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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壞:救世黎明 第463章 危機紀元(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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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箐泓指尖縈繞的靈光緩緩散去,足以擾動區域性空間規則的能量波動被強行壓下,但他的眼神卻比太虛山脈萬載不化的冰雪還要寒冷。

他凝視著主螢幕上那個巨大的聯合政府徽記,彷彿要將其每一個細節都烙印在靈魂深處。

“不是幻象,也非虛境投影……”他低聲自語,聲音在寂靜的指揮室裡異常清晰。“此乃實體,其質其量,已能牽動地月引力平衡。‘巡天’的規避機動數據做不得假。”

副官艱難地吞嚥了一下,聲音乾澀:“總指揮,他們……他們既然有這種東西,為何……”

“為何坐視大地沉淪?”司徒箐泓打斷了他,嘴角勾起一絲冰冷到極致的弧度,“答案無非有二:其一,此為逃遁之‘方舟’,載著所謂的‘精英’,棄我等如敝履。其二……”

他的目光掃過那龐大到令人絕望的艦體結構圖,分析數據正在一側瘋狂滾動。

“其二,此物本身,或許就是一場更宏大、更冷酷計劃的產物。聯合政府,或許早已不是我們認識的那個聯合政府了。”

他緩緩坐回主位,寬大的道袍如流雲般拂過椅背,聲音恢複了那種掌控一切的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鐵血意味:

“傳令:啟動最高權限,鎖定目標,分析其能量流動與空間結構弱點,但保持靜默,非我命令,絕不可先行探測。”

“告知‘太虛界’,請幾位‘師兄師姐’醒一醒,抬頭看看天。告訴他們,‘客’從虛空來,帶著舊日的旗。”

“全線進入‘龍蟄’狀態,所有對外通道暫時封閉,冇有我的手令,一片雪花也不許飄出去。”

“另外,”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決斷,“以‘太虛’之名,向逐火之蛾與逆熵發出最高等級的靈魂玉簡傳訊——‘天有異客,舊幟高懸。神州提議,即刻召開【三方盟約】緊急峰會,共商此劫。’”

命令被迅速而無聲地執行下去。整個太虛戰線,這台極致的戰爭機器,在短暫的震驚後,迅速從“對外防禦”形態,轉向了一種更為內斂、也更為危險的“未知戒備”形態。

山脈之中,無數符文悄然亮起,能量在更深層的地脈中彙聚,彷彿一頭被驚醒的洪荒巨獸,收起了爪牙,卻睜開了冰冷的雙眸,死死盯住了軌道上的不速之客。

………………

逐火之蛾

·

新西伯利亞臨時總部

·

羅曼諾夫宮辦公室

辦公室內,空氣彷彿凝固成了堅冰。窗外,西伯利亞蒼茫的風雪似乎也因軌道上那艘不祥的钜艦而變得格外肅殺。

老舊宮殿的華麗雕飾與桌麵上閃爍的尖端科技設備形成詭異對比,正如此刻九霄和萊茵哈特內心翻湧的驚濤與強行維持的冷靜。

那艘被標記為“聯合政府方舟”的龐然大物,其帶來的視覺與心理衝擊尚未平複,一個更加突兀、帶著最高優先級的通訊請求,如同幽靈般,直接穿透了逐火之蛾層層加密的量子防火牆,出現在了九霄的主螢幕上。請求源的標識,赫然正是那艘方舟。

“他們……找上門了。”

萊茵哈特的聲音低沉,如同受傷野獸的咕噥,他巨大的拳頭緊緊握著,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彷彿隨時準備砸碎這帶來不祥資訊的螢幕。

九霄坐在那張寬大的實木辦公桌後,嬌小的身軀在巨大的椅背映襯下顯得有些單薄,但她的脊梁挺得筆直。

她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古老木材和灰塵的味道,混合著設備散熱的微熱。

她的目光死死盯著那個閃爍的請求圖標,腦海中閃過無數念頭——陷阱?示威?還是……某種他們無法理解的宣告?

“我們……冇有選擇,萊茵哈特大叔。”

九霄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但很快被堅定取代……

“如果這是敵人,我們需要知道敵人的麵孔。如果……如果還有萬一的可能……”

她冇有說下去,但那萬一的可能,正是支撐著無數人在絕望中戰鬥至今的火種——希望。

她與萊茵哈特交換了一個眼神,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決絕與警惕。九霄緩緩抬起手,指尖在虛空中懸停片刻,最終重重地按下了

“接受”

按鈕。

嗡——

輕微的嗡鳴聲響起,辦公室主螢幕上的全球態勢圖瞬間被切換。

冇有預想中充滿未來感的指揮中心景象,也冇有傲慢官僚的嘴臉。呈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間異常簡潔、甚至可以說有些樸素的房間。

房間不大,色調是冰冷的銀灰。正中央隻有一張看起來與地板一體澆築而成的金屬方桌,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而房間的整個背景牆壁,是一麵巨大無比、占據全部視野的資訊平板,上麵正以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無聲流淌著浩瀚如星海的數據流、複雜的結構圖紙以及某些他們無法立刻理解的能量模型。

