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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帝國興亡史 第127章 築城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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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讓新政集團感到火大的這件事還是跟範仲淹的連襟鄭戩有關。

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這句話幾乎就從來沒有被打過臉,尤其是鄭戩這種空降過來的地方大員就更是要通過這種行為來為自己樹立威信和威嚴。鄭戩的第一把火我們已經說了,他揪出了兩個“大贓官”,但這一把火最後被生生地給撲滅了。然而,這並沒有影響到鄭戩同誌的工作熱情和乾勁,就在他舉報滕宗諒和張亢沒過多久,他又乾了另一件事。

這事與其說是鄭戩新官上任的第二把火,還不如說這是他猛然間發現的一個超級政績工程。在這種誘惑力麵前很少有官員能夠抵擋得住,金錢美色隻能從感官層麵對官僚帶來刺激與誘惑,但政績這玩意兒卻是精神鴉片,它幾乎可以秒殺官場上的一切牛鬼蛇神。

鄭戩想乾的這件事是築城,地點在秦鳳路和涇原路最北端的結合部,當時謂之水洛,因為這裡有一座城就叫水洛城(今甘肅省莊浪縣境內)。不過,這地方的控製權既不屬於宋朝也不屬於西夏,它是位於宋夏邊境處的一塊由當地蕃部豪族所控製的地域。當年曹瑋在西北戍邊時就曾經想過要把這塊地方給吃進嘴裡,可最終還是沒能如願,李元昊雖強但也不敢對這些人用狠,而是任由其一直處於半獨立狀態地存在,也就類似於是西夏境內的一處藩鎮。至於這裡麵的原因就隻有一個,因為這隻刺蝟著實太難下嘴,水洛城裡的守軍至少是三萬人且人人精於騎射。

那麼,鄭戩為什麼會想著要在這裡築城呢?

說到這個事就得提到涇原路的一位邊關宿將劉滬。此人出身將門世家,其祖父在隨趙匡胤親征李重進時戰死,父親則是太宗和真宗兩朝的西北名將劉文質。劉滬因為恩蔭很早就入了軍籍成了一名下級軍官,此後便一直在西北一帶戍邊。

好水川之戰任福兵敗殉國之時,劉滬是涇原路靖邊寨的主帥,也就是說他當時就駐守在宋夏邊境的最前沿,而他的對麵正是水洛城所在的那片地域。當年曹瑋心之所念之地也正是如今劉滬眼裡的一塊肥肉,他想要完成曹瑋生前的夙願——將水洛城據為我有從而將宋朝的邊境線向北推進數百裡。然而,占據水洛城僅僅隻是為宋朝開辟出了一片新的國土嗎?非也,宋朝占據此地最為重大的意義就在於從此以後秦鳳路和涇原路就可以連為一體並互為救援。

在地理上秦鳳路和涇原路儘管是緊緊相連,但因為山川地勢的阻隔,如果兩路需要支援對方時隻能從最西端繞道而行,可一旦宋朝將水洛地區納入自己的勢力範圍,那麼秦、涇兩路在戰時就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到相互支援。再說明白一點,水洛地區就是控扼秦鳳路和涇原路的咽喉要地,如果再加上西夏,那麼此地的戰略地位就更加重要,這就是為什麼曹瑋一心想要將其收入囊中的原因。問題就來了,曹瑋和李元昊都沒有辦到的事,劉滬能辦成嗎?

答案是——能!

劉滬所采取的策略是首先在位於水洛地區外圍的章川城駐兵,然後以城為中心廣收良田數百頃,在軍糧得到保障後再行增兵從而讓宋軍可以在這片地域長期駐守且對水洛城形成威懾之勢。簡而言之,屯兵屯田。在這之後,劉滬秘密派人前往水洛城招降城主鐸廝那,但結果卻是石沉大海,對方根本沒搭理他。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範仲淹和韓琦被調入了京城做大官,而鄭戩同誌則空降到了陝西。前麵也說了鄭戩新官上任迫切地想要燒幾把火,而他的第一把火準確說來其實不是查處滕宗諒和張亢的貪汙案,而是“巡邊”。

現在他是陝西四路的一把手,為了讓下麵的同誌們都認識一下他這個新領導,鄭戩決定搞一次武裝巡邊活動,他要帶著大軍到前線各地軍營去走一走。彆的暫且不說,鄭戩這一路上走得非常拉風是肯定的。他到底帶了多少人來巡邊不得而知,但李元昊同誌得知此事後曾經動過想要和鄭戩零距離接觸的念頭,可最後他放棄了,如此也就不難猜測鄭戩這次的儀仗達到了何等規模——西夏皇帝李元昊都被他的陣仗給嚇著了。

