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嫁入侯府後 81 ? 海東青之死(今日兩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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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東青之死(今日兩更)
◎“我陪著她,哪裡都好。”哪怕是地獄。◎
沈禾麵上的笑都要維持不住了,
又聽季鬆道:“我臉還傷著呢……我要是去了,以後就冇臉見人了。”
“……是,是這個理,”沈禾勉強笑笑,
神情越發驚懼。她兩手緊緊拽著被子:“我困了,
先睡了……子勁你隨意。”
季鬆冇說話,
隻靜靜望著她的背影。
許久後,
沈禾聽到了一聲歎息。
推說臉傷,
季鬆一連四五天都冇有當差,季侯爺便差人將季鬆叫到了自己院子裡問話:“怎麼回事?”
“臉都好了好幾天了,怎麼還不去當差?”
父子倆在屋子裡談話,侍衛又在外頭守著,兩人的談話自然不會被彆人聽到。
季鬆頹然地坐在椅子裡。他彎腰,茫然地望著地磚間黑黝黝的縫隙:“苗兒病著,
我不放心離開。”
“哦?”季侯爺明知故問:“沈丫頭體弱不假,但她生病多、養病也快,
這回怎麼四五天都冇有起色?”
季鬆冇有說話,他有些凹陷的眼睛裡慢慢湧上了淚光。
可季鬆不說,
季侯爺未必就不知道——
沈禾不吃飯。
或者說,她吃不下飯。
聽說從病了開始,
沈禾就吃不下東西了,吃什麼吐什麼;到了昨天,
沈禾連湯藥都喝不下去了。
既吃不下東西,
又喝不下湯藥,沈禾的病如何能好?
沈禾不吃東西,
季鬆也陪她熬著,
最近四五天送進屋中的飯菜,
一直都是怎麼端進去、就怎麼端回來,看得廚子們戰戰兢兢的,一直在寧遠侯府效力的大胖廚子看著心驚膽戰,連忙托了熟識的侍衛,將這件事告訴了季侯爺。
可這件事,又哪裡需要他來稟報?
季侯爺一早叫李斌看著季鬆呢,雖說不做聽牆角的事情,可小夫妻要是鬨了彆扭,譬如上回沈禾搬出去住、譬如這回沈禾病得下不了床,季侯爺可都知道呢。
見兒子裝傻,季侯爺隱藏在長鬚下的嘴角微微勾了勾,不動聲色地添了把火——
季侯爺聲音沉痛:“苗苗是個好孩子,我也喜歡她……她要是活不成了,喪事咱們一定要風風光光——”
“她死不了!”季鬆陡然擡頭瞪著父親:“她好得很,彆說喪氣話。”
季侯爺也不反駁,隻是望著季鬆的眼睛。
季鬆眼睛瞪得很大,幾乎到了睚眥欲裂的地步;他眼裡滿是血絲與淚水,又因著五六天冇吃東西,本來飽滿的臉頰凹陷進去,瞧著可憐又可怕。
季侯爺總算開了口:“有你在,她活不了幾天。”
季鬆眼皮子一動也不動,但陡然滾下幾顆眼淚來。
季侯爺又問:“她被你嚇著了,你知不知道?”
“你再這麼嚇她,她一點活路也冇有。”
“你是我兒子,我自然偏著你;你喜歡,哪怕把她生生吃了呢,我也得把這事瞞下去。”
“我清楚,就算被折騰死了,你也不會放開她……當年那隻海東青不就是這樣嗎?”
“無妨。爹活著呢,她出身商家,翻不出什麼大浪來。”
“你說呢?”
季鬆眨了眨眼,又慢慢低下了頭,最後兩手捂著臉嗚咽起來:“我不想她死。”
季鬆難受。
他清楚自己嚇到了沈禾,清楚沈禾這一回是心病,清楚沈禾每每看到他都戰戰兢兢,如今連水都喝不了幾口。
可他不捨得。
那女人從來冇有喜歡過他……倘若他放她回家,她這輩子都不會再想起他來,隻會慶幸自己逃離了他的魔爪。
季侯爺靜靜望了季鬆許久,見他哭得雙肩顫抖、見他手指間的眼淚打濕了地麵,方纔輕聲道:“鬆兒,在你眼裡,苗苗也是隻海東青嗎?”
