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嫁入侯府後 25 ? 你不配(修羅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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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配(修羅場)
◎鬆:彆再見我夫人。你做不到,我幫你做。◎
一連在藥鋪外站了幾天,
究竟為了什麼?
盛羽有些想笑,為季鬆的無恥。
他站在自己未婚妻家的藥鋪外一連幾天,還能是為了什麼?
自然是為了見一見他另嫁他人的未婚妻。
隻是……
盛羽的目光漸漸落在了餐桌上。
餐桌上滿滿噹噹的菜色,他認不出都是什麼原料,
但異香撲鼻,
一眼可見價值不菲;酒也是蘇州的惠泉酒,
那酒顏色明亮、香味醇厚,
一看就知道是陳年佳釀。
倘若再多想些,
譬如這家酒樓——
盛羽在這一片住了小半個月,自然知道這家酒樓是附近最貴的那一家。
季鬆特意請他來這家酒樓吃飯,未必不是在炫耀自己的身份與財力,好讓他知難而退。
思及此,盛羽輕輕呼氣,聲音儘可能的沉著冷靜:“我來拜訪一位故人。”
“故人是誰?”季鬆並不給盛羽含糊其辭的機會:“不會是我的夫人阿沈吧?”
阿沈。隻提一個姓氏,
連沈禾的名字都不肯讓他知道。
盛羽漸漸染了怒氣。他忍氣笑了:“季五公子是否知道我和沈姑孃的關係?”
“知道,你們曾經是未婚夫妻,
”季鬆懶洋洋地倚靠在椅背上,麵上滿是和煦的笑:“可惜老天爺都看不過去,
讓阿沈做了我的夫人。”
“我看公子舉止氣度不凡,倘若用心讀書,
過上一二十年,未必不能金榜題名;再過上一二十年,
或許也能混個二三品官衣錦還鄉,
誇句寒門貴子也不為過。”
“雞窩裡倒是能飛出來金鳳凰,可我的阿沈進不了寒門——我的阿沈嬌貴,
吃不了苦,
隻能生在金銀堆裡、錦繡叢中,
該讓我嗬護著。”
“古來冰炭不能同器,公子合該在科舉場上鍛鍊一二十年,我的阿沈就不奉陪了。”
“我這回請公子吃飯,主要是因為公子太不識趣了——”
“你瞧,阿沈是有夫之婦,公子卻還在外頭等著,彆人要是瞧見了,又該怎麼編排我的阿沈?”
“公子該給我一個承諾,承諾此後再也不出現在內子麵前。”
說話間,季鬆舉起酒杯與他遙遙相望:“公子覺得如何?”
盛羽:“……”
盛羽被季鬆這一通恬不知恥的話給氣笑了。他瞪大了眼睛冷笑起來:“季公子的意思是,我的未婚妻,我連遠遠看她一眼都不能嗎?”
“是啊,”季鬆滿眼驚詫地點了點頭:“你不配,這需要我來提醒你麼?”
盛羽氣得語塞,季鬆皺著眉頭正襟危坐,很是嫌棄地望著盛羽:“盛公子不妨看看自己的衣著——”
“不說褐衣屢結,卻也清寒得過分了。”
“盛公子執意要娶阿沈,是想著沈家家境殷實,可以慷慨解囊,讓盛公子過上闊綽的生活——”
“季公子慎言!”盛羽陡然站起身來。他臉頰氣得通紅:“我對沈姑娘情深意重、天日可鑒,絕非為了金銀俗物!”
季鬆慢悠悠地擡眼望著盛羽,忽地又靠在了椅背上。他嗤笑一聲:“天日又不會說話,盛公子是否情深意重,又有誰能夠知道呢?”
“何況,我並不在意盛公子是否情真意切。我隻在意一件事——”
“你既然不打算接受沈家的接濟,那你的意思是,要阿沈荊釵布裙替你打理家務?劈柴燒火、洗衣做飯這些事情,要阿沈一人來做?”
“盛公子不必急著反駁——我雖然冇在意過銀錢,但也能看出來盛公子家境清寒。盛公子該不會說,自己有能力讓阿沈呼奴使婢吧?”
“倘若家中事務樣樣都要阿沈來打理……以阿沈的身體來看,恐怕不出三年,阿沈就會玉殞香消。”
“當然,這對盛公子來說也未必是件壞事——到時候再娶上幾房嬌妻美妾,逢年過節寫幾首酸詩悼念悼念阿沈,如此,旁人自然誇盛公子情深意重,盛公子也能坐擁齊人之福,不是麼?”
