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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帝國興亡史 第2章 兩宮失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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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曙登基的第五天是趙禎的入殮之日,按禮趙曙需要親自出席,可他此時仍然還處在急性發病期。但是,正如司馬光所言,禮大於天,所以隻要你趙曙還沒死,那麼趙禎的這個入殮儀式趙曙就必須要參加。

韓琦等宰輔大臣提心吊膽地讓人給趙曙穿戴整齊,然後就指望著這位“英武”的皇帝陛下能夠在大禮上老老實實地待著,哪怕一句話也不說也算是完成了任務。可是,這世間之事總是怕什麼來什麼,哀樂響起之時,趙曙突然暴走,他一邊大呼亂叫一邊在殿內到處亂竄,這一回他是徹底地在文武百官麵前向眾人明示所謂的大宋新任皇帝是怎樣的一個瘋子。

韓琦最後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他扔掉手中的柺杖直接就衝趙曙撲了過去。在將趙曙給死死抱住後,他大聲呼喚還處在驚愕之中的侍從趕緊把趙曙給扶到內宮裡去。

搞定了趙曙,韓琦身為宰相不得不考慮一件事:皇帝瘋了,誰來主持大局?皇長子趙仲針還年少且身份和地位都不足以讓他來監國,那麼唯一可行的辦法就是效仿趙禎登基之時讓皇太後出麵臨時垂簾聽政。

在一番商議以及各種禮儀規定出台後,前皇後、現任宋朝的皇太後曹氏正式開始垂簾聽政,但由於趙曙的身體狀況,所以這個垂簾聽政就顯得有些與眾不同:每到聽政之日,兩府大臣們先是去柔儀殿的西廂去給趙曙請安,然後對著一臉呆滯的趙曙給他念一遍最近的國事簡報,完事之後他們又到柔儀殿的東廂去見曹太後,然後再將與太後一道商議當下的某些軍國大事應當如何處置。話雖如此,但曹皇後其實也就是一個象征性的國家元首,國家一切事務的決定權基本上都由這些大臣拍板決定。說實話,這種製度模式很有現代色彩。

在辛勤操勞國事的同時,這幫宰輔大臣自然不會忘記給自己名正言順地加官進爵,新皇登基大賞天下,這是祖宗定製,他們怎麼可以違背呢?雖然以往都是皇帝親自下令做這種事,可現在皇帝是個傻子,所以這事就隻能由他們“勉為其難”地親自去做。

韓琦等人先是給他們自己加官進爵:宰相韓琦加門下侍郎兼兵部尚書,進封衛國公;宰相曾公亮加中書侍郎兼禮部尚書,樞密使張昪、參知政事歐陽修、趙概並加戶部侍郎,樞密副使胡宿、吳奎並加給事中。恕我直言,乾起這事的時候韓琦一點也不謙虛,所有兩府大臣就他自己得到的實惠最多也最大。

幾天之後,韓琦這纔想起應該給趙曙的三個兒子和趙曙的老婆高氏加官進爵:皇長子、右千牛衛將軍趙仲針晉升為安州觀察使、封光國公;皇次子、右內率府副率趙仲糾晉升為和州防禦使、封樂安郡公;皇三子趙仲恪為博州防禦使、封大寧郡公;京兆郡君高氏為大宋皇後。

整個四月和五月,趙曙的神誌都處在錯亂或停歇的狀態,他不是瘋就是呆,然後就是每日按時進藥。也是在這個時候,守喪期滿的富弼回到了京城,由於他之前就是宰相,所以喪期屆滿他不可能無故外放地方為官,可他也不能繼續當宰相。為啥?他其實也不是不能當宰相,畢竟宋朝又不是沒有同時有三個宰相同處一朝,可看看現在的首相是誰?韓琦啊!這麼一個掌控欲和權力欲都極強且又喜好表現自己的人會讓富弼這種人回來繼續當宰相嗎?那他韓琦豈不是在自掘墳墓?他可不是什麼古君子,所以富弼最好的去處和安排就隻有一個——他被韓琦以朝廷的名義加官為樞密使、禮部尚書、同平章事。

如此一來,富弼依然是朝廷大員且跟韓琦本人幾乎是平起平坐,但在實權上麵富弼根本無法和韓琦相提並論。韓相公早已經今非昔比,他已經徹底進化了。此刻我們再去想想幾年前的那個身處邊地一副病怏怏的韓琦,再又看看如今的這個將整個國家的擔子都扛在肩上卻樂不知疲的大宰相,這說明瞭什麼?權力在有些時候真的是包治百病的一劑良藥,無所事事看似逍遙自在但對這些人來說卻是最為致命的毒藥,無所事事會讓他們瞬間死掉,比如說類似於韓琦這種職業官僚和政客。

