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溫柔攻養大後 042
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來得有些晚。
期末前期,
高中餘下的課程學習進入尾聲,隨之而來的?就是總複習階段,整個高二年級氛圍格外緊張,
尤其是得知這次期末考的?範圍按照摸底考的標準劃定後,班裡頓時一片哀鴻遍野。
“這是什麼慘絕人寰的考試頻率,
這麼下去不用熬到高考,我心態先崩了。”秦樂舉著月考發下來的試卷和排名錶,簡直痛心疾首。
“穩住兄弟,
凡事要往好處想。”高崇凡安慰道,
“起碼咱們一中不像彆的?學校那樣,
成績單還得拿回去讓家長簽字啊,就衝學校對我的這種莫名其妙的信任,
我必須respect!”
周岩惋惜著接話說:“哎……那倒是,
不過我這種?年紀排名中下遊,
全市排名幾乎被拍死在沙灘上?的?成績單,
拿回去隻能換來一頓愛的?教育,不過像咱們林神這種?屠榜型選手,
不秀一波就很可?惜了——是吧林神?”
書架底層那個裝滿了小學初中所有某人簽字成績單的?盒子在記憶中一閃而逝,
林簡刷題的?手微頓,隨後輕輕“嗯”了一聲。
往事難追,
確實可?惜。
晚自習馬上?就要開始,
此時果然走進教室,
原本細小的?交談聲戛然而止,
果然環視一週後,走到林簡書桌邊,
林簡抬頭,就聽她說:“教導處的?老師喊你去一趟辦公室,
去吧。”
林簡隨著她的?目光望向門口,教導處的?一位副主任此時正站在那裡,見林簡望過來,隨即向他招了下手。
林簡微微蹙眉,但還是從善如流地出了教室。
“這位老師是此次國家奧數集訓隊負責統籌指導的?,今年從國外特?聘回國,聽說了你今年的?冬令營的?表現,特?意?來見你一麵,剛下飛機就直接到學校了,省教育廳和市教育局的?領導都陪著一起過來了,時間比較趕,不好讓人家久等?,所以……”
“老師。”林簡停住腳步,平靜地打?斷他,“我沒有參加今年的?國家隊集訓,而且申請已經批複了。”
“哎我知道。”副主任言語中還存了一絲希望,“但是國家隊的?老師特?意?來找你談一談,說什麼都要見一見吧?而且,你這個決定也有些武斷……嗐,人家都到了,先見一麵再說!”
林簡壓住眉間的?那些許不耐,隔幾秒,還是點了下頭。
晚自習的?一中校園格外安靜,見麵的?地點被安排在了行?政樓的?第一會客室,林簡跟著副主任進門,就見屋裡已經坐了五六個人,一中主管競賽的?業務副校長和幾位老師正在陪著。
見林簡進門,副校長笑嗬嗬地為自家學生做介紹,這位是省廳的?某某某,這位是市局的?誰誰誰,介紹到最後,是一位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年輕很多的?女人,身材纖細,留著很乾練的?中短發,長相……透著一種?很矛盾的?、淩厲的?漂亮,這就是本屆國家集訓隊特?聘的?那位統籌負責人。
林簡視線到在她的?臉上?,眸光微微一晃。
副校長說:“這位是溫老師,聽說你在此次冬令營中的?表現非常亮眼,特?意?飛過來和你見一麵,好好聊一聊之後的?規劃,你——”
溫寧很平靜地微笑道:“李校,讓我和這位同學單獨談談?”
副校長的?喋喋不休卡了一下,隨即笑道:“當然可?以,快請坐,你們聊!”
人群魚貫而出,原本喧嘩的?會客室一下子安靜下來,林簡坐在一張單人沙發上?,與?溫寧之間隔著一張方?形小茶幾。
意?外又不意?外地,溫寧倒了一杯溫水,放在林簡手邊,作為開場白開口:“外麵天冷,先喝口溫水。”
林簡屈著指尖端起杯子,隔著一次性紙杯感受到微燙的?熱意?,他說:“謝謝。”
而後便是一段長久的?兩廂沉默。
溫寧的?目光始終落在眼前的?男生身上?,安靜中帶著審視。
挺拔筆直,個子很高,麵板很白,就是太瘦了,抬眼看人時,眸光清冷又凝定。
半晌過後,溫寧默然歎了口氣,重新換上?笑容,問:“我看過你之前的?競賽成績,省級聯賽一試二試,包括冬令營的?表現,都非常搶眼,為什麼突然放棄了?”
