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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帝國興亡史 第14章 龍體震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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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眼當下的這個宋朝,除了司馬光以及他剛剛破土而出的《資治通鑒》,這時候還有一件事以及一個人也有必要在此予以提及。這個人現在看上去無足輕重,而他此時的升遷也讓很多人感覺有些突兀,但十多年後這個人的名字以及他所率領的三十萬大軍將牽動整個宋朝的神經。

此人名叫郭逵,此時的官職是禁軍殿前都虞候、容州觀察使。由於樞密副使胡宿被改任為杭州知州,所以在韓琦的保薦下郭逵被升任為檢校太保、同簽書樞密院事,也就是說這個人一躍而成為了供職於樞密院裡的兩府大臣。任命下發之後當由知製誥草寫拜官製書,但接到指令後,當班的知製誥邵必卻拒絕為郭逵草製,他說郭逵就純粹是一介武夫,這種人怎麼能夠成為國之宰輔重臣呢?

此言一出,趙曙和韓琦不約而同地拿眼神對邵必一陣掃射,邵必最後隻能是回去乖乖提筆。然而,郭逵雖然是進了樞密院辦公,但在這個文官橫行的機構和時代裡,郭逵仍然是屢屢遭人嫌棄和輕視。更有人在公開或半公開的場合裡說郭逵能夠進入兩府都是因為宰相韓琦的緣故,這個郭逵就是韓琦有意安插在樞密院裡的人。然而,雖然郭逵確實由韓琦引薦的,但如果要說韓琦這是在有意培植和安插自己的勢力就有些冤枉這位大宰相了,他這樣做其實頗有些趕鴨子上架的意味。

按照定製,作為最高的軍事管理機構,樞密院的正副主官裡至少要有一個行伍出身或者曾擔任過軍職的文官來妝點一下門麵,以此來向全天下昭示宋朝並非是由文官集團一手遮天,這同時也是讓數以百萬計的軍人看到他們總算是有一個軍代表在時刻維護和保障他們的利益,這裡麵最有名的便是曹彬和曹瑋父子以及王德用和狄青。

胡宿走後,趙曙最初所中意的人選本來是李端願,這個李端願何許人也?此人和趙頊的老婆向氏都有一個厲害的老祖宗,這個李端願的曾祖父正是趙匡胤時期與趙普同朝當班的樞密使李崇矩,而他的父親李遵勖更是宋真宗趙恒的妹夫,也就是說,這個李端願是趙恒的外甥,是宋仁宗趙禎的表兄弟,趙曙還得叫他一聲表叔,這是一位實打實的皇親國戚。這樣的一位勳貴之後雖然後來一步步地升任為觀察使和節度使留後級彆的軍中高官,但你要說他在邊關有什麼功績或軍功就純屬無中生有,也正因如此韓琦才會反對讓李端願進入樞密院,否則言官集團定然會把朝堂給鬨個天翻地覆。

既然李端願不適合進入樞密院,趙曙便又提到了讓時任翰林學士承旨的張方平頂替胡宿,可韓琦仍然反對,他說樞密院很久沒有武臣當班了,所以現在應該提拔一個武臣以彰祖宗之規。韓琦這話說得是冠冕堂皇,但實際上的原因則是因為韓琦一直覺得這個張方平不怎麼跟自己合得來,所以這才找了個正大光明的理由舉薦了郭逵。

那麼,相比李端願這個超級衙內,頂替他進入樞密院的郭逵又是何許人物呢?

郭逵(公元1022年—公元1088年),字仲通,洛陽人。相比他的那位為國戰死的父親郭斌,他的兄長倒是在曆史上更為有名和悲壯,還記得宋夏戰爭裡雙方的第一場大戰延州之戰嗎?在三川口那個地方,以一己之力為大軍阻擋敵軍,最後單騎衝陣打得槍斷鞭折而亡的北宋勇將郭遵正是郭逵的親哥哥。

郭逵最初因為父親的恩蔭被召入禁軍成為了一名專為皇帝站崗的北班殿侍,當兄長郭遵為國殉難之後他又被升任為三班奉職。為報殺兄之仇,郭逵主動申請前往西北前線去為國戍邊。然而,雖然與狄青幾乎在同一時期開赴西北,但不同的是狄青到了之後便頂在了最前線與西夏人直麵生死,但郭逵卻被範仲淹特意加以“照顧”,他沒讓郭逵去前線,而是把這個年輕人留在了帥帳裡當了個參謀並對其著重補了一下文化課。

整個宋夏戰爭期間,郭逵在範仲淹的精心栽培和保護下幾乎沒上過戰場,而當範仲淹回京主持慶曆新政後,郭逵的上司變成了老好人陳執中,在陳執中手下郭逵繼續著自己的軍事參謀生涯,而此時的宋夏戰爭也早已煙消雲散。

