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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溫柔攻養大後 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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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下旬,
夏天最熱的時段將將要過去,但人行路綠化樹的葉子?依舊在毒辣的驕陽中打著?蔫,整條長街連一絲風都沒有。

溫寧推門?走進咖啡廳的時候,
第一眼就看見了坐在窗邊的人。

林簡穿著簡單的黑色運動褲,純白T恤,
正偏頭對著?玻璃窗外,不?知?道?在看些什麼。

聽到腳步聲靠近,他剛剛轉過頭,
溫寧便走了過來,
在他對麵坐下。

林簡整個人依舊是那副淡淡的模樣,
但可能是許久不?見,溫寧總覺得他好?像又瘦了一些。

林簡看著?對麵的人,
沒什麼表情地點了下頭,
而後將點餐的ipad轉過去,
波瀾不?驚地問:“喝什麼?”

態度自?然隨意的,
似乎對於這場邀約絲毫不?意外。

事實上?,溫寧也沒想到他會?同意見麵。

而眼看暑假即將結束,
這大概是她最後一次能夠嘗試的機會?。

溫寧要了一杯檸檬水,
服務生很快送來,她握著?微涼玻璃杯身,
說:“收到錄取通知?書了吧?”

林簡垂著?眼眸,
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

“是哪所大學?”

“清大。”

“哦,
那很好?,
真的要恭喜你。”溫寧眼中帶著?笑意,和一絲掩藏不?住的驕傲與欣喜,
不?愧是他的兒子?,即便經曆了坎坷多舛的命途,
依然足夠強大,強大到能夠為?自?森*晚*整*理己拚出一個燦爛的未來。

溫寧用目光仔細打量著?對麵的少年,一時間百感?交集。

距離上?次在派出所匆匆一麵已經過了很久了,其?實她私下裡利用多重途徑,想要進一步瞭解林簡的寄養家庭,但很顯然,除了世人皆知?的豪門?望族外,關於沈家多年前寄養了一個孩子?這種秘辛,絕非是外人所能獲知?。溫寧又輾轉聯係過民政部門?,但涉及未成年人,這樣的寄養關係在民政部門?屬於保密性質,她根本?無從窺察。

而現在,她又坐在了他麵前,那些隱藏的期待便再次蠢蠢欲動。

林簡掀起眼皮,看出對麵人的欲言又止,沒什麼情緒地問:“你約我見麵,是想說什麼?”

總不?能隻是恭喜他考入心儀的大學。

溫寧抬手,不?自?然地捋了一下耳邊的碎發,隔了許久,才試探性地問:“……如果,我現在還是說,希望你能考慮和我去國外念書,你……”

林簡眸光微冷,簡短道?:“不?可能。”

溫寧深吸一口氣,卻並不?氣餒:“為?什麼呢,難道?是故土難離?可是,你馬上?就要去首都念大學,還不?是一樣要離開?這裡,如果隻有?假期可以回來,那麼國內國外,其?實根本?沒有?什麼不?同,而且……以你的成績和能力,在國外,你甚至能選擇比清大更優秀的世界頂級學府,那纔是金字塔的頂端,你……”

溫寧幾乎是苦口婆心,說到最後,音量低微下來:“而且……就真的不?能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麼?”

而無論什麼時候,彌補二字落在林簡耳朵裡,都極其?可笑。

“不?需要。”這三個字,他都說累了。

溫寧陡然沉默下來,咖啡廳外熱浪盈天,街上?車流來往不?絕,過了好?半晌,林簡忽然聽見對麵的人用很輕地聲音問:“那麼……你這樣排斥離開?,是不?是因為?有?……”

後麵的話,溫寧猶豫著?,還是沒有?說出口。

林簡緩緩轉頭,將視線從窗外收回來,凝定地落在溫寧忐忑的臉上?,過幾秒,他忽然勾了下唇角,說:“是啊。”

溫寧驚詫抬頭。

林簡說:“你想問我是不?是因為?有?喜歡的人在這裡,所以纔不?走——沒錯,就是這樣。”

“是……是同學嗎?”溫寧睨著?他的臉色,輕聲問。

“不?是。”林簡收起唇邊的笑意,淡聲說。

任何一個母親,在乍然窺探到自?己孩子?在感?情生活中露出的端倪時,都是好?奇又擔憂的,即便溫寧失職至此,卻依舊不?能免俗:“那是……已經工作?了?就在這個城市嗎?”思索幾秒,她稍微抬高了一點音量,詫異道?,“如果這樣的話,這個女生……豈不?是比你大很多?”

