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溫柔攻養大後 069
節後開工前,
沈恪開車送林簡回了園區。
想到沈恪畢竟身份特殊,而園區中各個專案工程的負責人幾乎沒有不知道沈氏聲名的,林簡本想著拒絕,
但沈恪卻像是?絲毫不在意一般,依舊徑直將車開到了園區公寓樓下。
沈恪下午還有集團會議,
所以?無法多留,隻在林簡的小公寓裡喝了半杯溫水就要離開。
出?門前,林簡對他說:“週末如果不加班,
或者?工期不忙有時間的時候,
我再去找你。”
“你彆折騰。”沈恪笑著搖了下頭,
“等我來。”
林簡不自覺地蹙了下眉,潛在心裡的疑問?終於還是?下意識地說了出?來:“園區這邊是?那麼多企業和公司的集聚地,
我們?專案組也在這裡,
你……真的不怕被人看見麼?”
“怕什麼?”沈恪笑他過分緊張,
“怕彆人知道我和你的關係?”
“也不全是?。”林簡頓了一下,
直接道,“沈氏的攤子鋪得太?大了,
各行各業幾乎都有涉獵,
如果有人試圖與?你攀交而從我這裡走捷徑的話……會是?很麻煩的一件事。”
沈恪當然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但依舊很溫和地回答說:“你是?說你們?專案組和騰晟的那個合作?”
林簡遲疑地點了下頭。
“那個級彆的專案還不需要我親自督辦過問?,
所以?你不用擔心這個,
而且——”他頓了頓,
眼底笑意更盛,
“哪怕你們?的負責人真的找到你這裡,也沒有關係,
畢竟——”
林簡問?:“畢竟什麼?”
“畢竟本來也是?我沈家的人,所以?你沒什麼不能做主的。”
“……”林簡愣了愣,
而後徑直將人從沙發上拽起來,往門口推,“快走吧你!”
“林簡。”沈恪笑著被他推出?門,在關門前用手虛擋了一下門框,轉身說,“我沒開玩笑,你彆折騰,等我忙過幾天,就來找你。”
“為什麼不讓我過去?”林簡不解,“你來和我去,不都一樣?麼?”
“不一樣?。”沈恪忽然抬手,揉了一下他的發頂,眸光和笑容都很溫和地解釋道,“你如果還隻是?那個跟我長大的孩子,那你回家去,就是?理所當然。”
林簡沒想到他會忽然說這個,一時間表情有些怔然。
“但你現在不是?了。”沈恪繼而道,“我喜歡的人,當然捨不得讓他長途跋涉地去找我,所以?……等我來。”
林簡徹底愣住。
喜歡——
這兩個字,是?沈恪第一次對他說。
他原本以?為他不需要這些口頭上的表達和承認,這些話放在他們?之間也顯得分量過輕。
他們?糾葛多年?,是?親情是?愛情早已密不可分,更難以?劃定一條清晰的界限,那樣?濃重深厚的感情疊加在一起,林簡總覺得自己不需要這些浮於表麵的說辭認可。
但眼下,沈恪卻直白地對他說——
你不單是?我的家人。
也是?我喜歡的人。
口吻那麼輕,卻字字千鈞。
“我……”林簡好?半天纔回過神來,喉結不自覺地一滑,半晌,才低聲說,“那你來,我等你。”
頓了頓,又像是?生出?一股莫名的孤勇來,直白道:“等過段時間,我和你一起去看爺爺奶奶。”
“……好?。”
沈恪站在門外,兩人之間隔了不遠的一小段距離。片刻後,沈恪眼底和緩的笑意漸漸放大了一些,他向前一步,站到林簡麵對麵的位置,而後抬手攬了一下他的肩膀,和他很輕地碰了一下唇角。
*
春節過後一眨眼便入了春。
由於冬季霜凍延誤了部分工期,所以?林簡這邊開工略顯忙碌。
遑論沈恪那邊。
但即便如何再晝夜連轉,那天林簡說的話,沈恪卻記在了心裡。
他說願意和他一起去看沈長謙夫婦。
