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帝國興亡史 第59章 自相傾軋
現在請各位注意:具有劃時代意義的事件終於到來了!
殺掉嵬名惟亮一家之後的次月,李元昊於公元1038年10月11日在興慶府(今寧夏銀川)正式登台受冊並建國稱帝,國號“大夏”,改年號為“天授禮法延祚”。同時,李元昊下詔追諡其祖父李繼遷為大夏神武皇帝,廟號太祖,追諡其父李德明為大夏光聖皇帝,廟號太宗,封其子嵬名寧明為皇太子。
文武群臣方麵,野利仁榮、嵬名守全、張陟、張絳、楊廓、徐敏宗、張文顯分掌中書省和樞密院,楊守素、鐘鼎臣、嵬名聿榮、張延壽掌管財務及文書,野利旺榮、野利遇乞、成逋克成等蕃人武將掌管各司兵馬。
細看這份名單,在軍事領域漢人處於絕對邊緣化的角色,但在政務和財務方麵漢人纔是主角,甚至是絕對的主角,由此我們也就不難猜想李元昊能夠走到今天的原因究竟何在。有一個事實不可否認,那就是如果沒有韓延徽、韓知古以及康默記等漢人的傾力相助,耶律阿保機絕對不會攀爬到後來的人生高度。李元昊也是如此,他能走到今天這一步,這裡麵那些漢人書生的功勞堪稱居功至偉。
在此也是非常感謝這些人為了民族融合而做出的巨大貢獻,謝謝你們不久之後讓雙方血流成河,謝謝你們不久之後讓你們的同族同胞遭受黨項人刀兵荼毒之苦,而你們也通過這些豐功偉績讓你們的名字名垂青史,同時也順帶著實現了你們的人生抱負,實現了你們的個人價值。不過,這些人還不算什麼,那位未來西夏國的大太師張元同誌此時還沒有加入他們的行列,他還在宋朝這邊為自己屢試不第而痛苦著。曆史將會證明此人纔是他們這群人裡的集大成者,他的豐功偉績遠不是前麵這些人所能比擬的。
李元昊的西夏國已然在宋朝的西北方向拔地而起,那麼宋朝在李元昊一步步謀劃著建國的這幾年裡都在忙些什麼呢?
範仲淹是在公元1036年5月被貶出京,而將他鬥倒並趕出京城的宰相呂夷簡也沒過多長時間的安穩日子。不久之後,呂夷簡也從宰相的位置上被踢下了台,踢他屁股的人不是彆人,正是他曾經的大恩人王曾。
前麵我們說到過呂夷簡是如何將次相李迪給趕下了台,王曾那時候已經重回京城擔任樞密使,而王曾的回京就職還得歸功於參知政事宋綬,是他向呂夷簡傳達了王曾的意願並由呂夷簡向趙禎保舉了王曾回京擔任樞密使。當李迪被罷免後,朝中讓王曾再度出任宰相的呼聲日盛,呂夷簡甚至主動向趙禎提議應該讓王曾出任首相,他甘願居於王曾之下出任次相,但這事趙禎沒同意。
看上去呂夷簡和王曾這對宰相班子是選對了人,他倆必定能夠和睦相處讓大宋在他倆的手裡邁向更為富強的道路,然而事實卻並非如此,原因就在於此時的呂夷簡早已不是當年王曾屁股後麵的那個小跟班了。如今的呂夷簡早就習慣了在中書省唯我獨尊且凡事都喜歡獨斷專行,以前的那個在王曾和曹利用等一眾大佬麵前恭恭敬敬的小老弟早已不複存在,如今王曾雖然回來了,可已經開了葷的呂夷簡卻沒法再去吃素,這就導致了兩人之間在公事上麵時常因為意見不一而產生摩擦。呂夷簡在這方麵表現得絕對的公私分明,他從不會因為王曾當年對自己的恩德而讓著王曾,而作為首相,他的言辭和行為有時候甚至會讓王曾當場下不來台。
不容置疑的是,在工作上彼此間意見不合實在是太過司空見慣的事,而且這裡麵沒有什麼對錯之分,有的隻是彼此的理念和方法不同而已。在這種情況下,如果雙方經常性地不能達成妥協,那麼後果必然是產生爭鬥。為此,心力憔悴的王曾數次請求辭去宰相之職,而呂夷簡也對趙禎以辭職相逼,趙禎再怎麼糊塗也從中看出了一點門道。
本著息事寧人的老好人精神,趙禎就想著勸和,他就笑著問王曾:“怎麼?難道呂夷簡已經讓你厭惡到了無法與之共事的程度了?你給朕說說,呂夷簡到底都犯了啥事讓你覺得沒法容忍了?”
王曾也沒客氣,他直言相告:“陛下,呂夷簡已經不是從前的呂夷簡了。他現在變得專橫跋扈且又容不得他人有不同意見,這些我就不說了,但我聽說他如今竟然敢收受他人的賄賂,而賄賂他的這人還是邊關重鎮秦州的知州王繼明。”
宰相結交邊臣且私相授受,呂夷簡這是要乾什麼?趙禎隨即召來呂夷簡質問,呂夷簡當然矢口否認。他雖然是獨斷專行喜歡自作主張,但要說到收受賄賂就讓他著實哭笑不得:我呂夷簡愛權不假,可我還不至於窮得收受賄賂,這王曾到底是從哪裡聽來的小道訊息?
