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選中的我們 第3章 心淵雪誓
精靈之森的夜晚,靜謐而深邃。生命古樹維爾坦的輝光柔和地流淌,透過纏繞著星藤的窗欞,在芙蕾雅女王寢宮的地麵上投下斑駁陸離的光影。空氣裡彌漫著草木的清香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屬於母親的安寧氣息。
莉亞輕輕推開門,銀白色的長發在月華下流淌著清冷的光澤。芙蕾雅正坐在臨窗的藤編軟椅上,手中捧著一杯散發著嫋嫋熱氣的花茶,冰藍色的眼眸望向窗外的星空,似乎在思索著什麼。聽到動靜,她轉過頭,臉上浮現出溫柔的笑意。
“母親。”莉亞走過去,依戀地在芙蕾雅腳邊的軟墊上坐下,將頭輕輕靠在母親的膝上。這一刻,她不再是肩負重任的異界唯一體,隻是一個即將遠行、向母親尋求慰藉的女兒。
芙蕾雅放下茶杯,溫暖的手掌輕撫著莉亞柔順的銀發,指尖帶著令人心安的魔力。“我的小莉亞,”她的聲音輕柔得像夜風,“明天就要啟程了,去往那片未知的、充滿凶險的大陸……害怕嗎?”
莉亞沉默了片刻,冰藍色的眼眸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清澈。“有一點。”她誠實地回答,“但更多的是……一種必須前進的感覺。淵喰、骨蝕……他們在那裡,紫冥的仇,格雷茲他們的恨,還有整個隙界的威脅……我們不能停下。”
芙蕾雅的目光落在女兒倔強的側臉上,帶著驕傲,也帶著深深的憂慮。“是啊,無法停下。但莉亞,記住,力量很重要,可守護的心更重要。不要被仇恨和力量矇蔽了雙眼,迷失了本心。”她頓了頓,指尖無意識地纏繞著莉亞的一縷發絲,話題自然地轉向了那個沉默卻無法忽視的存在,“就像……趙辰那樣。”
莉亞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耳尖在銀發遮掩下悄悄泛起一絲紅暈。“他……他怎麼了?”
芙蕾雅的眼神變得深邃而洞察,彷彿能看透人心。“那個孩子,他真的很關心你,莉亞。”她的語氣帶著篤定,“甚至……到了讓我覺得,有沒有那位傳說中的傑斯緹幫助,或許都並非關鍵的地步。有他在你身邊,我心中的不安,竟奇異地消減了許多。”
莉亞抬起頭,冰藍色的眼眸裡閃爍著驚訝的光芒:“母親,你也覺得……他很強?強到可以成為依靠?”
“強?”芙蕾雅微微搖頭,臉上浮現出一種近乎敬畏的神情,“莉亞,那已經超出了‘強’的範疇。他的潛力……深不見底。那是一種讓我感到……近乎不真實的力量。彷彿不應該誕生於我們所知的這九個位麵。”她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絲困惑與震撼,“他對這個世界的適應速度,快得令人恐懼。力量的躥升如同沒有瓶頸,短短時間內,竟能構築出‘奏’那樣匪夷所思的術式。更可怕的是那近乎本能的模仿與學習能力……彷彿世間一切戰鬥技藝,在他眼中都隻是可供拆解的玩具。”
她停頓了一下,彷彿在回憶某個令人印象深刻的場景,最終輕輕吐出一個更令人震撼的事實:“就連安茲爾閣下,那位被尊為‘神下唯一’的存在,都曾親口對我說過……”芙蕾雅模仿著安茲爾那慣常的、帶著一絲輕佻尾音的語氣,“‘芙蕾雅女王,那小子啊……他的天賦,搞不好真的在我之上哦。’”
“什麼?!”莉亞徹底震驚了,冰藍色的瞳孔驟然放大。那個永遠戴著麵具,彷彿世間萬物皆在掌控,言語間總帶著漫不經心卻深不可測力量的安茲爾……竟然會親口承認趙辰的天賦可能超越自己?這簡直顛覆了莉亞的認知!她一直以為安茲爾是絕對的、不可逾越的高峰。
看著女兒震驚的表情,芙蕾雅的神色卻變得更加凝重,話鋒一轉:“但是,莉亞……”她捧起莉亞的臉,冰藍色的眼眸直視著女兒的眼睛,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洞察力,“再強大的力量,若被內心的陰影所困,終究是危險的。趙辰他……就像一柄擁有絕世鋒芒,卻尚未找到完全駕馭之法的雙刃神兵。他體內那個被稱為‘暴君’的存在,那冰冷、暴戾、視生命如草芥的另一麵,是他力量的一部分,也是他最大的枷鎖與隱患。”
