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帝國興亡史 第3章 飛來橫禍
第3章
飛來橫禍
隨著曹瑋的被貶萊州,丁謂對政敵的打擊報複行動宣告就此結束。借著趙恒之死,他的敵人被他再一次地給狂扁了一頓,而且看眼下這形勢這些人恐怕是再難有什麼翻身的機會。再看看自己頭上的那個小皇帝以及對自己似乎百依百順的劉太後,丁謂不由得又開始感慨無敵是多麼的寂寞。
曆史已經無數次地證明一個人太過忘乎所以是要付出慘重代價的。丁謂也是一個飽學之士,他當然也懂得這個道理,可很多時候我們並不是懂得了某個道理就能過好某種人生。如我們之前所提到的那樣,人類之所以不斷地重複去犯同一種錯誤,這裡麵唯一的原因就在於彆人犯錯都隻是故事,隻有自己犯錯纔是教訓。同樣,我個人相信閱曆甚厚的丁謂有可能也早已意識到了這一點,他甚至也明白一個人太過順風順水遲早都會掉坑裡,可他畢竟也是普通的一個凡人,他的人生之路和我們都一樣——除了一往無前再無彆的選擇。
在前方等待丁謂的將是什麼?還能是什麼?此時位極人臣且將所有政敵都集體打趴下的他已經在仕途上圓滿得不能再圓滿了,正所謂盈滿則虧,倘若丁謂能夠低調做人或許還能平穩著陸,可丁謂如今的實力和心性都不允許他低調做人,於是乎他就此開始了在作死的道路上急速狂奔。
話說某天幾乎從來不請假的丁謂突然感覺身子有些不適,所以他就請了個病假在家裡靜養。碰巧的是,也就是在這一天,久居深宮的皇太後劉娥試探性地向宰執集團的各位大佬作了一回妖。她派太監到中書省宣佈了一道出自當朝皇太後的口諭,大體意思就是由於小皇帝趙禎年齡太小經常懶床,所以經常耽擱宰輔大臣們奏事的時間,所以劉娥建議以後宰輔大臣們乾脆直接去她的宮裡奏事就行了,不用非得等到小皇帝過來。劉娥這意思就是剪除那套形式主義,反正每次大臣奏事的時候小皇帝都是一言不發,有他沒他其實都一個樣,如此反而節省了因為趙禎懶床而浪費的時間。
由於首相丁謂這天不在,次相馮拯便成了中書省的主事人,他一聽這話頓時就愣住了。這所謂的垂簾聽政可是必須得由皇帝在場,曆史上可從來沒有過皇太後可以拋開皇帝單獨垂簾聽政的先例,哪怕是攝政皇太後在與群臣商議軍國大事時也是要由當朝皇帝在場,除非這個皇太後是武則天。
麵對劉娥丟擲來的這個難題,馮拯和王曾等人都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更不敢決斷,可太後那邊還等著回話。無奈之下,代替丁謂值班的馮拯就給劉娥打了一個太極拳過去。他對太監說道:“煩請轉告太後,此事需等待我們與首相大人商議過後再行回複”。
第二天丁謂回來上班,還沒等他去更衣房更換官服,馮拯等人便湊過來將此事告訴給了他。
丁謂一聽這事當即就火了,他隨即叫人傳話給劉娥:“尊敬的太後娘娘,實在不好意思,臣等奉先皇遺命輔佐少帝,你雖然是太後,可如果要我們撇開皇上單獨到你那裡去商議軍國大事,這實在是有違朝廷禮法,請恕臣等不敢從命!”
一番神氣之後,丁謂回過頭對自己的這幫同僚一陣眼神掃射,最後他盯住次相馮拯嚷道:“我說馮大人以及諸位大人們,這事還用商量嗎?肯定不行啊!太後不懂規矩,你們還不懂啊?你們第一時間就該把太後這提議給駁回去,何必等到我來做決斷?我看你們是都不想得罪太後,合著你們都想讓我來當這個惡人!”
馮拯等人被丁謂教訓得是大氣也不敢出一聲,等到丁謂去更換官服時,馮拯這才小聲地對此時已經由言官升任為龍圖閣直學士兼吏部流內銓(掌管各級州縣官員考覈)的魯宗道說道:“丁相公的用心是再也明顯不過了,他自己想當周公,但卻讓我們這些人去當王莽和董卓啊!”
說完,馮拯詭魅地一笑。你丁謂確實聰明,可我馮拯難道就是白吃乾飯的嗎?你想讓我去得罪太後,可我偏偏不接這燙手的山芋,這種太出風頭且又得罪人的事還是你去做為好。
馮拯雖然被丁謂像是訓兒子一般地給嗬斥了一頓,但這時候他卻在為自己的小聰明和姦猾世故而沾沾自喜。若論奸猾,馮拯自當在丁謂麵前甘拜下風,可要論及圓滑,丁謂卻遠不及馮拯這個三朝老臣。彆看現在丁謂壓了馮拯一頭,這二人誰能笑到最後還不一定呢!