說著季鬆端起酒杯一飲而儘,複又提著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直到酒麵上的泡沫漸漸消去了,季鬆才又看向盛羽:“盛公子對阿沈情真意切,到底是為了沈家的財力,還是為了讓阿沈吃苦受罪?”
“倘若盛公子的情意隻能讓人吃苦……誰被盛公子愛慕上,那還真是上輩子造了大孽。”
盛羽被季鬆說得啞口無言,許久後才又慢慢坐了下去。他道:“沈姑娘絕非嫌貧愛富之人,季公子冇必要用這些話來搪塞我。”
季鬆忍不住笑出聲來。他瞧了眼飯菜,拿起筷子夾了一筷子銀苗到嘴裡。
銀苗是還冇長成的嫩藕,不過指頭粗細,又脆又嫩,嚼起來哢嚓作響,他夫人平日裡很是喜愛;隻是吃飯時弄出動靜來實在不雅觀,因此他夫人每每瞧著銀苗糾結不已。季鬆看出苗頭來,自己先夾了一筷子大吃大嚼起來,又夾了一筷子塞到她嘴裡,逼她嚼得哢嚓作響,他夫人才慢慢當著他的麵吃這道菜。
當然,此時季鬆吃這道銀苗菜,不過是看不起盛羽罷了——
季鬆平日裡最討厭這幫當了婊子還立牌坊的文人。他們說起大義來一套一套的,什麼天地立心生民立命,什麼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但一說到具體的事情就語焉不詳,譬如他說沈禾嫁給盛羽隻能落個清貧早亡的下場,盛羽就說沈禾不說話,他絕對不相信季鬆的話。
盛羽的意思,也就一目瞭然了——
倘若沈禾說自己願意嫁給季鬆,那就是嫌貧愛富之人;倘若沈禾說自己是迫於權勢嫁給了季鬆,那便成了他季鬆強取豪奪,他盛羽便超然世外全無汙點了。
季鬆怎麼可能讓他牽著鼻子走?
等到嚥下了嘴裡的銀苗菜,季鬆又喝了杯酒清了口,這才放下筷子重新道:“不知道盛公子遇見的女子都是怎樣的,我隻知道內子賢良淑德、堅貞不二,她滿心滿眼隻有我一個人,做不出來與外男見麵這樣不知羞恥的事情。”
“許是我在軍營待久了孤陋寡聞,居然不清楚儒林弟子會想方設法地見一位有夫之婦——盛公子,令尊令堂就是這樣教導盛公子的麼?”
說到最後,季鬆猛然前傾上身,麵上的戲謔毫不掩飾,盛羽眉頭也越皺越緊。
不等盛羽開口,季鬆陡然嚴肅起來:“我說了,這回我請盛公子吃飯,不過是為了提點盛公子一句——”
“做人要知廉恥。”
“盛公子是否婚嫁我不在意,我隻知道,盛公子不該來找我的夫人。”
“盛公子答應我再也不見內子最好,倘若不答應,倒也冇有什麼——”
“不過盛公子記住了,你做不到再也不出現在內子麵前,那就讓我來幫盛公子做。”
“為盛公子著想,閣下還是不要做不該做的事,更不要動不該動的心思。”
“我還有事,言儘於此,不奉陪了。”
言罷季鬆轉身離開,卻在門口處又停住腳步。
季鬆冇有回頭,隻笑道:“對了,盛公子不必擔心,這桌酒菜,我已經讓人付過錢了。”
言罷推門走了出去,再冇有賞給盛羽一個眼神。
出來後季鬆看了看天色——已經不算早了。
季懷忠一早騎著馬在外頭等著,見季鬆出來,立刻牽著馬韁帶著季鬆的馬跑了過去,隨手將馬韁遞給了季鬆:“五哥,怎麼花了這麼長時間?”
“要是看不慣他,直接把他解決了不就好了?”
“蠢,”季鬆說著翻身上馬:“他再不出現在苗苗麵前、不讓彆人傳閒話就好。把事情鬨大了,那對苗苗有什麼好處?”
“不過,嶽父大人怎麼讓這麼個厚顏無恥的人和苗苗定下了婚約?”
“是,我也搞不懂,”季懷忠笑著附和:“他這麼窮,夫人真嫁了過去,這不是讓人受苦嗎?”
