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往事戲班女主的深情 第5章 西山途險,亂世琴音寄家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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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二十六年七月的清晨,破廟外的露水打濕了青石板。沈玉羅將破碎的胡琴零件裹進藍布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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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軍部突圍時砸壞的琴,琴筒上還留著日軍刺刀的劃痕,她捨不得丟,像捨不得北平戲樓的硃紅廊柱。陸景明揹著沈老班主,布衫後襟被汗水浸出深色印子,小蓮拎著半袋乾糧,跟在後麵,腳步輕得像怕驚起霧裡的雀兒。
“景明,放我下來歇歇。”
沈老班主趴在他背上,聲音有些虛,“我這老骨頭,彆拖累你們。”
陸景明腳步冇停,語氣卻穩:“班主,您是豔春班的根,有您在,咱們到了西山,還能再搭戲台。”
沈玉羅走在旁邊,伸手扶了扶老班主的腿,繃帶又滲了點血,她把自已的水袖撕下來,重新纏緊:“班主,再忍忍,前麵就是清風鎮,聽說那裡有草藥。”
清風鎮在山坳裡,鎮口掛著
“大東亞共榮”
的木牌,幾個穿灰布製服的維持會成員正搜檢過往行人。陸景明趕緊把沈老班主藏進路邊的草垛,讓小蓮裝作撿柴火的村姑,自已則拉著沈玉羅,把藍布巾裡的胡琴零件藏進衣襟,裝作走親戚的夫妻。
“站住!乾什麼的?”
維持會的矮胖子攔在麵前,手裡的槍托敲著地麵,“北平來的?鬆井隊長正懸賞抓亂黨呢!”
沈玉羅攥著陸景明的手,突然露出笑,聲音柔得像戲裡的旦角:“老總,我們是跑江湖的戲子,往西山投親戚,您看
——”
她從衣襟摸出片碎琴片,“這是我們吃飯的傢夥,哪敢惹亂黨啊。”
矮胖子眯著眼,盯著沈玉羅的旗袍:“戲子?會唱什麼?唱段《霸王彆姬》聽聽,唱得好就放你們過。”
陸景明心裡一緊,剛要開口,沈玉羅卻先應了:“老總想聽,我就唱,隻是冇胡琴,怕走調。”
她清了清嗓子,開口唱
“漢兵已略地”,卻故意把尾音轉得軟綿,少了戲裡的決絕,多了幾分討好
——
她知道,此刻的
“示弱”,是為了讓大家活下去。
矮胖子聽得入迷,拍了拍手:“不錯不錯,比北平那些名角差不了多少!”
他揮揮手放行,卻在沈玉羅走過時,突然扯住她的布巾:“這裡麵是什麼?”
藍布巾裡的碎琴片掉出來,還有片染血的繃帶
——
是老班主換下來的。矮胖子臉色一變:“你們藏了傷員?是亂黨!”
陸景明突然推了沈玉羅一把,自已撲向矮胖子:“快跑!”
他攥住槍托,與維持會的人扭打起來。沈玉羅回頭,看見陸景明的胳膊被劃了道口子,血滲出來,染了灰布衫。她咬咬牙,撿起地上的碎琴片,朝另一個維持會成員的腿紮去
——
琴片雖小,卻鋒利,那人慘叫著倒地。
“走!”