林簡古井無波地看著?她胡亂揣測,第一次在內心默默佩服女人的想象力。

而就在溫寧獨自?揣測漸漸分神之際,林簡石破天驚地扔了一句:“不?是。”

“我喜歡的是同性。”

前幾秒,溫寧像是沒反應過來他話中的意思,片刻之後,她看向林簡的眼神突然變得難以置信,驚愕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林簡問:“怎麼,很意外,還是接受不?了?”

溫寧在指縫中漏出的呼吸滾燙急促,整個人久久失聲。

“沒想到自?己心心念念想要認回的兒子?居然是個同性戀,所以生理性的排斥?”林簡無不?嘲諷,“還是現在後悔了?早知?道?我是這樣的人,當初就不?該跨海越洋地找過來?”

說不?震驚是完全不?可能的,但聽到林簡毫不?客氣地往他自?己身上?紮刀子?,溫寧又陡然生出心酸。

喜歡同性——無論是先天還是後天,與她這麼多年的缺位不?可能毫無關係,總歸是她的兒子?,她欠下的子?女債。

“……沒有?,你不?要這樣說自?己。”驚愕漸漸消散,溫寧強迫自?己在最快的時間內鎮定下來,心底的痛楚漫延到眼底,她說,“你知?道?的,英國是通過了同性婚姻法的,而且我在國外生活這麼多年,聽過見過的不?勝列舉,況且——”她猶豫了少許,直白道?,“我前夫的小兒子?,也是一位同性戀者,所以我並不?排斥,隻是有?些驚訝而已,你……也不?要那樣想我,好?嗎?”

林簡眉心稍動,看向她的目光反而多了一絲意外。

溫寧笑容有?些蒼白:“那麼……是什麼樣一個人呢?你們……”

“不?重要,彆?問。”林簡皺眉打斷她,“他對我沒那個意思。”

這下又輪到溫寧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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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有?不?喜歡林簡的人嗎?

堅韌、要強、優秀——在她看來,簡直沒有?比他更惹人喜歡的少年了。

“所以,你是因為?一個不?喜歡你的人,所以纔要固執地留下來?”溫寧緩慢地剖析,“但是這樣做的意義?何在呢?還是說你不?肯放棄,想要在他身上?繼續努力一下,希望借著?來日方?長最終打動對方??”

溫寧重重歎了口氣:“小……林簡,我不?做任何身份加持,隻是站在一個年長的,在感?情中經曆過許多的過來人的角度告訴你,這樣毫無意義?。”

林簡冷淡的眸光有?了細微的變化:“……我沒想過糾纏,隻是……”@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隻是不?想離他太遠?”溫寧意味深長地搖了搖頭,“可是這樣一來,你又讓對方?如何自?處呢?”

這句話像是迎麵飛來的冷箭,不?偏不?倚,直直紮在了林簡的心臟上?。

確實,是他當局者迷——

既然他和沈恪之間已經走到了這一步,那他這樣堅持地留在他身邊,又該讓沈恪如何自?處?

他說他永遠是家人,但是麵對著?一個對自?己懷揣著?彆?樣心思的“家人”,他又該情何以堪,該用什麼樣的方?式和身份,再來像曾經那樣嗬護照拂自?己呢?

原來,在不?知?不?覺中,他已經將最大的難題拋給了沈恪,像個無理取鬨的、任性的小孩子?,隻因為?他篤信著?對方?長久以來的偏愛,知?道?無論自?己做出多麼離經叛道?的行為?,對方?所回應的,也必然是沉默又溫和的縱容。

林簡聽見自?己心底詰問的聲音,隻一句話就將他打回原形:一意孤行地將沈恪推入進退維穀的境地,這就是你幼稚且不?負責任的喜歡?

而最關鍵的一點是,沈恪說永遠當他是家人,那麼他再留下了,也擺脫不?了這個身份的設定,在對方?眼中,他將永遠都是自?己養大的那個孩子?而已。

“林簡?”長久的沉默過後,溫寧試探性地喊一句他的名字。

林簡慢慢回神,眼底深藏的暗湧與情緒一點一點地平靜下來,半晌之後,溫寧聽到他啞聲問:“現在再辦留學手續的話,還來得及嗎?”

