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選中的我們 第15章 地脈歸元
這裡是世界脈絡的深處,是大地心臟搏動最為劇烈,也最為死寂的地方。
絕對的黑暗籠罩一切,唯有下方緩慢翻滾的暗紅色岩漿,如同巨獸流淌的血液,提供著唯一的光源與令人窒息的熱量。空氣稀薄得幾乎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濃鬱的硫磺毒氣和沉重如實質的地脈威壓。任何尋常生命在此處,連呼吸都是一種奢望,瞬間便會被碾碎、焚化。
然而,就在這片生命禁區的中心,一塊凸起於熔岩河之上的黑色巨岩上,一個巍峨的身影正如同最古老的雕像般盤坐著。正是第六位麵的異界唯一體,桑卓斯。
他全身的古銅色麵板此刻覆蓋著一層細密的、彷彿剛從礦山中開采出的礦物結晶,麵板之下,原本隱現的礦脈狀黑曜石紋路彷彿被注入了生命,如同活著的根須般微微搏動,閃爍著沉穩的土黃色光澤。兩個月的時光,他如同將自己重新投入了天地熔爐,醒著時,引導狂暴的地脈能量衝刷、捶打每一寸血肉與骨骼;睡著時(如果那短暫的深層冥想也能稱之為睡眠),靈魂也與腳下這片厚重無垠的大地同頻呼吸。
一切外界的艱苦,都成了打磨這塊「頑石」最有效的銼刀。他的肉體變得更加純粹,密度驚人;他的心靈剔除了所有雜念,如同經過千百年沉澱的冰川湖般通透平靜;他的意誌與腳下的大地根脈緊密相連,彷彿成為了這片領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當他緩緩睜開雙眼時,那雙曾經憨厚的眼眸中,已看不到絲毫波瀾,隻有一種如同萬丈山巒般的沉靜與威嚴。甚至在他睜眼的刹那,周圍那永恒沸騰、咆哮的岩漿流,都彷彿被這股無形的、厚重的氣勢所懾,出現了片刻凝滯般的遲緩和寂靜。
他站起身,動作緩慢而穩定,彷彿不是血肉之軀在運動,而是一座小山在平移。曆經六十個日夜的沉寂,他第一次主動離開了這片地脈核心。
沿著來時的路徑向上,越是靠近出口,景象便越是駭人。一具具、一堆堆被烤至焦炭、或被純粹巨力砸成肉泥、甚至與岩石熔結在一起的隙獸殘骸,雜亂地散佈在通道兩側。這些都是過去兩個月裡,被地脈異常能量吸引而來,或是循著他氣息前來獵殺,卻反被他在這絕地之中正麵擊潰的入侵者。這些屍骸,無聲地訴說著他實力蛻變的殘酷證明。
當他終於踏足陽光之下,重新呼吸到(相對)清新的空氣時,外麵早已圍聚了黑壓壓一片的隙獸群。其中不乏體型龐大的巨型隙獸和眼神狡詐兇殘的類人隙獸。它們顯然已在此埋伏多時,蠢蠢欲動,嗜血的目光死死鎖定在這個從地獄歸來的巨人身上。
桑卓斯臉上沒有絲毫意外,這已是近段時間來的第六批了。最初,這些怪物還會悍不畏死地衝入地脈深處與他糾纏,但隨著同伴一批批有去無回,它們漸漸隻敢聚集在出口處,試圖倚仗數量進行伏擊。
看著這些嚴陣以待的凶獸,桑卓斯如同自言自語般,用他那變得愈發低沉、彷彿帶著岩石摩擦質感的聲音緩緩說道:「你們……守在這裡,是以為地脈深處有我佈下的陷阱,才讓你們同族覆滅的嗎?」
他頓了頓,目光平靜地掃過獸群,繼續道:「……不是噢。」
「你們的同族,是被我,從正麵,一隻不剩地,完全擊潰的。」
「所以,你們大可不必,多此一舉。」
他的語氣沒有任何炫耀或殺氣,隻是在陳述一個簡單的事實,卻讓一些感知敏銳的隙獸本能地感到了寒意。
桑卓斯沒有擺出任何戰鬥架勢,甚至沒有向前移動。他隻是穩穩地站在原地,如同生根的山嶽,然後慢慢地抬起了那雙覆蓋著礦物角質層的巨大手掌,朝著獸群,做了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來吧」的手勢。
這無聲的挑釁瞬間點燃了獸群的狂躁!