作為一名軍人,郭逵在西北戍邊期間確實沒有什麼能拿得出手的工作成績,即使他準確地預測了葛懷敏是個不能被委以重任的戰場廢物也不能說他就是多麼厲害的人物,他真正開始有功於社稷是在他離開了西北之後。

在被調往河北擔任真定路兵馬監押期間,郭逵隻是憑藉口舌之力就成功地平息了保州的兵亂,然後又在西北擔任涇原路都監時率軍拿下了古渭城,此後他被派往湖北先後平定了兩場南蠻之亂。因為這些功勞,郭逵在仁宗朝的嘉佑年間被加官為容州觀察使、涇原路副都部署,由此他也正式成為了宋朝在這一和平時期幾乎是唯一能叫得響名號的武將。宋仁宗趙禎駕崩之後,那些日夜守衛在還未竣工的皇陵周圍、為趙禎站完最後一班崗的禁軍統帥正是郭逵。

說完了這些我們再來說郭逵此時所遭到的來自於文官集團的刁難和惡意。在文官集團看來,兩府高官是他們絕大多數人終其一生都未必能夠染指的天花板,而習慣了輕視乃至是鄙視武將的他們更是對類似於郭逵這種人心懷羨慕嫉妒加仇恨。彆說是郭逵這種武將,王德用和狄青的名氣和戰功都足夠在樞密院立足了吧?可文官集團照樣對這二人從骨子裡深懷鄙視,原因就在於他們是讀書人,是文人,你王德用和狄青不管對國家的貢獻再大都是武人,隻要你是武人那就得低文人一等——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繼知製誥邵必拒絕為郭逵草製之後,文官們又跑去中書省找韓琦的麻煩,韓琦費了牛大的勁兒才說清楚自己為何舉薦了郭逵。可是,即便如此,言官們仍然是不買韓琦的賬,知諫院邵亢、禦史吳申和呂景直接找到趙曙說郭逵是一個狡詐且諂媚的小人,此人絕不能對其委以重任。

遺憾的是,趙曙這一次的反應讓言官們失望了,他根本就沒有理會這些信口開河的言官,郭逵也得以就此慢慢地在樞密院裡站穩了腳跟。當然,這其中韓琦和文彥博在這背後對郭逵的支援無疑也是起了很大作用,要知道這二人此前可都在西北有過戍邊的經曆,郭逵完全稱得上是他倆的“小老弟”。

如此這般地忙活了大半年之後,趙曙的工作熱情依然不減,非常難得的是,他竟然在此時摸到並決心解決困擾宋朝的一大頑疾——冗官。某天他突然對臣屬們說道:“這京官每三年就磨勘一次,凡是沒犯什麼錯誤的人就要官升一級,難怪我們的官員隊伍是越來越壯大,這樣下去國庫如何支撐得了啊?改!必須要改!”

此言一出,在京官員可就開始集體大喘氣了:我們當官不就為了個升官發財和封妻蔭子嗎?你趙曙覺得每三年一升遷太快了,我們下麵這些官員還覺得太慢了呢!

當然,對於韓琦等人來說,這事根本與他們毫無關係,他們已經位極人臣,三年五年一升遷都是無所謂的。倒是處於中層的學士官和言官顯得最是尷尬,他們當然也想升官,可這吃相還是得注意一下為好。於是乎,圍繞著這個問題,在京官員們紛紛向趙曙上疏陳述己見。

最後綜合各方利益考慮,趙曙正式下詔:

自今待製已上,自遷官後六歲無過,則複遷之,有過亦展年,至諫議大夫止。京朝官四歲磨勘,至前行郎中止。少卿監仍以七十員為定員,有闕即檢勘前行郎中遷及四歲以上,校日月之久者次補之。少卿監以上,遷官聽旨。如彆有勞績,或因要重任使,特旨推恩者,即不在此例。

不管怎麼說,這也算得上是趙曙當政時期的一大政績,他這次對官員升遷製度的小型改革雖然不能徹底解決冗官的問題,但趙曙無疑會為此而好生沾沾自喜一番。可是,好景不長,趙曙這邊剛剛獨自暗爽了一把,帝國的西北方向突然間再又戰雲密佈。

這年九月,西夏的那位少年天子李諒祚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腦子又開始抽搐了,他親自率領著數萬步騎大軍入寇宋朝環慶路境內的大順城,而從西夏軍隊此行的規模和裝備上來看,李諒祚這一回是鐵了心要將大順城給占為己有。

慶幸的是,這一次宋朝方麵的情報工作做得很到位,早在西夏軍隊開始集結的時候,環慶路的主管蔡挺就已經開始著手進行防禦備戰。在蔡挺看來,大順城雖然頂在最前沿但卻城高溝深,隻要宋軍選擇固守就能夠確保立於不敗之地,反倒是與大順城互為犄角之勢的柔遠城需要增兵固守。於是,蔡挺命令副總管張玉率領重兵前去增援柔遠城,同時他還下令邊境居民全部進城並在境內實行堅壁清野,絕不給李諒祚以戰養戰的機會和空間。