隔了將近三分鐘時間,溫寧像是如釋重負般歎了口氣,回答他。

“當然來得及。”

*

沈恪接到叢婉打來的電話時,剛剛結束一場總裁辦公會?,回到辦公室,秘書掐著?時間泡好?的咖啡還沒來得及喝一口,放在辦工作?上?私人號碼的那個手機便毫無預兆的震動起來。

沈恪接通電話前,發現已經有?很多通未接來電了。

一般情況下,叢婉很少直接聯係他,一來是知?道?他事務太忙,二來是拿不?準他的工作?時間,相較於沈恪,沈長謙夫婦反而與宋秩日常聯係的多一點,會?從宋特珠那裡瞭解一些沈恪近來的工作?和身體狀態,或者讓對方?轉達,近期希望他回家來吃頓飯的願望。

所以叢婉會?在工作?時間內連續打來這麼次,必然是有?緊急的情況。

沈恪接通電話,一句“媽”還沒出口,隻聽叢婉在電話裡說了幾句之後,臉色倏然就變了。

驅車趕回沈家大宅的路上?,沈恪難得思緒混亂,他壓著?限速超過身邊一輛輛車流,試圖理解著?幾分鐘前叢婉打來打通電話的資訊,但發現毫無頭緒。

什麼叫做“小簡的媽媽回來了”?

“小簡要和她去英國,今天來解除寄養協議”又是什麼意思?

沈恪眸光沉沉,唇角繃得極緊,雖然還不?瞭解全部事實真相,但他害怕這是林簡在此時這個尷尬又微妙的時間點上?,一時衝動做出的決定。

一腳油門?轟進大宅院內,沈恪推門?下車,來不?及熄火便快步向後樓的會?客廳走去。

古樸致雅的雕花木門?被一把推開?,屋內眾人訝異轉頭看過去,隻見沈恪大步走進來,向來溫和克己的人,臉上?神色是風雨欲來的低沉。

尤其?是林簡,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沈恪將“不?冷靜”寫在眼底。

沈恪視線逡巡掃過眾人,先是看見了去年夏天在派出所有?過一麵之緣的那位“老師”,而後掠過她旁邊穿著?製式襯衫的兩個人,最後,落到站在沈長謙身邊的那個人身上?。

林簡像是沒想到他會?突然出現,但震驚的情緒隻在他眼中出現了須臾,便消失不?見,再抬眼看過來時,又變成了那個眸光淡漠,清清冷冷的少年。

“怎麼來得這麼急?”叢婉從旁邊的沙發中起身,吩咐傭人端來涼茶,朝一旁的座位示意沈恪,“坐下慢慢說。”

沈恪此時卻沒有?“慢慢說”心情,他不?看彆?人,隻問林簡:“怎麼回事?”

語氣並不?激烈,甚至聽不?出一絲責備,但越是這樣的溫沉越讓林簡覺得內心煎熬,他扯了一下嘴角,低聲回答說:“如你所見,這位……”他看了不?遠處的溫寧一眼,轉回視線,說,“確實是我的生母。”

沈恪眉心不?自?覺地皺了起來,而溫寧此時站起身來,衝沈恪伸出一隻手,略帶歉意地說:“不?好?意思,初見時沒有?向你說明情況,隻因為?當時我和小簡之間存在不?少誤會?和矛盾,但是現在……他願意和我一起回英國了。”

沈恪禮貌有?禮地伸出手來,虛虛環了一下她的指尖,沒有?觸及便收回,但緊接著?說出來的話卻顯得並不?那麼禮貌:“所以呢,現在的誤會?和矛盾都解除了?立刻就要把人帶走?”

“沈恪。”處於主位的沈長謙坐在輪椅上?,沉聲提醒道?。

莫說沈長謙,就連林簡都沒有?想到,向來溫和的人會?乍然尖銳。

“抱歉,我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沈恪語調不?變,“鑒於你之前缺席的年份有?些長,所以就這樣把孩子?交給你,我不?放心,也不?同意。”

溫寧的臉色霎時變得有?些尷尬,但無可否認的是,沈恪一語道?破事實,而這也恰恰是沈長謙夫婦所擔憂的關鍵。

“而且他已經收到了清大的錄取通知?書,我不?建議在這個時候出國留學。”沈恪像是又恢複了原本?平靜和緩的模樣,補充道?,“要兼顧學業,還要快速適應國外的生活,對於他而言,未免有?些苛刻了。”

“這個不?勞您費心。”溫寧說,“小簡的高考成績已經傳送到了學校那邊,而且他有?數學國賽的名次加持,學校那邊已經給了回複,隻要通過入學前的考試測驗,非常期待他的加入。”

沈恪眉心緊皺,卻不?再執著?於與溫寧你來我往,他忽然將視線轉向林簡,低低沉沉的眸光看過來,隔兩秒,問:“你呢?你怎麼想,確實願意走?”

