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帝國興亡史 第196章 冊立皇儲
製科考試結束後不久，久經考量的司馬光抱著可能會“英勇就義”的決心給趙禎上了一道奏疏。他在奏疏裡說，眼下國家最急迫的事就是立儲，大臣們為了自己的利益現在都不敢說這事，可他既然受了皇恩就得挺身而出，哪怕要因此而被剁成肉醬他也要說。
司馬光不但上了奏疏，而且還請求麵聖當麵奏請立儲之事，而趙禎也竟然同意了。之前宰相韓琦等人由於工作上的原因每天都會跟趙禎見麵，但趙禎與他們幾乎沒有言語上的交流，最多就是點點頭嗯嗯兩聲而已，可這次司馬光在陳述了自己的奏請後，趙禎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就在司馬光以為自己這回又要被趙禎給玩耍一番的時候，皇帝陛下極其開恩地居然開口說話了。
趙禎對司馬光說道：“難道如今之計真的隻有在宗室子弟裡麵選一個人出來立為皇嗣嗎？哎，你也彆害怕，你說的這些都是忠臣之言，隻是其他人都不敢跟朕說罷了。既然如此，那這事你就叫中書省去辦吧！”
趙禎終於在這件事情上鬆口了，這就是說他接受了自己沒法再生下兒子的殘酷現實，而且他也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如果他不在自己大限之前確立好皇位接班人的問題，那麼他的罪孽可就不止身後無子這一項了。按說司馬光應該為此而興奮得原地成仙，此前那麼多大臣都沒做到的事被他做到了，這是何等榮耀之事？對於未來的皇帝而言，這又是何等的功勞？可是，司馬光這時卻對趙禎說道：“此事絕不可由臣向宰相轉達，而是需由陛下親自跟宰相等人下旨！”
趙禎點頭表示同意和理解，司馬光隨後又給趙禎彙報了江淮地區的鹽政，最後纔去中書省彙報工作。韓琦問他剛才都跟趙禎說了什麼，司馬光也不想隱瞞此事，他回道：“所言皆關係宗廟和社稷的千秋安危。”
司馬光說得隱晦，但韓琦無疑是能夠聽懂的。此事看上去應該很快就能辦妥了，隻要趙禎第二天在見到韓琦之後把這事當麵一說就大功告成了，可讓韓琦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連著好些天過去了，趙禎竟然對此事隻字不提，一切就好像司馬光那天的話完全就是在欺騙他。身為宰相，韓琦的身份決定了他不適合主動提這事，要不然他很有可能就此下野。要知道如今的韓琦可不是當初的那個屠龍少年了，他把自己的名位看得高於一切。
在各種猜測和懷疑之中，韓琦擔心司馬光等人可能在暗中密謀避開中書省獨霸立儲之功。韓琦也知道司馬光這人看上去老實但實際上一點也不老實，於是他找到與司馬光交厚的禦史陳洙並對其說了很有深意的一番話：“聽說你和司馬光最近一直在建議陛下立儲，這種事你們應該和我們中書省商量著辦，你們哪天要是再上奏疏請求立儲，切莫擅自行動！”
韓琦點名要求陳洙將此話轉達給司馬光，直到這時司馬光才知道原來趙禎竟然一直沒有跟韓琦提立儲的事，這不就證明他那天的話都白說了嗎？看來趙禎還真的跟他老爸趙恒一樣，前腳答應的事後腳轉身就忘。司馬光覺得自己必須再次出馬才行，雖然韓琦已經明確表示希望司馬光能在此事上先向他請示然後再行動，可內心的驕傲絲毫不輸於王安石的司馬光豈會在做事的時候受製於人。
這年的九月，司馬光再次給趙禎上疏：“臣上次請求陛下立儲已經過去好些天了，不知為何怎麼一點動靜也沒有？難道說陛下還在精挑細選？或者說有人在挑撥陛下不要立儲？陛下你也不年輕了，這事應該早做決定了，其實陛下也不是要馬上就選人立為儲君，你隻需選一宗室子弟為皇嗣就行，這樣也可安天下人之心。等到哪天如果有皇子降世，陛下再把他送回去就是了。此乃萬全之策，還望陛下早日定奪！”