芙蕾雅的手指輕輕拂過莉亞額前的一縷碎發,聲音溫柔而充滿力量:“僅憑他自己,或許很難徹底跨越那道枷鎖,與那部分力量達成真正的和解與掌控。但是莉亞……”她的目光充滿了期許,“你,或許會成為那把關鍵的鑰匙。”
“我?”莉亞不解。
“對,是你。”芙蕾雅肯定道,“是‘情感’。是羈絆。是守護的意誌。是讓他內心深處那片冰冷荒漠得以滋生出綠洲的暖流。他因你的危機而爆發,因你的存在而願意壓製暴君……你在他心中的分量,比你想象的,甚至比他自己意識到的,都要重得多。這份情感,或許正是引導他真正掌控自身全部力量,而非被力量所吞噬的關鍵。”
莉亞低下頭,冰藍色的眼眸中情緒翻湧。母親的話語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蕩起層層漣漪。趙辰那張總是沒什麼表情的臉,那雙深邃得彷彿藏著整個夜空的黑色眼眸,他擋在自己身前時那並不寬闊卻異常可靠的背影,他在自己耳邊說出那句“騎士之誓”時滾燙的氣息和窘迫……無數畫麵在腦海中閃過。一種複雜的、帶著悸動、酸澀與沉重責任的暖流,悄然在心底蔓延開來。
母女二人促膝長談,從拉法圖的凶險到尋找盟友的艱難,從對未來的渺茫希望到對彼此深深的牽掛。精靈女王分享著她漫長歲月積累的智慧,莉亞則傾訴著內心的忐忑與決心。窗外的月光悄然移動,將兩人的身影拉長又縮短。最終,莉亞緊緊擁抱住芙蕾雅,將臉埋在母親帶著花香的頸窩裡,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母親,保重。”
“去吧,我的孩子。”芙蕾雅輕輕拍著莉亞的後背,聲音溫柔而堅定,“去完成你的使命,也……守護好你想守護的人。”
莉亞鬆開懷抱,最後深深看了母親一眼,轉身離開了寢宮。清冷的月光灑滿迴廊,她的腳步在光潔的玉石地麵上發出輕微的聲響。路過趙辰的房間時,她的腳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最終停在了那扇雕刻著樸素藤蔓紋路的木門前。
門縫下透出一點微弱的光亮,顯示裡麵的人還未休息。
莉亞靜靜地站在那裡,冰藍色的眼眸凝視著門扉,彷彿能穿透厚重的木頭看到裡麵那個沉默的身影。她想抬手敲門,想問問他在做什麼,想……或許隻是聽聽他的聲音。但指尖抬起,卻又在觸碰到冰涼木門的前一刻停住了。腦海中閃過母親的話語,閃過趙辰那總是帶著疏離感的表情,閃過他麵對自己靠近時那瞬間的慌亂……最終,她隻是無聲地歎了口氣,收回了手。
她靜靜地站了一會兒,銀發在月光下流淌著柔和的光澤,冰藍色的眼眸裡情緒複雜難明。最終,她再次邁開腳步,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隻留下一片寂靜和那扇緊閉的門。
門內。
趙辰並未坐在桌邊,而是背靠著門,靜靜地站著。他的身影幾乎融入了門後的陰影裡,隻有窗外投入的些許月光勾勒出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他的呼吸平穩而輕微,彷彿不存在一般。
門外那熟悉的、帶著冰雪氣息的腳步聲停駐時,他就察覺到了。他甚至能想象出她此刻的樣子——銀發如瀑,冰藍色的眼眸帶著猶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指尖懸停在門板上,欲敲未敲。
他沒有動,也沒有出聲。
並非冷漠,而是此刻他心中翻湧的思緒,沉重得讓他無法回應那份可能的關切。芙蕾雅女王白天的話語如同冰冷的刻刀,將他刻意不去深想的現實清晰地剖開,擺在了麵前。
拉法圖大陸,六位上席隙瞳……這僅僅是擺在明麵上的敵人。更深的陰影,如同冰冷的潮水,無聲地浸透了他的思考。
尤利安那漫不經心的話語,此刻如同幽靈般在腦海中回蕩:
“十二隙瞳?哦,那幫家夥啊……在我們‘九虛刑主’眼裡,不過是些還算能打的雜兵罷了。”
雜兵!
