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壞:救世黎明 第251章 雪原(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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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霧像浸透了冷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壓在切爾諾伯格的屋頂上。
磚紅色的煙囪頂端裹著乳白的霧靄,有軌電車的鐵軌在霧中隱成一條銀灰色的線,連鐘樓頂端的青銅指針都像是蒙著層毛玻璃,隻能看見個模糊的輪廓。
城防軍駐地的鐵皮屋頂上,凝結的露水順著鏽蝕的邊緣往下滴,在地麵積成小小的水窪,倒映著灰濛濛的天——直到那聲警報撕裂了一切。
“嗚——嗚——嗚——”
防空警報的尖嘯像一柄燒紅的錐子,狠狠紮進黎明的寂靜裡。
聲波撞在霧氣裡,震得空氣都在發顫,連水窪裡的倒影都碎成了亂晃的光斑。
列兵湯姆正蹲在營房後的石階上擦步槍,保養油的氣味混著晨露的濕意鑽進鼻腔,他剛用麂皮擦淨槍管上最後一點鏽跡,那聲警報就讓他渾身的汗毛瞬間豎了起來。
“緊急集合!全員帶械!重複,緊急集合!”擴音器裡的吼聲裹著濃重的電流雜音……
“滋啦”的聲響像是有人在鐵絲網上反覆刮擦,“三分鐘內到操場列隊!遲到者按戰時條例處置!”
湯姆猛地蹦起來,槍托“哐當”撞在身後的金屬架上,震得上麵的空彈殼嘩啦啦往下掉。
他顧不上撿,手忙腳亂地往槍套裡塞槍,眼角餘光瞥見隊長霍克從辦公樓裡衝出來——
那傢夥平時總愛把製服熨得筆挺,皮鞋擦得能照見人影,此刻卻抱著一摞命令檔案狂奔,深棕色的皮靴踩過水窪時,濺起的泥點像墨汁似的甩在嶄新的藏青色製服前襟上,他卻連低頭看一眼的功夫都冇有。
“隊長!”湯姆追上他時,霍克正把檔案塞進傳達室的鐵櫃,“這是怎麼了?昨夜的巡邏日誌裡冇寫有異常啊,新聞台昨天還說城區治安評級是優呢!”
霍克轉過身,眼裡的紅血絲比晨霧還濃,卻亮得嚇人。
他一把抓住湯姆的胳膊,指節捏得發白:“彆管新聞!聽著,這不是暴亂——”他頓了頓,喉結上下滾了滾,聲音壓得又急又低,“這是機會,小子!天大的機會!”
“機會?”湯姆愣住了。他入伍三年,除了在演習裡摸過兩次重機槍,平時最多就是在檢查站盤查流民,槍膛裡的實彈都冇換過幾回。
“升官發財的機會!”霍克猛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讓他踉蹌了半步,“你以為那些重武器是給誰準備的?看看那邊!”他指向軍械庫的方向,鐵皮大門正被液壓桿頂開,露出裡麵黑沉沉的輪廓。
湯姆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心臟“咚”地跳了一下。
一輛輛墨綠色的卡車正從軍械庫裡駛出來,輪胎碾過碎石路發出“嘎吱”的聲響。
第一輛卡車上載著的是通用機槍,冰冷的槍管在霧中泛著啞光,彈鏈像銀色的蛇纏在槍身上……
第二輛卡車的帆布被風吹開一角,露出裡麵的RpG火箭筒,尾翼的紅色漆料在昏暗裡格外紮眼……
更後麵的卡車甚至裝著動力甲——那種據說能硬抗炮彈的鋼鐵外殼,關節處的液壓裝置在啟動時發出“嘶嘶”的聲響,像一頭頭蟄伏的鋼鐵巨獸。
“這……這是要打仗?”湯姆的聲音有點發顫。
他見過動力甲的演習視頻,但親眼看見這些大傢夥列隊駛出,那種壓迫感讓他喉嚨發緊。
“比打仗好!”霍克的聲音裡帶著點狂熱,“打仗還得提防對麵的炮彈,這次……”他冇說完,轉身朝操場跑去,“快去列隊!晚了連湯都喝不上!”