同上次一樣，司馬光覺得隻是上奏疏並不保險，他再又跑到趙禎跟前當麵直言。這一次司馬光就像跟趙禎聊家常似的，他對趙禎說道：“想必最近一定是有小人跟陛下進讒言了，說什麼陛下正值春秋鼎盛之年，所以不必考慮後嗣的問題。其實這些人不但目光短淺，而且包藏禍心。想當初唐王朝自文宗皇帝之後就由宦官把持了儲君的話語權，後來的君王都是由這些人決定的，而且都是在前麵的皇帝死了之後再由他們假傳聖旨擁立李唐的後嗣為君。這些後來當上皇帝的人都會感謝這些太監的擁立之功，以至於這些太監都敢自稱自己是‘定策國老’，而且還敢把天子叫做自己的門生。陛下，你切不可重蹈覆轍啊！”
司馬光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他就是在說趙禎身邊的太監心懷不軌，這些人就等著趙禎哪天突然駕崩，然後他們再出麵選擇一個皇室子弟當皇帝，如此他們就會像當年擁立趙光義當皇帝的王繼恩那樣永保富貴，甚至於這可能會讓宋朝重蹈唐朝中後期宦官亂政的局麵。
趙禎聽了這番話瞬間就有了醍醐灌頂之感，他馬上讓人去中書省將司馬光的奏疏交給韓琦等人傳看。司馬光隨後也趕到了中書省，然後他近乎於以責備的口吻對韓琦等人說道：“諸位竟然還能如此沉得住氣！他日宮中如果半夜傳出陛下的立嗣詔書，那麼到時候一切就都無可逆轉了！”
司馬光這話就是在警告韓琦等人，倘若哪天晚上趙禎突然暴死，然後太監們以趙禎遺詔的名義擅立某人為帝，那麼一切就都晚了。於是乎，堂堂大宋的宰相和參知政事們竟然對身為知諫院的司馬光拱手而道：“我等敢不儘力！”
韓琦等人隨後齊赴垂拱殿覲見趙禎，這一次他們直接就是開門見山。趙禎說道：“朕其實早就有意立嗣，隻是一直沒確定具體的人選，眾位愛卿覺得宗室子弟中誰可為嗣？”
韓琦回道：“此事當由陛下聖裁獨斷！”
趙禎喃喃而語道：“朕在宮中曾經養過兩個孩子為嗣，小的那個甚是純良，但似聰慧不足，朕覺得年長的那個尚可！”
韓琦回道：“還請陛下明示此人到底是誰？”
趙禎隻好點名：“宗實也！今年他應該已經三十多歲了吧！”
至此，立嗣之事算是大功告成。就在眾人準備退下之時，韓琦這會兒也不知道是出於何種目的非得弄出個幺蛾子，他對趙禎說道：“此事甚大，臣等不敢貿然行事，還請陛下再考慮一天，臣等明天再來取旨！”
第二天，君臣再又聚於垂拱殿，趙禎的選擇仍然是趙宗實。韓琦說道：“此事不能操之過急，得循序漸進，還請陛下容臣等回去商量一下怎麼給趙宗實在名分和官職上先做一下鋪墊。”
經過商議，中書省決定給此時還在為父親守喪的趙宗實加官為秦州防禦使、知宗正寺。趙禎覺得此舉甚為妥當，但韓琦奏請趙禎以敕令的形式給趙宗實加官，神智難得正常的趙禎卻不同意，他說：“此事豈能讓後宮的女人知道，你們直接以中書省的名義給趙宗實加官就行了。”
換了你是此時的趙宗實，當你得知自己已經被選為當今皇上的皇嗣，當你得知自己極有可能就是未來的新任皇帝，你會怎麼想？又會怎麼做？毋庸置疑的是，這顯然比得知自己中了超級大樂透還要讓人感到窒息！那可是象征著天下至尊的皇位，在封建帝製時代試問誰不會為它而瘋狂？這簡直就是做夢都不敢想的事，可如今趙宗實距離美夢成真僅僅隻是一步之遙！
誰都沒想到的是——趙宗實得知此事後的反應是拒絕受命！
沒想到吧？趙宗實拒絕受命的理由是自己要給父親守喪，守喪期間他不能接受朝廷的任何任命。這不但沒有讓趙禎和韓琦等人感到難以理解，反而還覺得趙宗實這個人是選對了，宋朝皇帝的接班人就得選這樣的忠孝之輩！
轉過年來，時間進入公元1062年的正月，趙宗實的守喪期滿了，朝廷的任命狀再次擺到了他的麵前。趙宗實還是上表請辭，但卻被駁回。雙方這樣的來回請辭和駁回所持續的時間有多久呢？各位千萬不要被驚掉下巴，答案是八個月！
在這八個月裡，趙宗實先後共計十八次上表請辭。需要注意的是，他所請辭的是秦州防禦使、知宗正寺，此時趙禎並未給他皇嗣或皇子的名分，更彆提太子這類身份。也就是說，趙宗實在表麵上隻是在請辭一個防禦使的武職而已，但這背後的原因誰都清楚。我們甚至可以說，趙宗實此舉是在給自己抬身價，他想要的是一個正式的皇儲名分，而不是這種不清不楚、不三不四的可能是皇儲的備胎身份，況且他這個防禦使的身份就連個皇儲備胎的名分也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