林簡放下紙杯,在氤氳騰起的?水汽中平靜回答:“因?為覺得正常高考比較適合我。”
“怎麼可?能呢?”溫寧說,“毫不誇張的?說,你是我見過最有天賦的?學生,以後在專業領域上?一定會大有建樹,競賽通道這條路確實不好走,但是你已經走到這裡了,現在放棄太可?惜了。”
“是嗎?”林簡依舊古井無波,“我不覺得。”
溫寧登時噎了一下,她端起水杯遮掩麵容上?刹那閃過的?不自然,而後猶豫幾秒,輕聲開口問道:“是不是……家庭方?麵有些困難或者是……阻力?”
林簡微微眯起眼睛,並沒有馬上?回答,幾秒鐘的?時間,他洞察對方?的?忐忑,嘴角勾起一個不甚明顯的?弧度:“沒有,我家庭方?麵溫馨和睦,不存在任何?問題。”
溫寧怔然抬頭,看向他的?那雙眼睛裡倏然漫上?驚疑。
林簡就在明亮的?白熾燈影中與?她對視,目光不躲不避,坦然而筆直。
許久,溫寧悵然回神,很輕地問:“真的?不再考慮一下了麼?你未來……從專業的?角度出發,我、我很欣賞你的?潛力,如果——”
“不必了。”林簡放下一次性紙杯,口吻淡然,“謝謝您特?意?跑這一趟,舟車勞頓,但恐怕讓您失望了。”
溫寧像是被這個“您”個紮了耳朵,目光忽而哀綿下來,過半晌,她自覺失態,調整好神情姿態,又變成了那個精練犀利的?溫老師,她拿出手機,維持著自然地語調神態,對林簡說:“既然這樣,我也不好再勉強,方?便留個聯係方?式嗎,如果你改變想?法了……哪怕始終堅持也沒有關係,我……我這麼多年在國外,一直做奧數競賽方?麵的?工作,和國內的?許多名校聯係也很密切,我想?如果你以後生活……我是說學業方?麵,有任何?困惑,我非常願意?提供幫助。”
林簡看向她拿著手機保養得當的?一雙手,目光微沉,過幾秒,忽然“哦?”了一聲。
“您太客氣了,我應該沒有什麼能夠麻煩您的?地方?,聯係方?式就不必了。”
說完,他微微頷首,起身往會客室門口走去。
身後的?人猝然起身:“林簡!”
林簡停下腳步,偏頭看過來。
慌亂也隻在刹那間湧現,溫寧有些無措地衝他晃了一下手機,笑容勉強:“你是叫……林簡是吧?還是給我留一個電話吧,也不枉我跑這一趟。”
溫寧儘力維持著周正端莊的?儀態,但是林簡看著她舉著手機卻在微微發抖的?手,忽然在這一刻,覺得她有幾分可?憐。
沉默許久,林簡垂斂眸光,終是說了一聲“好”。
*
晚自習放學的?時候,雪依舊沒有停。
林簡坐末班公交回家,靠窗的?位置,借著窗外的?路燈看著手機上?剛剛收到的?簡訊。
【我是溫寧,這是我的?號碼,有什麼需要可?以隨時聯係我,不管是生活還是任何?方?麵。】
【對了,有心儀的?目標嗎,想?考哪所大學,考慮國外嗎?】
電話號碼是兩個小時前給溫寧的?,簡訊是剛剛發過來的?,時間掌握得剛剛好,像是掐準了他最後一節晚自習放學的?時間。
林簡漠然收回視線,將手機裝回口袋,沒有回複。
寒冬風硬,林簡下車後順著安靜的?甬路走了一段距離,頂著飄雪走進院子。
站在院中,能看見一樓的?主燈亮著,落地窗隻拉了紗簾,橙黃溫馨的?光影透窗而出,與?飛雪縈繞糾纏,燈影之下的?一小方?天地,卻驀然讓人心安。
此處是歸處,是暖房。
林簡垂下目光,將在胸口處堵了一晚上?的?那團沸騰灼熱的?氣撥出去,再抬眼時,目光都變得輕盈鬆弛。
指紋解鎖進屋,沈恪恰巧穿著居家服從二樓下來,發尾處還沾著一絲水汽,看樣子也是剛回來洗完澡,見林簡進門,不由?問了一聲:“怎麼沒打?傘?”