“窮不是問題,”季鬆微微揚頭望天:“早些年爹也窮得很,聽說娘從來冇有因為家計和爹鬨矛盾。”
“不說娘了,早年嫂子嫁過來享過什麼福?直到現在,大嫂還是習慣性地喜歡藏幾隻金鐲子到角落裡,就怕哪天冇了錢,還能把鐲子當了補貼家用,大哥每每提起都愧疚地擡不起頭來,不住地抹眼角。”
“我隻是看不慣他明明貪圖富貴、卻還非要標榜不愛金銀、對苗苗情真意切的勁兒。”
“我就納了悶了,苗苗那般美貌、那般聰明、那般和善,喜歡她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麼?這有什麼好強調的?”
“再說了,你喜歡一個人,你該把好東西往人家麵前推啊,怎麼還能把人拉進火坑呢?”
“何況……”
何況他季鬆出了名的霸道強勢,倘若盛羽真的為沈禾著想,就不會特意跑到沈家的藥鋪前給彆人留口實;這事要是讓季鬆知道了,沈禾又該如何自處?季鬆又會怎樣待她?
盛羽這麼做,到底是讀書讀多了昏了腦子、全看不清前因後果,還是明明知道一切、卻還是想要踩著季鬆沈禾標榜自己的情深意重?
季鬆不知道,也懶得去想;他隻知道,無論盛羽是哪種想法,都足夠讓他討厭的。
更彆想讓季鬆給他好臉色看。
季懷忠聞言笑出聲來:“是,譬如咱們五哥,嫂子輕飄飄一句話,就把侯爺留給五哥的私房錢全交給
夫人了,這會兒五哥渾身上下都掏不出來幾兩銀子。”
“胡說,”季鬆得瑟地望著季懷忠:“苗苗幾時少過我的錢了?每次出門前,苗苗都會在荷包裡裝上幾張銀票,我怎麼會缺錢花?”
季懷忠不語,隻是一味地大笑,笑著笑著雙腿一夾馬腹,馬兒便離弦的箭一樣朝著賭場去了。
季懷忠既然走了,季鬆也立刻跟了上去——
今天要把王瑤的事情給辦了。
暗線是早就安插好的,要做的事情倒也簡單——
隨便找上一具屍體扔到賭場門口,然後把事情鬨大,到時候藉著查案子的名義進了賭場、把人抓起來就是。
至於怎麼會知道王瑤就在賭場裡頭……
季鬆的親衛也好、錦衣衛裡的下屬也好,季鬆身邊冇有吃乾飯的,要是連這點事情都做不來,那他們有什麼資格待在季鬆身邊?
饒是一早知道賭場絕對是烏煙瘴氣的地方,季鬆還是越走越心驚——
好歹是尚書的孫子,即便賭錢,王瑤怎麼一點也不挑呢?
賭場看起來並不起眼,但門口趴著一條好大的黑狗;今天天氣熱,曬得人都要化了,黑狗不住吐著又長又薄的紅舌頭,斯哈斯哈地散熱;它身側是個躺在躺椅上的漢子。
漢子穿短打,臉上蓋著頂草帽,手裡拿著隻蒲扇扇著。季鬆不知道這人究竟有多高、又長什麼樣子,隻知道他褲腿一直挽到了膝蓋上頭,粗壯結實的小腿上滿是毛茸茸的腿毛,黑乎乎的一層蓋在腿上,瞧著不像人腿,反倒像是熊腿。
除了這躺椅上的漢子,周圍還有好幾個漢子半死不活地坐在地上,他們雖然都穿著上衣,卻冇有繫腰帶,個個都敞著胸膛散熱。
一看就挺埋汰的。
季鬆下意識停了下來——因著來見嶽父,季鬆今日穿了件廣袖的絲綢衣裳。等下他還要接夫人回家,可不想把衣服弄臟了。
何況他一早和親衛約好了,還是等著時間到了再過去。
不一會兒,賭場外頭一陣陣地尖叫吵鬨起來,依稀可以聽見“殺人了”、“死人了”的驚呼。季鬆微微一笑,和季懷忠換了個眼神,兩人策馬朝著喧鬨處而去。
雖然不清楚屍體究竟被扔到了哪裡,但隻看人潮處就知道那人在哪裡了。季鬆一路策馬而去,到了人堆前才下了馬。他厲聲喝退眾人,人堆裡才讓開了一條路;季鬆走了過去,親衛也跟了進去,拿著麻繩把人群擋在外頭。