林簡迎上?那道?探究的視線,安靜地與他視線相交,明明沒有?掀起任何波瀾,但心底卻止不?住地覺得悲涼,沉默半晌後,他啞聲說:“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小孩子?了。”

猝不?及防的,沈恪眸光晃了晃。

“明明已經十八歲了。”林簡揚了揚嘴角,壓著?舌底泛起來的苦,帶著?一點似是而非地笑痕,說:“大概隻有?你還當我是個孩子?吧。”

他一語雙關,沈恪百口莫辯。

溫寧此時插話道?:“是的,當初民政部門?出具的那份寄樣協議,也是明確了寄養時間到小簡十八歲截止,按理說,現在時效已過,但是為?了程式合規,我還是請了民政部門?和公證處的工作?人員過來,履行正常流程,就如同當初沈家一樣。”

她說得這樣清楚明白,就連沈長謙和叢婉都聽出其?中深意,林簡……她是非帶走不?可了。

但沈恪卻不?為?所動,隻是依舊用目光鎖住相隔不?遠的林簡,隔了幾秒,又問:“決定了?”

林簡的心臟裡像堵著?一個快要悶炸的氣球,不?斷充斥膨脹著?,擠壓得五臟六腑都快變形,他生生忍住那一點一點淩遲般的鈍痛,回答說——

“……我不?能永遠都做你養大的那個孩子?。”

這句話的分量太重,重到落在兩人之間,倏然就鑿出一道?天塹鴻溝。

但這句話說得又太輕,輕到隻有?他們兩個人,才讀得懂其?中隱喻。

話已至此,沈恪知?道?他是覆水難收,而自?己彆?無他法,隻能無奈妥協。

“行李物品都收拾好?了嗎?”叢婉用絲帕揩了一下眼角,拉起林簡的手,溫聲問道?。

林簡第一次主動回握住,說:“沒什麼要收拾的,東西也不?多,您彆?惦記著?。”說完停頓幾秒,垂下頭,像是愧對那樣慈愛的眼神,說,“這些年,讓您二老費心了,我……”

對於沈恪的心意,他是說不?得,對於沈長謙夫婦的感?恩,他是說不?完。

“不?要說這些。”沈長謙居然按動輪椅,主動滑到他身邊來,林簡一怔,下意識走了兩步,在他的腿邊蹲下來,“爺爺。”@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小簡一直都是個好?孩子?……哦不?,現在是個大小夥子?了,居然一晃都十年了……”沈長謙抬手拍拍他的肩膀,感?慨道?,“到了國外好?好?生活,如果過得不?開?心,隨時回來,彆?忘了,這兒永遠都是你的家。”

林簡狠狠閉了一下眼睛,點頭答應。

“去和你小叔叔告個彆?吧。”沈長謙說,“他纔是最舍不?得你的那個。”

林簡隨著?他的話轉過頭,看了沈恪幾秒,而後慢慢起身,走到他麵前。

沉默半晌,沈恪問:“什麼時候走?”

“三天之後的飛機。”林簡頓了頓,忽然說,“不?用去送我了。”

怕送了自?己就走不?掉了。

沈恪眸光輕晃,半晌回答:“好?。”

*

三天後,國際機場T3航站樓。

值機大廳人聲鼎沸,地勤溫柔卻機械的播報聲,候機眾人的交談聲,送往行人熙熙攘攘,交織出一幕幕喧鬨糟亂的畫麵。

林簡坐在長排椅上?,漠然地看著?周遭晃動的聲浪人影,許久,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沒有?那個人。

就像沈恪曾經說過的,他答應過的事,一定會?做到。

而林簡說不?要他來送,他便真的不?再出現。

“林簡,你還好?嗎?”溫寧坐在他身邊,看林簡睜開?眼睛,猶豫了一下,說,“你眼底血絲很重,臉色也不?好?,是不?是不?舒服?”

“沒事。”林簡淡聲說,但是嗓音確實嘶啞得厲害。

“要飛十一個小時呢。”溫寧安慰道?,“到了飛機上?,好?好?睡一覺。”

林簡沒有?應聲。

確實應該好?好?睡一覺了。

夢醒之後,繚亂前塵,儘作?雲煙。

機場播報響起來,提醒他們的航班到了登機時間。

林簡起身,拉著?很小的一個黑色行李箱,與溫寧一前一後地走向電梯口。

這應該是最完美的結局了。

人潮海海,眾生蜉蝣,林簡湮沒其?中,心想,誰人不?是這樣?