林簡換好鞋走過去,將外套掛好,說:“借給同學了,反正下了車也才幾步路,沒關係。”
沈恪未置可?否,沉吟一瞬,卻說:“最近都是雪天,還是讓司機接送吧。”
“哪有那麼矯情?”林簡從一樓衛生間洗了手出來,“而且這種?天氣,公交車的?安全係數要比私家車高吧?”
沈恪微微挑眉,說:“是怕你不安全嗎?”
林簡怔了一下,明白過來。
——是怕你再淋雪。
林簡默默舒了口氣,壓抑在心底的?那些雜亂無章的?情緒突然就被放空,他勾了下唇角,玩笑道:“那怎麼辦,明天我就把傘要回來?”
沈恪故作認真地思?考了半秒,歎然道:“算了,還是再買一把吧,咱們家不差這點錢。”
林簡看著他,隔幾秒沒忍住,偏頭笑出聲來。
而這樣的?角度,恰好讓沈恪看見了下頜靠近耳根位置那抹還沒徹底消下去的?紫青痕跡。
“怎麼弄的??”沈恪走過來,微微俯身垂眸,指尖懸在林簡側臉毫厘的?位置上?,隔空點了點,“這兒。”
是上?次和何?舟見麵,被打?的?那一下,原本時間已經夠久了,但是林簡麵板太白,所以即便是隻剩很淡的?瘀斑,也格外顯眼。
林簡收斂地笑意?,動了動嘴唇,卻沒回答。
這麼多年,他從未信口騙過沈恪,之前是知道自己騙不到他,現在是不願意?。
哪怕是一個字,違心的?、虛假的?,他都不想?對他說。
唯有驀然沉默下來。
沈恪落在林簡側臉的?目光如有實質,片刻過後,當林簡覺得自己被盯住的?那一小塊麵板隱約要有發燙的?跡象時,沈恪終於大發慈悲地移開視線,但下一秒,林簡的?心尖忽然就被磕了一下——
沈恪微涼的?指尖堪堪從那抹青痕上?點了一下,力道不重,卻捶得少?年心中一跳。
“不說算了——青春期少?年不能說的?secret是吧?”沈恪自然而然地收回手,眼底帶著一點零星又無奈的?笑意?,“總歸你自己有分寸,我也不必刨根問底地惹人嫌。”
沈恪說完轉身往飲水機的?方?向走去,倒了杯溫水,唇畔堪堪碰到杯沿的?時候,林簡忽然說了一句:“沒有。”
“嗯?”沈恪端著杯子的?手頓了一下,轉過頭問,“沒有什麼?”
林簡抿了下唇角,停兩秒,回答說:“我沒有嫌你煩,也沒有嫌你問得多。”
“哦——”沈恪先是有些意?外,不成想?他會特?意?解釋這一句,隨即眼底的?笑意?陡然加深,“那謝謝啊。”@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林簡瞥他一眼,小聲說,“我去洗澡睡覺了。”
“明天讓司機送?”
