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抓去當老婆的炮灰 第110章 遺忘症小世子(7) 監牢
遺忘症小世子(7)
監牢
紀照英手熱體熱,
這體溫堪稱一味能讓人起死回生的神藥,憫希讓他一暖,從足底到五臟六腑都被滋養得暖烘烘的。
紀照英把歪斜的被子重新蓋好,
又去鋪位上把自己的被子扒拉下來,蓋在憫希身上。
做完這些,
他躺回床上,
把牧須策的被子搶了過來蓋。
反正牧須策也是個光有體格子的莽夫,終生都和刀槍、武夫為伴,
即使不用被子這種凡人的東西也能自熱。
紀照英閉上眼,一直朦朦朧朧睡到晨光大亮,
多虧皇後對他要求苛刻,皇帝每日何日上早朝,他也得何時起,久而久之,便已經養成習慣。
眼皮剛感知到光輝,紀照英就從床上爬起,躡手躡腳下了床,走到大床旁邊,把憫希身上的被子拿了回來,
放回鋪位上才繼續睡。
他還對憫希很失望,
不願意對憫希有一點示好,拿回被子,
心頭的巨石才沉下,
睡得滾瓜爛熟。
不過也沒能繼續睡太久。
日頭一高,舅公府也與之蘇醒,府中的男女老少一個個合衣穿履,如若一籠充分吸收熱氣的饅頭,
以飽滿的姿態開啟門走出來。
有丫鬟在外敲門:“小公子們,該醒啦。”
紀照英第一個醒來,旋即是其他鋪位的兩人。
他抽過床頭的錦服和金冠,準備去用完早膳再回來關上門繼續慪氣,誰想剛係好絲絛,一道身影直接從旁側衝過來,咚地撞到他身上。
紀照英瞳孔微微放大,下意識伸出手去扶憫希,這一下挺狠,要不是他高於憫希,又壯於憫希,定要叫他撞得人仰馬翻。
依照紀照英一貫的脾氣,這會他都該罵罵咧咧地破口大罵了,諸如你是不是不長眼睛、是不是找打,本小爺現在就成全你,再揮舞起拳頭揍出去……但實際上紀照英連嘴都抿著忘記了張,瞪著眼,錯愕地望著憫希。
最愛乾淨和美觀的小幼崽,此刻連頭發都沒束,光著腳丫子衝到他前麵,手裡似乎還拿著什麼東西。
是幾顆飴糖。
憫希珍貴地並攏雙手捧著糖,又高舉過頭頂,那雙黑棗仁似的大眼睛,則緊張兮兮地躲在兩隻小手下麵偷看他。
“英……英英。給你糖。”
小幼崽支支吾吾地又把手擡高一點:“很好吃的。”
小幼崽求和的方式向來淳樸,就是把自己有的好東西都分出去,想讓對方消消氣。
而這幾顆糖看起來放在掌心裡麵很久了,或許是睡前沒等到紀照英,一整晚都攥在手裡,糖果的外皮都讓熱霧和水漬浸得字跡變糊。
紀照英嘴巴張了張,又閉了閉,又舔了舔。yx
直到憫希又把兩隻小手往前伸,差點戳到他臉上。
紀照英麵紅耳赤地一把奪過憫希手掌心的糖,麵目凶狠地道:“穿上你的鞋,一點規矩都沒……行了,我收下,待會就吃。”
憫希眼睛驟亮,知道紀照英這是同意和他和好不再吵架的舉動,高興得臉都紅潤起來,紀照英都懷疑全天下的蜻蜓都進了他眼睛裡。
正欲低頭把飴糖放進配囊裡,一個丫鬟從外麵走進來,對他們言笑晏晏道:“小公子們,範夫人讓你們梳洗完畢就去找她。她今天帶你們去逛逛桃蘇小鎮。”
……
舅公府並不在鎮上,夫婦倆不喜歡太鬨,所以當初建府的時候,是在山上建的,頗有一點隱居的意味。
桃蘇小鎮在舅公府所在山頭的腳下,不遠,也不大,但這裡的手工製品很精巧,有許多路過的商賈會專門在這裡過夜,買一兩件手工品回去。
範夫人帶著幾個小幼崽出門逛街,身邊隻有一個丫鬟隨同。
牧須策已經原諒了憫希,可仍然對傅文斐耿耿於懷,他這人睚眥必報,放著傅文斐不殺,單純是因為他之前也老搶傅文斐的東西,搶傅文斐的功課和太傅說是他做的,搶傅文斐的鳩車,硬說是自己的……
這類的明搶之事他做了不到千百回,傅文斐隻做過這一回,經過對比,他決定饒傅文斐一條小命。