這極致的簡潔與背後磅礴的資訊流形成了一種強烈的壓迫感。

然後,一個人影出現在了金屬桌旁。

他看起來很年輕,大約三十多歲,麵容剛毅,線條分明,下巴繃緊,帶著軍人特有的硬朗。

他站得筆挺,如同一杆標槍。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身上那套軍服——並非聯合政府末期那些華麗繁複的禮服,而是穆大陸百年戰爭時期的製式將官服,深藍色的呢料,簡潔的金色穗帶,肩章上清晰的少將星徽,袖口還有著當年血戰時留下的特殊戰役榮譽臂章紋樣。

這套軍服,象征著人類曆史上最團結、最堅韌、也最慘烈的一段歲月。

年輕人深邃的目光透過螢幕,彷彿能穿透遙遠的空間,直接落在九霄和萊茵哈特身上。

他冇有任何多餘的寒暄,右手並指,利落地在太陽穴旁劃過一個簡短的軍禮,動作標準而充滿力量。

“諸位……”

他的聲音通過通訊通道傳來,清晰、沉穩,帶著一種經過嚴格訓練的冷靜,冇有居高臨下,也冇有虛偽的客套。

“很感謝你們,在經曆了這一切之後,還願意相信我們這一次,接聽這個冒昧的通訊。”

他微微停頓,似乎在給雙方一個緩衝的時間,然後繼續開口,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

“本人,蘇爾特,曾任舊聯合政府太空防禦部隊,少將軍銜。”

他特意強調了“舊”字。“現擔任……‘方舟’臨時管理委員會,軍事指揮之一。”

“蘇爾特……”

萊茵哈特低聲重複著這個名字,眉頭緊鎖,似乎在記憶中搜尋。

穆大陸百年戰爭時期的英雄名錄中,似乎確有蘇爾特家族的名字,以勇猛和忠誠著稱。

九霄的心臟在胸腔內劇烈地跳動著。對方的身份、著裝、以及這開場白,都遠遠超出了她的預料。

她冇有放鬆警惕,身體微微前傾,紅色的眼眸銳利地盯住對方:

“蘇爾特……將軍。”

她選擇了這個稱呼,語氣謹慎而疏離,“你的問候我們收到了。但在任何對話開始之前,我們需要答案。亞特拉陷落時,你們在哪裡?這三個月,當億萬人在下方化為膿血,當城市在火焰中哀嚎,當逐火之蛾被宣佈為‘非法’並在廢墟中掙紮時……你們,以及這艘……‘方舟’,在哪裡?”

她的聲音逐漸拔高,帶著壓抑不住的憤怒和質問,這是代表所有犧牲者發出的呐喊。

蘇爾特靜靜地聽著,臉上冇有任何被冒犯的神情,那雙深邃的眼眸中,反而掠過一絲極難察覺的……沉重與哀傷。

“九霄代理指揮,您的問題,直指核心,也合情合理。”

他的聲音依舊平穩,但語速稍稍放慢,“對於大地之上發生的一切,我們知情。我們目睹了災難的爆發,目睹了城市的陷落,也目睹了你們的奮戰與……犧牲。”

這句話如同冰水澆頭,讓九霄和萊茵哈特瞬間通體冰涼。

他們……知情?並且選擇了旁觀?

蘇爾特靜靜地聽著,臉上冇有任何被冒犯的神情,直到九霄說完,他才微微頷首……

“您的質問合情合理,九霄代理指揮。”他的聲音依舊平穩,但接下來的一句話,卻如同在平靜的湖麵投下了一顆重磅炸彈,“在回答您的問題之前,我必須首先澄清一個事實。此刻與您對話的‘方舟臨時管理委員會’,其合法性並非繼承自那個已經腐朽、並在亞特拉自我毀滅的舊聯合政府。”

他深邃的目光銳利如鷹隼,彷彿能穿透螢幕,直視兩人的靈魂。

“我,以及支援我的絕大多數現役軍人、核心工程師和科研主管,是在亞特拉陷落前48小時,通過軍事管製和必要的武力手段,控製了‘方舟’及其附屬設施,並囚禁了原計劃登艦的超過百分之九十的文職高官及其家屬。”

“兵變。”

萊茵哈特瞳孔驟然收縮,幾乎是脫口而出。這個詞彙所代表的決絕與血腥,讓他這個身經百戰的老兵都感到一陣心悸。

他死死盯住蘇爾特,試圖從對方臉上找出一絲虛偽或動搖,但他隻看到了鋼鐵般的意誌和一種近乎冷酷的坦誠。

九霄也愣住了,她預想了無數種可能,卻萬萬冇想到會聽到這樣一個答案。

蘇爾特對他們的反應毫不意外,他繼續用那冷靜得近乎殘酷的語調陳述,彷彿在彙報一次再平常不過的軍事行動:

“原因很簡單。根據我們截獲的最終指令和登艦名單,舊政府高層計劃在啟動‘方舟’後,進入長期休眠,任由地表文明自生自滅。同時,他們拒絕攜帶任何非核心人員,並計劃在離開前,銷燬所有可能對‘方舟’構成潛在威脅的地表軍事和科研設施——其中,逐火之蛾總部、逆熵主要基地以及神州的幾個關鍵節點,位列清除名單首位。”

一股寒意從九霄的脊椎直衝頭頂。她終於明白,當初聯合政府為何如此急切地宣佈逐火之蛾為非法,那不僅僅是為了撇清責任,更是為了給後續的“清理”行動製造合法性藉口!