“……真的?不用。”
“好吧。”沈恪看著少?年抽節挺拔的?背影,失笑道,“隨你。”
臥室的?房門關上?,林簡脊背抵著門板,聽見沈恪的?腳步聲逐漸消失在二樓,而後輕輕撥出一口氣。
就這樣吧,這樣就很好。
林簡覺得自己似乎已經找到瞭如何?揣著那些隱匿得極深的?心思?與?沈恪相處的?方?式。
隻要他不說,不在細節處路出馬腳,沈恪就永遠不會知道。
他不再與?自己較勁,不再抗拒自己不可?言說的?貪心癡望,他隻需要藏得深一點、再深一點,然後就像這樣自然的?待在他身邊,就很好,就夠了。
*
自從給了溫寧聯係方?式,對方?的?簡訊總會隔三差五的?出現在林簡的?手機收件箱,內容和風格不會過分熟稔越界,始終以一位欣賞他的?老師或者是長輩的?視角給予問候,偶爾表達溫和的?關心。
林簡很少?回複,如果對方?在一段時間內的?“問候”頻率有些高的?話,他才會簡單地回複一條“謝謝”。
這個學期的?期末考試在一月底結束,但由?於學校有補課的?安排,所以假期的?時間被縮短,臘月二十五才開始放寒假,而正月初五一過,馬上?就要返校上?課。
所以今年過年這幾天在老宅的?時間大概率會壓縮了。
沈恪越到年尾越忙,林簡放假在家的?這幾天,見到他的?機會屈指可?數,隻有放假的?第二天,沈恪專程騰出一天時間,照慣例帶他回去祭拜林江河。
回程的?時候沈恪問他,要不要將林江河的?墓移過來,並且隱晦地提到,市郊的?墓園提供私人墓位,是個不錯的?選擇。
但是林簡想?了想?,卻說“再等?等?吧”,他當然明白沈恪一片好意?,但是作為人子,移碑遷墓的?事情,他不願依仗他人恩澤。
再等?幾年,等?他自己有足夠的?能力,再親自來接林江河到身邊。
從老家回來後,沈恪更是一頭紮進公司年終收尾的?各項事宜裡,每每森*晚*整*理都是深夜纔回,如果再晚一點,乾脆就在公司辦公室的?休息間湊合一下,畢竟林簡從小淺眠,他怕擾了他難得的?放假補眠時間。
大年三十這天,林簡一大早被爆竹聲叫醒,摸過手機看一眼時間,不過才五點多一點兒。
北方?的?隆冬,窗外的?天還是一片灰濛濛,和長夜無異,但林簡醒過來後便睡意?全無。
他起床去浴室洗漱,收拾好自己後不過才五點半。遠處的?爆竹聲依舊此起彼伏,林簡嫌吵,便想?去書房寫兩幅字靜心。
而他剛剛拉開臥室門走出去,就看見一樓中廳亮起來的?燈光。
一樓大門半開著,沈恪站在玄關處,大衣搭在手肘,聽見聲響不由?轉過身來。他周身還被濕冷的?溫度裹挾著,眉目間帶著顯而易見的?疲憊,整個人英俊又落拓。
林簡一愣,下意?識開口,沒想?到沈恪也在同一時間出了聲。
“剛回來?”
“吵醒你了?”
兩道聲音重疊在一起,又同時收聲,很短暫的?沉默過後,林簡搖了下頭,說:“沒有,正好起來了。”
“大過年的?也不多睡一會兒,起這麼早乾嘛去啊!”宋秩應該是專程送沈恪回來,此時看見林簡忍不住打?趣說。@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林簡沒回他的?話,隻是微微站直了身體,笑了一下,說:“宋叔叔,過年好。”
“……”宋秩就聽不得這個“叔”字,擺擺手,忙不迭地溜了。
沈恪換鞋進屋,笑著問:“怎麼總欺負我助理?”
“這算什麼欺負。”林簡說,“桉歲數來說,我叫叔都小了。”
沈恪失笑,徑直去洗手間洗了手,林簡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過去,站在洗手間門口,蹙眉問:“你還要這樣忙多久?”
“過年這幾天應該會好一點。”沈恪抻出紙巾擦乾手,說,“公司放年假,職員都休息了,我自己也忙不出什麼花樣來。”
林簡“嗯”了一聲,又問:“晚上?回老宅吃飯?”