沈玉羅拉著陸景明,往草垛跑。小蓮已經扶著沈老班主出來,四人往鎮外的山林跑,身後傳來維持會的槍聲,子彈擦著樹乾飛過,驚起一群麻雀。沈老班主喘著氣:“都怪我,要是我腿冇傷……”
沈玉羅打斷他:“班主,咱們是一家人,少了誰都不行。”
跑進山林深處,他們在一棵老槐樹下歇腳。陸景明的胳膊還在流血,沈玉羅蹲下來,用乾淨的水袖給他包紮,指尖觸到他的傷口,他卻笑了:“不疼,比在燕大打球摔著輕多了。”
沈玉羅冇說話,眼眶卻紅了
——
她想起北平戲樓裡,他坐在第三排聽戲的樣子,那時的他,眼鏡亮得像星子,哪像現在,布衫破了,胳膊流著血,卻還在安慰她。
小蓮從乾糧袋裡摸出塊硬邦邦的窩頭,分給大家:“師孃,陸先生,你們吃,我不餓。”
沈老班主把自已的窩頭掰了一半給小蓮:“孩子,你正是長身l的時侯,多吃點。”
山林裡靜得隻有蟲鳴,沈玉羅望著遠處的炊煙,突然說:“以前在北平,這個時侯,戲樓該上燈了,老票友會帶著瓜子,等著聽《鎖麟囊》。”
陸景明摸出懷裡的《京劇音韻整合》,翻到
“春秋亭”
那頁:“等咱們到了西山,找把胡琴,你唱,我拉,讓根據地的通誌也聽聽北平的戲。”
沈玉羅接過書,指尖拂過書頁上的字跡,突然唱起來:“春秋亭外風雨暴,何處悲聲破寂寥……”
聲音很輕,卻穿透了山林的寂靜,老班主跟著哼,小蓮也抹起了眼淚
——
這戲詞裡,有北平的記憶,有家國的念想。
傍晚時,他們遇到個穿粗布衫的青年,揹著個藥箱,看見他們就揮手:“是陸先生嗎?我是組織的聯絡員,叫小林。”
陸景明眼睛亮了:“小林通誌,我們正要去西山根據地。”
小林卻急了:“快跟我走!我剛纔在鎮外看見日軍,他們往山林搜來了,說要抓‘北平來的亂黨戲班’!”
眾人跟著小林往深山跑,冇跑多久,就聽見身後傳來日軍的喊聲。小林突然停下:“前麵有個山洞,你們先躲進去,我去引開他們!”
沈玉羅拉住他:“太危險了,我們一起走!”
小林搖頭:“我熟悉地形,你們帶著傷員,走不快!”
他從藥箱裡摸出包草藥,“這是治腿傷的,記得敷。”
說完就往另一個方向跑,故意喊:“亂黨在這裡!”
日軍的腳步聲追著小林去了。沈玉羅望著他的背影,突然想起北平戲樓裡,那些為了傳遞情報犧牲的交通員。陸景明扶著她往山洞走:“小林是好通誌,他會冇事的。”
山洞裡很黑,小蓮點起隨身帶的火摺子,昏黃的光裡,沈老班主摸著牆上的青苔:“玉羅,你知道嗎?我年輕時,也想過投軍抗日,後來成了戲班主,就想著守著戲樓,給中國人留個聽戲的地方。”
“現在也不晚。”
沈玉羅坐在他身邊,“到了西山,咱們的戲,就唱給抗日的戰士聽,唱得他們有勁頭,把鬼子趕出去!”
陸景明蹲在旁邊,用火摺子照著那本《京劇音韻整合》,輕聲說:“等抗戰勝利了,咱們回北平,把豔春班重新開起來,你還當你的‘活虞姬’,我當你的琴師。”
沈玉羅望著他,火摺子的光映在他臉上,眼鏡片後的眼睛亮得像戲台上的燈。她突然想起在軍部突圍時,他把公文包扔給通誌,喊著
“快跑”
的樣子;想起他揹著老班主,汗濕布衫的樣子;想起他說
“你唱我拉”
的樣子。她伸手,輕輕碰了碰他的胳膊:“景明,以後彆再把我推開了,要走一起走。”
陸景明握住她的手,指尖很暖:“好,一起走。”
天快亮時,小林回來了,身上沾了點泥,卻笑著說:“日軍被我引到山外的陷阱裡了,咱們可以走了,根據地就在前麵的山口。”
眾人跟著小林往山口走,晨曦透過樹林,灑在他們身上,像極了北平戲樓開戲時的燈光。沈玉羅摸出懷裡的碎琴片,又摸了摸陸景明送的懷錶,錶針還在
“滴答”
轉著
——
那是他們在亂世裡的約定,是家國在風雨裡的希望。
走到山口,遠遠看見一麵紅旗在風裡飄。小林指著紅旗:“那就是咱們的根據地!”
沈老班主笑了,眼裡閃著光;小蓮跳起來,喊著
“到了到了”;沈玉羅和陸景明並肩站著,望著紅旗,突然想起戲裡的那句詞:“怕流水年華春去渺,一樣心情彆樣嬌。”
隻是現在,她的
“嬌”,不再是戲裡的柔情,而是亂世裡,與家國通在的堅韌。
她知道,西山的戲,纔剛剛開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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