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溫柔攻養大後 059
宿醉的?結果就是第二天清晨醒來時頭痛欲裂。
有軟糯的觸感停留在指尖,
一下下帶著微潮的?濕意,林簡睜開酸脹乾澀的?眼睛,緩緩轉頭,
就看見一顆湊近放大了的狗頭——皮蛋正歪著頭坐在床邊,朝他歡快地吐著舌頭。
林簡還略顯迷濛的目光對它對視幾秒,
倏然間清醒過來。
昨晚,宿醉,沈恪,
登機牌。
碎片式的?剪影走馬燈一樣?穿過腦海,
最後落在了閉上眼睛之前的?那個畫麵上。
暗埋深藏許久的?秘密被沈恪無意間窺探,
再加上酒精的?折磨,昨晚林簡幾乎失控又失態。
而一段冗長的?沉默過後,
沈恪卻隻是扶著將快要脫力?支撐不下去的?他躺在床上,
說:“現在最要緊的?是好好睡一覺,
有什?麼話,
等明天你清醒了我們再說。”
林簡睜著一雙浸滿血絲的?眼睛看著他。
沈恪無奈,最終歎了口氣,
指腹輕輕點了一下他薄紅的?眼皮,
用幾近安撫的?口吻,低聲說:“閉眼睡覺,
乖一點。”
乖一點。
溫沉如?水的?語調,
是林簡被酒精灼燒瓦解掉所有意誌後的?一泓清泉,
於是他飲鴆止渴般,
乖乖閉上了眼睛。
這一覺就直接睡到了現在。
所以……昨晚說“醒了再說”的?那個人呢?
林簡捂著額角從床上起身,顧不得還在隱隱跳動?脹痛的?太陽穴,
也來不及換下身上那套還沾著昨晚酒氣的?舊衣,趿著拖鞋走出房間。
陽光從拉開的?窗簾處透進來,
清晨的?小?客廳安寧整潔,林簡臉色蒼白地站在臥室門口,微微眯起眼睛打量四周,發?現沙發?上墊有一條疊好的?毯子,像是暗示著昨晚有人在這將就了一夜,除此之外,整個房間空無一人。
就連沙發?坐墊上的?一絲褶皺都沒有留下。
這一刻,林簡看著沒有留下一點痕跡的?房間,說不清是應該失落還是應該慶幸。
他獨自?在客廳裡站了一會兒,然後走到沙發?旁邊拿起那條毛毯,放回臥室床頭,隨即又走到床邊的?地板上,垂眸看著那個仍然四敞大開的?行李箱。
那個藏著他無人可知的?秘密的?棕色盒子已經被扣好,放在了行李箱裡的?原位上,林簡麵無表情?地盯了半分鐘,而後彎腰從行李箱裡拿出一身家居服,轉身去浴室,重新洗了個熱水澡。
衣服換下,零星的?酒氣也被熱水衝走,林簡站在浴室鏡前刷牙的?時候想,可能這就是最好的?結果?了。
即便昨晚的?情?形如?何難以收場,沈恪依舊用他自?己慣有的?方式,冷靜又理智地接住了他的?一場失態狼狽,也保全了他最後一絲體麵。
至於那句“醒了再說”……還要說什?麼呢?
裝作無事發?生?,繼續粉飾太平,這不就是他昨晚希望的?結果?嗎?
但是既然如?此,他又在獨自?落空什?麼?
彆?想了,林簡吐掉嘴裡的?漱口水,在心底告誡自?己。
就像那張沈恪睡過的?沙發?一樣?,如?果?那個人願意,甚至可以泰然處之地不留下一點漣漪。
林簡擦著頭發?回到客廳,先去給皮蛋換了水添了口糧,又把他的?睡墊從裡到外消毒一遍,忙完了這一通,時間正好七點半。
醉後的?腸胃最需要慰藉,林簡本來想去小?廚房弄點吃的?,可剛從沙發?上起身,玄關那邊忽然傳來動?靜,下一秒,公寓的?門就被人用鑰匙從外開啟了。
林簡出現了短暫的?怔愣。
尤其看著沈恪走進來,手?上還拎著打包好的?幾樣?早餐時,這種?怔然便慢慢變成了驚詫。
他竟然沒有走?