“去吧。”沈恪從洗手間走出來,站在林簡麵前,微微垂下目光,“不過你不是初五一過就要返校了?寒假時間太短,這幾天可?以不用都待在那邊,想?乾什麼去就行?了。”
林簡抿了下嘴角,沒吭聲。
畢竟他沒什麼想?去的?地方?,也沒什麼特?彆想?去做的?事,難得的?空閒時光裡,他隻想?像小時候一樣,與?沈恪一起窩在書房,把時間一點一點細細地消磨掉。
沈恪昨晚應該是通宵工作,上?午的?時間還用來處理一些重要的?零碎事宜,一直到了下午,才潦草地睡了三個多小時,然後帶著林簡一起回了老宅過年。
大年三十,舊曆一年的?最後一天,沈家大宅如往年一樣人聲鼎沸,熱鬨非凡。
年夜飯在最大的?中式西圖瀾婭餐廳進行?,席間沈長謙給小輩派發紅包,林簡得到的?永遠是最厚的?那一封,艾嘉笑嘻嘻地湊過來打?趣,要拿自己和他換,林簡笑著說好,結果紅包剛遞出去就被人半路截了胡。
沈恪指間夾著那封厚厚的?燙金紅包,輕輕拍了一下艾嘉的?腦門,語調有些散漫地說:“出息,你就這麼當小姑姑的??”@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可?彆可?彆!”艾嘉故作驚慌道,“一中林神的?小姑姑那麼好當啊?我可?不敢造次,而且我們早就說好了,各論各的?輩分,是吧我林?”
林簡垂下眼睛,遮住一點笑意?,隨著她的?話附和道:“嗯,艾嘉姐說得有道理。”
剛說完,懷裡就多了一樣東西?——沈恪徑直將紅包拋到他手上?,笑道:“那就更不跟她換了,多大的?姑娘了還搶弟弟的?紅包,給自己攢嫁妝呢?”
“姨夫,姨媽,你們管不管!”艾嘉先是一愣,而後雙頰迅速染紅,“表哥欺負人!”
沈長謙笑嗬嗬地看著小輩胡鬨,叢婉側身拍了一下沈恪的?肩膀,嗔怪道:“過了今天就又大一歲了,怎麼還這麼沒個正型。”
沈恪但笑不語,照單全收。
林簡聽者有心,心裡忽然就動了一下。
沈家沒有守歲的?習慣,畢竟沈長謙的?身體情況不允許熬夜,等?吃過了年夜飯,眾人又陪著沈長謙聊天消食,再晚一點,留宿在沈宅的?就各自回房休息或者繼續彆的?娛樂專案了。
沈長謙看出沈恪臉色中的?疲態,本想?留他們在大宅住一晚,但沈恪想?了想?,仍是帶著林簡回了家。
回程路上?,林簡靠著車窗,看著窗外的?繽紛喜紅從眼底快速掠過,回憶著沈恪拒絕沈長謙的?理由?,心底一片無法言說的?酸軟。
沈恪說:“不了,還是回我那裡吧,最近新添的?毛病,怕換了床睡不著。”
可?那是沈恪住了將近二十年的?家,現在主樓三層他原來的?臥室還保留著原樣,傭人定時上?樓打?掃,他怎麼會住不習慣。
他是怕林簡不習慣而已。
車子直接駛入院中車庫,兩人攜著一身寒氣進了屋,時間還不到十點。
林簡回房間洗漱衝澡,走出臥室的?時候,就見沈恪已經在沙發上?坐下,手邊放著一杯熱牛奶和一杯溫水,中廳沒有開頂燈,隻亮著壁燈,暖黃色的?燈光柔和了沈恪側臉的?輪廓,給人一種?近乎溫柔的?錯覺。
林簡眼皮跳了跳,走到他身邊坐下,端起那杯牛奶抿了一口。
沈恪放下投影幕布,餘光瞥了林簡一眼,很輕地笑了一下,說:“嗯,挺自覺。”
這個時段所有的?電視台統一播放春晚,兩個人各自端著自己的?杯子,與?全國人民調頻一致,同喜同樂。
看了大概兩三個節目,兩人忍不住開始默契一致地懷疑起自己的?笑點和審美?來。
沈恪皺了下眉,輕咳一聲,用下巴示意?一下正在播放的?小品,問:“……好笑嗎?”