劉滬這時候便決定要趁機借鄭戩的風頭狐假虎威一回,他命人打著鄭戩的旗號再次前去招降鐸廝那。或許是懾於鄭戩的兵威,鐸廝那這一次竟然同意了,而且是願意將整個水洛地區都獻給宋朝。劉滬大喜,他帶領數千兵馬疾馳數百裡前去受降。可是,鐸廝那不知何故突然又變卦了,這天晚上數萬人將劉滬的營寨給圍了個水泄不通。

對方的兵力是自己的十倍,而且宋軍前後數百裡皆無援兵,看樣子劉滬這一次是死定了。麵對危局,劉滬毫不慌亂,他這晚命令全軍戒嚴,而他自己則在大帳裡呼呼大睡。第二天一大早,劉滬命令宋軍埋鍋造飯,做出一副吃飽之後就要拚命的姿態。鐸廝那見這情形也暫時放鬆了警惕,他也讓人準備早飯,可劉滬卻沒有真的打算讓手下的將士吃早飯,而是告訴他們等到打了勝仗我們再吃早飯。他暗中命令宋軍做好出戰的準備,而他自己則選了一處高地並坐在了一張胡床上指揮進兵。忽然間,隻見令旗揮動,先前還在敲碗敲盆的宋軍突然衝出營寨向毫無防備的鐸廝那所部發動了突襲。

鐸廝那沒料到劉滬會來這麼一手,他手下的數萬睡眼惺忪的大兵更是還在犯迷糊,麵對突然殺到跟前的宋軍,鐸廝那所部競相潰逃。宋軍一路追殺,沿途殺傷無數,而鐸廝那麾下的一眾大小頭領為了活命也不想再跑了,他們紛紛下馬並匍匐在地請求投降。

此戰劉滬儘降其眾,而鐸廝那也再不敢耍任何的花招隻能乖乖投降,劉滬在降卒當中選出精銳之士收編於自己的帳下,然後入據水洛城,整個水洛地區就此成為宋朝的領地。

這事當然不會就這樣結束。得知劉滬占據了水洛城,秦鳳路地界上的那些與鐸廝那算是宗親的一眾羌人酋長隨即發兵前來找劉滬討要說法。劉滬率領部下據城而戰,羌人在城下丟棄無數具屍體後隻能慘敗而回,劉滬由此在秦鳳和涇原兩路以及在羌人當中聲威大震。最重要的一點,宋朝的秦鳳路和涇原路之間的北方通道從此被打通了。

如此一來,宋朝算是將邊境線向西夏方向推進了數百裡。鄭戩得報之後也是欣喜異常,他剛一上任劉滬就給了他這麼大的一份見麵禮,這怎麼能讓他不高興萬分?於是,鄭戩上奏朝廷請求對水洛城進行加固和增修,另外還要在水洛城的外圍再修一座結公城以讓兩城結成犄角之勢。這樣做自然是為了防範李元昊前來騷擾,而且這兩座城池一旦增建完畢更是可以成為宋朝今後謀取西夏的前出基地。

這件事怎麼看都會讓人覺得是利大於弊,於是趙禎批準了鄭戩的提議,劉滬也臨時化身為施工隊長帶著手下士兵開始修城。可是,此時奉命前來陝西公乾的樞密副使韓琦卻認為此舉不妥。

韓琦當年就非常反對範仲淹在鄜延路修寨築堡的蠶食計劃,如今他依然是這個態度。他認為修城根本就毫無意義,隻會浪費國家的民力和財力,而且在地域廣闊的水洛地區修這兩座城也沒有多少的實用性,反而還會讓宋軍的兵力更為分散。身為欽差大臣且又是朝廷的樞密副使,韓琦對同屬新政集團的鄭戩好言相勸,意思就是希望他不要修城,可這卻讓鄭戩多了心:你韓琦怕是在眼紅我將要為朝廷立下大功吧?我剛到陝西不但打了勝仗,而且還為國拓地百裡,眼下我要修城固守,可你卻叫我不要修城,我看你分明就是在嫉妒我!