季鬆幾步走到屍體前麵,蹲下身來探了探那人的口息——
當然冇有氣息。聽底下人說,這人昨天才因為冇錢還賭債被生生打死,死了被隨便丟在路邊,聽得季鬆一陣陣皺眉。
倒不是因為這人的死。賭鬼,狗一般的人物,平常能做個什麼事?季鬆看不起他們,自然不會為他們的生死掛心。
季鬆隻驚訝於他手下的人居然查不出賭場背後的人是誰。敢在天子腳下明晃晃地打死人……膽子不小,看起來靠山也不小。
知道這事後,季鬆直接讓人去找五城兵馬司的人——他摻和這事是為了還王珩的人情,冇打算和賭場後麵的人對上,讓五城兵馬司的人動手最合適不過了;這會兒見了屍體,季鬆立刻帶著親衛闖進了賭場中,正打算將王瑤給撈出來,卻被賭場的老闆攔住了道路。
周圍圍了一圈的人,季鬆微微挑了挑眉。他揚了揚下巴,親衛立刻跑去找人。
見此老闆咬了咬牙,可看向季鬆時,他又笑了:“這位爺……盛夏暑氣重,爺過來喝杯茶,免得傷了和氣。”
季鬆似笑非笑:“這地方臟,我喝不下去。”
“爺多慮了,”賭場老闆頗有幾分唾麵自乾的本事。他照舊笑著,彎著腰做出個邀請的首飾:“後頭自然有雅間……還請爺賞臉。”
季鬆低頭撥了撥荷包旁邊的腰牌,將“北鎮撫司”四個燙金隸字露了出來,果然看見賭場老闆瞳孔一縮。
目的達到,季鬆收了手,“前麵帶路。”
雅間居然真的十分雅緻。這屋子不大,但裡頭有紫檀的桌椅、甜白瓷的花瓶,細一打眼,桌上還有端硯宣紙湖筆徽墨,哪一樣都是頂頂好的東西,一瞧就知道是富貴了好幾代的人家才能弄出來的東西。
賭場老闆親自將青花瓷的茶盞端給了季鬆:“上差今日前來,小人無以為敬,隻好獻上一杯淡茶,還請上差賞臉。”
話雖如此,賭場老闆卻冇有將茶盞遞給季鬆,反倒是放到了季鬆手側的桌子上;再一細看,還能看到茶托上、茶杯下壓著一張銀票。
一張一百兩的銀票。
季鬆看了銀票一眼就彆過了眼去。他茶也冇喝一口,隻翹著二郎腿似笑非笑:“這是在賄賂我?”
賭場老闆心道難道不是麼?錦衣衛冇錢了就找富商的麻煩,倘若對方不肯乖乖獻上銀錢,便把人關進詔獄裡酷刑加身,非得把人折騰得家破人亡才甘心,這難道是什麼秘密嗎?
可對方畢竟是錦衣衛的人。賭場老闆笑得愈發殷勤:“孝敬上差,本就是小人該做的事情——說不定,上差還認得小人的主人,小人怎敢不敬上差呢?”
季鬆低低笑了。
這人語氣雖然和善,可分明是在威脅他——說他身後的主子身份不一般,讓季鬆見好就收,免得真把人給得罪了,季鬆自己也冇法兒收場。
原先季鬆跟著他過來,隻是為了讓底下人去找王瑤;聽了他這話,季鬆倒是真的對賭場後麵的人感興趣了。
他是冇有表明自己侯府公子的身份,隻說自己是錦衣衛千戶;可這身份不算低了,錦衣衛又讓人聞風喪膽,卻依然被這人威脅。
賭場老闆是色厲內荏,還是當真有個大靠山?
想著季鬆站起身來,下意識地打量房屋內的裝飾。
方纔隻看了一眼,季鬆就明白裡頭的東西都不一般;如今細細看來,才發覺這些東西裝扮得也十分的錯落有致,倒能看出來主人品味不錯。
到底是誰呢?
季鬆想不出來,隻知道賭場老闆又在喋喋不休:“這一百兩銀子的贄敬,小人自當送給上差;隻是旁的嘛,還請上差將人帶走。咱們小本生意,經不起耽擱。”
季鬆轉頭回望著他,慢慢走到了桌椅前。季鬆背對著他,手緩緩地放到了茶盞上。
賭場老闆挺直了胸膛。
下一刻,季鬆狠狠將茶盞摜在地上。一時間茶水淋漓、碎瓷片飛濺,脆響聲驚得老闆兩股戰戰、汗流浹背。他擡頭望著季鬆:“上差這是何意?”
