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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帝國興亡史 第137章 一網打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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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遼國在河曲之地被西夏大敗之後,在這期間所發生的兩件事非常有意思,其一是西夏將擒獲的一部分遼國俘虜獻給了宋朝,其二就是耶律宗真將前去給趙禎恭賀生日的遼國使者給抽了兩百鞭子。

西夏為何要將遼國的俘虜獻給宋朝?這裡麵應該有三個方麵的原因,其一是向宋朝示威,我連遼國都打敗了,你宋朝又算個什麼?其二便是製造宋遼之間的矛盾,讓遼國遷怒於宋朝。其三可能就有點想要抱團的意思,如果遼國再次發兵攻打西夏,西夏方麵自然是希望能夠與宋朝合力抗遼。但是,宋朝這時候在趙禎的領導下就是一頭怕事的食草動物,之前他不敢與遼國一同對付西夏,此時更不敢與西夏一起對付遼國。趙禎對此事隻是回複了一句知道了,然後便讓西夏人將遼國的俘虜給帶了回去。

還是那句話,這時候的宋朝皇帝如果換了是太祖和太宗二者中的任何一個,那麼11世紀的中國曆史必然改寫。

就在西夏獻俘宋朝的次月,遼國派遣耶律哈哩濟出使宋朝為趙禎慶賀誕辰。剛一進入宋境,宋朝的接待人員就將耶律哈哩濟接到了驛館並安排了酒宴和文藝演出,看上去宋朝好像很有待客之道,但實際上宋朝人可是壞透了。他們在文藝節目裡安排了一個講述遼夏河曲之戰的節目,而這些宋朝的文藝工作者在節目裡沒少對遼國進行冷嘲熱諷,他們沒敢拿耶律宗真來開涮,可遼軍主帥蕭惠卻被這些人在節目裡給嘲笑慘了。

耶律哈哩濟當場大怒,他憤然說道:“勝負乃兵家常事,你們中原人有什麼資格嘲笑我們遼國?你們彆忘了我們遼國的太宗皇帝當年可是把你們的皇帝石重貴一家老小都給抓去了遼國,我們遼國到現在都還有一個地方叫石家村呢!相較而言,蕭惠一敗何足道哉?”

耶律哈哩濟這一通嚷嚷確實為遼國爭得了麵子和尊嚴,但當他回到遼國之後卻被耶律宗真嚴厲斥責:“戲子之言你豈可當真?你這樣說豈不是會讓宋朝對我們心生怨恨嗎?你這簡直就是蓄意在破壞我們和宋朝的友好關係!”

吼完之後,耶律宗真命人將耶律哈哩濟拖出去毒打了兩百鞭子以示懲戒。倘若這事是發生在趙禎身上,那麼他妥妥地會被後人唾罵為一個懦弱無能的昏君,可這種事怎麼會發生在向來目空一切的遼國皇帝身上呢?其實這個答案就在耶律宗真的那句話裡,他很擔心耶律哈哩濟的話會影響到兩國之間的關係,說白了,他害怕宋朝會趁著遼國正值虛弱的時候衝上來對其一頓拳打腳踢。

此時的局勢就是如此的微妙,遼國在害怕西夏和宋朝會對其不利,西夏也在害怕遼國會對其展開新一輪的報複。他倆這會兒都元氣大傷,都想拉攏宋朝,而宋朝還是一如既往的淡定:你們要死要活跟我沒關係,隻要不把我拉下水就行。到頭來,無論李元昊和耶律宗真其實都是在瞎擔心,宋朝可是絕世之君子,君子怎麼會趁人之危呢?君子隻會一味地委屈自己討好彆人,更害怕自己的身上會沾上屎尿,但這樣的君子還是死絕了為好,免得遺禍子孫。

說到死亡,這一年的歲末,在西夏有一個重量級的人物走到了他人生的儘頭,此人就是當時最大的漢奸、西夏國的太師、中書令兼大丞相張元。

自從李元昊決心與宋朝進行議和之後,張元與李元昊之間長達數年之久的蜜月期也就宣告結束了,雖然他仍然是西夏總理軍國事務的大丞相,但他已經是有名無實。當西夏與遼國開始交惡並最終在戰場上殺得昏天暗地之後,張元明白自己的滅宋大業再無實現的可能,對於一個將此視為餘生唯一追求的人而言,這無異於提前宣判了他的死刑。