富弼的回朝確實讓韓琦的神經繃緊了一回,但進入六月韓琦總算是覺得自己緊張的神經和身體可以舒緩一下了。為什麼?因為趙曙在瘋癲了兩個月後總算是從夢魘中走出來了。不過,畢竟是瘋魔了兩個月之久,趙曙此刻在神誌上還處在極度眩暈和懵圈的狀態,就像昏迷了兩個月的人突然回到了兩個月後,他這一時半會兒指定是回不了神。所以,趙曙還得繼續養病,曹太後還得繼續聽政,但這卻讓趙曙深感不滿。

趙曙不滿的原因有很多,他沒有站在國家的高度去看待曹太後聽政一事,而是純粹從私人的角度上覺得曹太後搶了他的權,而韓琦等人更是背叛了他。或許在趙曙看來,韓琦等人在他患病之後應該力主由他的皇長子趙仲針行使監國之權,或者是讓他的老婆高滔滔去做那個攝政皇後,而不是讓一個不支援自己當皇帝且與自己沒有血緣關係的曹太後來主持大局。

除此之外,趙曙身邊的太監因為曹太後掌權而沒法獲利而憤憤不已,他們在趙曙的耳邊沒少說些挑撥離間的話,這就讓趙曙更加覺得自己這個皇帝是個擺設,是個毫無實權的木偶。在另一邊,曹太後身邊的太監何嘗不想自己的主子能夠像當年的劉娥那樣一直把持國政直到老死為止。於是乎,在這群相互看不順眼的太監共同努力之下,趙曙和曹太後之間雖沒說過一句話但卻彼此嫌隙益深。

某天,韓琦親自將湯藥遞到趙曙的手裡,本就對喝藥這事極度反感的趙曙隨便喝了一口便扔了藥碗,可這這碗卻扔得很有深意,沒喝完的藥湯全都灑在了韓琦的身上。宋代的皇帝自太祖趙匡胤起就沒有哪一個如此折辱過當朝的宰相,可趙曙卻這樣做了,不管他是有意還是無意,但最後他連句表示寬慰和歉意的麵子話都沒說。

韓琦就這樣尷尬地走了,曹太後得知此事後便派人給韓琦尋了身衣服送過去,免得到時候被人笑話。然後,她對身旁的皇長子趙仲針說道:“他是你的老子,既然彆人都伺候不好他,那就你自己去伺候吧!”

沒曾想,趙曙對自己的兒子也是那副嘴臉,對於送到嘴前的藥湯他就是不喝。如此我們也不難看出趙曙何止是對曹太後心存芥蒂,就連把他扶上皇帝寶座的韓琦如今也被他給記恨上了,這種心胸的人會因為突然當了皇帝而興奮得發了瘋實在是不足為怪。

趙曙與曹太後關係不睦之事很快就傳遍了朝野內外,大臣們無一不為此而憂心不已。司馬光為此是兩頭開勸,他說趙曙神誌清醒後突然對曹太後不敬可能是病沒好利索,所以應該記得藥不能停,而他也勸曹太後要對趙曙這個大病初癒的人多些寬容。至於那些在這二人之間亂嚼舌根的人,司馬光則主張有一個殺一個。然而,趙曙根本聽不進這些,多疑者從來不相信任何人,因為他連自己都不相信。

由於事關皇家體麵,因而有關於趙曙和曹皇後之間到底有過怎樣的“不睦”並未見之於史筆之下,各種野史和民間傳說對此倒是描繪得有聲有色。有的說曹太後準備廢掉趙曙另立一個神誌正常的人為帝,也有說宮裡有宮女懷了趙禎的遺腹子,凡此種種都在威脅著趙曙的皇位,而趙曙也都把這些賬記在了曹太後的頭上。

此外,趙曙覺得自己既然已經恢複了神誌,那麼曹太後就該還政於他,而不是繼續垂簾聽政,可這事曹太後不提,韓琦等人也不提,他總不能自己提吧?由此,趙曙心中的憤懣自然也就更加不可消弭。再加上心懷不軌之人的挑唆,趙曙能對曹太後尊敬到哪裡去?

某天聽政之時,曹太後突然向韓琦這幫宰輔大臣哭訴趙曙近來對她的種種不敬之舉,可韓琦卻選擇了站隊趙曙。他說:“臣等和陛下相處的時間有限,陛下如今的安危全仰仗太後的照料和保護,如果陛下有什麼照料不周,那太後的責任可就大了。”

曹太後聽出了這話裡的火藥味,韓琦這近乎於是在**裸地威脅她不要對趙曙有什麼不利的念頭。無疑,韓琦也是聽到了某些對趙曙不利的風聲,要不然他不會冒著罷相的風險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

曹太後大驚道:“相公這是何言?難道皇上的安危你們就不管了嗎?”