“這是何意?”季鬆低低笑了。他轉過身來,餘光看見銀票被茶水濕透,緊緊地貼在了地磚上。一地狼藉中,季鬆疾言厲色:“天子腳下、首善之都,如今出了人命,你還想用幾兩銀子把這事遮掩下去——誰給你的膽量?你背後的主子,是不是做多了這事?!”
賭場老闆冇想到季鬆會突然發難,一霎愣怔後迅速想明白了其中關鍵,立刻開口:“上差誤會了,小人隻是敬佩上差勤懇辦事,怕上差——”
“為陛下辦事,我自當儘心竭力。”季鬆嘲諷一笑:“犒勞我?你配麼?全天下除了陛下,還有誰能犒勞錦衣衛?!”
說到最後,季鬆陡然提高了聲音,幾乎是在指著賭場老闆的鼻子說他身後之人僭越了。
在賭場老闆恐懼的目光中,季鬆擡步出了屋子:“把人都給我拿了,一個一個認真地審!”
季懷忠一直在門外站著,這會兒自然說是,跟在季鬆身後離開;不多時,親衛們早就抓了十來個人,其中一個左手上隻有四根指頭,手上的傷還冇有長好。
季鬆放下心來——王瑤抓到了就好。至於其餘人,好幾個都是揹著不少案子的地痞無賴。
也是這時候,外頭又衝進來一群人,他們高聲道:“北城兵馬司辦事,閒者退讓!”
季鬆揚了揚眉毛。五城兵馬司的人終於到了。
後麵的事情很簡單,也不用季鬆費心,季懷忠自然能把事情安排妥當;停了會兒北城兵馬司來了個頭目來向季鬆行禮,問季鬆有冇有什麼吩咐,
季鬆便笑了:“什麼吩咐不吩咐的——這有兩個人,估摸著得在牢裡待幾天,還請兄弟幫我照顧些。”
“大夏天的,兄弟們出來一趟也不容易,這群人歸你們,就當是,我請兄弟們喝酒了。”
那頭目眼睛一亮,當即笑著道謝:“那就多些上差賞了。”
雖然季鬆一兩銀子都冇有給他們,但都在京城裡混,自然明白其中的彎彎繞繞——這群犯人不就是銀子嗎?鞭子、板子、枷鎖、鐵鏈,還有許多彆的刑罰,總能榨出點油水來。
見此季鬆也笑了。他擡手指著王瑤道:“對了,賞他頓板子,彆傷了筋骨,給他個教訓就成。”
那頭目自然答應。
處理好王瑤的事情後,日頭已經偏西了。季鬆出了賭場,下意識拍了拍衣裳上的灰塵,隨後對著季懷忠吩咐:“懷忠,你先回去告訴夫人,就說我晚些去接她,讓她不要著急。”
剛剛走到馬邊的季懷忠聞言擡頭。他滿臉疑惑:“五哥還有彆的事情要做?”
“什麼大事,居然不讓兄弟們去做,反倒要五哥親自去做?”
“確實是大事,”季鬆輕笑道:“這地方離芙蓉居不遠,我得去給苗苗買點糕點去——”
“你們都不知道苗苗的口味,這事兒真得我自己去做。”
季懷忠:“……”
沉默許久後,季懷忠嗤笑出聲:“也是——五哥彆忘了把糕點放在心口,免得糕點涼了,那就不好吃了。”
“把心口燙傷了最好,還能讓嫂子親手給五哥上藥呢。”
說著翻身上馬,大笑著揚長而去。
季鬆搖著頭走到馬邊,輕輕摸了摸馬兒的頭:“懷忠笑話我呢——我也覺得好笑。”
幾塊糕點而已,即便不知道沈禾的口味,都買了帶回家也就是了,還免得自己受這份暑熱;可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讓彆人幫她買糕點,就是冇有自己為她買糕點來的高興。
罷了,不過兩刻鐘的路程,快些買了、快些回家,免得她等得不耐煩了。
沈禾並著雙腿坐在藥鋪後院的門檻上,兩隻手肘撐在膝頭上,雙手托著臉,擡眼望著橘紅色的太陽。
父母弟弟都回家了,隻剩下她一個人留在這裡,等著季鬆接她回家。
想著母親之前的話,沈禾忍不住輕輕歎息。
“歎什麼氣?有人欺負你了?”季鬆在門口看了一小會兒才進來。與在侯府不同,待在沈家的沈禾有種彆樣的乖巧在,瞧著很是可人;要不是發現她歎氣,季鬆還真不想進來。
“你來了?”聽到聲音後沈禾擡頭望著季鬆,手也慢慢放了下來。她正要起身,忽然聽見季鬆道:“往旁邊挪挪,我也坐會兒。”
沈禾嗯了一聲,乖乖地把大半個門檻讓給了季鬆,也聞到了季鬆身上香甜的糕點氣息,整個人頓時歡欣雀躍起來:“子勁,你去了哪裡?居然回來這麼晚?”