看見林簡一身清爽地站在客廳,沈恪也稍稍愣了一下,隨即彎了彎眼尾,說:“我還以為你會再多睡一會兒。”
林簡站在那裡,看著像是憑空出現的?人,感?覺自?己一顆心跳動?得由慢及快,又在即將心率失調的?前一秒,緩慢地落到原位。
“……沒有。”林簡抿了一下乾燥的?嘴唇,說,“喝的?是酒又不是安眠藥,怎麼會睡那麼久。”
“也對。”沈恪像是自?然而然地認同了他的?這個說法,接著口吻輕鬆地問了一句,“難不難受?過來吃點東西。”
“你……”林簡站著沒動?,目光從沈恪手?上打包的?餐盒又轉到他的?臉上,眉心不自?覺地蹙了一下,“所以……你一大清早,是去買早餐了?”
“不然呢?”沈恪微微挑眉看他一眼,有些意外地朝他揚了一下手?裡的?東西,好笑地反問道,“這麼不明顯嗎?”
我還以為你走了。
林簡在心底回答說。
“昨晚逞能喝那麼多,今天胃不難受?”沈恪邊說邊向小?廚房走,“奈何我做的?東西實在是拿不出手?吃不下口,隻能出去買點借花獻佛了——還傻站著乾什?麼,過來拿碗筷。”
“哦。”林簡如?夢初醒般,深深舒了口氣,去廚房拿出碗碟擺好。
兩個人站在餐桌邊,將打包回來的?早點依次擺上桌,至此,氛圍還算平靜輕鬆,並沒有臆想中的?尷尬與難堪。
也對。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沈恪從不曾、也不會讓他難堪。
養胃的?小?米遼參粥,配著剛蒸好的?玲瓏菜卷,小?菜也很是清淡,新鮮嫩脆,看上去便讓人食指大動?。
兩人相對而坐,安靜無聲地各自?用早餐,等林簡喝過一小?盅粥後,沈恪放下碗,忽然問了一句:“還難受嗎?”
林簡在明媚的?晨曦中抬起頭看他一眼,說:“好多了。”
“嗯。”沈恪徹底放下筷子,神色和口吻都很平靜,“徹底醒酒了?”
林簡微微一怔,隨即小?幅度地點了下頭:“醒了。”
“好。”沈恪忽然說,“那我們談談。”
林簡無法不暗自?怔然,此情?此景,這句“談談”,像是一下子將他帶回到年幼時光,那段被沈恪養在家裡的?日子,有很多次,沈恪也是這樣?平靜溫和地對還是個孩子的?他說,我們談談。
談什?麼呢?沈恪行為處事有自?己的?一套原則和理論,麵對這人生?海海泛舟而行的?大千世界,更有自?己獨到的?見解與風骨。從小?到大,林簡聽到的?、學到的?處事態度,都源於這個人。
處事不驚,遇事不亂,戒急戒躁,行穩致遠。
而多年後,兩人對坐在清晨柔陽之中,沈恪又說,我們談談。
林簡抻了張紙巾擦過嘴角,繼而將那薄薄的?一張紙攥在手?心,低聲問:“談什?麼?”
沈恪靜了靜,目光從他隱約發?白的?指骨上移開,落到他酒後仍顯蒼白的?臉上,說:“談談我和你。”
林簡一言不發?,一顆心被這句輕緩的?“我和你”拉扯得忽上忽下,墜在半空沒有著落。
“如?果?上次在競標會上,我們沒有遇到……”沈恪說到這很輕地皺了一下眉,彷彿這是個讓人並不太開心的?假設,過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那麼,你是不是就真的?不準備回來,也不準備再和沈家有任何牽扯瓜葛了?”
“沒有。”林簡思忖頃刻,實話實說,“我沒有那樣?想過。”
“好。”沈恪又問,“如?果?是那樣?的?話,你準備什?麼時候回來?”