這邊馮拯在暗自得意,那邊正在換衣服的丁謂此刻也是在心裡爽翻了天。他竟然當眾駁了當今皇太後的旨意,然後又對著朝廷的一幫宰輔重臣一頓訓斥,這天下唯我獨尊的感覺怎能不讓他爽快無比?
隻是,得意忘形的丁謂並不知道自己就此把劉娥給得罪了,而且他的那番訓斥也把馮拯給得罪了。在毫無意識的情況下,他犯了和寇準當初同樣的錯誤。
得罪了丁相公的人沒有好下場,但得罪了劉太後的人其實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寇準和李迪為什麼會倒台且敗得那般慘烈?隻是因為丁謂太兇殘嗎?這其中難道劉娥就真的什麼也沒做什麼也不知情嗎?寇準和李迪早在趙恒駕崩之前就已經被外貶了,而在他們的貶官製上蓋章的那個人是誰?是劉娥啊!這一次寇準和李迪再次被貶雖然看似這一切都是丁謂在肆意妄為,但最後蓋章的那個人還是劉娥啊!而且,劉娥可不是個不識字的大文盲,那上麵寫的是什麼她全都知道。
劉娥為什麼會同意丁謂毫無底線地迫害寇準和李迪?這還不是因為寇準和李迪也都是她的眼中釘。既是如此,如今觸怒了劉娥的丁謂接下來的日子能好過嗎?劉娥真的就是丁謂眼中根本不足為懼的一介寡婦嗎?枉丁謂也是聰明絕頂之人,寇準和李迪的下場就在他的眼前,可他自己卻已然在重蹈覆轍卻不自知。
明代的小說家許仲琳在他的《封神演義》裡麵借薑太公的嘴說出了那句經典流傳且必將永恒流傳的話——最毒婦人心。這話是否有誹謗或歧視婦女的嫌疑暫且不論,但丁謂很快將會切身感受一回此話的精髓和威力。
暫且拋開大宋權貴們之間的這些鉤心鬥角的戲碼,我們現在來說說此時整個大宋最重要的事情——為先帝趙恒修建陵墓。
宋朝的皇帝不像其他朝代的皇帝,他們的皇陵都是在其駕崩之後才開始在位於今河南鞏縣的北宋皇家陵園裡選址並修建,而且相比於漢唐時期那些皇帝們花費十餘年甚至數十年才能建好自己的皇陵,宋朝的皇陵往往是要求在幾個月內限期完成。說來也是讓人不勝唏噓,曆朝當中就屬宋朝最有錢,可他們皇帝的陵墓卻是最“簡陋寒酸”。
趙恒是在這年的二月駕崩,而他的皇陵被限期要在這年的七月之前完工,也就是說朝廷隻給了施工人員五個月的時間,而這個專案的總負責人(山陵使)正是當朝的宰相丁謂。
作為每天有大量政務需要處理的大宋宰相,丁謂雖然掛了這個山陵使的頭銜,但他顯然不可能經常跑到大宋皇陵的所在地鞏縣去現場辦公,而且這活得乾半年,他要是在洛陽待這麼久,那他這個宰相基本上也就可以不用當了。因此,這次給趙恒修建陵墓,丁謂隻是作為一個總負責人在開封總攬全域性,具體的活兒都交給了具體的人在前方負責。
丁謂在總攬工程建設這方麵絕對是大宋此時的第一行家裡手,玉清昭應宮是他督造的,幾年前被皇宮裡的那場大火所焚毀的宮閣也是他負責重建的。如此,修皇陵這事對他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麼挑戰,而等到皇陵修好並將趙恒下葬之後,等待他丁大宰相的自然又是加官進爵。可是,命運有時候就是這麼喜歡惡搞,它總是會在某個最不經意的地方和時段給人製造出絞儘腦汁也想象不到的意外。
丁謂此時權傾朝野,就連當朝皇帝和太後都被他壓得服服帖帖,看樣子他的權勢和地位簡直是穩如泰山,可轉眼間他就從人生的巔峰極速下墜直達穀底,而且這中間根本沒有什麼算計和陰謀,一切都是合理又合法。
在介紹丁謂這次極速墜落的過程之前,我們必須得先行說明的一點是,以丁謂的智商和為人他定然不會乾出自掘墳墓的蠢事,諸如霸占民田、強搶民女和草菅人命之類的惡行在他身上是不存在的。還是如前所言,丁謂其為人確實很奸甚至是很毒,可他為政並不惡,他的凶狠、卑鄙和無恥隻限於對他的敵人。丁謂無論是在西南地區為官還是在河北以及江南地區為官,他的政績都堪稱卓絕,而且他在當地百姓當中的口碑也不是什麼大好,而是極好,諸如寇準、張齊賢和向敏忠之類的大宋“名相”在主政地方時的表現和政績跟他丁謂相比簡直沒法直視甚至是有些辣眼睛。
那麼,問題就來了,丁謂這麼一個精於算計且事事都小心謹慎的人到底是犯了什麼過錯而導致自己突然間墜入懸崖且終其一生都沒能翻過身來呢?答案就是他和寇準都掉進了同一個坑裡,他倆都被一個“豬隊友”給坑了,而且他倆的這個豬隊友還都是他們曾經的恩人,也都是在皇宮裡權傾一時的超級大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