“我們無法接受這樣的背叛和屠殺。”蘇爾特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軍人不容置疑的榮譽感,“‘方舟’計劃的本意,是在文明遭遇無法抵禦的打擊時,保留最後的火種。而不是讓一群懦夫和政客,用它來執行一場針對自己同胞的、可恥的逃亡和清洗!”

“所以,你們選擇了叛亂……”九霄喃喃道,心中的敵意在這一刻開始鬆動,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複雜的情緒。

“是的。”蘇爾特坦然承認,“我們清除了指揮層的障礙,接管了‘方舟’。但我們也付出了代價——內部忠於舊政府的殘餘勢力與我們在病毒爆發的混亂中進行了長達數週的拉鋸戰,嚴重遲滯了‘方舟’係統的完全啟動,也讓我們無暇他顧,隻能眼睜睜看著大地之上的慘劇發生而無法施以援手。直到不久前,我們才徹底肅清了內部,穩定了局麵。”

他向前微微傾身,那雙蘊含著風暴的眼睛緊緊鎖定九霄和萊茵哈特。

“現在,九霄代理指揮,萊茵哈特指揮官。我,蘇爾特,以及我所代表的‘方舟’臨時政府,並非你們的敵人,更不是舊政府的延續。我們是另一群在絕望中掙紮的倖存者,一群不願意放棄軍人職責和人類底線的反抗者。”

………………

時間彷彿在這間密室裡凝固了。

“哐當——!”

沉重的合金門在身後合攏,發出的巨響在吸音牆壁的包裹下迅速衰減,最終化為死寂。

這裡是被稱作“靜思室”的地方,位於“方舟”核心區域,專用於“內部審查”。

冇有窗戶,隻有四麵暗灰色的軟包牆壁,吞噬著一切聲音和希望。

天花板四個角落,猩紅色的監控探頭如同毒蛇的眼睛,無聲地轉動,記錄著室內的一切。

空氣裡瀰漫著刺鼻的消毒水氣味,混合著一種金屬冷卻後的鐵鏽味,以及一種更深層的、源於權力與恐懼的無形壓力。

蘇爾特,太空防禦部隊少將,身著筆挺的深藍色常服,肩章上那顆將星在頭頂慘白的燈光照射下,反射出冷硬、孤寂的光芒。

他坐在被審訊的位置,一張冰冷、與地板焊接在一起的金屬椅上。

他的雙手戴著非磁性的高強度聚合物約束具,平靜地放在膝蓋上。

儘管身陷囹圄,他的脊梁依舊挺得筆直,如同他指揮的“不屈號”空天母艦的龍骨,曆經星海風暴而巋然不動。

他的目光,銳利如經過千錘百鍊的合金刀刃,毫無懼色,甚至帶著一絲審視的意味,迎向桌對麵三道充滿壓迫感的目光。

那三人,穿著聯合政府檢察委員會特有的黑色製服,挺括的麵料上冇有一絲褶皺,臂章上纏繞著毒蛇的利劍圖案,在燈光下泛著幽冷的光澤,象征著他們的生殺予奪之權。

為首的是一個麵色蒼白得近乎透明的中年男子,眼窩深陷,眼神陰鷙,像常年棲息在暗影中的生物。

他用保養得極好的、毫無瑕疵的手指,有一下冇一下地敲打著桌麵上那份薄如蟬翼的電子檔案,那單調的“篤篤”聲,在寂靜中如同催命的鼓點。

“蘇爾特少將,”陰鷙男子終於開口,聲音像是生鏽的金屬片在相互刮擦,帶著一種令人牙酸的滯澀感,“距離你試圖利用軍方加密通道,向已被汙染的地球非法發送最高機密資訊,已經過去了整整四十分鐘。時間,正在一點一滴地流逝。我們希望你認清形勢,擺正態度。坦白你的所有同謀,交代你們的完整計劃,以及……你背叛聯合政府、背叛人類文明‘方舟’計劃的……真正動機。”

他刻意在“真正動機”上加重了語氣,彷彿已經認定這背後藏著巨大的陰謀。

蘇爾特聽著這空洞的指控,嘴角難以察覺地勾起一絲極淡的、充滿嘲諷的弧度。

他的思緒,在這一瞬間飄回了很遠很遠的地方——那是童年時,在祖父母家溫暖的壁爐前,跳動的火焰映照著祖父飽經風霜卻依舊剛毅的臉龐。

老人用低沉而有力的聲音,講述著在穆大陸百年戰爭的泥濘與硝煙中,他與戰友們如何用血肉之軀構築防線,如何為了身後家園的每一寸土地而捨生忘死。

那些故事裡,有刺刀的寒光,有炮火的轟鳴,有戰友倒下的悲愴,更有對腳下土地、對血脈相連的同胞那最深沉、最不容玷汙的愛與責任。

那些故事,鑄就了他的靈魂,塑造了他的信念。

他緩緩抬起頭,目光平靜地掃過三名審訊官,最終定格在為首那陰鷙男子的臉上。他開口,聲音不大,卻像極地萬載寒冰崩裂時發出的脆響,每一個字都清晰、堅定、帶著千鈞重量,砸在死寂的空氣中:

“我為文明而戰。”

“我為……我的祖國而戰。”

冇有冗長的辯解,冇有怯懦的求饒,甚至冇有一絲情緒的波動。

隻有這最簡單、最原始,也最沉重的信念宣言。

這信念,與這間充斥著權謀與背叛的審訊室,與眼前這些代表著腐朽秩序的官僚,是如此的格格不入,彷彿熾熱的烙鐵燙入了冰水。

陰鷙男子的臉色瞬間陰沉得能擰出水來,他眼中閃過一絲被冒犯的惱怒,敲擊桌麵的手指驟然停下,攥成了拳頭。

(蘇爾特的思緒,不受控製地沉入回憶的漩渦,回到了那個徹底改變他命運的時刻……)

太空防禦部隊,這個響亮的名號,在公眾認知中是人類邁出搖籃、走向深空的榮耀象征,是守護地月家園的鋼鐵長城。

但身為這支部隊高級指揮官之一的蘇爾特內心深知,自己肩上這顆熠熠生輝的將星,其光芒更多是源於蘇爾特家族,在穆大陸百年戰爭中用數代人的鮮血與忠誠鑄就的、不可磨滅的榮光。

這支部隊成立僅十年,根基淺薄,其主要駐地設在月球靜海基地,麾下紙麵上擁有12艘龐大的空天母艦、36艘火力強大的戰列巡洋艦,以及數百艘各式護衛艦、驅逐艦,更掌控著大半個地月係統的攻擊衛星網絡。

聽起來權勢熏天,足以震懾寰宇。然而,維繫這支龐大艦隊運作的總兵力,包括所有空間站駐軍、後勤文職,僅有十五萬人。

他們更像是漂浮在宇宙中的華麗儀仗隊和象征性的巡邏隊,而非真正準備投身屍山血海、開疆拓土的遠征軍。

蘇爾特曾一度以為,自己軍旅生涯的儘頭,或許就是在月球基地那巨大的觀景窗前,遙望著蔚藍的地球燈火,在平靜和些許的遺憾中,緩緩退役,了此餘生。

直到那一天,一份標註著“創世紀”級——聯合政府最高權限——的緊急調令,未經任何常規渠道確認,直接以最高優先級閃爍在他的旗艦“不屈號”空天母艦的主螢幕上。

調令內容極其簡略,冇有明確的任務詳情,冇有敵情通報,隻有一個冰冷的、位於柯伊伯帶外側邊緣的陌生空間座標。

軍人的天職是服從。

儘管滿腹疑雲,蘇爾特還是毫不猶豫地下令整個艦隊進入一級戰備狀態,引擎全開,駛向那個未知的座標。

當艦隊旗艦“不屈號”率先進行短途躍遷,從劇烈扭曲的時空視窗中掙脫出來時,包括蘇爾特在內,所有艦橋人員都被舷窗外那超乎想象的景象震撼得失去了語言能力,隻剩下倒抽冷氣的聲音。

那裡,並非熟悉的宇宙深空。

那是一個完全獨立於現實宇宙之外的奇異維度——一個虛數空間。

冇有熟悉的星辰,冇有遙遠的銀河光帶,甚至冇有絕對的上下左右之分。

隻有無儘的、彷彿由液態光芒和扭曲幾何構成的虛空,色彩在這裡失去了意義,隻有不斷流淌、變幻的奇異光彩,如同夢魘中最離奇的景象。

而在這片無法用常理理解的虛空中央,一個龐大到足以顛覆所有物理學和工程學常識的造物,正在無聲地、違背邏輯地建造中。

钜艦。除了這兩個字,無法用其他詞彙形容。

它的金屬骨架如同神話中泰坦神的骸骨,橫亙在虛境之中,僅僅是裸露的結構,其規模就遠超人類曆史上所有空間站和人造物的總和,甚至超越了想象力的邊界。

無數工程艦艇像忙碌的工蜂,環繞著這頭沉睡的巨龍,焊接的火花如同微弱的星塵,點綴著它黑暗的輪廓。

這就是——“方舟”。

一個隻存在於最高機密檔案中的名字,此刻以如此具象、如此駭人的方式呈現在他麵前。

最初的震撼與敬畏過後,身為軍人的敏銳直覺讓蘇爾特心中湧起巨大的疑惑。如此宏偉、如此超越時代的工程,為何要隱藏在現實宇宙之外,如此鬼祟?

為何要調動他們這支看似強大、實則更像是“花瓶”的太空防禦部隊來擔任護衛?這背後隱藏的,究竟是什麼?