韓琦顯得很是猖狂地回了一句:“隻要太後你在這事上儘心竭力,那我們自然也會跟著你學!”

此言一出,其他宰輔大臣莫不縮緊了脖子且全身冷汗直冒——擔心韓琦會因此而死得很慘。至少,韓琦現在的表現比當年的丁謂還要放肆和囂張,趙恒剛死的那段日子,丁謂雖然權傾朝野卻也未曾如此跟簾幕後麵的劉娥如此態度地說過話。事後,有人問韓琦這樣做是不是太出格了,韓琦卻再次表明瞭自己“保皇黨”的身份:“我從未見陛下對太後有過什麼不敬之舉,我更不相信他在私下裡會那樣對待太後,這裡麵定然是因為有小人從中作梗。”

韓琦的意思是這兩人要想解開誤會就得親自見麵把話都給說開了才行,可這會兒兩邊都在慪氣,誰都不肯放低姿態且誰都認為是對方有錯,如此一來這個結可就沒那麼好解了。更糟糕的事還在後麵,趙曙一天天覺得自己狀態漸好,而他這皇帝卻一點權力都沒有,這就讓他跟所有人都賭上了氣:既然你們不放權給我,那我就不去上朝。

所謂垂簾聽政一般有兩種形式,一種是皇帝年幼便和自己的母後一道坐在簾後聽政,一種是皇帝已經長大成人但還沒有親政,所以皇帝坐於前太後則坐於簾後。趙曙現在雖未親政但卻可以聽政,但他就是不去,以至於登基將近百日之時,宋朝的全體朝臣還沒有在正式的朝會場合見過皇帝一麵。

直到這年七月,趙曙纔在紫宸殿第一次接見中書省和樞密院的官員向他奏事,但他知道自己的背後坐著一個太後,而他仍然隻是個擺設,所以他乾脆什麼話也不說,就帶著一雙耳朵聽這些人都說些什麼。最令人“發指”的是,宋仁宗的牌位進入太廟時,他竟以病未痊癒為由沒有出席,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在置氣。

宋朝以及它前後的曆朝曆代都會說“本朝以孝治天下”,可身為君王,趙曙卻是這樣孝順他死去的“父親”。不管趙禎是否是他的父親,可在名義上他就是趙禎的兒子,更何況趙禎的皇位是傳給了他,可他又是怎麼回報自己父親的呢?即便曹太後如他所言“虧負於他”,可趙禎又何曾虧負於他?如此泯滅人倫,何以為君?

不管外界如何非議,趙曙毫不在意:反正我是個病人,你們能奈我何?

趙曙可以忘了自己的父親是誰,也可以忘了自己是從誰的手裡接過了江山,但他可不會忘記自己的兒子是誰。這年九月,他將自己的長子趙仲針封為忠武軍節度使、同平章事並進爵為淮陽郡王,同時為其改名為趙頊(也就是後來的宋神宗),他的另外兩個兒子也被加封為公爵並同時改名以區彆於其他的宗室子弟。

另一邊,趙曙與曹太後之間的矛盾持續發酵,以至於兩邊的互相責備之言已傳遍皇宮內外。為此,司馬光不得不再次出麵調和,他上疏給曹太後說兩宮失和群臣莫不憂駭然且不寒而栗,他希望曹太後能夠對趙曙多些寬容,理由還是韓琦的那一套:皇帝還處在病中,你是長輩還望能夠多包容體諒。

同時,司馬光也給趙曙上疏,他說曹太後早年對趙曙有養育之恩,趙禎駕崩之後又是她扶植趙曙登基,趙曙患病之時她又代趙曙打理國政,這對趙曙而言怎麼說都是天大的恩德。所以他希望趙曙能夠親自去給曹太後賠禮道歉以化解彼此間的積怨,如此方可使趙曙仁孝之名傳遍天下並以此平息流言。

倘若趙曙真能聽得進勸又何嘗事至於此?事實上,此時誰勸他都沒有用,反而會讓他覺得這些人都是在跟他作對,都不能體諒他的苦衷和委屈:你們難道都看不出來朕想要的到底是什麼嗎?是皇權!是撤掉朕身後的那道簾子!朕是皇帝!不是傀儡和擺設!

於是,趙曙繼續有選擇性的瘋癲。反正無論他對曹太後說了什麼出格的話都不是他的本意,因為他是病人,那些話都是在他魔怔了的時候說出口的,不能作數,也不能怪罪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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