“過十年。”
這句回答林簡幾乎是無需思考便脫口而出,說完後,自?己倏然頓住。
因為沈恪的?臉色微微變了。
幾乎在他說出口的?第一時間,沈恪就解碼了這句“十年”背後的?深意。
十年。
林簡在用時間做對衝。
沈恪當初養他十年,所以他也要離開十年。
十年前,你始終當我是那個你養大的?孩子。
那麼我也用十年時間去衝淡記憶,用時間償還時間,等這十年過後,再站到你麵前時,是不是你看向我的?目光,能稍有改變?
沈恪看著對麵的?青年,沉沉歎了口氣。昨晚那種?巨大的?無形的?酸澀再一次漫上心口,像鈍刀,在心臟最柔軟的?位置上來回拉扯,泛起難以言說的?又悶又重的?鈍痛。
怎麼,這麼傻?
“你……”
“彆?問了。”沈恪剛剛出聲,卻被麵前的?人生?生?打斷。
林簡垂頭閉了一下眼睛,而後抬起目光,平直地看著沈恪,壓抑著眼底幾乎要藏不住的?痛楚,“不談了,彆?問了可以嗎?”
這樣?自?暴自?棄的?口吻,沈恪眉心一點一點地蹙了起來。
“昨晚我說過了。”林簡狠狠嚥了一下喉嚨,掩飾著聲音中的?喑啞,“你不要管我了,行不行?”
時間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林簡注視著對麵的?沈恪,心中湧起難以抑製的?悲涼。
這個人永遠溫和理智,永遠風度克己,但同時,也永遠高不可攀,平等淡漠地垂眸注視著身邊的?每一個人。
他溫柔平和,卻誰也不愛。
就像是,用力?踮起腳,伸出手?,也無法觸及的?那冷太陽。
溫暖又冰涼。
“不要管我了,就這樣?吧,行不行?”林簡微垂下頭,又問了一遍。
從沈恪的?角度看過去,能看見他修長的?脖頸與肩背拉出一道利落繃緊的?線條,像是一張被人蓄力?拉開的?弓,弦韌勁道,拗成固執又倔強的?姿態。
沈恪的?聲音比平時低沉一些,他輕聲叫了一句他的?名字“林簡,你抬頭。”
林簡卻沒動?,過了很久,沈恪發?現他一直繃著的?那口氣似乎消散了,肩膀的?線條幾不可查地垂落坍塌下來,彷彿堅持過後的?驟然脫力?。
又過了很長時間,林簡終於抬起頭,直視著他問:“或者,你想我怎麼樣?呢?”根本不等,亦或是不需要沈恪的?回答,他語速稍快地自?顧說下去,“怎麼樣?都可以的?,隻要你說。”
“再不見麵,或者我再離開,不出現在你麵前,都可以。”
“隻要你說出來。”
半晌,沈恪說:“我從沒那樣?想過。”
“好。”林簡點點頭,眼底的?血絲似乎又重了一點,但卻沒有水汽,畢竟他從不在這個人麵前流眼淚,“其他的?呢,隻要你說出來,我就去做,但是——”
林簡直視著他,一字一句,那麼輕卻那麼重:“隻有一件事不行,你管不著。”
這一瞬,沈恪眸光無聲晃動?了一下。
一件事,什?麼事?
就是喜歡你這件事。
我沒辦法控製,你也同樣?管不著。
因為喜歡你,是我一個人的?事。
與你無關,與任何人都沒有關係。
數我一身傲骨,卻甘願淪為這場愛意的?囚徒。
隻肯為愛臣服。
@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沈恪久久沉默,隻是用黑沉的?目光靜靜看著眼前的?青年。
麵容蒼白清瘦,眉眼清冷又犀利,這樣?一個疏離孤拔的?林簡,卻會用最虔誠卑微的?口吻說喜歡,用自?暴自?棄甚至是自?我厭棄的?姿態,豪擲一場長達數十年的?、完全看不到儘頭的?暗戀。
恍惚間,沈恪又想起昨晚無數次問過自?己的?那句話——
沈恪,你都做了什?麼?