饒是一回事,理不理他又是另一回事。
紀照英一路沒用正眼看傅文斐,每到一個小攤,都要出聲說不準給傅文斐買。
範夫人不知二人的矛盾,還想試著調和,每一樣東西都買四份,把紀照英弄得當街跳腳,必須要憫希走過去擔憂地抱抱他,說一句“英英彆鬨啦,我們繼續逛好嗎”,紀照英才肯麵紅耳赤地繼續往前走。
否則就是來兩個硬漢硬拖住他,他都能想辦法留在原地接著鬨。
這一天幾乎是雞飛狗跳一樣地過去了。
天黑之前,範夫人帶著四個幼崽往回趕,誰知,天上竟下起大雨。
範夫人沒帶傘,往山上走的路徑又極偏僻,沒有可以避雨的地方,眼見憫希的衣服上落了幾個小黑點,範夫人著急地環視起來。
然後便發現,前方幾步路遠的地方,有一間監牢。
範夫人不帶想帶孩子們去那裡,可沒得選。
片刻後,監牢的獄卒長聽說範夫人的來意,便將他們帶進了牢中。
尋常人他當然不會放的,可誰叫他認出了範夫人是誰。
監牢陰幽,這裡的窗戶設得位置極高,且狹小,晴天時,尚且能有光進來,如今淫雨霏霏連成江,這兒就變成一座十足的黑暗墳塚了。
壁龕上的燈一路照到尾,裡麵的獄卒在猜拳對賭,後麵獄卒長似是找人警告了幾句話,他們便紛紛站起來散開各司其職去了。
但其實也沒事需要乾。
發呆的發呆,避雨的避雨,連範夫人這等溫婉的人,也忍不住抱怨起下個不停的雨。
憫希心情很好,他認為能和好朋友一起避雨,親朋皆在身,也是一種難得的體驗,他很喜歡。
不過他見娘親和玩伴都有些被天氣影響到了,便低下頭,拿出幾顆飴糖來哄他們。
他一個一個按順序分過去。
分到牧須策的時候,憫希連叫了他幾聲,牧須策都沒有反應。
他不由疑惑地擡起頭。
隻見牧須策看著一個地方,黑目劇震,那神情怎麼說呢,簡直像見到了百鬼夜行一樣眼中充滿不可置信的淒厲和痛心。
牧須策看的地方也不是彆處,正是離他們最近的、編號為“壹”的牢房。
那間牢房裡連一張床都沒有,隻有一張草蓆鋪在地上,那草是發黴的、枯的,人躺上去,若是衣衫不厚實,怕是會被裡麵遊竄的蟲蟻啃穿麵板。
草蓆之上,一人著赭衣,青絲淩亂,軟趴趴地靠牆垂著腦袋。
那垂在臉側毛躁的頭發,偶爾才會被氣息吹卷著動一下。
“小公子可是對那犯人有興趣?那家夥就是個愛偷錢的下三濫,手腳不乾淨,偷到富貴人家了,人家不肯放過他,這不,進來了。”
獄卒長在一邊和他們家常般閒談著,他沒有刻意放低聲音,牢房裡的人自然也能聽見,但那人沒有一點要擡頭的意思。
牧須策則是雙目怒瞪。
絕、不、可、能。
江軾老師怎麼會做那種醃臢的事?
牧須策知道,自己再臨桃蘇小鎮,也許會遇到故人,可他沒想到居然會是在這種地方。
當年,聖上一言廢除了“禁武令”,原先士庶之家不得私蓄兵器,也不準有任何形勢的練武活動,後麵令法廢棄,民間武館便逐漸興起,隻不過質量參差不齊。
老將軍聽聞桃蘇小鎮有一人叫江軾,古有神醫能活死人肉白骨,今有江軾能百步穿楊,千步置人於死地,當然成分雖有誇張,但身手卻是實實在在的。
老將軍將牧須策送到桃蘇小鎮,拜江軾門下學武,這一送就真當是不聞不問,權當沒這兒子似的。
江軾不得不又當父又當師,陪他打樁學劍,又給他熬粥做飯,買衣買話本。
兩月過去,牧須策要回京,這短暫的師徒之情他卻沒有忘懷,始終記得江軾的恩情,如果在京,他依據禮數,是要攜禮上門叩首謝恩的。
江軾是個非常老實的好人,唯一的缺點便是太過剛正不阿,不會服軟,總是得罪人。
這獄卒說他偷竊,牧須策是萬萬不信的,定是江軾開罪了誰,又或是武館開得太大,擋了誰的路,這才讓人踹了進來。
能進監牢的人,哪怕是還能出去,也隻剩一層骨了,看看江軾如今的樣子,這些獄卒是收錢動了多少次私刑?