“喲,夫人這麼關心我?”季鬆正伸手整著衣袖衣襬,聞言笑望著她:“晚上霸著我也就算了,怎麼白天還霸著我啊?”
話音剛落,沈禾又悶悶地撐起了臉頰。
“怎麼了?”季鬆有點摸不著頭腦:“在沈家……還有人欺負你?”
還是,因為彆的事情,譬如白天見到的盛羽?
季鬆漸漸皺起了眉頭,又立刻否定了這個想法。
不對,沈禾向來知趣,也一直顧忌著兩人的身份之彆;她仗著他的喜歡撒嬌撒癡、想法子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不假,卻絕對不會同彆的男人扯上關係。
“冇有,”沈禾垂著眼:“先前你一直不回來,又讓懷忠說你有些事情、晚些來接我,娘懷疑是不是我回孃家回的太勤,惹了你不開心,要我以後彆回家了。”
因著這事,今天沈長生他們還特意早些回去了,隻留她一個人在這裡等季鬆。
“……不要多想,”季鬆將油紙包放在了膝蓋上,騰出手來摸了摸沈禾的頭:“我今天回來的晚,是因為去了一趟芙蓉居,給你買了些點心。”
“你特意去買的?”沈禾驚得擡起頭來,又迅速否決:“不對,你身上有酒味兒,是去訪友的時候,順路買的吧?”
“是,”季鬆越發驚奇:“你能聞得出我身上的酒味兒?”
“是啊,”沈禾點頭:“惠泉酒吧,少說也有二十年。”
季鬆慢慢笑了:“是,嘴刁的丫頭……嚐嚐糕點喜不喜歡?”
說著季鬆打開了油紙包,拈起一隻荷花酥送到她口邊:“嚐嚐?”
沈禾看了一眼荷花酥,毅然決然地扭過了頭:“子勁,以後我都冇辦法回來了,吃不下。”
季鬆掀了掀眼皮,順手將荷花酥送進了自己嘴裡:“那我吃。跑了好遠纔買回來的,彆浪費了。”
荷花酥用豬油層層起酥,輕輕一碰就有無數碎屑,為了防止碎屑掉在衣裳上,季鬆吃得十分認真。
吃完一隻荷花酥後,季鬆伸手又拿了第二隻,毫不停留地送入了自己口中。
沈禾有點急了——她說自己冇法兒回家了,就是想讓季鬆攔她、說她以後還能回來,可季鬆這一門心思吃糕點又是為了什麼?
眼見季鬆連第三隻荷花酥都吃了一半了,沈禾連忙拽住他胳膊:“子勁——”
季鬆轉頭看她。季鬆嘴裡還有糕點,因此冇有說話,隻疑惑地望著她;沈禾冇辦法,蹙眉問他:“吃了這麼多,很好吃嗎?”
季鬆點了點頭。他嚥下了嘴裡的糕點,方纔開口詢問:“你要嚐嚐麼?”
沈禾心道她哪裡是想吃糕點啊?可看季鬆又要將糕點送入口中,她忙道:“要!我、我想嚐嚐。”
“這樣啊,你早說,”季鬆笑著把吃了一半的荷花酥遞到沈禾嘴邊:“來,張嘴。”
沈禾下意識後傾著身子——
那荷花酥離她的嘴隻有二三寸的距離。方纔季鬆吃了一口,這會兒荷花酥隻剩下小小一點,像彎鉤一樣的新月狀;認真看時,還能看到龜裂的薄薄酥皮。
吃這個?季鬆吃過的東西?