不日之後,李諒祚果然率領數萬大軍來到了大順城下,而蔡挺則在西夏大軍到來之前提前在城壕裡灑滿了鐵蒺藜。當西夏人涉水渡壕時,這些鐵蒺藜紮得西夏人是哭爹喊娘,等到他們上岸之後連走路都走不利索更彆提衝鋒了。本就沒讀過什麼書的西夏大兵們還以為這河水裡有妖怪,個個都變得有些神經質。等到攻城正式開始後,宋朝這邊據城而戰,西夏人在滾木擂石以及弓箭的招呼下死傷累累卻始終無法登上城牆。

圍攻三日過後,李諒祚徹底火了,他親冒矢石到一線督戰。他本人一身銀甲頭戴一頂氈帽坐在一頭駱駝上麵親自指揮攻城,而且還很張揚地打起了他的皇旗,對於這種明顯找抽的行為,蔡挺也很配合地對其予以熱情地迎接。蔡挺命令蕃將趙明悄悄地集結了八百名手持強弓的弓弩手摸到了護城河外圍,然後眾軍士一陣交替齊射,目標直指李諒祚的指揮所。這一天李諒祚差一點就變成了另一個蕭撻凜,但他命好,他雖然被重箭貫穿了鎧甲,但卻保住了小命,可這也把他嚇了個半死。大難不死之後,李諒祚隻得下令退兵。

不過,賊心不死的李諒祚果然如蔡挺戰前所預料的那樣轉而就把矛頭又對準了柔遠城。在將沿途的幾個村子給焚毀一空之後,李諒祚在柔遠城外紮下了大營。他想讓自己的大軍稍作休整之後再去拿柔遠城撒氣,可柔遠城裡的張玉卻不打算成人之美。這天晚上,張玉組織了一支三千人的敢死隊夜襲西夏大營,西夏人沒想到習慣了縮在城裡的宋軍會給他們來這麼一招,毫無準備的他們在宋軍的突然襲擊下瞬間亂成一團,幾萬人的大軍被這三千宋軍給殺得大潰而逃,直到他們最後逃到金湯城才穩住了陣腳。

接連遭遇大敗的李諒祚並不示弱,他在金湯城裡放出狠話將要增兵十萬誓要拿下大順城。更不要臉的是,李諒祚這時候還在想著宋朝每年都要給西夏的那幾十萬兩銀子的“歲賜”。他此時待在金湯城一來是等待援軍,二來就是等著宋朝這邊給他送錢過來,然後他就將舉兵複攻大順城。

有鑒於此,蔡挺上奏建議朝廷斷了這年對西夏的“歲賜”,要不然李諒祚就會覺得宋朝太好欺負了,一邊吃我的飯一邊還罵我的娘,天下豈有這等好事?

麵對邊境的緊張局勢,趙曙問計於兩府大臣該如何是好。韓琦同意蔡挺的看法,他覺得應該先派人過去斥責李諒祚為何要進犯作亂,而歲賜的事就先緩一緩再說。樞密使文彥博則對此有些擔心,他覺得這樣做可能會更加激怒李諒祚,從而讓戰事驟然升級,搞不好宋朝和西夏會就此再次陷入戰爭的泥潭。

韓琦對此倒是顯得胸有成竹,他說:“今時不同往昔,我們在邊境各處早有防備,根本不用害怕他李諒祚作什麼妖。況且李諒祚就是一個狂悖的小屁孩,他跟他爹李元昊完全沒得比!陛下你隻需要派人過去罵他一頓嚇唬一下他,這事很快就能解決!”

這樣真的可以讓李諒祚罷兵?趙曙對此有些懷疑,而文彥博更是在一旁忍不住地冷笑,但最後趙曙還是決定按韓琦說的辦。他派遣一個名叫何次公的人帶著他的詔書前去叱問李諒祚為何要發兵進犯,而且還明確威脅李諒祚如果不撤兵就將斷了每年的歲賜。令人大跌眼鏡的是,李諒祚果然像是發神經似的突然就在趙曙的威脅下變成了軟蛋。他的十萬大軍並沒有來,而是在等到運糧大軍到了之後他便撤軍而回。對於趙曙的叱問,李諒祚的回答則是:“受賜累朝,敢渝先誓?邊吏擅興兵,行且誅之矣!”

也就是說,在幾十萬兩銀子的誘惑下,李諒祚選擇了低頭認錯,而且把此次出兵犯境的責任全都推給了手下的邊將並說已將此人就地處決。言外之意就是:我知錯了,那幾十萬兩銀子還請大宋的皇帝陛下能夠按照之前的合同準時送過來。

為了應對李諒祚的神經質,也是為了防範此人哪天再次頭腦發熱發兵犯邊,趙曙緊急委派郭逵離京去往西北主持大局,一頂官帽隨即就戴在了他的頭上——陝西四路沿邊宣撫使、權判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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