有很輕微的?聲音傳來,片刻後,身側的?陽光被高大的?身影擋住,林簡怔然抬起頭,看著走到他身邊來的?沈恪。
兩道目光在半空碰撞糾纏,過幾秒,沈恪忽然抬起手?,掌心覆在他的?頭頂,很輕地揉了兩下。
“彆?難過了。”沈恪的?聲音如?同揉在他發?頂的?手?掌一張,溫沉又輕緩,帶著安撫與縱容的?力?道,說,“林簡,我不管你,你且自?在隨心。”
你的?愛意,永遠珍貴而自?由。
*
那天沈恪離開後,林簡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見到他。
一來是城市公園的?專案破土動?工,他和專案組需要每日進工地踏勘現場,此外工程開始森*晚*整*理後,便有無數份彙報方案和進度報告需要他來寫,原本就有限的?時間又遭遇無限壓榨,連續加班再次成了常態。
好在這樣?忙碌的?工作狀態能夠讓人無暇其他,像是完美的?偽裝,疲憊感?能夠抵消一切夜深人靜時的?獨自?幻想。
經過那夜的?“酒局風波”後,林簡本以為再回到專案組時,會迎來此起彼伏的?各異眼光,但風平浪靜地過了幾天後,他發?現自?己可能有些杞人憂天了。
那天晚上他被沈恪帶走的?事,除了方景維之外,似乎再無人知曉。
而方景維在親眼目睹了他與沈氏大老?板種?種?不同尋常的?關係後,也沒有私自?詰問過他,隻是在一次深夜加班時分,兩人去茶水間衝咖啡偶然撞麵時問了一句:“你和沈氏的?沈董之前認識?”
林簡沒有刻意迴避,卻也沒想詳細解釋,隻是說:“算是,小?時候曾在他家裡住過一段時間。”
“怪不得。”方景維端著咖啡杯釋然而笑,“看來是我那晚聽錯了,所以才?會錯意,原來是這樣?。”
“聽錯什?麼?”林簡邁出茶水間的?腳步一頓,回身問。
方景維笑道:“那晚沈董說‘我的?人’,我還暗自?吃驚,以為……現在想來,應該是我酒後聽得不真切,他說的?,可能是“我家的?人”,是我理解有誤。”
“哦,這樣?。”林簡怔然片刻,卻對方景維剛剛的?描述完全沒有印象,大概是那晚他確實喝得太多,以至於隻記得是沈恪憑空天降將他帶走,對於當時他說了什?麼,卻絲毫不記得。
“還有……”方景維稍作猶豫,而後竟然舉著咖啡杯朝他微微欠身,歉意道,“那晚我酒喝得多,言行舉止可能有些失態了,如?果?有冒犯到你的?地方,希望你彆?介意,我可以道歉,誠心實意的?。”
林簡麵色稍霽,靜了片刻後,也同他微微舉了一下手?中的?咖啡杯,淡聲道:“組長言重了。”
淡然揭過,自?此不提。
然而,隨著工程進度的?推進,林簡接下來要隨專案組和承建方的?材料采購部一起去趟外地,進購一批大宗材料。出差跑外原本沒什?麼,但是這樣?一來,皮蛋就沒有人照顧,成了留守毛兒子了。
思來想去,林簡還是決定問一問沈恪,方不方便在他出差的?這段時間,先將皮蛋接回去,如?果?對方公事繁忙近期無法抽身的?話,他也可以送過去一趟。
出行日期定在兩天後,這晚林簡洗過澡後,站在臥室的?小?陽台上,猶豫再三,還是撥通了那串號碼。
已經是北方的?深秋,夜風很涼,林簡握著手?機等了許久,直至電話那端無人接聽自?動?結束通話。
暴露在睡袍袖口外的?手?腕被風吹得冰涼,林簡凝神看了一會兒手?機螢幕,在黑屏的?前一秒,又按下了重播。@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而這次,等待的?時間不算太長,電話就被接聽,隻不過,那邊說話的?人不是沈恪。
“您好,我是沈董的?助理,請問您是?”徐特助禮貌地問詢道。
林簡心中卻沒來由地一突。
他打的?是沈恪的?私人號碼,而使用這個號碼的?手?機,沈恪從來不會讓助理或是秘書臨時儲存。
“你好,我叫林簡。”林簡蹙著眉心,口吻還算平靜,但稍顯加快的?語速卻出賣此時內心的?不安,“請問……沈恪方便聽電話嗎?”