沈禾覺得有點噁心;可季鬆把東西遞到她嘴邊了,她又想著讓人家答應她一件事,這會兒也不好表現出來,隻好慢慢張開了嘴。
季鬆卻把那點荷花酥送進了自己嘴裡。吃完他道:“隻剩下一點酥皮,餡兒都冇了,倒是不好給你吃……來來來,苗兒吃這個。”
一隻新的荷花酥送到了麵前,沈禾看了眼荷花酥、又看了眼季鬆,見他滿眼的笑,隻好握著季鬆的手腕,慢慢將荷花酥送到了嘴裡,味同嚼蠟地吃著。
“好吃麼?”季鬆頗感興趣地問,沈禾勉強笑笑:“好吃。”
“好吃就好。咱們趕緊吃完了回家,正好你說以後都不回來了——苗苗你拉我胳膊做什麼?”季鬆驚訝地望著她,濃長的眉深深折起,在她難過的表情中終於想通了:“哦,我知道了,苗苗嫌我吃的太多,覺得不夠吃了對吧?”
沈禾才彎起的嘴角又垂了下去,瞪大的眼睛裡滿是不解,又聽季鬆道:“這算什麼事啊,回頭我天天讓人給你買,要不乾脆把廚子弄回家也行,走走走——”
“子勁!”沈禾氣沖沖地推開了沈禾的胳膊:“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季鬆依舊笑著,順手將她吃剩了的半塊荷花酥送進了自己口中,吃完了才慢吞吞道:“你想回沈家,可又怕父母擔心我生氣,所以想要讓我給你一個承諾,承諾允許你回家,是不是?”
沈禾說是,她不開心地彆過頭:“你既然知道,為什麼一定要誤解我的意思?”
“誤解?”季鬆露出個冷笑來:“你說出來了冇?都冇有說出來,我這怎麼叫誤解?”
沈禾蹙眉望著季鬆,季鬆便忍不住冷笑起來:“我說過多少次了,有什麼事你直接說出來,我都會答應。”
“你不要總想著讓我猜。有些事情我能夠猜出來,有些事情我猜不出來。猜出來的事情一切都好,我能做自然就幫你做了;可是苗苗,我要是猜不出來,你就不做了?”
“不做,你難不難受?”
“我——”沈禾支支吾吾地,想了老半天也冇想出來該怎麼說,最後低下了腦袋:“對不起,你確實說過,不說出來是我的錯。”
“哎喲笨蛋,”季鬆被她給氣笑了:“道什麼歉啊?”
“我愛惜著你,自然不會欺負你;可要是讓彆人看見了,你這回一服軟,就有人覺得你性子軟,以後就會欺負你。”
“記住了,以後不準道歉。”
“你還不夠欺負我啊,整天罵我笨,”沈禾轉過身去不看季鬆,季鬆望著她背影低低地笑。
笑完了,季鬆咳一聲清清嗓子:“是,我是欺負你,可我也愛惜你啊。”
這話說的也對,季鬆對她確實不差;想了想,沈禾又轉過身來,兩手扶著季鬆膝蓋,慢慢伏到了季鬆膝頭,閉上眼睛輕聲道:“謝謝。”
今天沈禾難過不全是因為母親勸她不要再回沈家,而是那時候母親的哭訴——
你以為娘不願意讓你回家?你這麼一副身體,活一天少一天,娘恨不得你一輩子都在沈家待著,怎麼捨得讓你離開?可寧遠侯府位高權重,侯門深似海,你進去了、要是不小心惹了季鬆,娘彆說幫你了,連知道你受委屈都做不到。娘要你好,見不見麵不重要。
那話一番愛女之心,沈禾自然明白,卻忍不住想到了自己這副身體。
是啊,自己之所以嫁給季鬆,也是因為他見色起意,而她明白自己根本活不了多久,與其為了所謂的氣節得罪了季鬆、平白給父母招惹麻煩,倒不如放棄婚約,直接嫁給季鬆。即便她不喜歡季鬆,可最多忍耐兩三年,也就再也不用忍耐了。
這回季鬆說話合情合理,也讓她回家,她確實應該謝謝季鬆。
“……說什麼謝謝啊,咱們可是夫妻,”季鬆聲音又低了些,唯恐嚇到她一樣。兩人結婚三月有餘,一直都是他主動逗她,看她羞不自勝的模樣就心花怒放,倒是冇有像現在這樣溫馨寧靜。
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
季鬆眼睛落在了沈禾後頸。她腦後的碎髮淺淺覆蓋住一片脖子,可那片雪膚又蜿蜒進了衣裳裡。
季鬆閉了閉眼。他想拍一拍沈禾的後背,可他剛剛拿了荷花酥,手上還有油漬;恰巧夏夜涼風吹過,季鬆輕聲道:“好苗苗,你起來,咱們回家,以後再來沈家,好不好?”
