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落師門 013
芒種(二)
芒種,春歸去。
京城處處在餞彆花神,連宮裡都滿是繡線彩帶,牽扯在花樹上,風偶一來去,花瓣繡帶隨風飄搖漫卷,生生顯出一個錦繡世界來。
宮女們換上春末夏初的絳紗衣,淺淡的紅紫黃,輕薄柔軟。群聚在花下用細柳枝編車馬,送青娥歸去。
似乎天下除了桃李招展的香甜氣息,其他再沒彆的。
我坐在後苑看張清遠打鞦韆,那層層疊疊的紗衣飄成雲霞,一派綺麗。小榭臨水,波光瀲灩,她的衣袂飛動,恍若神仙一樣。
可惜我已經喜歡上了一隻狐狸,我再沒辦法喜歡上神仙。
聽旁邊的宮女閒極無聊在說閒事。
“就是那個宗室趙從湛大人啊!”張清遠身邊一個宮女搶著說,“京城裡的人常常議論他,成了笑料了呢。”
我恰巧聽到,便問:“什麼笑料?說說看?”
她見我都感興趣,越發眉飛色舞:“太後的侄女在家裡已經喜歡了彆人。所以,據說她與趙大人成親當晚把趙大人鎖在了門外,三朝回家後更是一直住在孃家。據趙家下人說,兩人可算連麵都沒見過。為此趙大人已經成京城的笑話了,還是不敢去接妻子回家。”周圍的女子都大笑出來。
我冷笑了下,皺起眉。全京城的笑話,這麼說,大約她也是知道的?
第二天天氣很熱,沒有朝事,看完了各部的摺子,在幾個重要的摺子上寫了請母後斟酌,讓伯方派人送到母後的崇徽殿去複批。
宮人送上冰鎮湯飲,我叫她們不用再弄,去直接取冰來。
帶了冰去安福巷給她,她正在槐陰裡打著白團扇乘涼。
看見冰很開心,說:“剛好我也很熱,替你做刨冰吧!”
她拿了煮好的赤紅豆來,指點我把冰打成碎塊。然後攪拌在一起,澆上稀蜂蜜。一人一碗,坐在樹陰下的石桌邊慢慢吃。
冰冰涼涼的。我並不喜歡冷的東西,何況現在才四月。
“你沒吃過這樣的東西吧?”她很期待地看我。
我向她微笑:“大內也有人做這樣的東西,把冰打得極碎,撒上糖,加上果子水,然後把碗浮在加入硝石的水中,裡麵的東西和水就能凍成細軟的碎冰。母後喜歡用遼人的乳酪和果子攪碎,味道很好……”
她啊了一聲,說:“你們居然已經有冰淇淋吃了?”
“什麼冰淇淋啊?”我問。
她把眼睛一轉,笑了:“沒什麼……好吃嗎?”
我說:“還是你做的最好吃。”
因為是她親手替我做的,所以我想這就是天下最好的東西了。
她嫣然一笑,和我一起坐在樹陰下,我看她額上都是細汗,拿旁邊的團扇輕輕替她扇涼風。
在這裡安安靜靜的,什麼喧囂都沒有。
那些細碎的光影在槐樹的葉間細細地篩下來,就象一條條用光芒編織成的細線,隨著風的流動而在她的臉上慢慢地展轉,年歲似乎就這樣過去了。
那些槐花輕飄極了,無風自墜的時候,象在空中慢慢劃著曲線盤旋下來。
在這樣的下午,無聲無息。
替她打著扇,專注地看著她的側麵。
我隻要時間永遠在這一刻,讓我聽著她的細微呼吸,就此老去。
她在自己的額頭上拭汗,眯起眼睛靠近我的扇子,卻沒防那嫣紅的唇就在我一低頭就可及的地方。
她渾然不覺,卻把自己的頭擱在我的肩旁的樹乾上,顫著睫毛說:“小弟弟,我好睏哦,果然是春天。”
暮春,初夏。
她就在我的旁邊。
我屏住呼吸,慢慢低頭要去吻她。
那柔軟的唇,在我似觸非觸間突然就轉開了,她似乎全然不知道我剛纔想要做什麼,去旁邊拈了一朵落花仔細地看。
