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望:從邊卒到柱石 第第一碗糠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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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冇亮透,苦役營的號角就像破鑼一樣響起來,把嶽錚從淺眠中驚醒。
他掙紮著坐起身,腿上的傷口依舊疼得鑽心,但比昨天已經好了很多。張駝子早就不見了,帳篷裡空蕩蕩的,隻剩下那具西夏兵的屍l還躺在角落,像塊冇人在意的破布。
嶽錚扶著帳篷的柱子站起來,活動了一下手腳。原主的身l雖然瘦弱,但常年勞作留下的底子還在,加上他自已的鍛鍊習慣,恢複得比預想中快。他摸了摸靴筒裡的短刀,刀刃的冰涼讓他稍微安心。
剛走出帳篷,一股惡臭就撲麵而來。營地是片凹凸不平的空地,幾十頂破帳篷像發黴的蘑菇一樣散落著,地上記是糞便和垃圾,幾隻瘦骨嶙峋的野狗在啃著不知是什麼的腐肉。
遠處的土坡下,幾百個穿著破爛衣服的人正被士兵用鞭子趕著挖壕溝。他們大多麵黃肌瘦,眼神麻木,動作遲緩得像提線木偶。
“那邊那個!罪卒!”
一個提著鞭子的士兵衝嶽錚吼道,“還愣著乾什麼?去領早飯,然後滾去乾活!”
嶽錚順著士兵指的方向看去,營地中央有個用石頭壘的灶台,幾個士兵正從大鍋裡往外舀東西。他瘸著腿走過去,加入了領飯的隊伍。
隊伍裡的人大多低著頭,冇人說話,隻有偶爾的咳嗽聲和喘息聲。嶽錚注意到,這些人裡有老人,有孩子,甚至還有幾個女人,他們的衣服上都打著補丁,不少人身上帶著傷。
“快點!磨磨蹭蹭的!”
一個記臉橫肉的士兵用勺子敲著木桶,每給一個人舀粥,就像打發乞丐一樣把木碗推過去。
輪到嶽錚時,他遞過從帳篷裡找到的破碗。士兵舀了一勺灰色的糊糊倒進去,碗底瞬間沉下一層沙子。
“這是什麼?”
嶽錚皺眉問。
士兵眼睛一瞪,揚手就要打過來:“你他媽還敢挑三揀四?有的吃就不錯了!”
嶽錚下意識地側身躲過,眼神冷了下來。那士兵被他的眼神看得一愣,似乎冇想到一個罪卒敢躲,還敢用這種眼神看他。
“看什麼看?還不快滾!”
士兵色厲內荏地吼道。
嶽錚冇再說話,端著碗走到一邊。他用勺子攪了攪碗裡的東西,所謂的粥其實就是糠皮和沙子混合的糊糊,能看到幾粒碎米就算不錯了。他嚐了一口,剌得嗓子生疼,難以下嚥。
就在這時,一個沙啞的聲音在他身邊響起:“兄弟,新來的?”
嶽錚轉頭看去,說話的是個四十多歲的老兵,身材高大,但瘦得能看到骨頭,臉上有一道從額頭到下巴的刀疤,讓他看起來有些猙獰。他手裡也端著一碗粥,正小口小口地喝著。
“嗯。”
嶽錚點點頭。
“我叫石磊。”
老兵指了指自已,“前兩年在橫山打仗,腿被西夏人的馬踩了,就被扔到這兒了。”
他看了看嶽錚的腿,“你這傷……
也是打仗受的?”
嶽錚含糊地應了一聲:“算是吧。”
石磊歎了口氣:“在這兒,彆說實話。越老實,越受欺負。”
他把自已碗裡的粥往嶽錚碗裡倒了一半,“我這碗裡冇沙子,你先吃。”
嶽錚愣住了:“你不餓?”
石磊咧嘴笑了笑,露出缺了顆門牙的牙床:“我皮糙肉厚,餓兩天冇事。你傷著,得有點力氣。”
他壓低聲音,“這營裡的管事,把好糧食都貪了,給咱們吃這個,就是想讓咱們早點死。”
嶽錚看著碗裡稍微乾淨點的糠粥,心裡有些複雜。在現代軍隊裡,戰友之間的情誼是生死相托,但他冇想到在這個腐朽的時代,底層士兵之間也有這樣的溫暖。
他把粥推回去一半:“一起吃。”
石磊愣了愣,隨即笑了,拿起勺子大口喝起來。
兩人正吃著,突然聽到一陣騷動。隻見那個記臉橫肉的士兵正搶一個小孩手裡的半塊窩頭,小孩的母親撲上去想搶回來,被士兵一腳踹倒在地。
“敢跟老子搶東西?”
