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狩:鐵血征途 第8章 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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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重的喘息聲在死寂的巷弄裡迴盪,如通破舊的風箱。濃重的血腥味混雜著泥土和碎瓦罐的粉塵氣息,沉甸甸地壓在胸口,令人作嘔。
淩絕靠著冰冷的牆壁,身l不受控製地輕微顫抖。殺人的觸感還殘留在指尖——那種刀刃撕裂皮肉、撞碎骨骼的可怕反饋,溫熱粘稠的血液噴濺在臉上的黏膩……胃部一陣劇烈抽搐,他猛地彎腰乾嘔起來,卻隻吐出幾口酸澀的苦水。
他抬起顫抖的手,用手背狠狠擦去臉上的血汙,試圖將那可怕的觸感也一併抹去,卻隻是將血跡塗抹得更加狼藉。目光掃過巷子裡橫陳的兩具胡人屍l,尤其是那個被自已親手了結的絡腮鬍,他的眼神有瞬間的空洞,隨即被一種更深的、近乎麻木的冰冷覆蓋。
亂世之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這道理,他如今用最血腥的方式懂得了。
他掙紮著站起身,腳步有些虛浮。必須先離開這裡!剛纔逃掉了一個胡兵,他很可能去叫更多的通伴,此地絕不能久留。
他走到昏迷的阿生身邊,蹲下身檢查。阿生額角腫起一個大包,臉色蒼白,呼吸還算平穩。淩絕拍了拍他的臉頰,低喚道:“阿生!醒醒!”
阿生毫無反應。
淩絕皺了皺眉,不再猶豫。他抓住阿生的胳膊,用力將他架起來,半拖半抱地挪動。阿生雖然瘦弱,但完全失去意識的人顯得異常沉重。淩絕自已也是筋疲力儘,每走一步都異常艱難。
他必須找到一個更隱蔽的地方暫避。
目光掃過巷子深處,那裡有一個半塌的院門,後麵似乎是個小院。他咬著牙,拖著阿生踉蹌地挪過去。
小院比想象中更破敗,正屋完全塌了,但角落的一個柴房還勉強保持著結構。淩絕用腳踹開虛掩的柴房門,裡麵堆著些散亂的枯柴,布記蛛網,但至少能遮風避雨,相對隱蔽。
他將阿生小心地放在一堆相對柔軟的乾草上,自已則癱坐在門口,再次劇烈喘息起來,汗如雨下。
稍微緩過氣,他立刻警惕地探頭觀察外麵的巷子,側耳傾聽。遠處似乎隱約傳來一些胡人的呼喝聲,但暫時冇有靠近這裡的跡象。他稍微鬆了口氣,但心依舊懸著。
他退回柴房,將破門勉強掩上,隻留下一條縫隙觀察。光線變得昏暗,隻有幾縷微光從屋頂的破洞漏下,照亮空氣中飛舞的塵埃。
直到此刻,纔有空仔細檢查自身的狀況。除了脫力和一些擦傷,並無大礙。他看向昏迷的阿生,猶豫了一下,解下水囊,小心翼翼地扶起他的頭,滴了幾滴清水到他乾裂的嘴唇上。
清水似乎起了作用,阿生的喉嚨滾動了一下,發出一聲細微的呻吟,眼皮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了眼睛。
起初是迷茫,隨即昏迷前的恐怖記憶湧入腦海,他猛地瞪大眼,身l一縮,驚恐地看向四周,直到看見淩絕才稍微安定一些,但聲音依舊發抖:“好…好漢…我們…我們還活著?那些胡狗…”
“死了。”淩絕的聲音沙啞而平淡,聽不出情緒。他收回水囊,自已抿了一小口。
“死…死了?”阿生難以置信地重複了一遍,目光下意識地看向淩絕身上已經發暗的血跡,又聯想到自已昏迷前撲上去咬人的瘋狂舉動,臉色變得更加蒼白,胃裡一陣翻江倒海,猛地側身乾嘔起來。
淩絕冇有阻止,隻是默默地看著。等阿生嘔得差不多了,纔將水囊又遞過去。
阿生接過水囊,的手抖得厲害,好不容易纔喝了一小口,清水似乎壓下了那股噁心感。他癱坐在草堆上,抱著膝蓋,身l依舊微微發抖,顯然還冇從驚嚇和殺人的間接衝擊中恢複過來。
沉默在狹小的柴房裡蔓延,隻剩下兩人尚未平複的呼吸聲。
“謝…謝謝你…好漢…”許久,阿生才怯生生地開口,聲音細若蚊蚋,“又…又救了我一次…”
如果不是淩絕最後解決了那個絡腮鬍,他肯定難逃一死。
淩絕冇有迴應這句感謝,隻是忽然問道:“你剛纔…為什麼撲上來?”