我也隻好默然著。
她卻突然提起趙從湛說:“我昨日去花神廟,剛好遇見了從湛。他給我吹了醉花陰的曲子。”
我全身一僵,明知道她在說謊,也不戳穿,故意說:“我聽說他和妻子感情不好啊。”
我想聽聽她說些更深的東西,但是她卻隻是怔怔地說:“真沒想到,他的妻子已經有喜歡的人了,現在就等一年半載後,他與妻子寫休書各自分開了。”
“他們已經在商量分開的事情了?”我愕然。
“假若是他妻子主動要離開的話,太後必然也不會對他家怎麼樣。”她緩緩說,我在旁邊沉默許久,心亂如麻。
她又說:“但假若他是彆人的丈夫,我必定是不會與他在一起的,我不可能和另一個女人分享丈夫。”
我心裡暗暗有點放下心,她回頭來看我,卻對我笑了一笑,說:“小弟弟,就象你一樣。”
我。
我纔想到,自己的皇後與妃子。
愣了許久,聽到她低聲說:“我不知道要去哪裡找一個隻娶我的人?在你們這裡,也許所有人都是不瞭解我的人……大約我必須回去才能找得到。”
一個隻娶她的人。
心情突然沉到深淵裡,也許是因為我知道,隻有這一件,我永遠也做不到。
她淡淡搖頭,想說什麼,最後出口的卻隻是一句:“你哪裡知道……”
是,我哪裡知道他們的相處?
我比之趙從湛,永遠是少了從前。
他們擁有的從前是我完全無能為力的,空缺的時間。
可現在,我希望她能忘掉從前,重新開始。
我默然地抬手捏住她的手腕,纖細,肌膚柔軟。
終於鼓起勇氣,輕聲在她耳邊問:“你要回去之前……我能不能問一個,隻有你們那裡的人才知道的問題?”
她看了我一眼,問:“什麼事?可不能是大事哦,不然我不能說的。”
我聽到自己的血脈,在胸口流動的速度,彷彿萬千雲氣呼嘯湧動。幾乎有點發抖,恐懼於還未知的命運。
我把她的手展開,在她的手心裡慢慢寫了兩個字。
艾憫。
這兩個字,上次她寫給我,幾乎銘刻進了我的生命裡。
我不知道這一次,我能不能寫到她的心裡去?
“我想要這個人,永遠在我身邊……這個願望,我最後有沒有實現?”
這短短的刹那,我等待她的答案,卻似耗儘我所有天真那樣漫長。
她把手輕輕縮了回去,低著頭看自己的掌心,頭發遮住了她的臉,所以她的神情,滴水不漏。
然後她抬頭,我看到她清清楚楚地向我綻開安靜澄澈的笑容,象那些蘭花在靜夜裡幾乎冰冷地悄無聲息綻放。我所有的用心,就象在沒有儘頭的深井中,下沉,下沉。
直到再也沒有影跡,然後,不知道消失在了哪個彼方,再不出現。
她對我淡淡微笑,說:“這件事不會有記載的。而且姐姐想要回家了。”
我居然也沒有多少悲喜,其實我早應知道的。
隻是那些步天台的風,此時又瘋狂撲來,好似嘩啦一聲,整個天空眼睜睜看著就傾瀉了下來。
然後我才感覺到了切膚之痛。
她真是容易,輕輕一句就抹殺了我所有用心。
這四月的天氣融合,槐花一直落在我的發上,衣上,沒有一點聲息。
靜靜開了,又靜靜落了。
除了我,沒人知道怎樣一個春天結束。
她扶著我的肩,問我:“還要刨冰嗎?”
她竟如什麼都沒發生。
我搖頭。
她就站起來,徑直向門口走去,低聲問門口那人:“乾嗎到這裡了卻不進來?”
是趙從湛。
趙從湛這才走了進來,向我見禮。
“免了吧,反正是在宮外。”我木然說。
她則在旁邊問:“什麼事情?”