其實重逢以?來,沈恪曾經?提過要帶林簡去看望父母,畢竟這麼多年?他孤身在外,沈長謙夫婦每每唸叨起來,總是?滿腹的思念與?牽掛。
包括過年?時那通視訊,自從知道林簡回來以?後,這老兩口打來越洋視訊的頻率明顯增加,而每次都看著螢幕這邊的林簡遲遲捨不得結束通話。
視訊中,他們?更是?不止一次的提起,爺爺奶奶很想你。
林簡自小就是?個重情念舊的孩子,所以?沈恪明白,他對自己父母的掛念絕不會比他們?少?一星半點。
但每次結束通話前,不管是?沈長謙還是?叢婉,問?過林簡那麼多次什麼時候來看爺爺奶奶,卻都被林簡含糊其辭地遮掩了過去。
沈恪知道,他不是?不想,是?不敢。
父母始終將林簡視為沈家的孩子,但他卻……思慕他們?的兒子,那個養他長大,他名義上的小叔叔,而如今,更是?直接將人收入麾下。
沈恪明白,在麵對沈長謙夫婦的時候,林簡心底始終有愧。
而現在……他竟然主動說,可以?陪他去澳洲看望父母。
並非是?他心地坦然毫無掛礙,林簡隻是?因為愛他,所以?甘願將那些愧怍與?忐忑,獨自咽進腹中,再去他父母麵前,扮演那個乖順的孩子。
但是?——
沈恪想,憑什麼呢?
真的要讓林簡以?曾經?的身份出?現在他身邊,出?現在他的血親麵前麼?
無論是?他們?曾經?的糾葛還是?現在關係,都要瞞著父母?
憑什麼?
而林簡從始至終又做錯了什麼呢?為什麼要他來承受這份看似甜蜜實則負擔的感情,要他默默品咂這份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呢?
或許林簡不覺得委屈。
但是?沈恪不行。
於是?,原本就夙興夜寐的沈董,在連續高強度工作了兩周後,終於擠出?幾天空閒時間,將公司事宜暫時交給幾個執行副總處理,在春暖花開的一個清晨,一個人率先登上了飛往澳洲的航班。
直達航班,經?過12個多小時的高空飛行後,沈恪在深夜時分降落墨爾本國際機場。
他這次的行程沒有提前知會誰,隻是?在登機前給叢婉打過一個電話,出?了機場,便看見沈長謙提前派來等候的車。
沈長謙夫婦住在墨爾本市中心區地域,花園洋房毗鄰斯賓塞大街。深夜時分,沿街的象征著這座城市曆史變遷的古維多利亞式建築群和近代?哥特式建築交相輝映,沈恪靠在後排座背上,看著車窗外眾多地標性建築在夜色中一閃而逝,眼底是?一派沉靜平和。
到達父母的居所已經?快要淩晨,但意料之中的,原本早就該休息的兩人卻一直在等他。
受氣候影響,墨爾本晝夜溫差較大,因而沈恪剛剛進門,叢婉就從立刻從沙發上起身,迎了上去,嘴裡唸叨著的,都是?關切的話。
“怎麼這麼晚纔到,冷不冷啊?”
沈恪脫下風衣交給家傭,溫聲喊了聲“媽”,而後才說,“不冷,下飛機就上車了,哪有凍著的機會。”
算起來,除去那些視訊與?通話帶來的慰藉外,沈長謙夫婦也有將近一年?的時間沒有見過沈恪本人了。
叢婉身上披著一件墨綠色的針織披肩,長發柔順地彆在耳後,沈恪看著母親眼底漸漸盈起的淚光,猶豫一瞬,而後上前一步,輕輕將那抹湖水一般的綠波擁在懷中,故意溫聲笑道:“怎麼剛看見我就要掉眼淚,不歡迎啊?”
“少?貧嘴。”叢婉佯裝嗔怒,拍了一下兒子的胳膊,哽咽道,“怎麼瘦了這麼多?”
“沒瘦,體重都沒變。”沈恪安撫完母親,挽著叢婉的手臂走到沙發邊上,在沈長謙的輪椅前蹲下來,先用掌心覆上父親僵硬的膝蓋,捂了片刻,才抬頭喊人:“爸,最近身體還好?吧?”
“都好?。”沈長謙抬手,重重按了一下沈恪的肩膀,緩了好?一會兒,才問?,“怎麼突然過來了,之前也不說一聲。”
“臨時決定的。”沈恪說。
“要留幾天?”