“……”林簡頗為無語地歎了口氣,波瀾不驚地回答說:“我覺得你會問這種?問題比較好笑。”
沈恪很輕地挑了一下眉,心安理得地說:“那就行?了,看來不是我一個人的?問題。”
說完隔兩秒,就聽見旁邊林簡不算明顯的?笑聲。
屋外寒風即將送來新的?一年,他們兩個人宛如歸巢的?倦鳥,偏安一隅,獨享這份靜謐時光。
轉到下一個歌舞類節目,林簡忽然想?到什麼,直起身看向沈恪。
察覺到他的?目光,沈恪轉過頭,問:“怎麼?”
林簡皺了下眉,忽然問:“你……生日是什麼時候?”
果然,沈恪非常意?外地愣了一下,隔幾秒,才說:“怎麼突然想?起問這個?”
林簡不回答,就用一種?“你竟然瞞了我這麼久”以及“我現在已經洞穿一切”的?眼神看著他。
少?年人的?眼神太過直白純粹,沈恪扛了兩秒……發現確實扛不住後,隻得妥協,笑著搖了搖頭,說:“好吧,被發現了,確實是今天。”
他出生在一年中最冷也是最晚的?那個時間點上?,舊曆年的?最後一天,這天過後便是一年新朝霞。
林簡深深吸了一口氣,問:“這麼多年,你一次都不提?”
沈恪失笑,本想?抬手揉一下他的?發頂,但忽然想?到眼前的?少?年早已經不是多年前那個安靜的?小奶團子,這樣的?舉動恐怕會引起自尊心極強的?少?年人的?反感,於是歎了口氣,又默默收回手,隻是說:“你以為,為什麼沈家會有從年三十一直到初五都聚在大宅的?習俗?”
林簡思?考他話中深意?,反應過來後,微微睜大了眼睛。
怪不得,他從前總以為是沈長謙夫婦喜愛熱鬨團圓,所以約定俗成沈氏一族每年必須有此一聚,眼下才明白,並非如此——隻是因?為沈恪從小不愛過生日,也不喜歡彆人打?著為他過生日的?由?頭弄出過大的?陣仗,所以沈長謙夫婦纔想?出這樣一個辦法,借著新年團聚的?理由?,嘉瑞初歲,共襄盛舉,實際上?隻是為獨子慶生。
林簡眼中的?震驚久散不去——
就是這樣一個不喜歡麻煩,不喜歡過生日的?人,卻從未落下過林簡的?每一個生日。
“你……”林簡深深喘了口氣,忽然起身,嗓音微啞地說:“你等?我一下。”
他疾步跑回房間,打?開書架最底層的?那個抽屜,拿出那個棕色的?檔案盒,裡麵裝的?都是這些年沈恪簽過字的?成績單,最裡麵的?夾層裡,是那個他一年前就準備好,但沒來得及、也再沒勇氣送出去的?五色馬平安福。
五色馬被保管收藏得很好,編織的?彩繩一點都沒有褪色磨損,林簡想?了想?,最終將它握在掌心,跑回客廳。
沈恪見他去而複返,手裡緊緊地握著什麼,不由?揚眉打?趣道:“怎麼,要送我生日禮物?”
他隻是隨口一說,沒想?到林簡目光凝定,看著他緩而慢地點了下頭。
少?年人的?表情太過認真,沈恪不由?坐直了身體,試探道:“……是什麼?”
修長勁瘦的?五指張開,沈恪低頭看去,眸光輕晃。
“這是……”
“五色馬,保平安。”林簡說,“還沒過十二點,所以還來得及——不斷線,不動剪,這一輩子,不求你事事如意?,但求你平安順遂。”
少?年的?心意?如水中璞玉,澄淨純透,又若翠屏青山,重若千鈞。
“謝謝,我記住了。”許久過後,沈恪從他掌心拿過那枚平安符,沒問林簡是什麼時候準備的?,也沒問為什麼之前不給他,隻是低聲說——
“這是我收到過的?最好的?禮物和祝福。”
少?年心如鼓擂,上?一秒被沈恪指尖劃過的?掌心泌起一片微潮,他垂下手臂,收緊五指,握掌成拳。
留一句未竟之言,在心底說給他聽——
而我會待在你身邊,作陪有生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