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宦前什w9xQ官才 001
1.
蘇夜黎是顧家太子爺養在暗處的一把刀。
七歲那年被顧晏沉撿回去,八歲握刀,十五歲便能替他掀翻對家。
高考那天,她單槍匹馬從綁匪窩裡搶回顧晏沉,身中十七刀。
自那以後,顧晏沉把她寵上了天。
剛到法定年齡就攥著她去領了證,在她耳邊發誓:”夜黎,我要愛你一萬年。”
她滿身猙獰傷疤,夜夜被他圈在懷裡。溫熱的唇掃過每道傷痕,在極致相擁時低喃:
夜黎,你是最乾淨的,永遠不能離開我。
她曾信以為真。
直到撞破他養在外麵的
白天鵝。
他自以為藏得密不透風,卻不知蘇夜黎早瞞著他考上大學,而那個被他捧在手心的姑娘,正是她關係最好的同學。
……
拖著受傷的腿回到學校那天,蘇夜黎撞見一場盛大求婚。
校門口通往住宿區的路鋪滿白玫瑰,中間碧藍色地毯像揉碎了賽裡木湖的波光。
白薇薇一襲白裙站在地毯儘頭,宛如一隻優雅的白天鵝。
而單膝跪地的男人,正是說要去歐洲出差的顧晏沉。
蘇夜黎戴著口罩,掩在人群裡,看著他們交頸擁吻,懷裡像揣了一塊冰,冷得刺骨。
昨夜還跟她耳鬢廝磨說要
死在你身上
的人,此刻正滿臉虔誠地祈求另一個女人點頭。
她這才驚覺,顧晏沉從沒打算讓她見光。
他們的約會總在深夜,關係也從未對外挑明。
三年前,她曾離開過。
顧家和身邊知道他們關係的人,都說她這個沒上過大學的孤女,配不上海城顧家太子爺。
是顧晏沉動用人脈,不眠不休找了七天,終於把她帶了回來。
她還記得他當時的模樣,死寂裡裹著痛苦,聲音發顫:黎黎,你想帶著我的命逃到哪裡?
他甚至讓手下抽了自己九十九鞭,望向她的眼裡盛著光:
“黎黎,讓你沒有安全感是我的錯,該罰。”
蘇夜黎看著他血肉模糊的背,心疼得直掉眼淚。
也就是那時,顧晏沉給了她
W
國永居證和一條私人航線的憑證。
“黎黎,我在
W
國是終身限入的。如果我負了你,就罰我永世不能見你。”
蘇夜黎接過時,被他狠狠拽進懷裡,像是要揉進骨血:黎黎,這一輩子,我都不會讓你用上它們。
可如今,背叛明晃晃攤在眼前。
原來犯傻的一直是她。
蘇夜黎渾渾噩噩走到顧晏沉的辦公彆墅,還沒來得及質問,先聽見屋內他好兄弟們的恭維:恭喜沉哥抱得美人歸。
顧晏沉帶著醉意,眼神陡然犀利。
誰也不準提半個字,要是讓黎黎知道了……
酒杯重重砸在桌上,兄弟噤聲,卻還是小心翼翼問:沉哥,老爺子催婚催得緊,要不要跟夜黎把真證領了?
蘇夜黎渾身血液像瞬間逆流,下意識屏住呼吸。
就見顧晏沉勾了勾嘴角,甩出本結婚證:老爺子對薇薇很滿意,傳家寶都送了。
蘇夜黎怔住,耳邊一片嗡鳴。
顧晏沉和白薇薇登記了?
那她手裡的結婚證算什麼?
兄弟也愣了神,拿起紅本翻看:那夜黎怎麼辦?
顧晏沉把結婚證鎖進保險櫃,晃著酒杯半晌才開口:
當年跟黎黎領證時,爺爺早對我的證件動了手腳,根本辦不了真的。”
他輕描淡寫,我隻好弄張假的哄她交了心。黎黎性子太烈,不適合做顧家的女主人,有我私下寵著就夠了。
兄弟眼中漫上一抹複雜。
“沉哥,夜黎姐有些手段,要是讓她知道……再離開可怎麼辦?”
顧晏沉墨眸凜冽:那就永遠彆讓她知道。告訴周景,盯緊黎黎。
蘇夜黎無聲笑了,喉間儘是苦意。
原來她一次次被周景挑釁受傷,全是顧晏沉的意思。
怪不得今天去學校的路上,周景跟瘋了似的攔她,為了甩開他,她的腿才傷得更重。
他根本是怕她回學校撞見這場求婚。
還沒等她從剜心的真相裡緩過神,就聽兄弟問了個她也想知道的問題:沉哥,你到底愛誰?