“看情況吧。”沈恪笑了笑,“如果公司那邊沒有催我回去的話,儘量多陪你們?兩天。”
“好?。”沈長謙握著沈恪肩膀的手遲遲沒有挪開,半晌,才又拍了兩下,對妻子說,“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先讓兒子休息吧,有什麼話明天再說。”
叢婉點點頭,攔下了要帶沈恪去客房的阿姨,自己親自帶沈恪到樓上的房間。
沈恪在門口與?母親道了晚安,關門後換下衣服,去浴室衝了個熱水澡。
幾乎70多個小時連續不眠不休的工作,又加上一趟長途飛行,他確實,太?累了。
從浴室出?來後,沈恪徑直倒進新?換過床品的大床中央,很快沉沉睡去。
這一夜,可謂睡得黑甜無比。
第二天清晨,沈恪的生物鐘在7點準時將他叫醒。
睡過了7個多小時之後,沈恪醒來自覺精神不錯,去洗漱過後,便穿著一身居家服,神清氣爽地下樓了。
沈長謙夫妻應該也剛剛起來,叢婉將丈夫推到院子中,一起修剪那片兩人親手嫁接的玫瑰花叢。
玫瑰花莖銳刺鋒利,沈長謙不肯讓妻子動手,叢婉隻好?拿著一個白瓷花瓶等在旁邊,每每沈長謙將開得最好?的那一支剪下來後,就主動在他身側彎腰,便於行動不利的丈夫將花放入瓶中。
沈恪站在他們?身後不遠的位置上,看著晨曦中的那雙背影,輕輕揚了下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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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腳步聲漸近,叢婉意外轉身,愣了愣,才問?:“這麼早就起來了,怎麼不多睡一會兒呢?”
“睡飽了。”沈恪從她?手中接過那個已經?被鮮花壓得多了幾分重量的花瓶,說,“走吧,陪你們?吃早餐。”
即便旅居國外多年?,暫住於南北很多個國家,但是?父母的飲食習慣和口味卻始終沒變,一直是?傳統地道的“中國胃”。
清雅古拙的小西圖瀾婭餐廳裡,阿姨將一大早就煲上的砂鍋粥端上桌,配以?家裡的大師傅親自醃製的清口小菜,還有幾樣?品相精緻的麵食小點。菜上齊了,沈恪推著沈長謙入座。
很久沒有這樣?安靜地陪父母吃一餐早飯了,桌上氛圍溫馨又舒適,連沈恪都被叢婉唸叨著,多吃了兩粒灌湯包。
吃到一半的時候,叢婉忽然想起什麼,笑著說:“艾嘉知道你過來了,非要來看你呢,哦對……正好?她?那個研究組這幾天放短假,說是?想讓你走的時候帶上她?,她?想回家看看你小姨和姨夫,畢竟過年?都沒來得及回去。”
曾經?那個咋咋呼呼的小表妹已經?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現在正在墨爾本大學讀研三。沈恪上一次見她?,還是?她?上學期聖誕假期回國的時候。
而父母在澳洲定居的這兩年?,他無法照護左右,也多虧了這個表妹,時不時來家中陪伴,也算側麵彌補了他對於雙親在情感上的一分欠缺。
“好?。”沈恪放下筷子,笑著說:“我多訂一張機票,給她?打包帶走。”
吃過早餐,不一會兒便有簽約的家庭醫生上門為沈長謙做每日的例行檢查,檢查結果倒是?非常不錯,畢竟這些年?老爺子保養得當,再加上情緒始終樂觀平和,對於身體恢複大有裨益。
家庭醫生離開後,沈恪又陪父母喝茶聊天,休整片刻,便開車帶父母出?了門。
他們?驅車順著雅拉河沿岸越過墨爾本市中心地區,沿路欣賞河岸兩側的藝術雕塑和曆史建築,到達南墨爾本區後,便徑直來到維多利亞藝術中心。
叢婉性情柔和典雅,鐘愛古典藝術,沈恪先是?陪父母沉浸式聆聽?了一場交響樂演奏會,在藝術中心的宴會廳吃過午飯後,又陪他們?在維多利亞美術館閒逛了小半天,最終在2號廳畫廊裡,為沈長謙拍下一幅典藏版的世界級名畫。
傍晚,沈恪帶著父母驅車返程,進入市中心區後,叢婉稍感疲乏,恰好?餘暉斜陽正美,沈恪便在中央大街停車,帶父母在沿街的咖啡廳裡小憩片刻。
醇厚濃鬱的咖啡香氣是?落地窗外橘粉色的晚霞的佐料,美得讓人一眼忘言。
他們?趕在餘暉落儘前回到家中,此時艾嘉已經?先到一步了。
聽?見院中的汽車引擎聲,艾嘉從屋中飛奔出?來,朝著剛剛下車的沈恪跑過來。
“哥!”
