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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帝國興亡史 第42章 仁宗親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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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娥在崩逝之前特意留下了一份遺詔:尊皇太妃楊氏為皇太後,皇帝聽政如祖宗舊規,軍國大事與太後內中裁處。

此話何意?這就是說趙禎的養母、宋朝新任的皇太後楊氏將接替劉娥繼續垂簾聽政!

趙禎這會兒也沒時間和精力去顧及這個事對他而言究竟意味著什麼,他的老媽剛走一會兒,他這個大孝子現在正悲痛欲絕地號啕大哭,而且正處在極度悲傷中的他還在糾結另一個問題。

要說這劉娥的執念還真的是異於常人,沒有當成皇帝讓她幾乎是死不瞑目,她臨終之時身上還一直穿著皇帝的袞服不肯脫下,而且在她已經無法說話的彌留之際,她仍然眼巴巴地望著趙禎,雙手則是用儘最後一絲氣力拉扯著她身上的那身袞服,但早已哭成淚人的趙禎隻能乾著急,因為他不懂劉娥這是什麼意思,劉娥就是在這樣的不甘中駕鶴西遊。那麼,劉娥到底想說什麼呢?

趙禎哭哭啼啼地把這個問題對緊急前來奔喪的兩府大臣說了,他希望能從這幫老家夥的口裡得到答案。趙禎或許真的是少不經事,要不然他也不會有這個疑問,可他麵前的這幫老頭兒就沒那麼單純了。事情很明顯,結合劉娥生前的種種舉動,她在臨終前拉扯袞服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她生前沒能做成皇帝,她想在死後能夠身著袞服以帝王之身入殮下葬。可是,參知政事薛奎的一席話瞬間就決定了劉娥死後的待遇和命運。

薛奎挺著肚子大聲說道:“陛下,太後的意思就是要我們把她身上的袞服換下來,你想啊,如果她身著袞服去了那邊,那麼她又有什麼麵目去見先帝和太祖太宗呢?”

隻此一句話,劉娥想在死後當皇帝的夢想也破碎,單純的趙禎隨即命令宮女們給劉娥換上一套正規皇太後的服飾。這邊剛忙完,那邊就有人過來向大殿外哭成一片的群臣宣詔:“各位大人們,都先彆急著哭了,現在時候已到,趕快去向新任太後請安入賀吧!”

新任太後?跪在大殿外麵的眾官員這才明白過來,劉娥臨終前特意交代要由皇太妃楊氏接替她臨朝稱製,也就是說此時已經二十三歲的趙禎還得繼續當他的木偶天子。之前就已經在私下裡或是公開場合要求劉娥還政於趙禎的官員們經過這麼一提醒瞬間火冒三丈,範仲淹當年科考中第時的同科狀元、此時已經官居禦史中丞的蔡齊瞬間大怒:“你嚷什麼嚷?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兒嗎?”

說完,蔡齊走入大殿對東西兩府的宰輔大臣們說道:“陛下已經年長且英明睿智,現在正是該他親政的時候,我們絕不能讓太後稱製這種事情繼續存在下去!”

中書省和樞密院的大佬們聽了這話也是不由得連連點頭,於是這幫人就在劉娥的屍體還殘留有一點餘溫時候把她的臨終遺命就這麼給否決了。楊氏仍然是皇太後,但是不再臨朝稱製,趙禎以後獨掌朝政大權,沒怎麼經曆過大場麵卻也不慕功名和權力的楊老太太就這麼被一幫老爺們兒給合夥“欺負”了。

很難說得清楚的是,劉娥的崩逝對趙禎而言究竟是悲勝於喜還是悲喜參半。他已經二十三歲了,如果說他一點也不想親政從而做一個真正的皇帝,那麼此人絕對是智商有問題,可如果你要說他時刻都在盼著自己的這位母後能夠早點歸天也是不太符合仁宗陛下的心性。但是,不管怎麼說,與自己的母親陰陽相隔都是這人世間最為令人感到蝕骨的終極悲痛之一,因而趙禎此刻的悲傷和悲痛都絕對是真實的。然而,比這更大的悲痛就在不遠的前方等著他。

劉娥薨世一個月後,這十幾年來因為害怕會被劉娥視為威脅和異己而加以清除故而有意裝瘋賣傻的人站了出來。思慮良久之後,此人一改往日瘋癡呆傻的麵目,他瞬間變得神采奕奕且英姿勃發,而且他還決定要去進宮麵聖,他要將一個幾乎國人儘知唯獨皇帝一人不知的真相告訴給他的那個侄兒。此人便是趙光義的第八子、荊王趙元儼。

麵對趙禎一副因為失去母親而頹廢不已的樣子,被劉娥這些年壓製得快要變態的趙元儼是氣不打一處來:“我的陛下,你快彆為那個女人難過了!不值得!我告訴你,你哭的這個人根本就不是你的親媽,她是害得你和你的親媽至死不得相見的惡女人。你的親媽就是之前就已經過世的李宸妃,而且她還是死於非命,我猜她肯定是被劉娥那個老女人給害死的!”

