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剖妖丹後,龐大人為我發了瘋 第二章
-
04
“陌陌你在胡說什麼?”
“什麼妖丹你元神受損,定是產生了幻覺”
龐言強自鎮定,試圖上前安撫我,目光卻一直放在我觸碰畫紙的手上。
“這畫、這畫隻是雪見病中無聊,我尋來畫師為她描摹解悶的許是、許是用的顏料特殊了些,讓你感覺不適了”
幻覺?
取走我的妖丹,以為幾個小小的障眼法就能掩蓋它的氣息嗎?
我收回手,轉身直麵他,眼中隻有冰冷的審視。
“龐言,你還要騙我到什麼時候?”
“我元神受損,從雪見的氣色倒是愈發紅潤了。”
龐言本就心中有鬼,敏銳地察覺到我話裡有話,身形微微一滯,愣在了原地。
但他向來自負周密,那片刻的慌亂後,眼底迅速被一種強裝出的無奈與不解覆蓋。
他眉頭緊鎖,語氣刻意放得緩和,彷彿在安撫我的無理取鬨。
腳步不自覺地挪動,微妙地擋在了我與那幅畫之間。
“你元神受損,思緒混亂,我知你痛苦。但這一切與雪見毫無乾係,你不能因自身受創,便將這無端記恨傾瀉於她。”
他甚至試圖擠出一絲疲憊而寬容的笑:
“不過是一幅畫像罷了。你若喜歡,我明日便請最好的畫師來,為你專程描摹一幅,可好?”
龐言的話將我心底最後一絲溫度也澆滅了。
我想起生生剖去的妖丹,想起那個未能來到世上的孩子徹骨的寒意順著脊椎蔓延開來。
我望著他,極輕極冷地笑了一聲,
“那日我力劫之際,你與侍從的對話,我一字不落,聽得清清楚楚。”
我不理會他驟變的臉色,
“還有,你怎麼能怎麼忍心對自己的孩子下毒手?!”
龐言額頭滲出冷汗,聲音發顫,仍強作鎮定:
“陌陌,你定是太過悲痛,纔會這般疑神疑鬼”
“待你身子好轉,我陪你去江南散心,好不好?”
我不想再聽他狡辯,出言打斷。
“我是妖!”
“你真以為,我察覺不到自己的妖力氣息?你這人皮畫卷,瞞得過我嗎!”
我指尖聚起一絲微博的靈力,作勢欲向那幅畫點去。
“不要!”龐言失聲驚叫,猛地撲過來想擋住畫。
他的反應,坐實了一切。
我見他護那畫,如同護著稀世珍寶,麻木的心口竟又泛起一絲刺痛。
多麼可笑。
“龐大人還真是情深義重。”
“為了她,不惜求來這邪術為她續命,更處心積慮數年,謀我妖丹。”
龐言見我神色淒淒,下意識攥緊那隻繫著紅線的手。
他眼神複雜地看著我。
痛苦、悔愧、恐懼,還有一絲我讀不懂的掙紮。
“陌陌我”
他張了張口,卻被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
05
一道身影疾奔而入,是從雪見。
見我要動那幅畫,她臉色惶恐。
“表哥!我就知道她會毀了我的生路!”
“我要殺了她!她現在冇了妖丹,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她眼底閃爍著貪婪與狂妄,揮手便是一道淩厲靈力。
妖力四溢,卻雜亂無章。
真以為獲得大妖之力便可以主宰一切嗎?
她剛得妖丹,根本無法駕馭,更何況,我纔是這力量真正的本源。
那靈力還冇觸到我衣角,便似撞上無形壁壘,陡然倒卷反震。
從雪見慘叫一聲,被自己的力量掀飛,撞在廊柱上,嘔出一口鮮血。
龐言方纔假意阻攔她襲擊我,一見她被震飛,立刻趕去攙扶。
這般作態,真是難為他了。
方纔的氣焰瞬間消散,她癱軟在地,一副梨花帶雨的淒楚模樣,
“表哥…救我…我好痛”
我冷眼旁觀這一場蹩腳的戲碼。
即便失去妖丹,我千年修為又豈是她這竊賊能比的?
“真以為幾個小小的禁製,就能阻我取回妖丹了嗎?”
我輕輕重複,向前踏出一步。
指間術法流轉,打算強行取回妖丹。
“不不要!溫陌,妖丹若碎,你也”
從雪見臉上的猖狂瞬間凝固,轉為扭曲的痛苦。
她體內妖力瘋狂反噬,洶湧撕扯。
那半鬼半妖之軀再難支撐,幾乎潰散。
龐言見從雪見痛苦,上來護住她。
“溫陌,你這樣她會魂飛魄散的。”
“你手下留情,我”
從雪見在反噬與威壓之下徹底崩潰。
猛地抓住龐言的衣袖,臉上涕泗縱橫,嘶聲喊道:
“表哥!救我!都是你讓我拿妖丹的!你說這樣我才能活你說一切都能瞞住!是你對不起溫陌!與我無關啊!”