牧須策雙手都顫抖起來,他想拿出父王給他的令牌,喝令這些人馬上把江軾放出來,但手甫一擡起,便又放下。
不行。
如今不是時候,如果他亮起令牌,他的行蹤定會暴露,老將軍兒子的去處會展翅飛到大江南北,他不是隻有自己一個人,他旁邊還有同伴,一步錯定會萬劫不複。
其二,山高皇帝遠的,這些小地方,恐怕都不會認你什麼老將軍。
怎麼辦,他要如何是好?
難道要讓他親眼看見恩師落難,卻棄之不顧嗎?
那豈不是要背上不義之名?
正當牧須策腦子亂得捋也捋不清時,隨行的丫鬟突然道。
“誒,雨停了……”
範夫人聞言也擡起頭,一臉驚喜:“還真是。我們趕緊回府,免得後麵還會再下。”
她又低頭問:“希希,累不累,要不要娘親抱你?”
憫希擡起頭道:“娘親,我不累,可以自己走的。”
範夫人見他這麼正經地擺手回答,不由掩唇一笑,俯身往他瑩軟的小臉蛋啵地親了一口:“希希真乖。”
憫希習以為常地掏出小手帕擦臉蛋肉上的胭脂印。
一行人從監牢裡出來,趕第二雨又下之前,回到了府中。
府中的晚膳已經備好了,正廳的大桌上麵,一盤盤色香俱全的菜,如琳琅的商品般堆靠在一塊。
舅公舅婆年老胃衰,平常吃不得太葷腥的東西,他們更喜歡吃養胃的白粥,所以這些一看就不是他們的主意。
是下人們專門從範夫人那裡打聽過幾位小公子的口味,範夫人又從旁敲擊,問出來的,桌上從左到右、從上到下,分彆是:蟹粉獅子頭、東安子雞、水晶肴肉、臘味合蒸、無為熏鴨、黃燜魚翅、燒鹿筋、爆炒鳳舌、荷包裡脊……
這一桌子有一大半都是紀照英報的菜名,憫希就報了一道黃燜魚翅。
不知是不是這個的原因,憫希對這一大桌的佳肴並沒有很熱衷,隻草草吃了幾口就跳下桌子回臥房擺弄東西去了。
紀照英則吃得滿嘴流油,一碗不夠再來一碗。
隻是奇怪,除紀照英外,牧須策這大胃王也點了不少菜,他卻一點都沒吃,捏著玉箸愣是坐到下人們上前來收拾桌子。
“小公子,你還吃嗎?”
牧須策跳下凳子:“已飽。”
牧須策跟著紀照英和傅文斐回到臥房,一路上,牧須策都神遊天外,眉目之中籠著愁緒和陰沉,乾什麼都沒興致,回到屋中也隻是坐在床上盯著窗外走神。
傅文斐本來就喜靜,沒有理他,紀照英更不用說,他不用彆人,自己都能和自己玩起來。
這人躺在床上撒潑打滾,又不滿地拿出話本翻了幾頁,重重扔到一邊,怒氣衝衝道:“這雨怎麼下沒完啊,吵得人頭疼,鳥走了,雨又開始吵。”
紀照英對著視窗罵了幾句,躺回床上,似不經意地問:“對了……那嘰嘰喳喳的小鳥怎麼還沒回來。”
吃過晚膳後,憫希的確回過臥房,但沒多久就又走了,三人回到屋中,隻聽說憫希有事被範夫人叫走,要晚些時候回來。
紀照英問完自己先不太自在起來,想欲蓋彌彰地解釋說是想先睡一覺,怕那人回來吵個沒完,到時吵醒自己,可是他多慮了,因為壓根沒人理他。
傅文斐沒回,是不知道,牧須策沒回,是紀照英的聲音根本就沒入他耳。
紀照英臉上如打翻的五味瓶,酸苦辣皆有,他就耷拉著一張又青又紫的臉跳下床,準備去屋外逛一逛。
結果他的雙手剛摸上門,哢噠,門先從外麵向內推開了。
屋外驚雷劃過,白光忽閃,屋內驟亮,悶隆隆的聲音引得屋內三人齊齊向外看去,視野之中,一身染血赭衣在風中嘩嘩飛舞,而憫希就站在一旁,牽著一個大人的手,笑容滿麵地出聲問道。
“策策,你看我帶誰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