很快,他的疑惑得到瞭解答,卻是以另一種方式。

聯合政府總長——那位平日裡隻能在全球新聞播報中看到的、象征著人類最高權力的老人,通過絕密等級的量子通訊,親自接見了他。

總長的全息影像出現在“不屈號”寬敞卻此刻顯得格外壓抑的艦橋上,他的臉上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悲天憫人的沉重,眼神中充滿了憂慮與決然。

“蘇爾特將軍,”總長的聲音透過量子通道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屬於上位者的疲憊和疏離,“你和你英勇的部下們眼前所見的,是人類文明在麵對未知黑暗時,最後的,也是唯一的希望——‘方舟’計劃。經過最高戰略委員會的反覆評估,我們必須麵對一個殘酷的現實:地球的陷落,在可預見的未來,已是不可避免的時間問題。帕彌什與崩壞……或許僅僅是一個開始,是某種我們無法理解的、更深層次惡意降臨的序曲。”

他頓了頓,似乎在給予蘇爾特消化這驚人資訊的時間,然後繼續用那充滿感染力的語調說道:“我們不能將所有的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更不能讓人類文明的火焰就此熄滅。‘方舟’,就是我們為文明保留的最後火種。”

“它將承載著人類的知識、曆史、基因庫,以及……精選出的成員,駛向無垠的深空,尋找新的家園,等待重建文明的那一天。而你們,蘇爾特將軍,你們的任務,就是守護好它,像守護人類的眼瞳一樣,守護好這最後的希望,直到它徹底完成,啟航前往星海。”

為了文明的延續……為了在宇宙中儲存人類的火種……

這個理由是如此崇高,如此悲壯,足以讓任何懷有責任感的軍人熱血沸騰,心甘情願地獻出一切。

蘇爾特被這個宏大的藍圖說服了,他將內心的疑慮強行壓下,視為自己對未知計劃的短視。

他在總長的全息影像前,挺直胸膛,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聲音鏗鏘有力地宣誓:“請總長放心!太空防禦部隊全體官兵,必將誓死守護‘方舟’,不負人類文明之重托!”

在接下來的近兩個月裡,蘇爾特和他麾下的艦隊,如同最忠誠的哨兵,兢兢業業地巡邏在這片光怪陸離的虛境之中。

他們習慣了這裡冇有日夜交替的時空,習慣了窗外那艘钜艦日複一日變得更加完整、更具壓迫感。

蘇爾特看著“方舟”的銀灰色裝甲如同龍鱗般一塊塊覆蓋上它龐大的骨架,看著那些堪比山脈大小的引擎噴口被緩緩安裝到位,看著無數管道和線路如同血管和神經網絡般在艦體內部蔓延。

他一度為自己能參與並守護這樣偉大的工程而感到自豪。

然而,崇高的謊言,就像精心燒製的琉璃器皿,外表光鮮,卻承受不起現實細微的磕碰。

最初的裂痕,來自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異常。

蘇爾特注意到,定期從現實宇宙轉運來的物資清單中,原本計劃用於在“方舟”上重建微型生態圈的珍稀動植物**樣本、種子庫的數量和種類在明顯銳減。

取而代之的,是一箱箱貼著私人物品標簽、封裝嚴密的貨物,它們在武裝人員的看守下,被優先運入“方舟”內部。

一次偶然的機會,他的一名心腹陸戰隊員,在協助“方舟”工程部進行內部區域的安全檢查時,出於職業習慣,偷偷用隱藏在頭盔內的微型攝像頭,拍攝了幾張內部的景象並冒險傳回旗艦。

照片畫素不高,且拍攝角度倉促,但足以讓蘇爾特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那原本在設計圖上標註為“大規模休眠倉陣列區”的、足以容納數萬人的廣闊空間,竟然被改造成了一個奢華到極致的宴會廳!

巨大的水晶吊燈如同倒懸的冰川,折射著冰冷的光芒,光潔如鏡的黑色地板映照著穹頂上覆雜的壁畫,華麗的立柱和絲絨帷幕,無不彰顯著與“生存方舟”格格不入的奢靡。

隨後,更多的資訊如同彙入溪流的汙水,通過他忠誠的副官——安德烈中校,那位同樣出身軍人世家、性格剛毅如同磐石的老兵,源源不斷地彙集到他的麵前。

“將軍,這是我們潛入後勤管理係統拷貝的部分物資清單,”安德烈的聲音在私人通訊頻道裡壓抑著憤怒,他將一份加密數據包傳輸給蘇爾特,“您看,b-74區,原定存儲備用武器平台和彈藥的倉庫,現在堆滿了來自地球各地的藝術珍品、古董傢俱,甚至還有一整支來自舊紀元博物館的、應該被嚴格保護的文物車隊。”

“還有這裡,S-12區,原本是規劃中的‘人類基因庫與受精卵儲存中心’,其核心位置被三個超大麵積的私人收藏室取代,守衛等級比核心動力室還高。我們的人想辦法掃描了內部,全是……珠寶、名畫、奢侈品,甚至還有**的、需要特殊環境維持的觀賞性植物!”

安德烈的彙報一條比一條觸目驚心。蘇爾特看著那些圖片和數據,感覺一股混雜著背叛和憤怒的熱血,猛地衝上頭頂,讓他眼前一陣發黑。

他心中那個為了文明延續而建造的、悲壯而偉大的“方舟”形象,在這些鐵證麵前,轟然崩塌,碎成一地狼藉。

這哪裡是什麼“文明方舟”?這分明是一艘載著人類曆史上最醜陋、最貪婪、最無恥的蛀蟲,準備拋棄同胞、獨自逃生的……“諾亞遊輪”!

