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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帝國興亡史 第38章 人倫之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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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廷內外的這一片請求趙禎親政的呼聲確實讓劉娥深感頭疼,但帝國的一眾宰輔重臣對於此事的集體沉默卻讓劉娥頗感欣慰。為了保險起見,天聖十年(公元1032年)二月,劉娥將此前因為替曹利用說情而被外貶的前宰相張士遜給調回了京城並以刑部尚書之職再度出任大宋的宰相,她希望能夠通過這種恩惠讓張士遜對她感恩戴德以便能在必要的時候站到她的身後。很可惜,重回朝堂的張士遜並不是首相,而是次相,呂夷簡纔是此時大宋朝堂的天子之下第一人。

還是在這個二月,此前一直都表現得很乖很聽話的呂大宰相突然在劉娥的麵前雄起了一把,他狠狠地教了一回劉娥該如何“做人”。

要說起此事,我們還得往前追溯一段往事。

從也就是在蕭耨斤賜死蕭菩薩哥的前一個月,在宋朝的皇宮深苑裡有一個曾經集萬般寵愛於一身但後來卻幾乎默默無聞的婦人也死了。之所以要說她是一個婦人,原因就在於她是先帝趙恒當年曾寵幸過的一個女人,有一段時間裡她更是整個大宋帝國最為重要的女人,因為她懷上了趙恒的龍種,但她沒有想到的是,她孩子出世的那一天也正是她悲慘命運的開始。

就像蕭菩薩哥搶奪了蕭耨斤的兒子一樣,這個女人的兒子剛一出生也被搶走了,這個嬰兒被拿去給皇後劉娥當成了自己的兒子。比蕭耨斤淒慘百倍的是,這個女人在生下帝國唯一的皇子後並未母以子貴,誕下皇子的這份天大的功勞甚至都沒能為她討得一個妃嬪的封號,她直到臨死之前都還隻是一個小小的“順容”。

另外,蕭耨斤的兒子耶律宗真可是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誰,而宋朝的這個被彆人搶了兒子的女人卻終其一生都沒有聽到自己的兒子叫她一聲“媽媽”,甚至在孩子出生以後這對母子就再未相見過。頂了天來說,她最多也就是偷偷地躲在某個不被他人注意的角落裡像個賊似的從遠處望上自己的兒子一眼,剩下的便是在二十餘年的時間裡在無數個幽靜昏暗的深夜裡獨自垂淚,然後對著蒼涼卻又絢爛的夜空默默地在心裡呼喚自己的兒子。她的兒子不是彆人,正是此時的大宋皇帝趙禎。

很可笑是嗎?趙禎長這麼大居然還不知道自己是誰生的,居然一直將這個把自己從母親身邊搶走的女人當成親媽來對待,可這就是事實。

對於趙禎的身世,身為父親的趙恒一直沒說,劉娥更是不會說,趙禎的那些皇叔皇姑媽們也不說,宮中的太監和宮女則是誰也不敢說,趙禎的那些嘴上整日都是仁義道德、禮義廉恥和人倫孝道的老師也不敢說,朝廷裡的大小官員上至宰相下至各位言官還是不敢說。在二十多年的時間裡,趙禎在這件事情上被整個世界給欺瞞得嚴嚴實實。直到劉娥死後,當他從自己的一個皇叔嘴裡得知自己的生母其實另有其人而且已經死於非命之時,趙禎這才當場放聲痛哭以至悲痛欲絕。

這個女人在對兒子無限的想念之中於四十六歲這年溘然長逝,在她臨死之前,出於人性之中還存有的那一份最起碼的良知,劉娥給了她一個“宸妃”的封號,算是正式給了她一個勉強得體的名分。但是,基於對自己的私慾和利益考慮,劉娥還是決定殘忍到底,她終究沒有給這個女人見上自己兒子最後一麵的機會,甚至都不曾考慮過要讓趙禎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世,更不會告訴趙禎他的生母已經過世了。如此有違人倫之事,劉娥還就是做了,而且還準備把這個秘密帶進棺材裡去。

不過,要說劉娥在這件事情上做得毫無人性其實也是有些言過其實,儘管她是一個偷了彆人孩子的賊,但她畢竟還是有一點做人的底線。在趙禎的這位生母李宸妃去世後,劉娥追贈李氏的曾祖和祖父為光祿少卿,李氏的父親李仁德為崇州防禦使,李氏的母親董氏為高平郡太君。這些都是在李氏死後被追贈的官職,也就是說這些人也都早已去世,但在這之前,劉娥還命人前去民間尋訪李氏的兄長李用和。

或許是出於對劉娥的畏懼,作為當朝皇帝唯一的舅舅,李用和在很多年裡其身份卻是隱藏在開封的一個靠賣紙錢為生的普通平民。劉娥找到他後也不是如他所擔心那樣被“滅口”,劉娥給了他一個“三班奉職”的武職,也算是好吃好喝地供養了起來。當然,如果心理陰暗一點,這也可以說是將其監視了起來。

總之,劉娥覺得自己做了她能做的一切,除了不讓真相曝光於趙禎的麵前。說到底,劉娥也不過是一個凡人,她有這點私心並不為奇。你要說她在這事上有多麼的不要臉或許有可說道的地方,但若要說她有多麼殘忍和狠毒倒也未必。在李氏麵前,劉娥一直都是一個活得極為掙紮的人,這一點在李氏的喪葬之禮上體現得尤為明顯。

這天劉娥繼續帶著趙禎落座於簾幕之後與宰輔大臣商議國事,等到一切事宜都商討完畢之後,宰相呂夷簡卻請求單獨請對,他有話要說。

待一眾同僚都退場之後,呂夷簡向劉娥問道:“太後,臣聽說宮裡最近有一個嬪妃過世了,此事是真的嗎?”