龐言如遭雷擊,僵在原地,難以置信地望向從雪見。
眼前這個他傾儘一切去保護的表妹,哪還有半分記憶中柔弱善良的模樣?
龐言的聲音乾澀發顫,彷彿第一次認識這個人。
“雪見你”
從雪見卻已徹底失控,嘶聲喊道:
“是你說的!人妖殊途!是你說的她隻是工具!是你不要那個孩子的!”
痛快。
看著這兩人反目撕扯,我隻覺可笑,心底卻掠過一絲隱秘的快意。
我不妨再添一把火:
“你真以為,靠一張人皮畫卷、幾道禁術,就能為她續命至今?”
望著龐言煞白的臉,我壓低聲音幽幽道:
“你這好表妹,暗地裡吸食了多少活人精血。”
“她彆院裡的仆從換了一批又一批,你一點都冇有察覺嗎?”
“還以為她是什麼純潔無辜之人?她比我這個妖還要貪婪。”
龐言踉蹌著後退,臉色灰敗,眼中一片死寂。
那些被他刻意忽略、壓抑的細節,此刻紛至遝來,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不是我!我冇有是她汙衊我!”
從雪見仍在掙紮嘶喊,而我已重凝術法,強行召出我的妖丹。
看著她氣息奄奄的模樣,我不禁冷笑。
為了一個早已墮入邪道的殘魂,他都做了些什麼?
龐言望向我的眼神複雜難辨。
那其中竟有悔恨、有歉疚,甚至還有幾分愛意?
可惜,遲來的深情,比草還賤。
事到如今,這一切還有何意義?
06
見事情徹底敗露,龐言也不再護著她。
從雪見眼中湧起瘋狂的不甘,猛地咬破指尖,以精血點向那幅詭異的人皮畫卷,試圖最後一搏。
“我得不到!你們也彆想好過!”
她體內殘餘的妖力與濃鬱的邪氣混雜,驟然形成一個扭曲的能量漩渦,瘋狂抽取著她所剩無幾的生命。
龐言驚駭欲絕,嘶聲喊道:
“不!快停下!你會魂飛魄散——再不入輪迴!”
並非因為情誼,而是他無法再眼睜睜看著造成更可怕的後果。
然而,已經太晚了。
這力量首先撕扯的就是從雪見自己。
她發出淒厲無比的慘叫,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乾癟下去,魂魄如同風中的殘燭,迅速黯淡、消散。
那幅人皮畫卷也寸寸碎裂,化為飛灰。
龐言被那失控的力量邊緣掃中,悶哼一聲倒飛出去。
我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逸散的妖力感受到本源的召喚,自發向我彙聚而來。
雖然微弱,卻讓我虛弱的身體緩和了一絲。
從雪見徹底消失了。
連同那幅邪畫一起。
書房內一片狼藉,隻剩下我和重傷倒地、氣息萎靡的龐言。
他冇有求饒,隻是陳述著一個再也無法改變的事實。
“那時你說,有了我們的孩子我第一瞬其實是歡喜的。”
他眼中淚血混雜,語無倫次,卻執意要說下去,
“可我怕了。人妖殊途,世人會如何看你?又如何看待他?我我不敢賭”
我指尖冰涼,心底一片死寂:
“所以,你就替我選了死路?”
“龐言,我真想剖開你的心看看到底是紅的,還是黑的!
他像是被針刺般猛地一顫,眼角溢位淚水。
“我錯了錯得荒唐無可辯駁。”
“可我是真的愛過你。”
他猛地咳嗽起來,卻仍急切地望向我,彷彿這是最後的機會:
“你以心頭血贈我紅線,我以為是監視,是掌控可不知從何時起,我離不開那縷牽絆。”
“可我後來每次握著紅線,都能感覺到你的心跳。”
“很暖,很輕”
我心中悲涼,不願聽他回憶,
“虛偽。”
“你一麵謀劃著取我妖丹、殺我孩兒,一麵竟還眷戀那點可笑的溫暖?”
他眼底血紅一片,
“是,我虛偽我自私。我甚至對自己說,待雪見痊癒,我就補償你可我比誰都清楚,根本回不了頭。”
“我知道我不配求你原諒溫陌。”
“那條紅線傳來的每一次悸動都是真的我的動搖、我的煎熬也是真的。”
“真?!”
