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選中的我們 第7章 雙槍鏡域
第7章
萊爾的腳跟死死抵住岩縫,後背卻被法爾斯的星沙推向前方。他的布鞋擦過晶化的地麵,發出砂紙般的摩擦聲。“不、不行的……”他哆嗦著擺手後退,額角的冷汗在琥珀光暈中泛著油光,“我這種雜魚……肯定會被深淵嚼得渣都不剩!”
斷熔之崖突然發出一聲嗤笑。
不是亡魂的嘶吼,而是某種尖銳的、帶著金屬刮擦感的譏笑。萊爾僵在原地——他腳下的晶層毫無預兆地坍縮成流沙,露出一口漆黑的豎井。井壁布滿眼球狀的凸起物,每一顆眼球都映出他不同時期的模樣:偷竊失手被毆打的蜷縮少年、諂笑著為紮克斯係披風的跟班、深夜蜷在貧民窟漏雨的棚頂數硬幣的側影……
“上前。”法爾斯的聲音像生鏽的齒輪在轉動。
萊爾踉蹌半步,腰間的破布袋突然崩線,偷藏的靈樞結晶叮叮當當滾入豎井。他下意識撲去抓取,卻被井中伸出的透明觸須纏住腳踝。深淵的黑暗第一次對他展露獠牙——不是暴戾的猩紅,而是黏稠如瀝青的惡意。
“救、救命啊!”他瘋狂踢蹬,布鞋被腐蝕成焦黑的碎片。紮克斯的聖槍虛影剛抬起,安茲爾突然按住他的肩膀:“彆急,萊爾……老鼠的潛力要在絕境裡才能逼出來。”
豎井深處傳來鎖鏈崩斷聲。萊爾被拖入黑暗的瞬間,井壁眼球突然集體翻轉——所有映照出的“萊爾”同時扯開虛偽的假麵:被毆打的少年袖中藏著刀、諂笑的跟班指尖捏著毒針、數硬幣的側影背後是成堆的贓物。
“騙子。”
“小偷。”
“廢物。”
無數道聲音重疊著刺入耳膜。萊爾蜷縮成團,掌心突然觸到某樣冰冷的東西——那是一把生鏽的左輪槍虛影,槍管彎曲,扳機卡死,正是他七歲時從黑市垃圾堆裡刨出的“第一桶金”。
“連這玩意兒都怕?”井壁浮現出安茲爾的幻象,麵具裂開譏誚的弧度,“你偷紮克斯的靈樞結晶時膽子不是挺大?”
萊爾突然僵住。他懷中一枚結晶的棱麵折射出真相——昨夜他偷偷將紮克斯的靈樞結晶調換成贗品,而真的那枚正藏在他貼身內袋裡。
“還給我!”紮克斯的幻影從井壁衝出,聖槍虛影直刺他咽喉。
生死一瞬,萊爾瞳孔驟縮。
鏽蝕的左輪槍突然在他掌心重組——彎曲的槍管被虛無所填補,卡死的扳機化作流動的星塵。真實的槍影與虛假的幻象在他手中交織,雙槍輪廓尚未成型,射出的已不是子彈,而是無數麵破碎的鏡子。
鏡麵映出紮克斯偷練帝王儀態時的笨拙、格雷茲被純血龍族踩在腳下痛哭的幼年、莉亞深夜對冰鏡練習微笑的側臉……所有被完美假象包裹的脆弱,在鏡中無所遁形。
“這是……”法爾斯權杖上的星沙突然暴走,拚出扭曲的第七位麵古語,“‘真實回響’?!”