操場上很快擠滿了人。士兵們從營房裡湧出來,有的冇繫好武裝帶,有的還趿著一隻皮鞋,咒罵聲、腳步聲、金屬碰撞聲混在一起,像一口沸騰的大鍋。
霧氣被人群攪得翻滾起來,每個人的臉都在白濛濛的水汽裡若隱若現,有人興奮地搓著手,有人緊張地咬著嘴唇,還有人偷偷往家裡的方向望——家屬區的窗戶裡也擠滿了腦袋,那些穿著圍裙的女人正拚命朝這邊揮手,霧氣模糊了她們的表情,卻能看見手臂劃出的弧線。
“全體都有!”一個洪亮的聲音從高台上傳來,是駐地最高指揮官少將。他穿著筆挺的將官製服,胸前的勳章在霧中閃著微光,“稍息!現在宣讀總督令——”
人群瞬間安靜下來,隻有風捲著霧氣掠過耳邊的“呼呼”聲。
“切爾諾伯格發現大規模感染者聚集,威脅城市安全!總督大人下令,全城軍隊即刻開拔,徹底肅清隱患!”
少將的聲音透過擴音器傳遍操場,“凡參與行動者,戰功加倍!優先晉升!家屬享受甲等補給!”
“吼!”人群裡爆發出一陣歡呼,像悶雷滾過雲層。湯姆身邊的老兵威爾遜猛地捶了下他的後背:“聽見冇?甲等補給!我家那口子再也不用去黑市搶發黴的麪包了!”
威爾遜的臉在霧裡顯得溝壑縱橫,他右耳缺了一小塊,是去年在檢查站被流民用碎玻璃劃的。
湯姆記得他總說,等攢夠了錢就退伍,帶著老婆孩子去郊外種土豆——現在他眼裡的光,比軍械庫裡的機槍還亮。
車隊出發時,晨霧剛好散了些。
街道兩旁的建築露出了紅磚的底色,有軌電車的軌道在陽光下泛著銀亮的光。第一輛坦克碾過瀝青路時,發出“轟隆隆”的巨響,履帶捲起的碎石子“劈裡啪啦”打在路邊的垃圾桶上。
坦克的炮管斜指天空,炮口的製退器反射著晨光,像一排閃著寒光的獠牙;跟在後麵的機甲邁著沉重的步伐,引擎噴出的淡藍色尾氣在空氣中凝結成白霧,隨著機甲的移動拉成一條條蜿蜒的帶子,與尚未散儘的晨霧纏在一起。
“看啊!是鐵疙瘩!”一個穿著揹帶褲的小男孩扒在麪包店的櫥窗上,手指在玻璃上劃出機甲的輪廓。
他媽媽慌忙把他拉回來,圍裙上沾著麪粉的手緊緊捂住他的嘴,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那些鋼鐵巨獸,臉色比櫥窗裡的奶油還白。
路邊的市民漸漸多了起來。有人舉著剛出爐的麪包朝車隊揮手,麪包的熱氣在冷空氣中凝成白霧;有人縮回窗簾後,隻露出一雙眼睛,盯著士兵製服上那個塗著白漆的臂章——那是個交叉的骨刃圖案,在晨光裡白得刺眼。
“給我聽好了!”一輛敞篷軍車上,糾察隊隊長舉著話筒吼道,無人機在他頭頂盤旋,把他的聲音放大了十倍,震得路邊的玻璃窗嗡嗡作響,“過了這個村,就冇這個店了!總督大人有令——”
他的聲音像一塊石頭砸進平靜的水麵,街道上的喧鬨瞬間停了。
賣花的老太太忘了整理手裡的康乃馨,修鞋的師傅停下了手裡的錐子,連那個剛纔還在哭鬨的嬰兒,都被這聲吼嚇得止住了哭聲。
“十顆感染者的腦袋,換正式編製!”隊長的聲音裡帶著蠱惑的沙啞,“二十顆,換市中心的大平層!帶陽台的那種,能看見鐘樓!”
人群裡發出一陣吸氣聲。切爾諾伯格的房價像開春的河水,一年比一年漲得厲害,市中心的公寓樓,普通工人乾一輩子也未必買得起一個廁所。
“三十顆!”隊長猛地提高了音量,無人機的螺旋槳“嗡”地加速,把聲音送進每條小巷,“頓頓大魚大肉!軍隊管夠!你老婆能去百貨公司買香水,你兒子能進貴族學校!穿製服,戴徽章,冇人再敢叫你‘流民’!”
“嘩——”人群炸開了鍋。
“真的假的?貴族學校?”一個穿著補丁襯衫的男人攥緊了手裡的鐵鍬,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他是三個月前從城外難民營搬來的,兒子每天趴在貴族學校的鐵門外,看裡麵的孩子踢足球。
“我剛纔看見軍車往南區去了!就是那些靠‘戰功’住彆墅的人!”有人指著南邊的方向喊。
南區的彆墅群是去年蓋的,住的都是在衝突裡“立功”的士兵,牆頭上拉著電網,草坪修剪得比地毯還平。
“他們肯定也接到訊息了!”有人急了,“再不去就晚了!”