「吼——!!」
伴隨著震天的咆哮,成群的隙獸如同決堤的黑色潮水,從四麵八方朝著桑卓斯蜂擁而上!尖銳的爪牙、腐蝕性的粘液、沉重的撲擊……無數攻擊瞬間將他那巍峨的身影徹底淹沒,形成了一個由瘋狂撕咬的怪物組成的、不斷蠕動的巨大「巢穴」。
在後方的幾頭類人隙獸頭領,眼中露出了人性化的不屑與殘忍。它們認為,就算這個巨人的身體再堅硬,如此毫不設防地站在原地承受這種密度的攻擊,也絕對會被撕成碎片!
然而,幾秒鐘後,它們臉上的表情凝固了。
那個被無數隙獸包裹、覆蓋的「人形巢穴」,竟然……開始穩定地、不可阻擋地向前移動!彷彿內部的核心根本不是血肉之軀,而是一台無情的碾壓機器。所有啃咬、抓撓在他身上的攻擊,除了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和迸濺的火星外,竟連一絲有效的傷痕都無法留下!
那副被覆蓋的軀體,就這樣頂著瘋狂的攻擊,如同散步般,平穩地移動到了那幾頭類人隙獸頭領的麵前,停了下來。
類人隙獸們愣住了,完全無法理解眼前發生了什麼。
就在這時——
嘭!嘭!嘭!嘭!……
一連串沉悶如熟透果實爆裂的聲響,從那「巢穴」內部密集傳來!覆蓋在桑卓斯體表的所有隙獸,它們的頭顱在同一時間,如同被無形的巨力從內部碾過,轟然炸碎!碎裂的骨渣與粘液四散飛濺,更詭異的是,它們那些足以撕裂鋼鐵的尖牙利齒,竟如同風化的石灰般,寸寸斷裂,化作齏粉,簌簌落下!
桑卓斯的身影重新顯露,他甚至連衣角都沒有破損。他隻是隨意地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彷彿撣去了一些微不足道的灰塵,用那平板的語氣評論道:
「看來,你們的同胞,平時沒有好好做『口腔護理』。牙齒,竟然如此脆弱不堪。」
這輕描淡寫的話語和眼前地獄般的景象,讓領頭的類人隙獸心智瞬間被恐懼和荒謬感吞噬!它發出一聲歇斯底裡的尖嘯,近乎本能地,將全身力量灌注於右臂,一記足以轟碎巨岩的重拳,狠狠砸向了桑卓斯的胸膛!
「住嘴!你這怪物!!」
桑卓斯依舊沒有躲閃,甚至沒有做出任何防禦姿態,任由那纏繞著邪惡能量的拳頭結結實實地轟在自己的心口位置。
哢嚓——!
一聲清晰刺耳的、令人頭皮發麻的骨裂聲響起!
然而,斷裂的……並非桑卓斯的胸膛,而是類人隙獸自己的手腕乃至整條前臂!它的拳頭彷彿砸在了亙古永存的星核之上,所有的衝擊力被百倍返還,扭曲的臂骨直接刺破了皮肉,暴露在空氣中!
桑卓斯低頭看了看自己毫發無傷的胸膛,又看向因劇痛和難以置信而麵容扭曲的類人隙獸,緩緩地搖了搖頭,語氣中甚至帶著一絲……憐憫?
「看來,你的世界……很小啊。」
「這種程度,就能被你稱作『怪物』……」
「你,可真幸運。」
那類人隙獸瞪大了充滿血絲的雙眼,大腦已無法處理這超越理解範疇的現實,極致的恐懼徹底壓垮了它的意誌,眼神瞬間渙散,身體一軟,竟是直接嚇得靈魂出竅,昏死了過去。
桑卓斯看了看它癱軟的身體,又自顧自地低語:「已經……嚇暈過去了麼。可惜。」
說罷,他如同驅趕蒼蠅般,隨意地揮動了一下那堪比攻城錘的手掌。
嘭!!