對於鄭戩的不予理會,心高氣傲的韓琦憤怒不已。恰好此時,鄭戩又全身心地投入到“反腐倡廉”的戰鬥中,這就讓韓琦更加地憎惡此人。不是說韓琦想要包庇貪汙犯,而是他覺得這個鄭戩完全就是個禍害,是根超級能攪和的攪屎棍。自從這人來了陝西之後,整個陝西四路就一直不得安生:率軍巡邊,進兵水洛,跟秦鳳路的羌人開戰,抓捕滕宗諒和張亢,以懲治貪腐為名在陝西大興牢獄,凡此種種都讓曾經的陝西四路大總管韓琦感到怒不可遏。

鄭戩這樣做簡直就是在抄他韓琦的老底,更是在當眾羞辱他。你鄭戩才來陝西沒幾個月就如此地大動乾戈,你說陝西這邊到處都是問題,那你的意思無疑就是韓琦之前的工作做得很失職,你現在是在為朝廷撥亂反正。不說是作為樞密副使的韓琦,即便是任何一個普通人恐怕也忍受不了這種當眾打臉的行為。除此之外,還有讓韓琦更為憤怒的事。

韓琦為什麼要來陝西?因為陝西這時候因為常年的戰亂和自然災害導致饑民遍地匪患叢生,更有正規軍裡士兵公然作亂聚嘯山林,韓琦此時的頭銜就是陝西宣撫使,說白了他來陝西就是為了整頓社會治安恢複社會秩序。可是,鄭戩身為陝西四路的都總管,這些事難道不是他的分內之事嗎?但他又為此而做了什麼呢?他什麼也沒做,他的精力都用在瞭如何為自己正名和博名,如何儘快做出點成績,而對遍地的災民和盜匪他卻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也就是說,這臟活累活全都你韓琦一個人去乾,反正你本來就是朝廷派來的宣撫使,你就是一個來負責打掃衛生的,而我鄭戩要做的是自然是反腐英雄和建設邊關的標兵。換言之,我鄭戩不但要打你韓琦的臉,而且你還得為我擦屁股。

終於,韓琦麵對這種局麵實在是覺得自己沒法再忍了,他爆發了!

盛怒之下的韓琦給趙禎上了一道奏疏,裡麵詳細地講述了他反對修築水洛城的各種理由,而且他還把秦鳳路的總管文彥博、涇原路的總管尹洙以及副總管狄青一道給拉上了他的戰車。他說他們四人都反對修築水洛城,整個修城計劃完全就是鄭戩一個人的主意,他為了謀取政績和功勞絲毫不顧及此事對國家財力和民力的耗費。本來生性就耳根子偏軟的趙禎一看到韓琦的這份奏疏立馬就變了卦,他下詔停止修建水洛城。

鄭戩是何人?他是範仲淹的連襟,是立誌於推行新政的範仲淹所倚重的人,要不然範仲淹怎麼可能同意讓他來接替自己主政陝西。可是,範仲淹此時的心裡卻是不勝悲涼,看看鄭戩都乾了什麼?又看看自己的新政盟友韓琦又做了什麼?

鄭戩先是以反腐為名乾翻了範仲淹的好友滕宗諒和部下張亢,環慶路和涇原路就此首腦換人,而接下來鄭戩又激怒了韓琦,這導致同樣是範仲淹多年好友的尹洙和他的老部下狄青也站到了鄭戩的對立麵。可是,不要忘了,從根上來說,他們都是範仲淹的人,都是新政集團的骨乾成員,可除了窩裡鬥,這些人在陝西還乾了啥?而窩裡鬥的結果是什麼?是滕宗諒和張亢被降職外貶,是新政集團和氣不再且元氣大傷,是新政反對集團的暗中竊喜和拍手稱快。

事情發展到這裡並不是結束,而是**的開始。被韓琦參了這麼一本後,鄭戩大怒,他不但沒有下令前方的水洛城工地停工,反而還加派人手繼續施工。他這樣做已經是在公然抗旨不遵了,可鄭戩自有他的打算,他再又給趙禎上疏為自己進行申訴,而且他相信自己能夠讓趙禎收回成命。

鄭戩此刻在大怒,而韓琦則是狂怒。你鄭戩也太囂張了吧?我這個欽差大臣和樞密副使你可以不放在眼裡,可皇帝的聖旨你都敢違抗?之前我因為顧及範老夫子的顏麵才沒有對你下狠手,可現在看來你是真的不能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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