張元於公元1044年12月死於背疽,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後背生瘡,他不但是在肉體的疼痛中死去,更是在整日的憤恨和抑鬱中死去。他在生命的最後階段總是每天仰望著茫茫蒼天,嘴裡則是念念有詞,他似乎是在責問上天為何不能讓他去實現心中的夙願。或許直到他咽氣的那一刻他都還在以一個受害者的身份而自居,他更是不會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而有絲毫的愧疚與悔恨。我很想說一句願他的靈魂能在地下得到安息並請閻王爺原諒他的過失,但像他這樣死不瞑目的人即使下了地獄恐怕也照樣不得安生。不是那些被他害死的與他同宗同族的宋朝軍民不肯放過他,而是他不會放過自己。

五丁仗劍決雲霓,直上天河下帝畿。戰罷玉龍三百萬,敗鱗殘甲滿天飛——這是張元所作的一首名為《詠雪》的七言絕句詩。這首詩曾被拿來和黃巢的《不第後賦菊》相提並論,黃巢的這首詩看似霸氣十足殺氣衝天,但其實在“格局”上還是遠不及張元的這首《詠雪》。

前者隻是將眼界侷限於整個長安城,而張元則是要將整個宋朝的天下甚至是整個他目之所及的廣闊世界給攪得天翻地覆,他不但要乾掉趙禎,更是要讓整個宋朝都屍橫遍野。說到底,他不過就是沒能在宋朝考中進士而已,可他卻將自己的仇恨加諸於整個國家和民族身上,放眼古今像他這樣的被仇恨給燒壞了腦子的漢奸實在是鳳毛麟角。漢民族在迄今為止的幾千年曆史裡出的漢奸確實不少,但張元的戾氣之重鮮有能出其右者,這種人也沒有必要讓我們再為其浪費筆墨,就讓他在地下繼續去自我折磨吧!

對宋朝而言,西夏和遼國殺得越起勁就越是對自己有利,但宋朝的悲哀也正在於此,除了隔岸觀火他們什麼也沒做,也什麼都不想做。當遼夏之間殺得天昏地暗之時,宋朝內部也是殺得正歡。

在範仲淹和富弼相繼出京後,歐陽修和蔡襄等君子黨的骨乾成員也因為各種原因相繼被調離出京,但這並不能讓那些對新政深惡痛絕的反對勢力滿意,他們要做的是斬草除根。

就在遼國被西夏擊敗的次月,宋朝的館閣重地經曆了一場地震級的人事變動。所謂“館”指的就是宋朝的三館:

史館、昭文館、集賢院,所謂“閣”指的是秘閣、龍圖閣、天章閣。這些地方的官員分掌宋朝的圖書經籍以及編修國史等事務,而這些人也大多都是科考及第且名列前茅的青年才俊,宋朝的兩製官(翰林學士和知製誥)以及兩府的大臣幾乎都是從這些崗位上一步步攀升上去的。

說到這起館閣係統的官場地震就得從“進奏院”的長官蘇舜欽說起。此人在當時是宋朝聲名鼎盛的一位詩人和書法家,他與另一名大詩人梅堯臣在當時的宋朝文壇被合稱為“梅蘇”,而他的家世更是大有來頭。

蘇舜欽的祖父是太宗朝時期的參知政事、太平興國五年的科考狀元蘇易簡,他的父親蘇耆曾任宋朝的工部郎中、河東轉運使,也算得上是一個省部級大員。另外,蘇舜欽還有一個身份,他的外祖父正是真宗朝的一代名相王旦,也就是說他的父親蘇耆是王旦的女婿。蘇舜欽本人的妻子也是大有來頭,他的嶽父正是宋朝現在的宰相——

同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兼樞密使杜衍。

在今天的四川省德陽市旌陽區有一座名叫“名人園”的濱河公園,這裡麵有許多出生於德陽境內的曆史名人的雕像,而有一座雕像名為“銅山三蘇”,這座雕像的三位主人公正是蘇易簡和他的兩個孫子蘇舜元和蘇舜欽。沒錯,蘇易簡的出生地便是當時的宋朝梓州路銅山縣,也就是如今的四川省德陽市中江縣,同時這裡也是抗美援朝戰爭裡的特級戰鬥英雄黃繼光的故鄉。

蘇舜元作為大詩人蘇舜欽的兄長,他能擠掉自己的父親蘇耆成為“銅山三蘇”之一自然就證明他自有其長處。在這祖孫三人裡,蘇舜元的官最小(尚書度支員外郎、三司度支判官),但他在書法上的成就卻是最高,這就是他能成為“銅山三蘇”之一的原因。