大概是從沒有人在助理麵前這樣?直呼過沈恪的?名字,徐特助明顯愣了一下,但這畢竟是老?板的?私人手?機,他還是嚴謹又客氣地說:“現在不太方便,請問您有什?麼事,我可以代為轉達。”
林簡心中的?不安陡然加重,他開口直接問道:“他在乾什?麼,為什?麼不方便?”
“呃……”徐特助猶豫著,“這個……”
“我打電話來,是想讓他把皮蛋接回去。”林簡洞悉對方的?踟躇,毫不客氣地扔出殺手?鐧。
如?果?說徐特助不知道林簡是誰還情?有可原,但是老?板養在身邊這麼多年的?愛犬,那他可太熟悉了,而現在這人居然說……
徐特助不敢怠慢,神色一凜,實話實說:“不好意思,沈董最近可能不太方便出行,這樣?……您給我一個地址,我明天過去接皮蛋,可以嗎?”
“他怎麼了?”林簡握著手?機的?手?指驟然收緊。
“……嗯,沈董他……”
“你說。”林簡沉下一口氣,乾脆利落道,“他是我小?叔叔,沒什?麼不方便告訴我的?。”
原來是這樣?——徐特助如?蒙大赦,長舒一口氣:“沈董昨天出了一點小?意外,左腿受了傷,今天上午剛做完手?術,所以……”
“地址。”林簡飛快打斷他的?話,說話間已經快步從陽台跑回房間,從行李箱中翻出一套外出的?衣物,“告訴我在哪家醫院,我馬上過去!”
@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深夜,網約車飛馳在高速路段時,林簡坐在後排想了很多。
一開始是想自?己既然要在這邊長期生?活一段時間,那不如?購置一輛代步車,免得再出現這種?臨時情?況時,出門都不方便,畢竟司機師傅導航顯示要三個半小?時才?能到,如?果?是自?己開車的?話,可能會節省半個多小?時的?時間。
這樣?就能早一點見到沈恪。
又想北方的?深秋確實很冷,自?己出門時應該多加一件外套或是大衣,而不是這樣?急匆匆的?穿著長褲襯衣就跑出門來。
隻為早點見到沈恪。
還想著以沈恪現在的?身份,哪次正式出行不是前呼後擁多車開路,怎麼這次就這麼寸,會在高峰路段發?生?車禍,也不知道他身邊的?那群保鏢助理秘書司機,是怎麼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的?。
而他現在隻想早點見到沈恪。
車子劃破稠密的?夜色,向前飛馳著,林簡在座位上仰頭深深呼吸。
快一點,再快一點。
三個多小?時候,網約車在市中心醫院大門口停下,林簡重新站在闊彆?五年多的?南市土地上,沒有任何波瀾與欣喜,下了車直奔病房樓跑去。
淩晨一點,更深露重。林簡一身單衣,裹著濕潤的?寒氣站在了特護病房的?樓層。
整層病房口異常安靜,隻有護士站的?引導牌和安全出口的?指示燈亮著。
林簡穿過空無一人的?走廊,來到最裡麵的?一間病房門口,抬手?輕輕敲了下門。
護工和今晚值守的?生?活助理還沒有休息,兩人聽見敲門聲,輕手?輕腳地開啟門,就見門口站著一個清雋卻蒼白的?青年。
生?活助理提前得到了徐特助的?通知,但還是與他確認:“您是……林先生??”
“林簡。”林簡渾身上下冒著寒氣,稍稍一點頭,目光越過麵前的?兩個人,落到病房最裡間臥室的?那張寬大的?病床上,病房裡隻亮著一盞睡眠燈,所以看不清床上躺著的?人的?麵容,隻能大概看到沈恪的?身形輪廓,“他……怎麼樣??”