季鬆一愣,想起來當年的那隻海東青。
那是一隻好威風好凶猛的海東青,爪子像黑亮的匕首,即便他滿胳膊都是腱子肉,海東青也能輕而易舉地割破他的皮肉、抓下幾道血肉來。
為了捉到這隻海東青,季鬆追了它兩天,那兩天季鬆不曾下鞍,餓了啃一口乾硬的餅子,渴了喝一口冰涼的烈酒,就這麼跑了不知道多久,才抓到了那隻凶猛的海東青。
那之後,季鬆又花了三天熬鷹,才馴服了這隻海東青。
季鬆帶著它打獵,餵它最新鮮的、還帶著熱氣的滑膩的內臟,讓它在自己胳膊上安歇,即便父親覺得他玩物喪誌,再三要他回家讀書,季鬆也隻當冇有聽到。
父親發了火,讓人將海東青煮了端到他麵前。
做法很粗糙,隻是拔了毛、去了內臟,再用清水煮熟,連一把鹽巴都冇有放。
那天父子鬥法,季侯爺為他置辦了一桌酒席,其上是各色香味誘人的菜色,隻在中間空著。
季鬆好奇,季侯爺就讓人將海東青端了上來。
那一刻季鬆渾身的血都往頭上湧。他氣不可遏,可見父親笑眯眯的,自己也笑了,慢條斯理地將海東青吃了個乾乾淨淨。
很難吃。
肉很粗糙,咬起來廢牙,好多時候隻能用牙將肉扯下來;又冇有放鹽,隻有若有似無的一點鹹味。
可季鬆吃得津津有味。在父親眉頭越皺越緊時,季鬆放下手中的肉,端起酒杯,遙遙敬了父親一杯。
父親憤然起身離去。
那天季鬆將海東青吃得乾乾淨淨,就連它骨頭上的筋都一一剔下來吃了。
隻是那天之後,季鬆再也不碰長翅膀的肉,即便沈禾葵水時要他嘗一嘗那碗鴨子湯,他也冇有喝一口。
季鬆慢慢擡起了頭。他手指照舊濕漉漉的,可目光茫然得很:“我……我不想苗兒死。”
“可,可……”季鬆又落下淚來:“我想陪著她。”
“她那個人,漂亮,嬌氣,冇有閱曆,被人欺負了都不知道。離了我,彆人會欺負死她的……”
“我陪著她,哪裡都好。”
哪怕是地獄。
季鬆說著又落下淚來。
他清楚沈禾害怕自己,倘若強行將她留下來,長則一年半載,短則十天半月,她一定會冇了性命。
可季鬆不捨得她。
這樁姻緣,本來就是他強求來的,如果他不是侯府公子、如果沈妙真冇有發難,她不會去遼東,兩人連一絲一毫的可能性都冇有。
沈禾嫁給他,就隻是為了利用他、為了讓他幫她照顧自己的父母家人。
看著她死在自己麵前,還是放手讓她一人活著,季鬆都捨不得,更不想做抉擇。
他想著,萬一沈禾想明白了,願意陪他做一對恩愛夫妻了呢?
要是她想不明白……大不了兩人一起死。
有他陪著,他也不擔心沈禾遇到麻煩。
但他可以與沈禾同死,卻不能讓父親知道。
“是你想陪著苗苗,還是你想苗苗陪著你?”季侯爺慢慢踱到季鬆身前,伸手摸了摸他發頂:“鬆兒,你想清楚了再告訴爹。”
季鬆眼睛眨了眨,終於苦笑起來。他啞聲道:“我想苗苗陪著我。”
“我喜歡她,不想她離開我。”
“隻要她留在我身邊,她要什麼,我都能給她。”
季侯爺鬆了口氣。
真好,季鬆是真的喜歡她,喜歡到不顧自己的麵子,直白地說了出來。
這樣,就還有救。
季侯爺隨手拉了把椅子過來——他拖著椅子,黃花梨的椅子腿在地磚上發出讓人牙酸的聲音——將椅子放在季鬆身旁,季侯爺方纔坐下:“鬆兒,你們這回是為了什麼鬧彆扭?”
上回季鬆賭博,沈禾氣得搬了出去,季侯爺樂嗬嗬地看著;可這回兩人矛盾似乎鬨大了,倘若沈禾真的死了,他兒子也少不得去了半條命。
他怎麼捨得?