少?女?娉婷,宛如一隻振翅的彩蝶,倏然落在沈恪麵前。
沈恪凝眸稍稍打量,不禁感慨笑道:“怎麼才一年?不見,突然就長成大姑娘了。”
“你再時間長點見不著我,沒準我就該成大姑娘她?媽了!”
“……”沈恪失笑道,“剛誇完你,一張嘴就原形畢露。”
沈恪將沈長謙從車上扶下來在輪椅上安置好?,他推著父親,艾嘉挽著叢婉的胳膊,說說笑笑地進了屋。
廚房已經?備好?了晚飯,一家人用餐時,艾嘉依舊是?桌上最閒不住的那個,一會兒跟姨夫姨媽耍賴裝乖,一會兒叭叭不停地對沈恪問?東問?西,可能沈家人大多性情溫和柔靜,日常相處方式也內斂平和,所以?偶爾被艾嘉這個“異類”鬨一鬨,倒沒覺得聒噪煩亂,反而讓過於平靜的氛圍生動有趣了許多。
“哎?對了——”艾嘉灌下一大口鮮榨果汁,放下杯子好?奇般問?沈恪,“上次姨夫跟我說林簡也回國了,怎麼沒和你一起來呀?”
沈恪夾起一隻蝦仁放在沈長謙手邊的餐盤裡,換回了自己的筷子,才淡聲回答:“嗯,他下次來。”
吃過晚飯,艾嘉被研究組的BOSS一個電話叫走,急忙跑去房間開啟膝上型電腦核對資料,沈恪則等父母消食片刻後,親自推來及膝高的泡腳桶,浸好?藥包後,讓沈長謙泡腳蒸腿。
等十五分鐘後,又攔下叢婉,親自為沈長謙擦乾了腳上和雙腿的汗漬水跡。
艾嘉還在房間裡忙課題資料,一家三口則坐在一樓客廳裡閒聊著,一個話題中斷的間歇,沈長謙看著沈恪沉吟稍許,終於沒忍住歎了口氣,問?:“說說吧,你這次跑過來,到底是?為了什麼?”
沈恪抬眼看過來,眉梢輕輕一挑,笑道:“沒什麼大事,主要是?來看您和媽。”
“少?糊弄我們?。”叢婉搭話道,“知子莫若母,你心裡藏沒藏著事,我一眼就能看出?來。”
“……”沈恪沉默片刻,忽然輕聲笑了一下,淡淡道,“看來確實如此,瞞不住你們?。”
可這麼多年?,沈恪無論是?管理集團事務還是?處理家族雜事,向來遊刃有餘,能讓他親自跨洋飛來,非要當麵和父母說明的事情簡直鳳毛麟角,沈長謙猜測不透,隻能臆想著問?:“是?不是?公司裡……”
“沒有。”沈恪淡聲道,“公司的執行和發展態勢一直向好?,您彆多想。”
“彆賣關子了。”叢婉溫聲道,“有事彆悶在心裡,不管什麼都可以?和父母說啊。”
沒想到沈恪聽?完卻又沉默了很長時間。
過了很久之後,他輕輕舒了口氣,放下一直握在手中,已經?變冷了的茶杯,抬眸直視著眼前的父母,終於開口:“我這次來,是?想跟你們?坦白一件事,也算是?打一個提前量。”
沈長謙夫妻安靜而平和地等著他的下文。
沈恪對上那樣?的目光,心中莫名刺了一下。
可能是?因為當下的氛圍太?過溫馨難得,而接下來的風浪又無可避免,所以?他竟然在開口之前,少?見地踟躇了片刻。
而此時,沈長謙和叢婉的心底卻已經?在惴惴不安了。
隻因為沈恪此刻的神情時從未有過的認真,以?及……矛盾。
但終究,沈恪還是?說:“我特意跑來這一趟,是?想親口告訴你們?,我不是?一個人了,我……現在有人陪了。”
這個回答資訊量太?過於巨大,且完全在意料之外,以?至於沈恪話音落地後,沈長謙夫婦半晌都沒有出?聲,而是?在一室靜謐中,俱都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像是?回不過神來一般。
而沈恪則平靜地等待他們?消化這第一個爆炸般的訊息,直到過了很久很久,叢婉纔像是?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磕磕絆絆,試探性地出?了個聲,問?:“是?……是?誰呢,是?……我和你爸爸曾經?見過,或者?認識的人麼?”