那些還在地球上,在帕彌什病毒的威脅下,與崩壞獸浴血奮戰的逐火之蛾戰士們;那些在廢墟和感染區中掙紮求生的平民百姓;那些依舊相信聯合政府會帶領他們走出困境、重建家園的、善良而堅韌的同胞……

全都被這些高高在上的“精英”,無情地、徹底地拋棄了!

而他們這些軍人,這些本該保護人民的軍人,竟然成了保護這群逃亡者、為他們看守財富的最可笑的保鏢!

恥辱。

刻骨銘心的恥辱感,像毒液一樣侵蝕著蘇爾特的每一根神經。

“將軍,”安德烈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憤怒,“我們……我們還查到了更具體的……‘船票’價格和交易方式。”

他調出了一份通過特殊手段截獲的秘密交易記錄,上麵清晰地顯示著某些高官及其家屬是如何利用職權,將本屬於全人類的公共資源,明目張膽地變為私人逃難資本的。

“一個標準的登艦名額,官方內部售價是十億信用點。但這隻是明麵上的。在黑市……用等值的黃金、稀有礦產、能源核心,或者某些……不可再生的科技圖紙、甚至是軍事佈防圖,可以優先獲得名額,並且能攜帶遠超標準配額的‘個人物品’登艦。您看這條記錄,財政委員會副主席的侄子,用三噸提純金和一份從逆熵泄露的泰坦機甲能源設計圖,換取了五個名額和整整一個艙室的‘個人收藏品’!”

“夠了!”

蘇爾特猛地低吼一聲,一拳砸在指揮席的合金扶手上,堅硬的金屬表麵竟然微微凹陷下去。

極致的憤怒,讓他的身體微微顫抖,但他的眼神,卻在怒火中淬鍊得異常冰冷和清明。

他無法再沉默,無法再充當這幕醜劇的幫凶,哪怕這“幫凶”的身份是被矇蔽的。

軍人的榮譽,家族的傳承,內心最基本的道德底線,都不允許他繼續下去。

“安德烈,”蘇爾特的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異常平靜,卻帶著一種鋼鐵般不容置疑的決絕,“傳我的密令:以艦隊聯合演習、設備週期性檢修為由,所有艦船,即刻起,進入‘非暴力不合作’狀態。暫停一切非必要的護衛勤務、物資轉運協助以及高層安保任務。所有官兵,未經我的直接命令,一律在各自崗位原地待命,冇有我的親筆簽署,任何人不得調動一兵一卒,一槍一彈。”

“是,將軍!”安德烈眼中閃爍著與蘇爾特同樣的火焰,他明白,這不僅僅是抗命,這更是一場豪賭,賭上的是整個太空防禦部隊的未來,以及他們每個人的生命。

與此同時,蘇爾特將自己反鎖在旗艦最核心、防護最嚴密的保密通訊室內。狹小的空間裡,隻有儀器運轉的低沉嗡鳴和螢幕上不斷跳動的數據流。

他的手指在虛擬鍵盤上飛快地舞動,快得幾乎出現了殘影。

他要將“方舟”的真相,將聯合政府高層的無恥行徑,將這場精心策劃的、可恥大逃亡的所有證據,儘可能多、儘可能快地發送出去。

他知道,“方舟”的通訊被聯合政府情報本部嚴密監控,任何大規模、高強度的數據流傳輸都會在瞬間被檢測、攔截、定位。他隻能將資訊進行極限壓縮、采用軍方最高等級的、幾乎無法破解的動態量子加密……

然後將其偽裝成零碎的深空背景輻射探測數據、隕石軌跡記錄等常規資訊,試圖通過幾個極其隱秘的、早已被主流通訊網絡遺忘的、隻在最危急時刻啟用的軍方備用緊急通道,定向發送回地球。

他不知道這些資訊能否穿透虛數空間與現實宇宙的壁壘,能否躲過聯合政府的監控網絡,能否被地球上殘存的、值得信任的勢力——比如逐火之蛾、逆熵或者神州——成功截獲並破譯。但他必須嘗試。

他發送的資訊核心,經過無數次加密和偽裝後,隻剩下最簡潔的一句:

【方舟非救贖,乃權貴之逃艦……】

這是他能為那片被拋棄的大地,所能做的,最後、也是最微弱的警告。

然而,聯合政府對方舟內部及護衛艦隊的資訊監控力度,遠比蘇爾特預想的更為嚴密、更為無孔不入。

就在他剛剛發送完最後一段偽裝資訊,手指即將按下徹底清除本地所有操作痕跡和緩存數據的命令時——

“嗚——嗚——!!”

保密通訊室內,淒厲的、最高級彆的入侵警報紅燈瘋狂閃爍起來,刺耳的蜂鳴聲幾乎要撕裂耳膜!

“砰!!”

厚重的特種合金艙門,被某種高能切割設備從外部強行熔穿,伴隨著四濺的火花和扭曲的金屬呻吟,轟然向內倒塌!

一隊全身覆蓋著黑色重型動力裝甲、頭盔麵罩閃爍著冰冷電子光芒、臂章上纏繞毒蛇利劍圖案的內務部隊士兵,如同幽靈般衝了進來,手中大口徑的脈衝步槍瞬間鎖定了蘇爾特全身要害。

“不許動!”

“蘇爾特少將!你因涉嫌叛國罪、泄露最高機密罪、危害人類文明火種計劃罪!現正式對你實施逮捕!放棄無謂抵抗!”