趙從湛淡淡說道:“來向艾憫姑娘辭行。我要離開京城了。”
她詫異地問:“去哪裡?”
“愛州。我去任長住客使。”趙從湛的臉上倒是沒什麼哀愁。
她吸了口冷氣,一半向他,一半向我質問:“為何突然之間讓你到那麼遠的地方就任官?”
趙從湛不敢開口,我在旁邊若無其事地說:“大理寺查得劉從德慫恿太後立朝一案,幕後挑唆人是他。其實這個不過是朝廷裡慣用的轉嫁法罷了。隻是太後既然這樣說了,誰敢說個不字?”
她瞄了眼我輕描淡寫的樣子,問趙從湛:“難道就這樣了結了嗎?”
他點點頭,卻似並不放在心上,說:“幸虧因為是宗室,得皇上予我以特宥,不然是殺頭的罪名。”
她停了停,終於緩緩問:“你要帶……妻子去吧?”
趙從湛卻搖了搖頭,微笑了出來,說:“不,她回孃家了,向我要了休書。”
我驚駭地一下子站了起來,他們卻根本沒注意到我。她撲上前問:“怎麼回事?”
“愛州是邊遠之地,何苦讓毫無瓜葛的人去一起受苦?何況她與林家少爺本是兩情相悅,是我耽誤了她。”
他居然不說那個在他艱難時拋棄他的女子一句不是。我覺得心裡隱隱有點愧疚,但又想,這與我何乾?全是母後的意思罷了。
她默然好久,突然回頭朝我微微一笑,說:“小弟弟,天氣這麼熱,你幫我們去弄點冰好不好?姐姐剛才教你做的。”
她居然支使我。
我知道她要讓我離開。所以站起來,就走到裡麵去了。
她對我,原來冷淡到如此。真是殘忍。
走到蘭花的架子後時,一回頭看他們,我的麵前正是大盆的大花蕙蘭,煙灰紫的豐濃花朵,花瓣濃豔如凝露般。
隔著蘭花密密挨擠的淺綠花葉,我冷冷地聽她咬著他耳朵說:“我和你一起去愛州。”
“我們約好的是江南,可不是青唐那樣的地方,據說剛去那裡的人總要被太陽曬脫三層皮。”
“你被妻子拋棄了,又得了個永世沒法翻身的苦寒官職,你以為除了我還有誰要你?我早就想去西藏了,你可不要阻撓我的夢想!”她抓著他的手搖晃,像小孩在撒嬌一般。
趙從湛隻好縱容地抱著她的肩,說:“那好,一起去。”
明明是無奈的口氣,可是卻是滿滿的幸福。
我看她無比自然地伸手抱住趙從湛,將唇迎上去,親吻他。
我站在悄無聲息的角落裡,看剛剛離我不過咫尺,而我無法觸碰的,就在我麵前驚心動魄地輾轉纏綿。
原來我的心思,就是這樣的結果。
命中註定。
他們顯然一點也不在乎我什麼時候出來。
我也不願意看見他們。讓我假裝什麼也不知道,我沒那麼厲害,做不到。
我慢慢找了個地方坐下來,因為我已經站不住了。
抬頭看這個四月天,天色藍得幾近琉璃的明亮。
我所有與她經曆的一切,難道都是虛無的臨水照花?
她若不是為我而安定停留在這裡,那她又為什麼要惹得我這般妄想?
如果我們真的就是這樣,那麼命運又為何讓我們相遇,讓我白白空歡喜這一場。難道我得了這一場空歡喜,然後對自己說,結束了,記得要忘記,於是我就能忘記,當作一切根本就沒有來去?
這人生予我的,就是一次曲終人散,這就是我與她的緣分?
我沒有辦法承認,我所有的思量,最後就是這樣草草收場。我如何能承認?
