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溫柔攻養大後 023
吃過晚飯,林簡一言不發地開始收拾。沈恪從小就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富貴裡長大的少爺,端來做好的飯菜就相當於屈尊降貴了,此時也有點看不得林簡這個自覺的勤快勁兒。
“放著吧,明天阿姨來了再收拾。”
廚房的燈影給少年挺拔的身影鍍上一層光暈,林簡站在廚台前,頭也不回地說:“你知道洗次碗一共分幾步麼?”
沈恪靠在沙發上,笑了一聲,隨口問:“幾步?”
“第一步,把洗碗機箱門開啟。”林簡一步一動,“第二步,把碗放進去。”往凹槽裡倒了適量的洗滌劑後,他轉身結案陳詞,“第三步,把箱門關上。”
沈恪膝上放著ipad,修白的手指隨意滑動螢幕,像是忽然心血來潮一樣,逗小孩兒玩:“瞎說,剛纔不是還倒了洗滌劑,還要按執行按鈕,這兩步怎麼沒算進去。”
林簡看著沙發上姿態慵懶的那個人,麵無表情地回答道:“洗滌劑不用每次都倒,有低量提示,洗碗機是自動感應的,不需要按按鈕。”
所以,一個人平時是要多不常回家,才會連家裡的洗碗機怎麼用都不知道呢?
“哦,是這樣。”沈恪的視線依舊停留在頁麵上,臉上仍是那副漫不經心地笑意,“真厲害。”
林簡:“……”
林簡目光平定地看了不遠處的那個人半晌,忽然在心裡歎了口氣。
算了。
衝澡的時候林簡才開始自我反省,認為最近這段時間自己的情緒來得著實彆扭古怪。
他一開始就知道沈恪非常忙,當年不依不饒地要跟他回來,這些都是提前說清楚的,沈恪必然不會有過多的時間和精力放在他身上,這是一早就達成共識的事情。
起初那些年也都是這樣過來的,甚至有很長一段時間,家裡都隻有他和裴姐兩個人,那時候沈恪簡直可媲美三過家門而不入的大禹,工作起來像個陀螺一樣,不眠不休,遑論回家。
如今家裡的阿姨走了,沈恪總歸是不太放心他成天一個人住在空宅裡,所以這兩年回家的頻率也來越多,可曾經那樣的日子都過來,眼下林簡卻反而有些不習慣。
不是不習慣他回來,而是開始不習慣他不在家時的那些清冷和獨處。
不知足欲壑難填,人果然都是貪心的生物——
他竟然開始渴望長久的陪伴。
但是無論他自己這邊情緒如何波瀾,沈恪卻始終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彷彿對於他這些突如其來的小彆扭毫不掛心。
就像今天這樣。
林簡雖然平日裡對誰都是那副生人勿近的冷淡麵孔,但是卻極少用這樣的態度對待沈恪,在沈恪身邊,他從來沒辦法淡漠或是無視。
但是沈恪卻紋絲不動,半點沒有察覺。
算了,林簡今晚第二次對自己默唸。
隻當是自己中二的叛逆期到了。
林簡關掉淋浴,擦乾身上的水,隨意擦了擦頭發,穿上浴袍出了浴室。
客廳裡果然已經空無一人。
林簡將浴巾搭在脖頸上,拎著書包來到二層書房。
沈恪正窩在沙發裡翻一本世界園藝金獎展冊,見他進門先是愣了下,而後淡聲說:“頭發怎麼不吹乾。”
“沒事。”林簡走到長案邊坐下,從書包裡拿出題冊準備刷題,心裡突然就舒服了一點,“天氣熱,一會兒就乾了。”
沈恪懶懶翻過一頁:“剛五月。”
林簡“嗯”了一聲,就沒了下文。
這樣的相處模式纔是最讓人熟悉的,一如曾經那些年,兩個人安靜地棲息在這方天地之間,哪怕一整晚沒有交流沒有互動,也讓人莫名覺得踏實。
時間分秒流逝,書房內安靜得落針可聞,隻有林簡刷題時筆尖的沙沙聲,以及沈恪偶爾翻動書頁的細碎聲響。
林簡刷題的速度很快,選擇和填空幾乎能在頃刻間選定答案,遇到步驟繁瑣的解答題,也隻是在側邊的空白區域潦草算上幾步,就能得出最後的解答數值。
一套標準時間90分鐘的測試卷,林簡隻用了不到一個小時就做完了。
頭發已經完全自然風乾,林簡拉下脖子上的浴巾放在地板上,抬頭就看見不遠處的人手裡拿的仍然是那本展冊。