提到“三蘇”,我們首先想到的肯定是唐宋八大家裡的“眉州三蘇”,但還請各位不要忘了,同在蜀川之地的銅山也有一個“三蘇”。順便提一下,未來的那個在中華五千年曆史長河裡都排得上號的超級大才子蘇軾這一年七歲了。蘇軾與他的那個此時隻有五歲的弟弟蘇轍如今正在四川的眉山跟著他們的地主爺爺學習放羊和種地,而他們的那個此時很不靠譜的老爹蘇洵則在四處遊山玩水。

扯遠了,我們再把話題回到蘇舜欽的身上。

在這年的秋季“賽神會”這天,作為掌管各類文書上呈下達的進奏院長官,蘇舜欽按照慣例命人將進奏院裡的各種廢品變賣成了銀子,然後他就用這筆錢置辦了一場酒席並召集與他交好的宋朝館閣官員一同前來赴宴。這些人分彆是:監進奏院劉巽、史館檢討王洙、集賢校理刁約、江休、王益柔、章岷、太常博士周延雋、直集賢院呂溱、殿中丞周延讓、館閣校勘宋敏、將作監丞徐綬。

一群青年才俊在一起喝酒怎麼能少得了美人作伴呢?蘇舜欽於是又叫了兩名公妓一同前來作陪,眾人一邊飲酒一邊欣賞佳人作樂,情到濃時這些才子們就開始吟詩助興。當輪到集賢校理王益柔作詩時,這位名門之後很好地繼承了他的祖傳基因——狂放不羈,他當場即興賦詩一首,名為《傲歌》:

九月秋爽天氣清,祠罷群仙飲自娛。三江斟來成小甌,四海無過一滿壺。座中豪飲誰最多?惟有益柔好酒徒。三江四海僅一快,且挹天河酌爾吾。漫道醉後無歇處,玉山傾倒難相助。醉臥北極遣帝扶,周公孔子驅為奴。

請注意這首詩的最後一句:醉臥北極遣帝扶,周公孔子驅為奴。意思就是說他現在喝醉了,他準備讓皇帝來攙扶他,還準備讓周公和孔子來為他去衣脫鞋。這在極度講究禮儀尊卑的古代,這句詩足以讓王益柔掉腦袋,他不但侮辱皇帝,而且還把千古聖賢周公和孔子都給褻瀆了。但是,王益柔在吟完這首詩後是縱情大笑,他身邊的這群同道中人也是跟著一起哈哈大笑並大讚其有才。

我們為什麼要說這個王益柔很好地繼承了自己優良的祖傳基因呢?他的這個“祖”又是誰呢?說來或許會讓人大跌眼鏡,王益柔的父親正是已故的宋朝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樞密使王曙。彆忙,王曙你可能忘了他是誰,但有一個人你絕對不會忘,這人正是王益柔的外祖父——寇準!

這一晚眾才子們大醉而歸,但他們不知道的是自己的禍事就此來臨,有人將他們這晚的行為以及所作的詩詞給捅到了禦史中丞王拱辰那裡。這個舉報者到底是誰不得而知,但有民間的野史說這是晏殊的外甥李定因為不滿這些人不邀請他參加這晚的酒宴,所以他把這些人都給告發了,但李定這時候才十六歲,他還沒有資格與這些人同朝為官,所以這個說法和指控其實是站不住腳的。

不管如何,反正這事王拱辰知道了,而且他為此而狂喜。為什麼?就因為蘇舜欽是宰相杜衍的女婿,就因為包括蘇舜欽和王益柔在內的這些人能夠進入館閣為官都是由於範仲淹之前的舉薦。說得再明白一點,這些人是新政的直接受益人,更是王拱辰眼裡的“新黨黨魁的徒子徒孫”。如今範仲淹、歐陽修和富弼甚至是前宰相晏殊都被趕出了京城,那麼你們這些蝦兵蟹將自然也是不能留。另一個讓王拱辰決心整這些人的原因就在於他想要扳倒新宰相杜衍,這又是為什麼呢?因為王拱辰想讓自己的老上級、現任參知政事賈昌朝當宰相,如此一來他王拱辰自然也會跟著往上再邁一個台階。

在王拱辰的指使下,禦史魚周詢和劉元瑜等人上疏彈劾蘇舜欽等人不但行為不檢且涉嫌侮辱當今聖上和先賢。趙禎看到這些奏疏隨即大怒,他下令讓開封府立馬抓人治罪。在公堂之上,這些青年才俊對自己的行為全都供認不諱,而他們也就此全都被降職外放。在這些人灰頭土臉且悔恨不已的同時,禦史台那邊卻在彈冠相慶,王拱辰更是無不露骨地對眾人大喜道:“吾一舉網儘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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