正處於極度悲痛之中的趙禎當場就傻了!這個訊息對他來說實在是太勁爆了,二十多年了,他竟然不知道自己的生母其實另有其人,而且他這些年來竟然把自己和生母的仇人給當成親媽來服侍!這怎麼可能?更何況,八皇叔你這些年一直都跟個瘋子一樣總是說些瘋話,誰知道你這回是不是瘋病又犯了,誰能保證你說的這些話都是真的?

任憑趙元儼如何氣得跺腳,趙禎就是不信,然而這種宮內宮外近乎於人儘皆知的事想要查清楚簡直易如反掌,隨便找來幾個老太監或老宮女,或是直接把宰相呂夷簡叫過來,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不管趙禎最後是如何去求證的,總之他在得到真相後是徹底傻了!

緊接著,兩宋所有帝王裡哭得最為死去活來、最為傷心欲絕的戲碼上演了,這一次的天子之淚就連北宋的亡國之君宋徽宗和宋欽宗恐怕都遠遠不及。在瞭解到自己的身世真相以及自己生母的人生遭遇後,趙禎在自己的寢宮裡連續數日放聲痛哭,什麼軍國大事他全然都顧不上,這一刻他隻是一個對自己的母親無比懷念且自覺罪孽深重的孩子。等到眼淚乾涸之後,趙禎這才提筆下詔公開罪己,然後又追尊自己的生母為皇太後並與自己的父親趙恒合葬於永定陵。

慶幸的是,不管趙禎此時的仇恨和憤怒有多深,但他畢竟是一個從小就被愛所滋養的人,劉娥愛著他,他的養母楊氏也給予了他無限的母愛,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的孩子再怎麼發狂也不至於做出太過瘋狂的事。換了彆人興許早就將劉娥的屍體給五馬分屍了,比如後漢的末代皇帝劉繼元或者南漢的末代皇帝劉鋹之流。

對於趙元儼所說的“李宸妃死於非命”,趙禎是持懷疑態度的,畢竟李宸妃當年出殯的事他是知道的,那可謂是絕對意義上的風光大葬。曆史在這裡出現了兩個版本,一說是趙禎讓自己的舅舅李用和去檢視了自己生母的棺槨,想證實一下其是否真的是死於非命,一說是趙禎親自去了洪福院並開啟了生母的棺槨查驗遺容。無論是哪種版本,最後他們所看到的是李宸妃安靜地躺在注入了水銀的棺槨裡,其麵目亦如生前且是以皇太後的服飾入殮。我個人傾向於認為趙禎是親自去檢視了李宸妃的遺體,畢竟身為人子且是一個曆史知名的大孝子,他比誰都想一睹母親的尊容。

在終於得見母親的麵容後,趙禎再次情難自禁地當眾痛哭流涕,可在目睹母親是用此等規格入殮後,他對劉娥的憤怒也瞬間轉為平和。他對左右含淚以道:“人言豈可信哉!自今大娘娘(劉娥)平生分明矣!”

也就是說,趙禎認為他的八皇叔有言語誇大之嫌,而他也完全原諒了劉娥對他母親的奪子之仇以及對他自己的奪母之恨,他對劉娥現在隻剩下了感激。這二十多年來,劉娥對他怎樣隻有他纔是最清楚的,若是沒有劉娥也未必會有如今他這位大宋的天子。由此,本來準備對劉娥的族人(劉娥前夫龔美的族人)施以天子之怒的趙禎轉而對其更為優厚。

以上種種我無意再浪費筆墨,但我隻想說一句:這就是在愛的懷抱中長大的孩子與那些在仇恨和被人鄙視和輕賤當中長大的孩子所最大的不同,因為我曾被這個世界溫柔以待,所以我也對這個世界溫柔以待。即使我會憤怒發狂,但也是被限定在了能量可控的範圍之內,而非不可控扼。換言之,你能想象如果趙禎是朱元璋那種人,那麼此事會如何收場嗎?