“是?。”沈恪很乾脆地承認。
誰料沈長謙緘默許久,低聲補充了一句:“是?男,還是?女??”
沈恪眼中飛快閃過一絲訝異,而後那雙素來溫沉如水的眸底便蕩開了一絲很清淺的笑痕,他垂斂視線,低聲自語般說了一句“我就知道”,而後抬起頭,平聲回答:“男人。”
果然,沈長謙夫妻又長久地沉默下來。
時間像是?從身邊默然流逝的水,過了半晌,叢婉率先往這湖靜波之中投入一顆小石子,搖曳蕩漾起一圈漣漪:“是?我們?認識的……那,是?誰呢?”
沈恪抬起眼睛,看著麵前儘力維持平靜神色的父母,默然無言,許久過後,輕聲突出?兩個字來。
“林簡。”
霎時間,父母始終堪稱冷靜的表情終於風雲突變。@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沈長謙重重拍了一下輪椅的扶手,痛聲嗬斥:“胡鬨!”
沈恪眉心一動,就叢森*晚*整*理婉顫著聲音,瞠目結舌地問?他:“小恪……你知道、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你知道……這話的意思麼……”
“我當然清楚。”沈恪眉峰不自覺地蹙了一下,抬手為沈長謙重新?倒了一杯安神茶,沈長謙不接,隻是?怒目而視,沈恪便皺著眉徑直將茶杯放進他掌心,勸慰道:“爸,你彆激動,先消消氣。”
“我……”沈長謙握著茶杯的手都在抖,“你要我怎麼能不激動?你這不僅是?胡鬨,簡直是?——”
後麵的話太?過於尖銳刺耳,沈長謙即便氣到了繁體,仍然卡了一下,終究沒忍心說出?口。
沈恪重新?坐回到父母對麵的位置上,隻是?在不經?意間稍稍離他們?近了一些,似乎想用這樣?幾不可察的細節,稍稍安撫父母此刻緊繃的神經?。
過了一會兒,他輕聲開口,不是?辯解,隻是?平靜地陳述:“這麼多年?,我不戀愛不結婚,雖然未曾明說過原因,但想來你們?也應該猜到了是?為什麼。”
“所以?這次,我也不想瞞著你們?。”
沈長謙依舊怒氣難消,叢婉目光哀綿傷痛,但沈恪卻平靜地接受著他們?此刻所有洶湧外泄的情緒,淡聲說:“爸,您說我是?胡鬨,更難聽?的話就不說了,但這麼久以?來,我始終是?一個人,恰恰就是?因為不想胡鬨胡來。”
他話中更深一層的意思,做父母的當然聽?得出?來,也心知肚明。
對於戀愛結婚這件事……他們?從最初沈恪的迴避態度,到後來的淡然處之中,看出?了一絲端倪。
兒子可能喜歡同性——
這個認知是?他們?早就默默建立好?的,早就有心理準備,隻是?未曾說破而已。
但這麼多少?年?了,自從沈恪二十歲接手沈氏到現在,以?他在商界的身份地位,彆說是?喜歡同性,就算是?喜歡……恐怕也會有接連不斷的人趨之若鶩。
而多少?年?過去,沈恪身邊彆說那些鶯燕花草、蜂蝶浪舞,就連不得已的私下應酬,無論是?利益盟友還是?勁敵對手,從未有人敢往他身邊送過人,這條不成文的規矩宛如一道鐵律,懸在所有和沈氏交好?或交惡的人頭頂之上,沒人敢以?身犯險,第一個來觸他的逆鱗。
原因無他,隻因圈裡圈外無人不知,沈氏沈董從始至終,都過得太?乾淨了。
乾淨的,就像真的不沾七情六慾俗世凡情的苦行僧。
“我從未與?什麼人建立過任何親密的情感聯係……”沈恪稍稍放慢了一點語調,“就是?因為我不僅要對自己負責,更要為對方負責,如果無法堅信或是?確認那就是?我要共度一生的人的,就貿然在一起的話,纔是?胡鬨。”
“而這次……”沈恪眼神變得有些悠遠溫柔,像是?回憶起了過去的一些往事,“我很認真,因為我找到了。”