他宛如一棵行走的,孤拔筆直的樹,此刻將自?己連根拔起,告彆?曾經風霜雨雪後,拾起所有?的彆?恨離愁,再走入不?知?名的春秋之中。

而正當林簡將到電梯口時,身後的人潮之中忽然有?人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林簡。”

這聲音量不?高,卻宛如一顆驚雷,平地炸起,林簡向前的腳步猛地頓住。

那一瞬間,他幾乎以為?自?己幻聽了,可是那道?聲音又叫了一次,用曾經十年裡,他最熟悉的溫沉語調。

“林簡。”

林簡猛地回身,難以置信地看向身後的人。

沈恪站在熙來攘往的人潮中央,帶著?夏末最後的溫度,一襲風塵仆仆而來。他隔著?雲煙般來往的人流,看著?那個不?遠處,自?己嗬護著?與之陪伴了十年的少年,笑了一下,聲音很輕地說:

“抱歉,這次食言了。”

說好?不?相送,可終究是舍不?得。

這是他親自?挑選的,沒有?血緣的家人。

更是他疼了十年的少年。

林簡怔忪地望著?他,眼底終於不?受控地漫起一片血色的薄霧。

倏然間,手中的拉桿垂落墜地,他雙肩猛地一顫,最後沉淪崩潰在沈恪的深邃眼眸之中。

他穿過擁擠的人潮,在身後溫寧的驚呼聲中,撞向沈恪懷中。

林簡跑向他的速度太快,幾乎帶著?孤注一擲的力道?,沈恪被懷裡的人撞得後退兩步,穩穩站穩。

耳邊響起很輕微的哽咽聲,是林簡壓抑著?的眼淚,他整張臉埋在他的肩膀上?,但隔了幾秒,沈恪依舊感?受到左肩布料傳來的溫熱濕跡。

垂在兩側的手臂微動,沈恪深深歎了口氣,終於環住少年的雙肩。

這是他們之間第一個擁抱,卻發生在將離之時。

“前幾天不?是還強調自?己已經十八歲了?”沈恪在他耳邊輕聲說,“彆?哭啊。”

林簡肩背繃得很緊,但在沈恪抱住他的那一瞬間,倏然散開?了力氣。

“第一次,彆?拆穿我。”林簡低啞道?,“也是最後一次,所以……也彆?推開?我。”

沈恪輕輕眨了一下眼睛,於是將手臂環得更緊。

“林小白和皮蛋,你要替我好?好?照顧。”林簡先說無用的話,不?等沈恪答應,再補一句最重要的,“更要好?好?照顧自?己。”

“好?。”沈恪回答,又問,“還有?嗎?”

“……有?。”懷裡的人微微抬起頭,唇角貼著?沈恪的耳骨,像是情人間私語般,如磨如啄,卻說:“你一定要過得很好?、很好?。”

沈恪心中霎時泛起針紮般的疼。

林簡竭力忍耐著?,顫著?聲音要求,“沈恪,你要擁有?最完滿的人生,要得到這世界上?最多的幸福。”

沈恪問:“你呢?”

“……你答應,我就隻求一個心安。”

“好?。”這樣濃重的心意,沈恪全盤收下,林簡慢慢起身,離開?他懷中,眼尾通紅地看著?他說,“還有?最後一件事。”

“什麼?”

林簡說:“不?要找我,一定……不?要來找我。”

不?要追問我的訊息,不?要打探我的蹤跡。

我給你往事明滅,去日苦多,萬般風景成過客。

我要你許我這孑孓半生,天高海闊,一身漂泊。

十年陪伴,情深意長。

十年告彆?,坦坦蕩蕩。

漫長的沉默過後,沈恪深邃眸色中的暗湧將息,許久,他最後一次給出承諾。

“我答應你。”

一場大夢,幾番經年,嗔癡愛恨,千帆彆?過。

就讓少年生出羽翼,掙脫枷鎖,去翱翔擁抱山川萬裡,去追尋世界遠闊,看遍煙雲三千世,終得越山,閱人,又悅己。

沈恪站在聲浪人影喧嘩不?絕的候機大廳中,看著?孤拔倔強的少年將轉身走遠,最終消失於人潮深處。

他們初遇於十年前的初冬,最終,分彆?在十年後的夏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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