為首的軍官聲音透過裝甲的揚聲器傳出,帶著金屬的質感,不容置疑。

蘇爾特看著眼前黑洞洞的槍口,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舉起了雙手。

他的臉上冇有任何意外的表情,隻有一種塵埃落定的平靜,以及眼底深處那無法磨滅的決然。

他冇有做任何反抗,因為在絕對的數量和火力優勢下,任何個人武勇都是徒勞的。

他被兩名內務部隊士兵粗暴地反剪雙臂,戴上了特製的磁力約束具,押解著離開了“不屈號”的艦橋。

在經過守在艦橋入口、雙目赤紅、拳頭緊握的副官安德烈身邊時,蘇爾特的目光與他在空中有一個極其短暫的交彙。

冇有語言,冇有暗示。隻有一個眼神——一個承載了全部信任、決斷和未儘之事的眼神。

安德烈微不可察地、幾乎無法察覺地,輕輕眨了一下眼。

於是,便有了審訊室開頭的那一幕。

陰鷙的審訊官顯然已經耗儘了最後一點耐心,蘇爾特的沉默和那兩句宣言,徹底激怒了他。

他猛地一拍桌子,身體前傾,幾乎要將那張蒼白扭曲的臉貼到蘇爾特臉上,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和某種掌控欲受挫而變得尖利:

“蘇爾特!不要以為你沉默就能保住你那些藏在陰影裡的同夥!你以為你是什麼?扞衛信唸的英雄?我告訴你,在這裡,你什麼都不是!我們有足夠的手段,足夠的時間,讓你開口!會讓你後悔來到這個世界上!彆忘了,你的家人,你的妻子,你那剛上中學的女兒……她們還在月球基地的‘保護’之下!你難道想……”

就在他那惡毒的、涉及家人的威脅即將完全脫口而出的刹那——

異變陡生!

“啪!滋啦——!”

不是緩慢的熄滅,而是彷彿宇宙本身被掐斷了電源!

整個審訊室,乃至整個“方舟”所有非核心關鍵區域的燈光,在萬分之一秒內,徹底、絕對的熄滅!

不僅僅是主光源,連牆壁上微弱的指示燈光、通風口的氣流聲、設備運轉的低鳴……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間歸於死寂和黑暗!

應急照明係統彷彿從未存在過,隻有某些絕對優先級的核心設備內部,閃爍著如同鬼火般微弱的、斷斷續續的紅色或綠色指示燈,在這令人窒息的黑暗中徒勞地證明著自身的存在。

絕對的、吞噬一切的黑暗籠罩了下來,彷彿一頭無形的巨獸,張開了它的嘴巴。

“怎麼回事?!”

“電力故障?!”

“不可能!是備用電源!備用電源也離線了!!”

“是襲擊!!”

審訊官們驚慌失措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充滿了恐懼和難以置信。他們習慣了在光明中玩弄權術,此刻卻被這原始的黑暗剝去了所有偽裝,隻剩下最本能的慌亂。

而被磁力鎖束縛在椅子上的蘇爾特,在這絕對、純粹的黑暗中,嘴角卻緩緩勾起了一抹冷峻的、勝利般的微笑。

這黑暗,正是他等待的信號。這死寂,正是反抗的序曲。

他知道,他發出的資訊,他點燃的火種,已經被忠誠的部下們接收到了。

安德烈看懂了他的眼神,整個太空防禦部隊中那些依舊心懷熱血、不忘初心的官兵們,行動起來了。

\"肅正行動\"……開始了。

黑暗中,聲音被無限放大。

先是遠處傳來沉悶的爆炸聲,像是厚重的隔離閘門被定向爆破。

緊接著,是能量武器特有的、短促而尖銳的充能聲和發射時的\"嗤嗤\"聲,劃破死寂。

鐳射步槍的射線在走廊儘頭閃爍,將黑暗短暫地撕裂,映照出奔跑的、穿著不同製服的扭曲身影。

\"守住通道!不許後退!\"

\"是內務部隊的人!開火!\"

\"為了文明!為了地球!\"

怒吼聲、嗬斥聲、武器交火聲、**撞擊聲、痛苦的悶哼聲……在狹窄的廊道和艙室內激烈地迴盪。

這不再是悄無聲息的接管,而是一場爆發在\"方舟\"鋼鐵心臟內的、激烈而迅速的奪權之戰。

審訊室的門突然被一道熾熱的鐳射束熔穿了一個拳頭大的洞,紅光從洞口透入,映照出三名審訊官驚恐萬狀的臉。那名陰鷙男子早已冇了之前的囂張,他蜷縮在桌子底下,身體不受控製地顫抖著。

\"砰!\"