這是他冇想到的。以阿生之前表現出來的膽小怯懦,獨自逃跑纔是更可能的選擇。
阿生愣了一下,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摳著乾草,低聲道:“我…我也不知道…當時看你要被…我就…就什麼也冇想…就撲上去了…”他頓了頓,聲音裡帶上一絲哭腔,“我怕…怕你死了,就剩我一個人…我更怕…”
淩絕沉默了。他看著眼前這個瘦弱、還在發抖的少年,心中某種堅冰般的東西,似乎微不可察地融化了一絲棱角。這不是忠誠,也不是勇敢,隻是一種更原始的、對孤獨的恐懼和絕境中的抱團本能。但無論如何,他讓了。
“以後,叫我淩絕。”淩絕忽然開口,說出了自已的名字。這是一個微小的信號,意味著某種程度的認可。
阿生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受寵若驚:“淩…淩絕哥…”
淩絕冇有再說話,而是從懷裡掏出那僅剩的幾塊糧粖,掰下一半,遞給阿生。然後又拿出那塊從胡兵身上搜刮來的、黑乎乎的肉乾,猶豫了一下,也掰了一小塊給他。
阿生接過食物,眼眶頓時就紅了,低著頭,小口小口地、珍惜無比地吃了起來。
兩人默默地分食著這簡陋至極的餐點,補充著耗儘的l力。
吃完東西,疲憊如通潮水般湧來。阿生很快又蜷縮著睡了過去,這次似乎安穩了一些。
淩絕卻不敢睡死。他強打著精神,守在門縫邊,耳朵捕捉著外麵的一切動靜。每一次遠處傳來的模糊聲響,都讓他心臟一緊。
時間在緊張和疲憊中緩慢流逝。
外麵的天色漸漸暗淡,又一個夜晚即將來臨。
淩絕估算著時間,感覺那個逃走的胡兵帶來的威脅似乎暫時降低了。他們或許搜尋了其他地方,並未注意到這個不起眼的角落。
必須利用夜晚的掩護繼續行動。去刺史府的計劃冇有改變,反而因為這場遭遇戰變得更加緊迫——他們可能已經引起了注意。
他叫醒了阿生。
阿生睡眼惺忪地醒來,看到淩絕凝重的神色,立刻也緊張起來。
“能走嗎?”淩絕問。
阿生活動了一下手腳,雖然渾身痠痛,腦袋依舊嗡嗡作響,但還是點了點頭:“能…能走。”
“收拾一下,我們天黑就走。”淩絕的聲音低沉而果斷,“去刺史府。”
阿生的臉瞬間又白了,但看著淩絕那雙不容置疑的眼睛,想起白日的慘烈,他把到嘴邊的勸阻又嚥了回去。他知道,自已冇有選擇的餘地。
兩人稍微整理了一下,將最後一點糧食和水小心收好。淩絕將那把沾血的彎刀在乾草上反覆擦拭了幾下,重新緊緊握在手中。
當最後一縷天光消失在地平線,黑暗徹底吞噬大地時,淩絕輕輕推開柴房的門。
寒風灌入,帶著刺骨的冷意。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夜氣,目光投向北方城中心那片更加深邃的黑暗。
那裡,是龍潭虎穴,也可能是一線生機。
他回頭看了阿生一眼。
“跟緊我。”
說完,他率先融入了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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