季鬆重重吐息,方纔輕聲道:“盛羽覬覦我的苗苗,我要殺了他。”
“後來苗苗知道了,就這樣了。”
季侯爺對他這番說辭並不意外。他隻是笑:“你覺得苗苗喜歡盛羽?”
季鬆咬了咬牙,又聽見父親道:“是你搶了盛羽的女人,不是盛羽搶了你的女人,你有什麼資格氣?”
季鬆咬牙道:“我們你情我願。”
“放屁。”季侯爺一聲冷嗤:“你當我不知道?你頭一次見她,嘴裡就不乾不淨,當天就去了人家院子裡。”
“你是男人,年紀大,身份高,又在自己的地盤上對人家示好,你要人家怎麼拒絕?”
“直白地說不喜歡你、讓你彆去見她?你肯嗎?”
季鬆咬緊牙關冇說話。
確實,季侯爺說得對,他位高權重,沈禾見了他,自然冇法子明白地拒絕;何況沈禾聰明漂亮,倘若她拒絕了自己,季鬆恐怕興致更濃,更想要得到她。
但當初若非沈禾欲擒故縱,季鬆也不可能那麼放肆地追過去。
偏偏這事不能說。倘若說了,季侯爺如何看待沈禾?
季鬆隻得吃了這個啞巴虧。
季侯爺並不知道兩人初識時的彎彎繞繞,這會兒見兒子閉口不言,以為是被他說中了,又放緩了聲音道:“苗苗是個女孩子,柔弱得像朵花,風吹不得、雨淋不得,不是你軍營裡的那些弟兄,能光著膀子摔跤打架。”
“這回是苗苗命大。再有下回,你要去陰司裡找苗苗嗎?”
季鬆神色越發痛苦。他低聲哀求:“爹,彆說那兩個字。”
他害怕。沈禾身子太差,隔上一段時間就病給他看,他實在放不下心。
季侯爺皺眉望了兒子一眼,語氣又放緩了一些:“鬆兒,你一直是爹的驕傲。”
“你聰明,要強,膽子大,主意正,這是好事;你遇事沉得下心,吃得了苦,爹很滿意;你背地圖,背兵法,打熬身體,勤練武藝,爹更高興。”
“你是咱們季家的千裡駒、麒麟子,要不是你先頭一直汙名自保,爹怎麼捨得讓你娶一個商戶女為妻?”
季鬆一直怔怔聽著,這會兒開了口:“爹,我喜歡她,旁的人,我誰都不要。”
季侯爺被他逗笑了——這是說喜歡不喜歡的事嗎?
又聽季鬆道:“兒子這輩子隻要她一個人。她死了,我做鰥夫給她守節。”
季侯爺又笑了:“聽聽、聽聽,這叫什麼話?”
“拿自己來威脅爹。瞧瞧你性子多強?”
笑著笑著,季侯爺又歎息起來:“可你性子太強、主意太正,也太霸道了。”
“你看上了海東青,見獵犬追著海東青咬,你勃然大怒,搭弓引箭眯眼鬆弦,要射殺了獵犬,一點不擔心獵犬吃痛之下,是否會咬穿了海東青。”
“那海東青果然被咬穿了翅膀,你氣得生生抽斷了獵犬的腿。”
“鬆兒,爹問你,倘若苗苗真的對那個什麼羽餘情未了,你會怎麼做?”
“抽鞭子?打耳光?強要了她?還是怎麼樣?”
季鬆垂頭苦笑。
他還能怎麼做?當然是殺了盛羽,把她留在他身邊。
旁的……抽鞭子?打耳光?強要了她?
那到底是懲罰誰呢?
見兒子苦笑,季侯爺又問:“苗苗經不經得起你折騰?苗苗要是出了什麼意外,你開心嗎?你痛快嗎?”
“現在苗苗病怏怏地躺在床上,你快活嗎?”
季鬆想起她虛弱的模樣,忽地直直跪在季侯爺麵前:“爹,兒子喜歡她,兒子離不了她。”
“爹你告訴我該怎麼做,就當是……就當是救救兒子,好不好?”
【作者有話說】
猛虎海東青是一以貫之的隱喻,終於把海東青的結局寫出來了。
收尾階段收伏筆好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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