從小到大,沈恪一直是?天之驕子一般的存在,幼年?時父母眼中的驕傲,成年?後則變成了外人口中那座難以?攀折的高峰。哪怕麵對父母,他也從來未曾如此刨白過自己,遑論像今天這樣?,敞開心扉,說兩句壓在心底的話。
畢竟是?自己的兒子,麵對這樣?的沈恪,聽?過這樣?的獨白,沈長謙夫妻難以?不動容,但——
沈長謙重重歎了口氣,情緒倒是?被這一席話撫慰得平靜了很多:“這些話,你不說我們?也知道……當初我不顧你的意願,將你從國外叫回來,讓你獨自撐著沈氏,這些年?……確實是?難為你了。”
“但是?——”沈長謙話音稍頓,無法理解地質疑,“哪怕你要像彆的紈絝子弟一樣?,胡鬨胡來我們?都可以?隨你,但是?彆人可以?,林簡卻不行!”
沈恪微微皺了下眉,知道這纔是?父母的心結所在。
“彆忘了,他喊了我們?十年?的爺爺奶奶!”沈長謙低聲斥道,“也喊了你十年?的小叔叔——他自小在沈家長大,也是?咱們?沈家的孩子!”
而他們?夫妻從小當成隔輩親的孩子,竟然和自己的兒子……無論如何,他們?也無法接受。
“但是?沒辦法。”沈恪說,“就他了。”
就他了,換不了,也不能換。
“你……”叢婉從小到大沒見過兒子如此執拗於一件事中,此時震驚之餘也難掩心疼,“小恪,能告訴爸媽,你們?……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嗎?”
叢婉心思細膩,永遠能在一堆亂麻的情形中抓住最關鍵的那一點,沈恪歎了口氣,此時也無須隱瞞,回答說:“年?前,他回來不久之後。”
怎麼可能?
原本始終視彼此若家人的兩個人,在分離了那麼多年?之後,重逢沒多久竟然徹底顛倒了關係,從家人變成了……情侶,這簡直是?讓人匪夷所思的一件事,除非——
叢婉驚愕失色地“啊”了一聲,猜測:“難道你們?,之前就……”
果不其然,沈恪沉默了片刻後,沉聲補充,直接承認道,“是?,但當年?並沒有在一起。”@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沈長謙同樣?被這個回答震驚得駭目,半晌顫巍巍地伸出?手指,指著沈恪詰問?道:“所以?,當初是?誰先動了這個心思的?!”
沈恪眉心微動,平聲回答——
“我。”
“那麼,當年?小簡非要跟他那個素未謀麵的媽媽出?國,是?不是?……是?不是?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沈恪垂眸,以?沉默做答案,照單全收。
“……混帳!”沈長謙氣極之下終於口不擇言,“他是?跟著你長大的啊!你對得起他喊你的那聲‘小叔叔’嗎,你也配?我當初……當初就不該把好?好?的孩子交給你——沈恪,你簡直鬼迷心竅,混蛋!”
好?好?的孩子給他帶,讓他養,結果他卻動了不該有的念想,最終甚至逼得孩子一走了之……
沈長謙胸口劇烈起伏,此刻對沈恪的憤怒、失望,全部變為對當初那個少?年?的心疼與?愧疚。
而沈恪,則用一個天衣無縫的、善意的謊言,為林簡,也為他自己,在父母那裡掙得一絲緩和的機會。
沈恪起身,在他輪椅邊蹲下,不顧父親強硬拒絕的姿態,單手一下下撫著他的背,為沈長謙順氣:“爸,您罵我或是?怎麼都好?,但彆動怒,您身體吃不消。”
“你還會擔心我身體?!”沈長謙忽然想到什麼,目光如炬地盯著沈恪的臉,嘴唇都在不經?意地發顫,“當初……當初你……”
“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做過,這個您放心。”沈恪眉心深深皺起,手上一刻不敢停,“要是?有,他也走不了了。”
“……你!”