在趙禎的心緒漸漸平複之時,有一個人卻在此時是喜不自勝——大宰相呂夷簡。正是因為他當初竭力勸諫劉娥要為李宸妃風光大葬,所以纔有瞭如今趙禎的溫和以及劉氏一族的榮華依舊,但這裡麵最重要的則是趙禎對他的感激。呂夷簡在這件事情上的所作所為可謂是一石數鳥,如今趙禎感激他,劉氏一族也感激他,就連劉娥身邊的那些太監也都感激他,可以說是他這一招既保住了宋朝的穩定和顏麵,也保住了趙禎那顆原本就淳樸善良的心性,更保住了劉家以及羅崇勳等大太監們的項上人頭。在這起事件中,呂夷簡獲得了趙禎空前的好感,這為他從此以後在政壇上的呼風喚雨奠定了不可撼動的基礎,除非趙禎比他死得比他還要早。

等到趙禎終於開工乾活後,身為宰相的呂夷簡立馬就向趙禎陳述了八條治國理政的條陳,分彆是:正朝綱、塞邪徑、禁賄賂、辨佞壬、絕女謁、疏近習、罷力役,節冗費。趙禎看完之後也是連連稱善,這樣的一個對自己既忠心又有真本事的大宰相簡直是打著燈籠也沒處找,一時間呂夷簡成了趙禎最為信任和倚重的大臣。

在趙禎正式親政以後,本著一朝天子一朝臣的精神和傳統,也是出於對劉娥還殘存著的那麼一點憎惡,趙禎決定將此時的兩府高官來個大清洗。這些人裡麵呂夷簡當然不包括在內,事實上就連具體的人事任免名單都是由趙禎和他兩人私下裡擬定的。

這天處理完政務,趙禎便回到郭皇後的寢宮裡跟她談起了此事。不曾想,郭皇後對此卻報以一聲冷笑。

她對趙禎說道:“陛下,你其實是被呂夷簡給騙了,你覺得那些大臣都是攀附太後的親信,所以不可重用,可你顯然忘了,呂夷簡這幾年一直都是首相,難道他就不是太後的親信嗎?你覺得這可能嗎?依我看,他呂夷簡也不是什麼好人,他隻是比彆人聰明一點,他懂得兩頭下注而已!”

趙禎就此是恍然大悟!

第二天,兩府的大佬們都齊刷刷地跪倒在地聽候宣詔:宰相呂夷簡罷為武勝軍節度使、同平章事兼判澶州;樞密使張耆罷為左仆射、護國軍節度使兼判許州;樞密副使夏竦罷為禮部尚書,知襄州;參知政事陳堯佐罷為戶部侍郎,知永興軍;樞密副使範雍罷為戶部侍郎,知荊南府;樞密副使趙稹罷為尚書左丞,知河中府;參知政事晏殊罷為禮部尚書,知江寧府。

趙禎的這一紙詔書將劉娥當政時期的兩府高官除了張士遜之外全都罷免,而呂夷簡聽到這份詔書更是當場差點一頭栽倒在地:昨天我跟陛下的商量的名單不是這樣的啊!怎麼這裡麵還有我的事啊?

事後,呂夷簡找到與他私交深厚的大太監、內侍省副都知閻文應。從這位大太監的口中呂夷簡終於知道自己之所以被罷官全都是拜郭皇後的枕邊風所賜,他也就此把這位郭皇後給深深地“惦記”上了。

緊接著罷官詔書的是升官詔書:宰相張士遜加昭文館大學士、監修國史;資政殿大學士、工部尚書、判都省李迪為同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戶部侍郎王隨為參知政事;禮部侍郎、權三司使事李諮為樞密副使;禁軍步軍副都指揮使王德用為檢校太保、僉署樞密院事。

張士遜為什麼被留用了?一來他曾經被劉娥貶過一次,二來他是趙禎以前當太子時的老師。也就是說,張士遜現在成了首相,而趙禎的另一位老師、多年以前跟寇準一同被丁謂狂扁了一頓的前宰相李迪也重回中書省再次擔任宰相。這些人裡麵另一個值得引起注意的人便是王德用,這位當年征討李繼遷並立下赫赫戰功的少年英雄一躍成為執掌樞密院的頂級高官。時光荏苒,當年的那個鐵血少年此時已經是一個五十三歲的中年長者。

除此之外,當年因為上疏讓劉娥還政而被外貶的宋綬和範仲淹也被召回京城任職,宋綬被授官翰林侍讀學士,範仲淹則是出任右司諫,也就是對朝廷的大小事務都有參劾權的言官,而他的回京很快就將起到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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