呂夷簡請求把王曾叫過來與他當麵對質,趙禎倒也爽快,他不但把王曾叫了過來,另外兩位中書省的長官參知政事宋綬和蔡齊也一並前來接受質詢。至此,王曾的目的也達到了,在呂夷簡涉嫌受賄一事上,王曾本來就沒有什麼鐵一般的證據,純粹就是風聞言事,而他這樣做的目的以及他把兩位參知政事也卷進來就是要讓趙禎看到他們四人已經無法在一個班子裡共事了。
事實果如王曾所料,當四人齊聚之後,宋綬幫著呂夷簡說話,而蔡齊則站在王曾這邊,四人就此在趙禎的麵前爭執成了一團。這可就犯了宋朝官場的大忌——禦前失禮,而這也是王曾所能想到的能夠在瞬間扳倒呂夷簡的絕佳法子。麵對此情此景,趙禎算是徹底清醒了,這四個人組成的執政班底真的是走到頭了,那就乾脆全都給我滾到一邊涼快去!
作為大宋的又一位狀元宰相,王曾此舉可謂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縱然呂夷簡有諸多不是,但他可以說是宋朝的宰執集團裡為數可數的能乾事且想乾事的人,而不像他後來的那些繼任者那樣屍位素餐整日隻會例行公事地簽字蓋章外加吃飯睡覺和吵架。王曾這會兒已經是花甲之年,而且此時距離他離世也就隻有一年半的時間,我們現在無法知道王曾之所以要如此急切乃至於不擇手段地扳倒呂夷簡是為何,難道是因為他知道自己已經時日無多,所以才決心無論如何也要扳倒呂夷簡,否則呂夷簡在他死後定然無人可製或有尾大不掉的危險?還是說他就是單純地無法忍受呂夷簡的專橫?但是,如果王曾知道接下來的數年裡朝中以及大西北所發生的事定然會後悔自己此時的舉動。
隨著呂夷簡的下台以及王曾的離世,當李元昊的羽翼日漸豐滿的時候,大宋帝國卻無人能夠在正是需要有人站出來出麵主持大局的時候挺身而出,那些頂在前排和頂層的人都難堪重用,而這也正是後麵一係列戰爭慘劇之所以會發生的根源。換言之,在李元昊建國前後的那些日子裡,依照呂夷簡勇猛好鬥的風格,他李元昊的日子絕對不會那麼好過和順當,而且宋朝在這個過程中幾乎未對可能會爆發的衝突做任何的準備和應對,他們放任李元昊的坐大,放任他主動殺將過來,直到最後忍無可忍決定反擊卻震了自己一個虎口崩裂。可惜,這所有的一切不幸都不是王曾所能預見的,他自己走了,順帶著也把呂夷簡這個大宋頂級大臣裡唯一的“強硬派”給一並拖下水。
公元1037年4月,趙禎的一道皇命頒下:首相呂夷簡罷為鎮安軍節度使、同平章事兼判許州;王曾罷為尚書左仆射、資政殿大學士兼判鄆州;參知政事宋綬罷為尚書左丞、資政殿學士;蔡齊罷為吏部侍郎,二人一並歸班。
呂夷簡離開京城之前,趙禎按照慣例向卸任首相諮詢繼任者的人選,呂夷簡推薦了樞密院的王隨以及此前被外放出京的戶部侍郎兼知鄭州的陳堯佐。趙禎一點折扣沒打,呂夷簡對這二人的舉薦全部奏效,而且此二人“並為平章事”,也就是說他們之間的權力大小沒有區分,一字平頭高,趙禎為這二人配備的三位參知政事則分彆是原知樞密院事韓億、原三司使程琳、翰林學士承旨石中立。樞密院方麵,原參知政事盛度以及樞密直學士王鬷同為知樞密院事。
這一屆兩府班子重組之後不久,曾經的天子之下第一人丁謂也在這個月裡走完了他的全部人生,享年七十一歲。人生七十古來稀,丁大人能夠在人生遭遇如此重大打擊和挫折且跌落之後再沒翻過身來的情況下活到了這般年紀,如此修為和心性真的讓人佩服。遺憾的是,他本可以成為一代彪炳千古的社稷之臣,或者成為一代大文豪或大儒,但這些都沒有發生,他在曆史上隻留下了千古罵名和惡名。
不過,我在這裡還是想說,丁謂之惡隻是之於他的政敵,對於國家和百姓,丁謂其實遠談不上什麼禍國殃民的大奸大惡之徒,他的最大罵名也不過就是為了儘快修建好玉清昭應宮而對參與施工的勞力所進行的過度壓榨。即使如此,丁謂或許也好過如今的那些讓基層員工兩班倒且在管理方麵毫無人文精神的企業老闆。這些人與丁謂一樣,為了他們自己能夠升官發財而把員工當成牲口一樣去壓榨以便為他們創造可以獲得升遷的業績和政績,但丁謂尚且知道在事成之後向趙禎奏請為參與施工的人員請功。
得知丁謂離世,他曾經的政敵、同時也是親手將丁謂打入地獄、此時已經去鄆州做知州的王曾仍然心有餘悸地感慨道:“丁謂這人的智商實在是深不可測,我本來以為他會死在崖州,誰知道此人磨磨蹭蹭地竟然回到了中原,照這種樣子下去說不定哪天他還會被重用,真到那時候可就是天下之人的大不幸了!”
丁謂如果再被起用於國於民是福還是禍不得而知,但新一屆的宰執班底其工作能力和業績以及群眾的口碑到底怎樣卻很快就將見分曉。王隨這個人在此前並無什麼顯赫的名聲,此人你要說有多大能耐倒也未必,完全就是憑借勤勤懇懇的工作和熬資曆一步步地從地方官爬到瞭如今的宰相之位,但此時的他已經是六十二歲了。另一位宰相陳堯佐就更不用說了,我們在前麵已經提到過他,這位童年時期就聰明無比的老兄這一年已經是七十五歲了,另外幾位參知政事除了程琳之外也都是年過六旬的花甲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