一聲悶響!那昏厥的類人隙獸上半身如同被無形的山嶽撞中,瞬間變形、碎裂,如同一個破敗的布偶般被拍飛出去,在空中便已徹底失去了生命氣息。
剩餘的類人隙獸徹底嚇傻了,驚恐地看著那個巍峨的身影,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在尖叫:「這到底是什麼東西!!他的肉體強度……這是……!?」
桑卓斯的目光緩緩掃過這些瑟瑟發抖的殘兵敗將,聲音依舊平穩、緩慢,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如同大地律動般的威嚴:
「各位侵略者……請放棄抵抗。」
「我會保證,在一瞬間解決。不會……有太多的痛苦。」
生存的本能終於壓倒了一切,剩下的類人隙獸發出絕望的嚎叫,轉身就想四散逃命!
「唉……」
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
桑卓斯終於動了。他單手握住了始終背負在身後的魂契巨盾——守心巨壁。沒有耀眼光芒,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他隻是將巨盾的底緣,如同插入鬆軟泥土般,輕輕往地麵一頓——
轟隆隆隆——!!!
以他為中心,方圓數百米的大地猛然劇震!下一瞬,無數根粗壯、尖銳、閃爍著金屬與岩石光澤的巨大岩刺,如同擁有生命的森林般破土而出!它們急速生長、交錯、合攏,眨眼間便形成了一座巨大無比、密不透風的岩石尖刺囚籠,將所有試圖逃跑的類人隙獸,連同那些嚇破膽的普通隙獸,全部封鎖在內!
桑卓斯站在囚籠中央,如同掌管大地刑罰的神隻,緩緩說道:「我可不想,花費時間去追擊四散的敵人。還是這樣……比較方便。」
囚籠中的類人隙獸眼見逃生無望,絕望化作了最後的瘋狂,它們發出瀕死的嘶吼,眼中燃燒著同歸於儘的瘋狂,集體轉身,朝著中央的桑卓斯發起了自殺式的衝鋒!
麵對這最後的反撲,桑卓斯終於擺出了一個正式的架勢。他將嵌入地麵的巨盾微微提起,右拳緊握,收於腰際,全身那沉靜如淵的磅礴氣勢瞬間凝聚於拳鋒之上。巨盾邊緣流淌的琥珀色光核微微閃亮,與腳下的大地脈動共鳴。
「『殊死一搏』的氣勢……相當好。」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向前踏出一步,那收於腰際的右拳,如同壓抑了千萬年的火山,轟然爆發!沒有華麗的能量外泄,隻有最純粹、最凝聚的物理衝擊波,呈扇形向前平推!
轟————————!!!
巨響過後,囚籠內的時間彷彿靜止了一瞬。
緊接著,所有衝在前方的類人隙獸,連同靠近的巨型隙獸,它們的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巨碾壓過,在一瞬間被那股無可抗拒的絕對力量撕裂、分解、震碎!殘肢斷臂混雜著內臟與甲殼的碎片,如同被狂風捲起的枯葉,七零八落地散落在焦黑破碎的大地上,構成了一幅殘酷而靜默的死亡畫卷。
桑卓斯緩緩收拳,站立。他看著眼前的景象,臉上沒有任何勝利的喜悅,也沒有殺戮後的厭惡,隻有一片深沉的平靜。對他而言,以他如今錘煉而成的力量,眼前這一切,已是理所當然的結果。
他緩緩抬起頭,目光似乎穿透了雲層與空間的阻隔,望向了那片遙遠而又熟悉的大陸輪廓方向。那個曾讓他們團隊分崩離析、摯友生死不明的地方。
「是時候……了嗎……」
他低聲自語,厚重的聲音在寂靜的戰場上回蕩。
「我要去一趟……拉法圖。」
「如果法爾斯大人的預言無誤……那麼現在,就是去尋找『他』的時候了。」
他的眼神驟然變得銳利如磐石崩裂的鋒芒,一股沉重如山的殺意首次毫無保留地彌漫開來。
「以及……去了結那……不共戴天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