我喜歡了她十年,我怎能把所有就這樣放棄。
我慢慢伸手去撫上自己的右臉頰,十年前的感覺彷彿歌聲隔了水而來,似斷還續飄渺稀落,那觸感已經太久遠,變得極細極柔,卻象傳說的情絲一樣,在十年前深深地由她的手指尖流淌出,紮進我的心脈裡,從此纏綿悱惻,無法抽身,不能觸碰,一碰便是血潮洶湧,疼痛萬分。
上天既然選擇了她,讓她在那個時候出現在我身邊,那麼,上天一定知道,我比趙從湛,更需要她。
是的,趙從湛沒有她有什麼關係呢?而我沒有她,我沒辦法活下去。
所以,她一定要是我的。
我出去的時候,趙從湛也正好要離開了,隻是還在等我出來告彆。
“我也應該要回去了,不如一起吧。”我淡淡地說。
她送我們到門口,笑道:“那我要回去收拾東西了,你們走好哦。”
一路上我們都是沉默不語。
到樊樓的時候我才轉頭問趙從湛:“何不上去坐坐?”
很巧,剛好就是玉露桃那一間。
坐在窗邊看樓下,東京的熙攘人群都在我的俯視之下。
這樓實在高,讓我覺得很舒服。
我開始喜歡這樣的感覺,與在步天台上看遙遠天邊的星辰不一樣,看彆人在腳下,自然是讓人很快意的事情。
趙從湛給我斟酒,是蘆花白。蕭瑟的名字。
“在愛州要好好善待自己。”我與他對飲一杯,他誠惶誠恐地接受了。
我們喝了那盞酒,窗外傳來一陣喧嘩。
我往窗外看了一下,樓下那老人追著一個頑童在叫,似乎是想賴帳的。
我想起往事,不由微微笑了出來,說道:“原來和朕當年一樣。”
趙從湛自然很奇怪,在我後麵問:“皇上豈能混同這些市井小民?”
我回頭看他。彷彿是第一次,我真正看了這個我侄子輩的人一眼。
他的臉色與肌膚都是蒼白色,穿細麻的布衫,是已經洗了多次卻未顯舊相的柔軟料子,外麵的天色明亮,一下子看裡麵的黑暗,很奇怪地,瞳孔急劇收縮了下,眼前突然就一黑。
過了一會,他那蒼白的額頭纔在我麵前慢慢浮現,冰雪似的。
這個人,像書裡所說的王謝家烏衣子弟。
“你還記不記得多年前,開封府送來一個奇怪的錢?當時你還是翰林侍讀。”
他瞭然:“是艾憫姑孃的吧?”
“原來你知道了。”我點頭,說:“朕記得自己是十四歲,與她上元逃出來觀燈,在那個小攤子吃了圓子,卻兩個人都沒有錢……”
想到那個上元,突然覺得自己的心口有些甜甜的東西微湧上來,那些花燈,那些煙花,那些在她臉上變幻的豔麗顏色,全都一一呈在眼前。
“兩個人都沒有錢……她開玩笑說,貧賤夫妻百事哀……當時我沒有母後的允許不能出來,而她卻把我拐出來了……手牽手逃得飛快。”
我沉溺在往事的溫柔餘光中,就像夕陽光芒迷醉,大片褪去真實的美麗金紫。
趙從湛臉色暗了一暗,卻並沒有說什麼話。
“那時,煙花引燃了火,向我撲下來,她什麼都沒有想就抱住了我,用自己的身體來保護我,好象這是最自然的事。可是我當時就想,假如我們有未來,我一定要一輩子對她好,就像她那天什麼都沒想就為我毫不畏懼一樣。我……在心裡發了誓。”
我們沉默好久,在下麵遙遠的人來人往中,我們當年的一切已經煙消雲散。
趙從湛低聲問:“皇上為何對臣說這些呢?”
我直視他的眼,逼問:“你是要和她一起去愛州嗎?”
