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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帝國興亡史 第157章 裁撤冗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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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聊完了八卦,現在我們再來說正事,話頭就以遼國從西夏撤軍之後的那個時間點說起。

公元1049年9月,在那位已經晉升為貴妃的張美眉每天不斷地軟磨硬泡下,趙禎再又給張貴妃的叔父張堯佐封了官,他由“權三司使”晉官為禮部侍郎兼三司使。所謂的“權”就是代理的意思,升官之後張堯佐便成了名正言順的大宋三司使。

三司使,我們曾經說過很多回,這是掌管天下錢糧和賦稅的大宋“計相”,其權重和地位在整個宋朝僅次於宰相和樞密使,這是隻有諸如寇準和丁謂這樣的帝國頂級能臣才能擔任的高階官職。可是,張堯佐憑的是什麼爬到的這個高位?他本事很大嗎?很有聲望嗎?都不是,他靠的是自己堂侄女的裙帶關係!

任命發出,整個宋朝的言官係統就此地震了。帝國的財政大權竟然交由一個靠了女人才得以上位的平庸之輩去掌管,這種事在之前隻有那些行將亡國的昏君才做得出來,趙禎同誌,我們親愛的皇帝陛下,你是明君啊!你怎麼能做這種事啊?

監察禦史陳旭上疏說張堯佐是皇親,為了避嫌也是為了遵循祖宗舊製,所以他認為張堯佐不適合擔任三司使這種掌管著國家權重的要職,趙禎必須立馬把這道任命收回。

這裡簡單說下這個陳旭,因為他在多年後將成為一個官至宰相的大人物,而且還和王安石在新法上死掐卻遭遇完敗。但是,如果你去查陳旭這個人的資料,你可能什麼也查不到,因為他後來改了名,他留在曆史裡的名字叫做陳升之。

對於陳旭的這道奏疏,趙禎選擇了不予回應,這其實也正是他的聰明之處。之前他隻是讓張堯佐代理三司使,可言官們並沒有多大意見,如今他不過是把代理二字去除了而已,想必也同樣不會引發多大的波瀾吧?

如他所料,這一次趙禎真的賭贏了。除了陳旭出來冒了個泡,其他言官在此事上都非常罕見地對趙禎低了頭。問題在於,言官們這回怎麼就如此輕易地被趙禎給收拾了呢?這太反常了,尤其是那個何郯,他在這件事裡為何一聲不吭呢?這不是他的作風啊!

這很奇怪嗎?隻要我們把目光往中書省政事堂上的那把椅子上瞧一瞧,一切就都不足為怪了。那上麵坐著的人是誰啊?新任首席宰相文彥博!

文彥博能從成都一路直上開封最後當上這個首席宰相,這裡麵誰的功勞最大?看上去應該是張貴妃,但其實張堯佐纔是這張關係網裡的那個最關鍵的角色,沒有他的串聯,文彥博和張貴妃之間的這層關係可能十竿子也打不著。聯係到這一點,張堯佐能夠升任三司使也就不奇怪了,如果沒有中書省首席宰相的點頭,趙禎的這道任命根本不可能下發。

至於言官這邊,文彥博自然得好生一番安撫,而這事對他而言簡直就是小菜一碟。原因何在?因為此時的言官領袖是誰?何郯!

雖然有對方的把柄在自己的手裡,但文彥博還不至於是那種動輒就對何郯進行威脅恐嚇的卑鄙小人,何郯麵對文彥博的請求自然也是不好拒絕。然而,這其實也正是何郯的痛苦和矛盾之所在。他是禦史,而禦史是乾什麼的?禦史的其中一項重要職責就是專門監督輔政大臣的!問題是何郯敢去糾察文彥博嗎?

趙匡胤和趙光義之所以要給禦史如此之大的權力就是為了防止宰輔大臣專權亂政,有了這麼一把時刻懸在頭上的利劍,兩府大臣們自然得隨時夾著尾巴做人。一旦讓某個宰輔大臣控製了言官係統,那麼他的權力就得不到監管,甚至於他會用這把劍去為所欲為,會用它去清除自己的異己。在此之前,宰相者強如趙普和呂夷簡也都沒能把言官係統掌握在自己手裡為己所用,但文彥博如今卻有了這種傾向和發展勢頭。

長此以往,類似於秦檜那種讓言官對其俯首帖耳的權臣就會出現,這對整個國家而言無疑是場災難。雖然文彥博此時還沒有發展到那種地步,可誰敢保證這不會在未來成為現實?一想到文彥博某天可能會在朝堂上一手遮天,何郯就不寒而栗。

誠然,何郯不是聖人,他像我們每個人一樣都有自己的性格弱點,可這裡我還是想為他說句公道話:他是一個有良知和忠義的人。這樣的人從古至今其實有很多,他們的身上或許有諸多的毛病和缺點,甚至於是五毒俱全,但這樣的人在大是大非上永遠有自己的原則和立場且一生堅守。

當何郯在文彥博的授意下對張堯佐的晉升保持沉默後,他為自己的行為而感到羞愧和恥辱。難道他還要繼續受文彥博的“奴役”嗎?可他又能怎樣?難道他要奮起反抗並打倒文彥博這個“奸佞”嗎?