沈恪是真的很喜歡園林設計,這件事林簡幾年前就知道了。
尤其是前年的時候,沈恪居然在住宅區公園後麵的那座山上買了一大片空地,自己弄了個“落趣園”,林簡才瞭解到,他對那“高高下下天成景,密密疏疏自在花”究竟有著怎樣的嚮往和憧憬。
“落趣園”的麵積雖然不小,但是和普通的園林還是不能比的,而且沈恪弄那個也不是為了賞心怡情,大概就為了自己親手種下那些奇花異卉時的欣然。
“落趣園”從山腳引水上山,四麵沒有壁牆,隻有入口處搭了一方嶙峋的石門,穿門而入後,先見一座麵闊三間四麵環廊的廳園,沈恪偶爾上山擺弄那些花樹,累了就在廳裡喝喝茶,徒作消遣。園後鑿辟一方天井小泉,引上來的山水就彙集在這方泉內,山泉清泠純淨,可以直飲。
繞過天井,就是兩個高5米長20多米的溫室花房,花房中間區域用作培植,兩側壘放著各式各樣大小不一的盆座。沈恪養花種樹非常隨性,某一品種的花木從不大麵積栽培,而是零星幾株,當然這可能和他養的都是些閬苑仙葩不無關係,花房裡有多一半的幼株是從全國各地乃至海外空運過來的,沈恪養的時候異常珍惜,但若是養得不好或者死苗了,也毫不心疼,立刻移走,彷彿礙了眼一般。
這樣的隨心所欲就使得每次林間去花房的時候,看見的總是不一樣的繽紛紫陌人間畫堂。
花房周圍散種著一些雲杉、燈台樹和五角楓,最深處有一座邊樓,二層木質結構,一層作廳二層作房,林簡不知道沈恪有沒有住過那裡,反正他是沒有。
記得第一次到沈恪的“落趣園”,出門時他曾經好奇地問過,為什麼要建一個這樣的地方。
沈恪揉揉他的頭頂,還是那兩個字,好玩。
後來,等林簡再大一點,從宋秩那裡偶然聽聞沈恪上學時的一些瑣事後,大概也明白了一些之前不知道的事情。
一逕抱幽山,居然城市間。
明明是沉浮於商海詭譎之中的人,卻在這座喧囂塵上的鋼筋叢林中,生生辟出這樣一處高台厚榭閬苑瓊樓,是誌趣,也是遺憾。
一本展冊七七八八翻到了最後,沈恪合上書,一抬眼,就見長案後麵坐著的那個孩子單手支著額頭,皺眉怔怔看著自己,不知道想些什麼。
沈恪叫了他兩聲,林簡猝然回神,夾在指間的筆“吧嗒”一聲掉在案上。
沈恪好笑道:“想什麼呢小孩兒,眼神都直了。”
“沒什麼。”林簡嘟囔一聲,“十五了,還小?”
“在我這兒多大你也是小孩兒。”沈恪從懶人沙發上起身,揉了揉肩膀,往外走,“做完題進去睡覺,彆太晚。”
林簡忽然就又有些莫名其妙地不高興,淡聲道:“還兩個月中考了,彆人都在挑燈夜戰,我睡那麼早乾什麼?”
沈恪停下步子,這才略帶新奇地打量他一眼。
林簡一怔,以為是自己剛才語氣著實突兀,正想著找補,就聽沈恪笑著說:“你和彆人能一樣麼,用得著那些?”
林簡臉上的神色微頓,反應過來後,嘴角漸漸有上揚的微勢。
“哦對了。”林簡從書包裡拿出今天發的那張成績單,遞給沈恪看,“要簽字的。”
沈恪接過來,看見全部科目的成績和那三個“1”的排名,沒忍住笑著“嘖”了一聲:“上次我聽宋秩說,你們學校的同學都怎麼叫你的?林神?”
林簡後知後覺地“啊”了一聲:“同學喊著玩的。”
沈恪點點頭,從長案上拿了一支林簡的筆,在成績單右上角簽上自己的名字,才笑意不減地說,“要注意和同學之間的關係啊小林神,彆每次都這麼不給彆人留活路。”
林簡看著那筆鋒遒勁的兩個字,心裡忽然就又高興了些,點點頭,忍著笑答應:“好,我儘量。”
沈恪先回房間休息了,林簡又刷了一套理綜試卷,趕在11點前回了臥室。
睡覺前,林簡將書櫃底層的一個棕色檔案盒拿出來,將沈恪剛剛簽字的成績單平平整整地放了進去,這才心滿意足地爬上床。
從小學三年級到初中三年級,每次考試的成績單都是沈恪給他簽的字。
每一張,都被妥帖地收藏存放在一起,不缺不漏,一張不差。
就如同一株幼苗,見過風雨經過霜雪,最後終於被納入杲杲日光處,此後悉心澆灌,隻待亭亭如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