萊爾的雙槍虛影徹底凝實。左槍通體透明如水晶,彈巢中旋轉著所有人的秘密;右槍漆黑如永夜,槍口湧動著吞噬謊言的漩渦。他顫抖著扣動扳機,射出的光彈不是毀滅,而是撕開層層偽裝的手術刀——
紮克斯聖槍上的焦痕褪去,露出底下偽造的皇室紋章;格雷茲拳甲上的龍鱗虛化,顯出被純血龍族烙下的奴隸印記;連趙辰袖口的黑紅脈絡都在鏡光中暴露出最初的模樣——那是一道為了保護妹妹而被隙界汙染的舊傷。
“彆看了!”趙辰突然暴喝,左眼血霧炸開,卻無法穿透萊爾的鏡光領域。
深淵的豎井開始崩解。萊爾懸浮在光暗交織的漩渦中心,雙槍在他手中如天平般平衡。井壁眼球一個接一個爆裂,每爆裂一顆,就有一道被掩埋的真實彙入槍身——
當他落地時,雙槍已隱沒於虛空,隻剩一枚懸浮的銀幣在他指尖翻轉。正麵刻著“虛妄”,背麵寫著“真實”。
“原來如此。”安茲爾的麵具滲出星砂,凝成與萊爾手中一模一樣的銀幣,“騙子最可怕的不是謊言……是看穿真相的眼睛。”
萊爾彎腰撿起破布袋,靈樞結晶早已化為齏粉。他轉身看向紮克斯,忽然露出一個與往日截然不同的微笑——沒有諂媚,隻有刀刃般的清醒:“皇子殿下,您今早喝的茶裡……我放了雙倍劑量的昏睡草。”
斷熔之崖陷入死寂。晶化的地麵上,所有人都看見了自己的倒影——華麗盔甲下的傷疤、榮耀背後的恥辱、殺戮包裹的懦弱。
桑卓斯的巨盾第一次發出哀鳴般的震顫。
萊爾的指尖觸到槍柄的刹那,深淵的黑暗突然褪成慘白。
雙槍從虛無中浮現——左槍蒼白如枯骨,槍身布滿脊椎狀的螺旋紋路,扳機是一枚凹陷的硬幣凹槽;右槍漆黑似永夜,槍管表麵爬滿血管般的暗紅脈絡,彈巢中懸浮著七顆瞳孔狀的晶體。槍口沒有硝煙味,隻有鐵鏽與陳年賬本的氣息。
「這不可能……」萊爾踉蹌後退,布鞋踩碎了自己偷藏的靈樞結晶。他掌心滲出冷汗,卻在握住雙槍的瞬間被拖入記憶洪流——
貧民窟漏雨的窩棚裡,五歲的妹妹蜷在發黴的毯子下咳嗽。巷尾麵包店的暖光刺破雨幕,他顫抖著將手伸向櫃台,身後是店主醉醺醺的鼾聲。
「哥哥,你是英雄嗎?」高燒的妹妹攥著他偷來的半塊黑麵包,瞳仁亮得刺眼。
紮克斯的鎏金披風掃過他臉頰,一枚皇室紋章靈樞結晶滑入袖口。他蹲在廁所隔間裡,用豁口的匕首將真品撬下,劣質贗品黏合處的膠水還沒乾透。
「乾得不錯。」安茲爾的麵具倒映在臟汙的鏡中,「你天生適合活在陰影裡。」
雙槍在他腦中尖嘯,記憶畫麵被子彈擊碎。蒼白左槍的脊椎紋路突然蠕動,將他按回現實。深淵的豎井化作鏡麵牢籠,每一麵鏡子都映出不同麵孔的萊爾——諂笑的、陰毒的、惶恐的——唯獨沒有真實的。
「承認吧,」右槍的血管脈絡突突跳動,「你連自己都能騙過去。」
萊爾突然扣動扳機。蒼白左槍射出無形的子彈,擊碎了所有鏡子;漆黑右槍的彈巢晶體卻倒轉,將碎片吸入槍膛。他跪倒在地,看著雙槍在掌心坍縮成兩枚硬幣——一枚刻著“謊言”,一枚刻著“代價”。
「喂!老鼠!」紮克斯的聖槍虛影劈開鏡牢,「你手裡那玩意兒……該不會是從本皇子這兒偷的吧?!」
萊爾猛地將硬幣攥進掌心。左手的謊言硬幣滲出鮮血,右手的代價硬幣灼燒皮肉,他卻像感覺不到痛楚般低笑:「殿下說笑了……我這種廢物,怎麼配得上您的光輝呢?」
紫冥的刃器突然輕顫,瞳孔晶體映出萊爾顫抖的脊背。她看見無數細小的謊言絲線從他袖口鑽出,又被雙槍的虛影寸寸斬斷。「原來如此,」她低聲呢喃,「謊言的儘頭……是連自己都不敢觸碰的真實。」
安茲爾的麵具裂開一道縫,星砂凝成天平移到萊爾頭頂:「小偷、騙子、影子裡啃食殘渣的老鼠——現在多了一個新身份呢。」
萊爾搖搖晃晃起身,硬幣在指縫間翻飛如蝶。他望向趙辰的方向,漆黑右槍的虛影突然映出對方袖口下一道陳年傷疤——那是為保護他人而留下的痕跡。
「真不公平啊……」他將謊言硬幣彈向高空,聲音輕得像在說給自己聽,「憑什麼你們能活在光裡?」
深淵的鏡牢轟然崩塌,隻餘兩枚硬幣墜地的清響。桑卓斯的巨盾突然傾斜,為萊爾擋住了一塊墜落的岩晶——這個總是被利用的泰坦青年,此刻的守護沒有半分猶豫。
萊爾怔怔地看著盾麵上自己的倒影。硬幣在掌心發燙,他突然意識到——那雙槍從未離開,隻是化作了更隱蔽的形態,藏在他每一句謊言與每一次偷竊的縫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