過了許久,沈長謙的情緒終於不再那麼激動,但沈恪依舊保持著蹲在他腿邊的姿勢,未曾起身:“當年?就算是?錯過,可現在他回來了,人又站在我麵前,我就沒打算再放手。”
許久過後,沈長謙重重歎了口氣:“林簡從小養在沈家,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你想過沒有,經?此變故後,那些知情的人會怎麼看你?”
“無所謂,我受著。”沈恪沉默兩秒,平直開口:“除了林簡,我不需要給任何人任何交代?。”
“從始至終,我沒有對不起任何人。”
他坦坦蕩蕩,問?心無愧。
“那你想過沒有……”叢婉用手帕輕輕揩了一下眼尾,低聲道,“一輩子那麼長,感情中的事難說會永遠沒有變故,你此刻認定了他,但萬一有一天,你們?因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分開,那,小簡就連這個家,都沒法再回了……”
“那可是?咱們?疼著長大的孩子……”叢婉哀聲說,“你不能讓他沒有家啊!”
“……我不會。”沈恪看著母親,冷靜卻篤定,“永遠不會有那麼一天。”
沈恪又何曾對任何人承諾過“永遠”。
那麼話已至此,作為父母和旁觀者?,他們?還能說些什麼呢?
風浪漸歇,周遭靜謐。
過了很久,沈長謙搭在腿上的手微微一動,終於想起一件最為關鍵的事,他狐疑地看著沈恪,試探性地問?:“小簡和你……他現在是?自願的麼?”
沈恪:“……”
“應該……是?的。”沈恪這句話回答得略顯艱難,說完後頓了一下,忽然低低笑了一聲,抬頭說:“您要是?不放心,下次我帶他來,您可以?親口問?一問?他。”
沈長謙再次無聲歎息。
“這叫什麼事……”最後,曾經?的沈氏當家人,叱吒商海沉浮半生的男人,義正言辭地對兒子下了最後通牒——
“我和你媽媽年?紀大了,管不來你們?年?輕人感情上的事了,況且,你也不會聽?我們?的,但是?——”
“如果有一天,你敢對不起小簡,那……”
沈恪問?:“那怎樣??”
沈長謙說:“那就不要再喊我這聲爸了。”
沈恪募地舒了口氣,懸在心尖上的那塊巨石,終於安穩落地。
若是?林簡與?沈家的這份親緣牽絆,早晚有一天會成為束縛桎梏他的枷鎖,那他不介意來做這個斬鐵破冰的“惡人”,心甘情願為他擔下這場註定會席捲而來的風浪。
這一晚簡直過得驚心動魄,沈恪知道,雖然表麵上過了父母那關,但要他們?徹底消化,完全良好?地接受這件事,還需要再多等上一等。
他們?總要與?自己拉扯磨合一段時間。
一場風波到了尾聲,沈恪親自安頓父母上樓休息,從父母房間出?來,穿過走廊,走到二層轉角處時,沈恪腳步倏然頓住。
二層一間客房門口,艾嘉臉色蒼白地站在原地,眼中儘是?震驚——
這姑娘不知道已經?僵固呆立了多久,但看樣?子,是?聽?到了不少?。
“怎麼了。”沈恪走到小表妹麵前,像小時候那樣?,屈指彈了一下她?的腦門,問?道,“聽?得不過癮,現在也要親自罵我幾句麼?”
“不不不……不是?。”艾嘉語無倫次,慌亂搖頭,而後怔怔地看著沈恪,震驚之下,嘴唇幾度張合,才勉強擠出?一點聲音——
“我就是?想問?問?……”艾嘉茫然而疑惑,幾乎要哭出?聲來,“下次我見到林簡——”
“是?他叫我姐……還是?我叫他嫂子啊?”
沈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