊數百頭,犒勞將士。望王爺此番出兵,能再立戰功,不負聖恩。”

褚奇虎嘴角扯出一絲苦澀的弧度,目光掃過院中肅立、麵色各異的將領,聲音沉穩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嘶啞:“有勞公公回稟陛下。老臣褚奇虎,在北境駐紮三十載,曆經大小百戰,身上創傷十餘處,方僥倖保得邊境數年平安,令羯族不敢大肆窺視我北唐。”

他的聲音陡然沉厚起來,帶著金石相擊般的質感,卻又蘊含著無儘的沉重,“可陛下遠在京城,萬裡之遙,難知北境局勢之錯綜複雜,險要關鍵!實乃牽一髮而動全身!北境十萬精兵,堪堪足以抵禦羯族日常侵擾,維持防線。若分兵五萬出征,則留守者僅五萬。這五萬將士一旦出兵,深入不毛,麵對以逸待勞的數十萬胡騎……”

他頓了頓,目光如電,緩緩掃過身邊每一位跟隨他出生入死的將領的臉龐,“他日……能活著歸來者,尚能剩下多少?!”

這番話,如同沉重的戰錘,狠狠敲擊在每個人的心上。

羅公公臉上的笑容徹底僵住,變得尷尬無比,隻得含糊地低語:“王爺……陛下也是望您……望您儘力而為,儘力而為啊……”

送走傳旨官,議事堂內的氣氛凝重得如同鐵塊,幾乎讓人窒息。炭火在銅盆中兀自劈啪作響,卻絲毫驅不散那瀰漫在空氣中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江梅見父親眉宇間愁雲密佈,彷彿瞬間蒼老了十歲,她心中一痛,毅然上前一步,火紅色的披風在昏暗的燭光中如一團不甘熄滅的火焰般躍動:“父王!您年事已高,連日操勞,身心俱疲!女兒不才,願代父出征,統領兵馬,征伐羯族!”

褚奇虎聞言,先是微微一怔,隨即竟放聲大笑起來,笑聲在空曠的梁柱間迴盪,卻聽不出半分歡愉,隻有無儘的蒼涼與悲愴:“哈哈哈!江梅啊江梅,為父在你眼中,難道是那貪生怕死、眷戀權位之徒嗎?”

他的目光變得深沉而痛楚,緩緩掃過堂下每一位將領堅毅而又帶著憂慮的麵容,聲音沉痛無比:“我憂的,我痛的,是眼前這數萬信任我、追隨我的北境好兒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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