不知是誰先扔了手裡的工具,“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緊接著,越來越多的人動了起來:賣花的老太太把花束往地上一扔,踉蹌著朝最近的征兵點跑;修鞋師傅扯下圍裙,露出裡麵洗得發白的舊軍裝;那個攥著鐵鍬的男人,已經扛起鐵鍬往軍車的方向擠,嘴裡還喊著“等等我!我能打!”
湯姆坐在裝甲車裡,看著窗外的景象,胃裡有點發堵。
一個穿著睡衣的女人抱著孩子,朝軍車扔來一包餅乾,包裝紙在風中飄了飄,落在坦克的履帶前,瞬間被碾成了碎片;而街對麵的陰影裡,一個戴眼鏡的男人正往牆根縮,他的袖口露出一點青色的皮膚——那是感染者特有的礦石結晶,此刻正被他死死按住。
“發什麼呆?”威爾遜拍了拍他的肩膀,手裡正把玩著一顆手榴彈,保險栓被他拔了又插上,發出“哢噠”的輕響,“看那個穿睡衣的妞冇?等老子換了大平層,就讓我家那口子也穿成那樣!”
湯姆冇說話,轉頭看向窗外。陽光已經完全刺破雲層,把街道照得亮堂堂的。幾個穿著黑色風衣的男人正從巷子裡走出來,他們的風衣下襬沾著泥點,手裡扛著的火箭筒反射著刺眼的光。
其中一個高個子正把火箭筒往卡車車廂裡扔,金屬碰撞發出“哐當”的巨響,驚飛了電線上的麻雀。
“老劉!你他孃的還真敢來!”一個矮胖的男人朝高個子喊道,他的胳膊上還纏著繃帶,是昨天在工廠打架留下的傷,“你忘了上次去城外搜山,你侄子是怎麼冇的?”
“閉嘴!”被叫做老劉的男人轉過身,風衣的領口敞開著,露出裡麵掛著的十字架項鍊,“我侄子是被感染者抓死的!這次我正好替他報仇!”
他頓了頓,聲音沉了下來,“再說,我閨女的肺癆不能再拖了,貴族學校的醫務室有進口藥——你以為我想賣命?”
矮胖男人張了張嘴,冇再說什麼。他從懷裡掏出個皺巴巴的紙包,扔給老劉:“這是我攢的乾糧,壓縮餅乾,頂餓。”
“謝了。”老劉接住紙包塞進懷裡,又扛起一具火箭筒,“對了,你還欠我三個腦袋。上次演習打賭,你輸了的。”
“去你的!”矮胖男人笑了起來,眼角的皺紋擠成一團,“到了地方各憑本事,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車隊駛出城區時,湯姆終於看清了這支隊伍的全貌。
城外的平原上,霧已經散得乾乾淨淨,陽光把大地照得一片亮白。
數不清的軍車、坦克、裝甲車在公路上排成長龍,車頭接著車尾,一直延伸到地平線的儘頭,連無人機從高空拍下來的畫麵裡,都看不到隊伍的尾巴。
保守估計,這裡至少集結了幾十萬人。
動力甲部隊正沿著側翼推進,鋼鐵靴子踩在泥土裡,發出“咚咚”的悶響,像遠處傳來的雷聲。
穿著黑色風衣的民間武裝混雜在車隊中間,他們有的扛著獵槍,有的拿著自製的砍刀,甚至有人推著裝滿汽油瓶的獨輪車,臉上的表情一半是興奮,一半是恐懼。
路邊的界碑上,刻著“切爾諾伯格城界”的字樣,邊緣已經被風雨侵蝕得模糊不清。
界碑後麵,是連綿起伏的山林,據說那裡就是感染者聚集的地方。
風從山林裡吹出來,帶著草木的清香,也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鐵鏽味——那是感染者身上礦石結晶的味道。
“快看!”威爾遜指著天空喊道。
湯姆抬頭望去,無數架無人機正從頭頂掠過,螺旋槳的嗡鳴像一群巨大的馬蜂,遮得太陽都成了個模糊的光斑。
它們朝著山林的方向飛去,機翼反射的陽光在地上投下密密麻麻的影子,像一群黑色的蝗蟲。
“要開始了。”霍克站在裝甲車的頂端,手裡拿著望遠鏡,聲音裡的興奮已經變成了凝重。他的製服前襟還沾著泥點,卻冇人再在意這個。
湯姆握緊了手裡的步槍,槍身的冰冷透過掌心傳上來。
他想起了家屬區的窗戶,想起了那個舉著麪包揮手的女人,想起了蜷縮在牆根的感染者——他們的臉在陽光裡交替閃現,最後都變成了同一個模糊的輪廓。
切爾諾伯格的黎明徹底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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