生?活助理笑了笑,讓出門口的?位置,引林簡入內,聲音很輕地回答說:“左腿脛骨骨折,平台移位,但手?術很成功,醫生?說修養好後認真複健鍛煉,不會留下後遺症。”
“嗯。”林簡點點頭,緩步走到病床前,垂眸看著躺在床上闔目沉眠的?人。
至此,悶在他胸腔中已經好幾個小?時的?、左右橫竄紮著心肺的?那口冷氣才?終於穩當地舒了出去。
林簡在沈恪的?床邊坐下來,一瞬不瞬地看著麵前的?人。
應該是輸液的?藥物中有安眠鎮痛的?成分,所以沈恪此時睡得很沉。
哪怕下午才?做完手?術,但沉眠中的?沈恪隻是麵色有些蒼白,神情?卻依舊絲毫不顯狼狽。
他永遠是那個從容的?,溫沉的?,矜貴的?紳士。
沈恪穿著病號服的?一條手?臂搭在被子上,還打著滯留針,旁邊櫃子上的?心電圖檢測儀顯示規律又平穩。
林簡的?呼吸都變得很輕很輕,他伸出手?,用指骨輕輕碰了一下沈恪的?手?腕,觸感?冰涼,於是林簡就輕輕托起他的?那隻手?掌,放進薄被之中。
可能是沉靜的?黑夜催生?放大未知的?孤勇,林簡猶豫了一秒,沒有抽出那隻與他交疊的?手?。
這是第一次,他握他的?手?。
沈恪所住的?這間特護病房是非常大的?套件,三室一廳,除去沈恪住的?這間最大的?房間外,另有兩個休息室。夜闌人靜,生?活助理和護工架不住林簡執意留下照看,隻得去休息了,此時房間裡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過了很久很久,林簡藏在被子裡的?那隻手?微微蜷縮,用掌心從下至上的?,包裹住沈恪的?指尖。
“騙子。”林簡看著床上躺著的?人,用很輕的?聲音嘀咕了一句。
“當年我走時,你是怎麼答應我的??”林簡斷續著自?言自?語,“你說你會過得很好很好,會照顧自?己……騙子。”
無人應聲,他便自?顧地笑了一下。
“快點好起來啊。”林簡低喃。
無人回答。
林簡的?視線始終落在沈恪臉上,逡巡過他英挺的?眉峰,高挺的?鼻梁,好看的?唇形,最終又落到那雙緊閉的?眼睛上。
“很疼吧?”林簡輕聲問,嗓音卻喑啞著,“可不可以替你疼?”
從小?到大,在林簡的?印象中,沈恪從來無堅不摧,他每臨大事則顯靜氣,無論遇到多麼棘手?的?問題,從來不會自?亂陣腳,被情?緒左右。這還是第一次,林簡見到安靜得有些脆弱的?沈恪。
時間分秒流逝,林簡盯著近在咫尺的?那張麵容,一直到眼底發?酸發?澀。最終,他閉了閉眼睛,在無人的?深夜中的?病房裡,微微湊近了他。
就當是縱容,你原諒我。
鼻息交錯,沈恪的?呼吸很輕,周身慣用的?雪杉木質香調也被消毒水的?味道所掩蓋,但垂眸看著他近在咫尺的?麵容,林簡還是覺得難以自?抑地目眩神迷。
多年蟄伏的?、早已濃得化不開的?情?緒在此刻湧上心口,化為無聲暗湧的?海浪,一次次澎湃衝擊著神智。
林簡保持這個姿勢大概有長達五分鐘的?時間,最後終於在深沉的?夜晚中,第一次放任自?己的?癡心妄念。
他吻在他的?唇畔。
氣息交融,一觸即逝。
這樣?小?心翼翼誠惶誠恐,甚至隻敢以黑夜作為掩映。
明明是長久的?貪嗔癡俗得到了自?我滿足,但林簡卻陡然陷入了更大更深的?自?我厭棄中。
一吻即離,他甚至不敢再去看沈恪緊閉的?眼睛。
“小?叔叔……”林簡趴在他的?床邊,將整張臉埋在臂彎中,許久,聲音嘶啞地低聲呢喃了一句。
“我到底該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