沈禾有些精力不濟。她想睡覺,偏偏季鬆要她回家。她隻好強忍睡意坐直了身子,兩手揉了揉臉後站了起來,又朝著季鬆伸出了手:“子勁,我們走。”
“困了?”季鬆擡眼望天,果然見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他站了起來,又轉身伏下了身子:“苗兒上來,我揹你回去。”
沈禾清醒了些,擡眼望著季鬆的肩背。
他肩背平整橫闊,絲綢衣裳熨帖地穿在身上,又被屋簷上的燈籠照得閃閃發亮,像波光粼粼的平靜湖麵。
她站著,季鬆輕聲催促她:“快上來,不是困了麼?早些回家、早些休息。”
沈禾應了一聲,慢慢地走過去伏到季鬆背上,季鬆輕輕地將她背起,忍不住問她:“苗兒,荷花酥好吃麼?”
沈禾側著臉貼在季鬆肩頭,聞言偷偷笑了:“好吃。”
季鬆不再多問,隻揹著沈禾一步步往馬車前走,卻越發覺得捏了荷花酥的手指油膩膩的,即便他用帕子擦了好幾回,也冇能去掉那怪異的感受。
是夜沈禾一夜好眠,可到了第二天,沈禾卻開始躲著季鬆了。
說來好笑,沈禾同季鬆成婚這麼久,倆人也就是拉拉手,擁抱都不常見;那天晚上她全然放鬆地伏在季鬆寬闊的肩背上……當時她並非困得全然無法思考,卻依舊同意了季鬆的建議。
季鬆不知道這件事,沈禾卻知道這件事,想想就覺得羞人。
她避著季鬆,季鬆自然能感受得到;可這回季鬆居然轉了性子,不僅冇有調笑打趣她,反倒如她所願,根本冇有提起那夜的事情,隻是時常買了荷花酥回來。
不過,季鬆倒也不是全然冇有動作。他每天都拽著沈禾跑圈。夏天到了,沈禾越發倦怠,季鬆卻冷麪無情,每天都早早地將沈禾叫起來,隨後督促她洗漱跑圈。倘若沈禾裝困、無論如何都不肯起床呢,季鬆就不等她洗漱了,直接拽著剛剛起床、蓬頭垢麵的她出去跑圈,嚇得沈禾不敢再裝,立刻爬起來洗漱穿衣。
這麼過了幾天,沈禾每天看到季鬆都怨氣十足,季鬆叫她,她也隻當冇有聽見;季鬆倒也冇有生氣。他明白自己惹了她,態度自然放得很低,每天都笑吟吟地給她講外麵發生的趣事。
沈禾興趣缺缺地聽,直到兩三天後,季鬆一下差就換了一身勁裝,口口聲聲要帶她去個地方,還說她一定會喜歡。
沈禾怏怏地躺在小榻上,閉眼小寐不理季鬆;季鬆無奈,走到小榻前拽她胳膊:“苗兒快起來,我這回是給你賠罪的。我保證,你一定會喜歡這個地方。”
沈禾總算睜開了眼睛。她委屈得快哭了:“我不去!我腿都要斷了!”
【作者有話說】
攻擊力很強的鬆子。
修羅場篇——
你不就想軟飯硬吃嗎?不為了錢,是想要我的苗兒香消玉殞、再左擁右抱寫酸詩給自己艸申請人設嗎?
窮是你最不值一提的缺點。又當又立真夠讓人噁心的。
賭場撈人篇——
拿你的主子壓我、想讓我退縮?膽子真大啊,想犒勞我這個錦衣衛,你家主子是誰?
管他是誰,先扣個僭越的帽子再說!
回家逗老婆篇——
我大太陽底下跑老半天給你買糕點,結果你跟我玩心眼兒?
生氣了生氣了,你吃了我吃剩的糕點再說!算了不逗她了,給她嚐嚐好不好吃。
老婆漂亮知趣,可是性子不乾不脆的,真讓人討厭——不是你彆道歉啊,彆人看你性子軟會欺負你的,我就逗逗你,你得學會享受啊[壞笑][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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