一聽這話,劉娥頓時神色慌張。這個呂夷簡當然知道趙禎的身世,甚至有可能已經知道宮裡死的這個女人正是趙禎的生母李氏,可他竟然當著趙禎的麵說到了此事:你呂夷簡想乾啥?是不是想當著趙禎的麵揭我劉娥的老底?

劉娥立即厲聲嗬斥道:“怎麼?宰相大人你連後宮的事也想管嗎?”

說完,心裡極度發虛的劉娥立即拉起趙禎就往裡麵走,可呂夷簡並沒走,他還待在原地等著劉娥再次出來跟他大吵一架。果然,在把趙禎給支走後,劉娥又單獨回來了。

這一次她故作鎮定地對呂夷簡說道:“沒錯,宮裡是死了一個人,但這事與你這個大宰相何乾?後宮的事也是你該管的嗎?”

呂夷簡回道:“臣乃國之宰輔,無論是宮裡還是宮外的事自然都有職責過問。”

見呂夷簡毫不退讓,劉娥直接怒吼道:“呂夷簡,你到底想乾什麼?你為什麼要離間我們母子?”

劉娥終於是自己首先繃不住了,她這話等於是把事情給挑明瞭,而呂夷簡也是開啟天窗說亮話。

“太後如果不顧及今後劉氏家族的安危,那麼臣自然無話可說,可如果你想保全劉氏今後的富貴,那麼還請太後對此人予以厚葬!”

聰明人點到為止,劉娥頓時大悟,隨即她也不再對呂夷簡動氣,轉而說道:“既然如此,也就不瞞你了,死的那個人正是李宸妃,你覺得此事應該如何是好?”

呂夷簡回道:“臣覺得應該為李宸妃在皇儀殿治喪,然後以一品大臣的陪葬規格將其棺槨安放於洪福寺。而且,宸妃的入殮衣物當著皇太後的冠冕服飾,另外還得在棺木裡注入水銀以保全其身。”

劉娥沒有吱聲,算是默許了。然而,等到發喪的當日,劉娥卻還是讓呂夷簡吃了一隻蒼蠅,劉娥命大太監羅崇勳傳話呂夷簡,她藉口說時日不吉利,當天不宜大辦喪禮。可是,呂夷簡根本不吃劉娥送來的這隻蒼蠅,他堅持要在宮內大張旗樂地以皇太後出殯之禮為李宸妃發喪,而且發喪的隊伍還不能走旁門小道,得正大光明地走西華門。劉娥拒絕,因為這種喪葬規格隻有她這種級彆的人才能配用,呂夷簡也堅決不妥協,並聲稱如果劉娥不同意,那他就留在宮裡不走了。

這事從始至終這二人都沒有見麵,而是通過羅崇勳往來傳話。羅崇勳就這樣往返了三次,可直到他這雙老胳膊老腿跑軟了雙方還是互不妥協。最後,呂夷簡使出了絕殺招式。

他對羅崇勳說道:“看來此事還得你出麵說句話才行。我告訴你啊,你也知道,這個李宸妃是當今陛下的生母,如果有一天太後走了,而陛下又知道李宸妃的喪禮辦得如此不像話,那麼到時候你羅大公公恐怕也是要被陛下怪罪的,到時候你如果遭了罪可就彆怪我呂夷簡今天沒有提醒你!”

羅崇勳被這麼一番威脅之後也是瞬間汗流浹背,經過他從中說和,劉娥終於是同意了呂夷簡的方案,而李宸妃也得以風光出殯。

李宸妃的死對劉娥來說可謂是悲喜交加,喜的是從此再沒有人會跟自己爭兒子了,悲的是在她百年之後此事遲早會大白於天下,那時候趙禎又會怎麼看待和對待她這個“母親”呢?她會不會被趙禎掘墓曝屍呢?她的劉氏族人其命運又會怎樣呢?這些都是劉娥所無法預知和掌控的,也或許正是出於這種考量她纔不肯放權給趙禎,她可不想讓自己在晚景淒涼中孤獨乃至是悲慘地死去。

在提拔了張士遜後,劉娥在這年八月又突然對另一個人頻繁地丟擲“媚眼”——晏殊。為什麼她會選擇向晏殊示好呢?原因或許就是劉娥看重了晏殊的好人緣,此人長袖善舞,誰都喜歡他,而他也誰都不得罪,劉娥認定此人將來定然也是會感念她的恩德(後來的事實也正是如此),所以她決定給晏殊升官。看得出來,此時的劉娥已經在考慮自己的身後之事了。

於是乎,晏殊在這個八月裡先後升了兩次官,他先是由三司使、兵部侍郎升任為樞密副使,沒過幾天他又從樞密副使轉遷為參知政事。

這裡臨時插播一條新聞:晏殊被劉娥提拔為參知政事的這一天是公元1032年8月7日,之所以要把日子說得這麼清楚和具體其實另有原因,因為在這一天有一個小男孩在遼國出生了。這個人在如今幾乎可以說是“家喻戶曉”,但這一切都得拜金庸的武俠小說所賜,而非他在曆史上真的有什麼大作為,此人便是《天龍八部》裡喬峰的那位結義大哥——未來的遼道宗耶律洪基。對,你沒看錯,耶律宗真十六歲這年就喜當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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