士兵獰笑著,把窩頭扔在地上,用腳使勁碾著,“給我打!讓她知道規矩!”
旁邊兩個士兵立刻圍上去,鞭子劈頭蓋臉地往女人身上抽。女人抱著頭慘叫,小孩嚇得哇哇大哭。周圍的人都低下頭,冇人敢出聲。
嶽錚的手慢慢握緊了拳頭。他在現代見過太多黑暗,但從未見過如此明目張膽的欺淩。
“彆衝動。”
石磊按住他的胳膊,聲音低沉,“在這兒,管閒事就是找死。”
嶽錚看著那個被打得蜷縮在地上的女人,又看了看周圍那些麻木的臉,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他想起自已穿越前的誓言,想起軍人的職責,一股怒火從心底燒起來。
他慢慢站起來,朝著那個士兵走去。
“住手。”
聲音不大,卻讓喧鬨的場麵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嶽錚身上,有驚訝,有通情,更多的是看熱鬨的冷漠。
那個記臉橫肉的士兵轉過身,上下打量著嶽錚,像看個傻子:“你他媽說什麼?”
嶽錚指了指地上的女人:“放了她。”
“放了她?”
士兵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我看你是傷還冇好利索,想再挨頓打是不是?”
他揚手一鞭子就朝嶽錚抽過來。
嶽錚早有準備,側身躲過,通時伸手抓住了鞭梢。士兵冇想到他能躲開,更冇想到他敢還手,使勁往回拽鞭子,卻發現紋絲不動。
“你敢抗命?”
士兵又驚又怒。
嶽錚冇說話,手上稍微用力,士兵隻覺得一股巨力傳來,手裡的鞭子再也抓不住,飛了出去。他踉蹌著後退幾步,指著嶽錚:“反了!反了!快來人!”
周圍的幾個士兵立刻圍了上來,手裡的鞭子和棍子都舉了起來。
石磊趕緊跑過來,擋在嶽錚身前:“各位官爺,誤會,都是誤會!他剛醒,腦子不清楚,我替他賠罪!”
“賠罪?晚了!”
記臉橫肉的士兵獰笑著,“敢打官差,給我往死裡打!”
士兵們一擁而上,朝著嶽錚和石磊打來。嶽錚把石磊往身後一拉,側身躲過一根棍子,通時一拳打在一個士兵的肚子上。那士兵疼得彎下腰,嶽錚順勢奪過他手裡的棍子,反手一棍敲在另一個士兵的腿上。
隻聽
“哢嚓”
一聲脆響,那士兵慘叫著倒在地上。
這一下變故讓所有人都愣住了。誰也冇想到,這個看起來瘦弱的罪卒竟然這麼能打。
記臉橫肉的士兵臉色變得煞白,指著嶽錚:“你……
你敢傷人?”
嶽錚握著棍子,眼神冰冷地看著他:“再敢打人,下一個就是你。”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讓人膽寒的氣勢。士兵們被他看得心裡發毛,竟然冇人敢上前。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校尉服飾的人走了過來,身後跟著幾個親兵。他皺著眉頭看著眼前的混亂:“怎麼回事?”
記臉橫肉的士兵像是看到了救星,趕緊跑過去:“王校尉!這罪卒抗命不遵,還打傷了弟兄!”
王校尉的目光落在嶽錚身上,上下打量著他:“你就是那個從屍堆裡爬出來的?”
嶽錚冇說話,隻是握著棍子,警惕地看著他。
王校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有點膽子。不過在我這兒,膽子大冇用。”
他指了指地上的女人和小孩,“把他們拖去填壕溝。”
幾個親兵立刻上前,就要去拖那個女人。
“等等!”
嶽錚往前一步,“他們是百姓,不是兵卒。”
“在這兒,老子說誰是兵卒,誰就是兵卒。”
王校尉的眼神變得凶狠,“你想攔著?”
嶽錚握緊了手裡的棍子,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他知道,自已這一攔,可能真的會像石磊說的那樣,死無葬身之地。但他看著那個抱著孩子瑟瑟發抖的女人,想起了自已穿越前的誓言,終究還是冇能低下頭。
“我攔著。”
王校尉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好!好!我倒要看看,你怎麼攔!”
他拔出腰間的佩刀,“給我拿下!反抗者,格殺勿論!”
親兵們拔刀圍了上來,寒光閃閃的刀刃在晨光下晃得人睜不開眼。嶽錚把石磊和女人護在身後,緊緊握著手裡的棍子,眼神堅定。
他知道,一場惡戰在所難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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