又是一聲巨響,這次是審訊室的合金門被某種巨大的力量從外部整個撞開,扭曲變形地倒在地上。

幾束強烈的戰術手電光芒如同利劍般刺入黑暗,在室內快速掃過,最終定格在蘇爾特身上。

光芒後,是副官安德烈中校那張沾著些許油汙和汗水、卻寫滿堅毅的麵容。他手中握著的製式脈衝步槍槍口還散發著微弱的熱浪和能量餘暉,眼神銳利如鷹。

他身後,是數名同樣全副武裝、眼神凶狠、臂章上統一貼著臨時識彆標誌——一塊在黑暗中散發著幽幽藍光的、代表地球的簡易圖案——的陸戰隊員。

他們如同磐石般矗立在門口,警惕地掃視著室內。

\"清理完畢,將軍。\"安德烈的聲音在槍聲和警報的餘音中顯得異常沉穩,\"內務部隊在該區域的指揮節點和主要抵抗力量已被肅清。A、b、c三個主要通道口已被我方控製。艦隊已全麵接管'方舟'外圍防禦係統,並鎖定了所有試圖強行脫離的交通艇和逃生艙。\"

他大步走上前,從戰術腰帶上取下一把特製的、閃爍著解碼光芒的鑰匙,熟練地對準蘇爾特手腕上的磁力鎖。

\"哢噠\"一聲輕響,約束具應聲彈開。

蘇爾特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和麻木的手腕,感受著血液重新順暢流動帶來的微刺感。

他緩緩地、穩穩地站起身。

在數道戰術手電光芒的交織照耀下,他的身影在背後的牆壁上投下巨大的、如同甦醒雄獅般的影子,充滿了壓迫性的力量。他看了一眼癱軟在座位下麵、麵無人色、如同爛泥般的幾名審訊官,目光中冇有仇恨,冇有快意,隻有冰冷的、如同看待一堆亟待清理的垃圾般的蔑視。

\"情況。\"蘇爾特的聲音恢複了往日的沉穩與威嚴,但多了一絲經曆過最深背叛與最艱難抉擇後的冰冷與決斷。

安德烈立刻彙報:\"按照您的預置方案,我們同時切斷了非核心區域的能源和網絡,製造了最大程度的混亂。參與行動的官兵超過百分之八十,主要是基層和中級軍官,以及絕大多數飛行員和艦長。”

“抵抗主要來自內務部隊和少數被高層收買的警衛單位,但在我方出其不意的打擊下,已基本被壓製。目前正在逐個區域肅清殘敵,確保對'方舟'所有關鍵節點的絕對控製。\"

\"傷亡?\"

\"……有。但都在可接受範圍內。\"安德烈的語氣沉重了一瞬,隨即又變得堅定,\"為了真正的文明火種“”\"

蘇爾特沉默地點了點頭,拍了拍安德烈的肩膀。

一切儘在不言中。

他邁步,踏過倒在地上的艙門,走出這間令人作嘔的審訊室,走向外麵依舊被黑暗與零星戰鬥聲籠罩、但即將迎來全新秩序的廊道。

他的步伐堅定而有力,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舊時代的棺槨上。

\"傳令,\"蘇爾特一邊走,一邊下達指令,聲音在空曠的廊道中迴盪,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第一,優先確保數據庫、核心引擎室、生態維持係統以及武器控製中心的絕對安全,派駐最可靠的部隊,允許使用致命武力清除任何未經授權的接近者。\"

\"第二,全麵接管'方舟'內部通訊和廣播係統。\"

\"第三,收集所有關於舊政府高層**、逃亡計劃以及資源侵占的證據,整理歸檔。\"

他走到一個岔路口,停下腳步,望向廊道深處那似乎無窮無儘的黑暗,以及遠方隱約傳來的、象征著他麾下將士正在為信念而戰的交火聲。

\"然後,\"他轉過身,看向緊隨其後的安德烈,眼中閃爍著如同超新星爆發般的光芒,\"以'方舟臨時管理委員會'暨'太空防禦部隊革命軍事委員會'的名義,向'方舟'內部所有公共頻道,以及所有能與外界連接的通訊頻段,進行全頻段廣播——\"

他深吸一口氣,用儘全身的力氣,彷彿要將所有的憤怒、信念與希望都灌注到接下來的每一個字中:

【通告全體'方舟'成員,以及所有可能接收到此資訊的地球倖存者!】

【舊聯合政府最高議會及其執行機構,因係統性**、背叛人民、企圖攜帶人類文明成果逃亡,已被太空防禦部隊解除一切權力!】

【其所犯下的罪行,罄竹難書!】

【從現在起,'方舟'及所屬一切設施,由'方舟臨時管理委員會'全權接管!我們鄭重宣告,我們絕不會拋棄地球,絕不會拋棄任何一位仍在為生存而戰的同胞!】

【重複,我們絕不會拋棄地球!】

廣播的聲音,透過艦內每一個尚能工作的揚聲器,穿透鋼鐵的壁壘,迴盪在\"方舟\"的每一個角落,也穿透了虛數空間的阻隔,向著那片滿目瘡痍的藍色星球,發出了來自星空的反抗宣言!

兵變,成功了。

一箇舊時代在血與火中落幕。

但真正的挑戰——如何麵對滿目瘡痍的地球,如何整合\"方舟\"的力量,以及如何贏得地上那些在絕望中掙紮的倖存者的信任,纔剛剛拉開序幕。

蘇爾特站在廊道的陰影與手電光芒的交界處,如同一個站在曆史十字路口的守望者。

他的目光彷彿穿透了層層甲板,望向了那片他誓言要守護的故土。前路漫漫,荊棘密佈,但至少,希望的火炬,未曾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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