思來想去,何郯想到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這樣做他既可以保持言官係統的純潔,同時他個人又能不和文彥博撕破臉皮,這個辦法便是他主動隱退。對何郯而言,這樣做意味他將主動放棄自己的大好前程,從此斷了自己的兩府大臣之夢。可是,如果不這樣做,他就將一直成為彆人手中的木偶。不自由,毋寧死,這話看著簡單,但何郯想要如此卻要付出相當大的代價,誰叫他當初不小心上了文彥博的這條“賊船”呢?但是自廢武功終究不是那麼容易的決定,何郯在這件事情上還要掙紮許久。

何郯這時候在想什麼並不是文彥博所能知道的,他隻知道自己現在成為了大宋的首相,而作為一個心中有著遠大理想和抱負的人,權力越大就越有行動的**。在張堯佐這次升官事件中,文彥博對言官集團的所為不過是他權謀手段的一次牛刀小試,而他真正要做的是利國利民的大事。

這年十二月,文彥博聯合軍方的首腦樞密使龐籍一同給趙禎上了一道奏疏,他們請求在陝西、山西和河北的戍邊軍卒中進行裁軍。

身為宰相,文彥博很清楚宋朝現在的問題和頑疾在哪裡,那便是讓北宋整個中後期都為之而困擾不已的冗兵、冗官和冗費。關於這一點,在此之前的範仲淹看到了,後來的王安石也看到了,往大了說,宋朝的官員隻要不是個瞎子就都能看到。可是,為什麼敢於提出和解決這些問題的人就那麼幾個呢?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們本身就是舊有秩序的既得利益者。他們是官僚階級,他們都領著豐厚的俸祿,解決冗官和冗費的問題不就是在讓他們拿刀砍自己的樹根嗎?

人性是可怕的,那些帝國的蛀蟲最憎恨的就是範仲淹、文彥博和王安石這種人,因為這些人要斷了他們的生路。蛀蟲如此,那些所謂的帝國精英很多也是如此。國家有難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的利益不能受到侵犯,誰要砸他們的飯碗或是從他們的碗裡搶肉吃,那他們絕對會跟這人拚命。

文彥博當然深知這其中的利害,範仲淹和富弼的前車之鑒就在他的眼前,他自然不想重蹈覆轍。於是,相比範仲淹的大刀闊斧以及後來王安石的全盤推倒,文彥博在為宋朝進行治病時選擇了小碎步前進——他首先拿軍隊開刀,而且力道有限。

有鑒於西夏和遼國現在都元氣大傷,文彥博便向趙禎直言邊關士卒當中有許多老弱,這樣的人既耗費國家的軍費又拖累了軍隊的戰鬥力,如果讓他們全部返鄉歸農就既可省軍費又能助力農業生產。可是,即便如此,文彥博的建議還是遭到了諸多官員的反對,他們紛紛力勸趙禎切不可行此事。這其中尤以守邊的文臣和武將反對最為激烈,他們說這些老弱都是一群隻識刀兵的粗人,而他們也不想回家務農,假如強行如此,那麼這些人必然會因為沒有了固定的收入而相聚為盜為匪進而為害一方。

這些人為什麼會反對?朝中的文臣們當然是怕死,擔心裁軍會減弱邊防的防禦實力,更害怕契丹人和黨項人哪天會直接衝入開封端了他們的老窩。他們隻知道人數就是戰鬥力,其他的一概不論也不知,所以裁軍之事萬不可行。那麼,邊關的那些文臣武將又是為什麼要反對呢?除了上麵的原因之外,如果削減兵員的名額,那麼兵血從哪裡去喝?空餉又從哪裡去吃?

麵對朝廷內外此起彼伏的反對聲浪,文彥博和龐籍再次合奏趙禎,他們在奏疏裡以近乎怒吼的聲音對趙禎說道:“如今國家財用緊缺甚至入不敷出,這裡麵的原因就在於軍費開支太過龐大,可如今國家並無大的戰事,如果再不精簡軍隊,那這國家財政可就要被徹底拖垮了。倘若真的出現被裁軍卒返鄉後聚眾為亂之事,那麼禍亂之日起便是臣等頭顱落地時!”

有了宰相和樞密使的這等決絕之言,趙禎這才痛下決心下詔在緣邊進行裁軍:凡是年齡超標的、身高不足的、體弱多病的、身有殘疾的,這些人統統放歸鄉裡。如果沒有田地,那麼就降為軍中雜役且隻領之前一半的軍餉。

此令一出,單單隻是駐守陝西的保捷軍當中就有三萬五千多人被放歸鄉裡,這些人離開的時候不是痛哭流涕,而是喜極而泣,那些沒能返鄉的軍卒則是不勝悲慼。史載:在籍者尚五萬餘人,悲涕,恨不得俱去。

這三萬多軍卒的被裁撤為宋朝每年節省軍費開支是多少?按照當時每個軍卒每年70貫的耗費,這答案便是245萬貫銅錢。換算成如今的人民幣是多少?這個數字絕對讓人瞠目結舌——14.7億!

需要說明的是,這僅僅隻是陝西的情況。這次裁軍隨後在宋朝的各個緣邊軍營展開,最後宋朝總共裁簡六萬餘名羸兵,另有兩萬餘人因為沒有土地而被降為軍中雜役,他們的軍餉也隨之減半。合計下來,宋朝此次精簡兵源共計為國家每年省下軍費490萬貫,摺合人民幣至少是29.4億。

既然說到這個事,我們不妨來說說宋朝的軍費到底有多高,軍械糧草我們不去覈算,單說軍餉。宋軍高峰時期人數達到百萬,按照這個數值來計算,百萬宋軍每年光是軍餉就是7000萬貫,這還是把軍官當成普通士卒來算的。7000萬貫多少錢?按照一貫銅錢等同於600元人民幣計算,這筆錢就是420億!

請注意,這僅僅是軍餉,軍械、鎧甲和戰馬的費用還並未算在其中。說冗兵是北宋背上的三座大山之一,這種說法其實一點也不冤。

同理,這下知道為什麼我們國家會在上世紀**十年代裁軍百萬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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