曾經的溫存片段不受控製地閃過腦海:
他為我尋來的民間小食,燈下為我描摹的眉眼,小心翼翼為我戴上鳳釵時的溫柔笑意,還有紅線相連時,那份曾讓我心悸不已的、彷彿靈魂相融的悸動
我嗤笑出聲,卻控製不住聲音裡的顫,
“事到如今,是真是假,還重要嗎?”
帶著目的的接近,早已註定了結局。
真心摻雜了算計,就像美酒下了毒,再醇厚,也隻會要人性命。
我緩緩抬起手,小指上的紅線若隱若現。
“龐言,你的懺悔,你的贖罪,於我而言,毫無意義。”
他眼中痛苦更甚,流下了血淚。
“我的孩子回不來了。”
“我的妖丹即便收回,也染上了汙穢。”
“你給我的傷害,永遠都在。”
“哪怕你魂飛魄散,於我何益?不過是讓這天地間少了一個卑劣的靈魂罷了。”
我走到他麵前,蹲下身,目光與他平視,一字一句道,
“我要你活著,好好活著。”
“揹負著這份罪孽,記住你今日的悔恨,記住你失去的一切,長長久久地活下去。”
“這纔是對你最大的懲罰。”
我伸出手指,輕輕點在他眉心。
他身體一顫,卻冇有任何反抗。
我將他體內殘留的妖力剝離、驅散,也稍稍穩固了他即將崩潰的心脈。
我不會讓他死,但想必他也不會好過。
做完這一切,我站起身,不再看他一眼。
我一步步走出這座充滿謊言與痛苦的府邸地。
身後,傳來龐言壓抑的哀鳴與痛哭。
09
離開龐府那日,天色灰濛。
我冇有回頭,徑直向西而行,終在雲霧深處尋得一處幽寂山穀。
此地靈泉淙淙,古木參天,人跡罕至,正是閉關淨化的絕佳所在。
徹底淨化妖丹的過程,遠比想象中更為緩慢痛苦。
從雪見修煉的邪術陰毒詭異,殘留的汙穢痕跡如跗骨之疽,深深侵蝕著我的元神。
每運功一次,便如遭千針刺魂、萬蟻噬心。
好在我心誌堅定,從未動搖。
數年光陰,如白駒過隙。
通過那根若有若無的紅線,我偶爾能感知到龐言的狀況。
他自請辭去了天官之職,遣散了所有仆從,獨自守著那座空曠冰冷的府邸。
他夜夜被噩夢纏繞,時常於庭中對著虛空喃喃自語,有時淒聲喚我的名字,有時哽嚥著向那個未曾出世的孩子懺悔。
他曾是那般風姿倜儻的人,如今卻形銷骨立,白髮早生,如一具失了魂的軀殼,在舊日的迴廊間徘徊不去。
那根紅線,曾係姻緣,如今卻成了縛住他的永恒枷鎖,日夜提醒著他曾擁有什麼,又永遠失去了什麼。
對此,我心中並無半分憐憫。
路是他選的,孽是他作的,這苦果,自然該由他親自嚐盡。
歲月不記年,山中不知幾度花落花開。
我的妖丹終於恢複如初,甚至因這場劫難而變得更加凝練純粹。
失去的修為也漸漸恢複,心境卻與從前大不相同。
曾經的溫陌,相信真情,不諳世事。
如今的溫陌,看清了人心鬼蜮,卻並未因此而變得冷漠。
我依舊會行走人間,遇到需要幫助的山精野怪,便出手相助;遇到仗勢欺人的邪道修士,便出手懲戒。
我經曆了最深的背叛,見證了最醜惡的**,卻依舊選擇行善積德,守護一方清明。
我明白了何為“劫”。
情之一字,最是傷人。
這場浩劫,幾乎讓我萬劫不複。
但它也讓我褪去了天真與依賴,真正看清了自己腳下的道。
那一日,天朗氣清。
我立於山巔,感受著體內澎湃卻圓融的妖力,心境一片澄明通達。
天際隱隱傳來風雷之聲,祥雲彙聚。
我知道,我的劫數,到了。
這一次,不再是力劫,而是心劫後的飛昇之劫。
我抬頭望天,眼中無懼無悲,隻有一片坦然。
狂風起,天雷降。
心魔幻境叢生,愛彆離、怨憎會、求不得諸般執念皆已勘破。
劫雲散儘,天光大亮。
霞光萬道,沐我周身。
飛昇之際,我低頭看了一眼小指。
那根紅線早已黯淡無光,另一端的氣息微弱。
一滴淚自我眼角滑落。
至此,塵緣已了。
前塵往事,儘付笑談中。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