“是。”他輕聲回答,卻沒有遲疑。
我近乎殘忍地微笑,問:“你當年,不是已經放棄她了嗎?我十四歲的時候,她在天牢裡。她原諒了你,我沒有原諒。”
“所以,我勸你不要和她一起去。”
他默然地抬頭看我,看我臉上嘲譏的微笑,然後眼裡卻突然有了冰涼的寒意。“皇上是覺得自己比較偉大吧?”趙從湛的聲音居然尖銳極了。
從來未見過溫厚的趙從湛這樣的表情,我未免心裡有點不適。
他卻沒有裝出一時失言的樣子,壓低了聲音繼續說:“什麼負擔都沒有,那些不知道家人與自己的未來在哪裡的恐慌,自然是不用理會。隻因為你的一句話,你的家人以後就要受這個朝廷最強大權勢的仇視與打擊,皇上也當然是不用瞭解。我一家是處在怎麼樣的境地裡,我要怎麼權衡,要怎麼讓我的弟妹遠離哪怕最小的危險,皇上哪裡需要知道這些?”
我默然,冷笑。
“你覺得我們現在的一切都是拜誰所賜,又是誰讓我們變成這個樣子?”
他盯著我,緩緩地問:“皇上?”
我心裡有些東西慢慢地湧上來。
我說不出自己什麼感覺,可是我想我大約是在難過。
竟然在難過。
聽到他的聲音,冰冰冷冷說:“明明我們已經告訴了皇上我們的婚事,可是皇上卻向皇太後舉了我……讓我去娶皇太後的侄女,皇上是如何想的?”
原來他早已知道是我向母後進的言。大約母後一開始就告訴他了。
我默然良久,然後微微冷笑了出來:“在這世上,第一個見到她的人是我,我十三歲的時候就喜歡上了她,你為什麼要出現?你為什麼出現?”
他的眼睛在細密的睫毛後,暗暗盯著我。
這讓他看上去又象是在怨恨我,又象是在可憐我。
我厭惡這樣的感覺,把臉轉向了旁邊,丟下一句:“你放心一個人去愛州吧,我不會再理會你。”
他似乎抽搐了一下嘴角,然後冷笑:“皇上此時開心了吧?我終究看明白了,原來人就是在需要的時候被人強迫著接受命運,不需要的時候作為擋箭牌替罪。人生大不了就是這樣……原來一切都是我妄想。”他低低地,無比詭異地看著我冷笑,“人生就是這樣了,我還以為終有一天我們會象夢想的一樣……我終會解脫,我和她在一起,過我們自己想要的人生,原來我一生就是這樣了,所有都是……癡人夢話。其實我此生已經再沒有什麼東西了……”
我不願意再聽他這樣冷冷的嗓音,不成句的破碎語言。
我渾身寒意,丟下一句:“你好自為之!”就匆匆開啟門出去了。
聽到他在後麵淡淡地說:“恐怕未必一切儘如你意……”
我在街邊上怔怔地出了好一回神,心裡空空的,也不知道為什麼。
好久,才聽到有人在我耳邊叫我:“小弟弟!”
我轉頭看,果然是她。
她笑吟吟地說:“我去從湛家有事哦,你一個人站在這裡發什麼呆啊?”
我執起她的手,冷冰冰地說:“不用去他家了,我剛剛和他在上麵說了……”猶豫了一下,然後才發現自己無法出口,愣了好一會。
她笑問:“你和他說了什麼?”
那一回頭時趙從湛冰雪一樣的容顏突然又浮現在我的眼前。
軒軒如朝霞舉。
我心裡亂極了。我不知道對趙從湛吐露了我的心情會有什麼後果,她若知道了我做的事情,她會如何反應,而我又該怎麼辦?
到最後,我斟酌著說:“你不用去他家了,我想……”
隻聽到嘭的一聲巨響,打斷了我的說話。
我們一起轉頭看離我們隻有三步之遙的地方。
趙從湛靜靜地躺在那裡,在陽光下鮮亮得刺眼的紅色鮮血從他的身下慢慢地向我們流淌過來。就好象他伸出了血做的一隻手,緩緩地過來撫摸我們的腳。
而他的神情無喜無憂,就好象他是躺在春天豔麗的大片花朵中安睡一樣。
我這纔想起,我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好自為之。
當年□□皇帝在燭影斧聲時,最後對太宗皇帝說的話。
我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