僅僅是九虛刑主眼中的雜兵!
而九虛刑主之上呢?那個被稱為“王繭”的存在,那淩駕於九虛刑主之上的隙界主宰……它們所掌握的力量,又該是何等令人絕望的光景?
他緩緩閉上眼睛。黑暗中,浮現出同伴們的麵容——奈亞的狂放,格雷茲的暴躁,紮克斯的倨傲,桑卓斯的憨厚,萊爾的油滑,娜蒂的聰慧,紫冥的冷冽,莉亞的驕傲……還有安茲爾那永遠捉摸不透的麵具。
他們很強,天賦異稟,是各自位麵的唯一。但麵對即將到來的風暴,麵對那些連隙瞳都隻是“雜兵”的恐怖存在……僅憑現在的他們,除了自己這個尚未完全掌控體內力量的“怪物”,其他人……真的有抗衡之力嗎?紫冥或許能憑借極致的技巧與速度周旋一二,娜蒂的智慧在絕對力量麵前又能發揮多少?
一股冰冷的緊迫感攥緊了他的心臟。時間……他們最缺的就是時間。敵人不會等他們按部就班地成長到足夠的高度。
一個念頭,如同黑暗中悄然滋生的藤蔓,在他心底紮根、蔓延:需要力量!需要能夠填補這段危險真空期的、足夠強大的即戰力!
就像……尤利安那樣的存在。
那個熒綠色頭發、思維跳脫、實力卻深不可測的隙界前九虛刑主。她的力量是真實的,是足以對抗甚至碾壓十二隙瞳級彆的存在。而且她似乎……對隙界本身並無歸屬感,隻追求“好玩”。
趙辰的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冰冷的門板,發出細微的嗒嗒聲。深邃的黑眸在陰影中睜開,裡麵沒有迷茫,隻有一種近乎冷酷的算計和決斷。尋找盟友?芙蕾雅女王的提議是對的。但普通的盟友遠遠不夠。
他需要的是……能在九虛刑主甚至更高層麵威脅降臨時,有能力頂上去的“高階戰力”。
尤利安是一個意外收獲的棋子。那麼,在拉法圖大陸,在隙界盤踞的核心地帶,是否還存在著其他……可以被爭取、被利用的強大個體?那些遊離於隙界體係之外,或者對隙界本身不滿的存在?
風險極大,如同在深淵邊緣行走。但除此之外,他看不到更穩妥的、能保護這支尚未完全成長起來的隊伍安然度過風暴前夜的方法。
門外早已恢複了寂靜,莉亞的氣息也已遠去。趙辰緩緩離開門板,走到窗邊。月光灑在他身上,勾勒出他挺拔卻顯得有些孤寂的背影。他望著窗外精靈之森如夢似幻的夜色,眼神卻穿透了這片安寧,投向了那片波濤洶湧、暗藏無儘殺機的彼岸大陸。
他的沉默,比任何誓言都更加沉重。門扉之外,是夥伴的關切與即將的離彆;門扉之內,是一個“怪物”在無聲中扛起的、關乎所有人存亡的未來重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