顧晏沉像是想到什麼,眼裡漾起柔情:當然是黎黎。不過今後三年,我也會全心全意對薇薇。
他指尖摩挲著杯壁,薇薇太乾淨了,像十八歲的黎黎。要不是為我闖沈家那趟,黎黎本該也是這樣。
我不能把黎黎再養一遍,那就養薇薇吧,這樣對黎黎也沒遺憾了。
兄弟沉默著灌了口酒,又問:沉哥說實話,你是不是還介意夜黎為救你,闖沈家那三天三夜?
蘇夜黎的心沉了又沉。
沈家那三天三夜,確實如噩夢。
沒人信她清清白白走出,隻有顧晏沉說相信她。後來無數個夜裡,他吻掉她的淚,說
我的黎黎最乾淨。
這次顧晏沉沒說話,隻是將杯中酒一飲而儘。
那沉默,就是最狠的預設。
蘇夜黎狠狠閉上眼,任由眼淚滑落。
他根本不信她,甚至嫌棄她……
顧晏沉暗啞的嗓音又響起:七天後的婚禮,要瞞住黎黎,最好讓她
'
意外
'
受傷,在醫院躺一陣子。
蘇夜黎心裡緊繃的弦終於斷了。
顧晏沉的話像一把尖刀,紮進她心臟最深處。
原來她的傷痛,在他眼裡早成了可以算計的工具,成了控製她的手段。
嗡——
手機湧進來三條資訊。
一條來自白薇薇,附帶著結婚證照片和歡快表情包:
【黎黎,我和男神修成正果啦!你看這紅本本是不是特彆配~】
一條來自顧晏沉:【黎黎,想你了,處理完這邊的事就回去陪你。】
一條來自導師:【夜黎,你真要放棄W國音樂學院的offer嗎?你的才華不應該被埋沒,我希望你再考慮考慮。】
蘇夜黎盯著那張結婚證,配著他那句
想你了,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臉上,嘲笑著她所有的愚蠢。
她忽然想起,顧晏沉那天在床上含糊喊的那聲
喂,根本就是白薇薇的薇。
心臟泛起密密麻麻的疼,連帶著手指都開始顫抖。
她緩緩點開對話方塊,開始回複……
2.
回白薇薇的資訊隻有兩個字:【恭喜。】
給導師的回複緊隨其後:【方老師,我接受這個
offer。】
白薇薇的訊息來得很快,她發過來一張照片,是兩隻交握的手,無名指上的鑽戒在螢幕裡閃得刺眼。
配文帶著藏不住的雀躍:【他說我是他的白天鵝。】
導師也幾乎秒回:
【太好了!樂團的人很快回國,機票他們會安排,記得七天後去報道,加油!】
蘇夜黎對著螢幕長舒了一口氣。
她把藏著的畢業證塞進揹包,那本原想當作七週年驚喜的證書,此刻倒成了她逃亡的船票。
暗網頁麵還亮著,尋親書的傳送鍵被她輕輕按了下去。
隔著茂密的梧桐葉,能看見彆墅裡那個男人的側影,依舊是副運籌帷幄的模樣。
顧晏沉,這一次,我是真的要走了。
既然以家人自居的他能背叛,那她就去找真正的家人。
她腳步虛浮地回到住處。
意料之中,當晚顧晏沉沒回來。
淩晨三點,手機震了震。
是他發來的資訊:【黎黎,公司有急事要出差,乖乖在家等我,愛你。】
天快亮時,白薇薇的訊息又跳了出來,還帶了段視訊:
【黎黎,我在深市呀!他居然給我建了座天鵝城堡!我太幸福了!】
視訊裡,一萬平米的音樂噴泉中央,立著隻巨大的白水晶天鵝,陽光灑在上麵,碎光晃得人睜不開眼。
顧晏沉隻露出小半張臉,聲音溫得發膩:“薇薇,在給誰發訊息呀?”
“當然是黎黎呀。”
白薇薇嬌笑著勾住他的脖子,“顧先生怎麼了?黎黎是我最好的同學呢。”
鏡頭猛地轉過去,正對上顧晏沉的臉。
蘇夜黎清清楚楚看見他瞳孔驟縮,隨即又慢慢鬆了勁。
也是,在他眼裡,她蘇夜黎怎麼可能踏進校園。
以前他總把她按在懷裡,輕輕撫著她的發頂,眼裡是瘋狂的佔有慾:
“黎黎,彆去學校好不好?我不想我的黎黎被彆人盯上。”
他吻著她的耳垂,“你這麼好看,被男同學拐跑了怎麼辦?”
可她心裡揣著個音樂夢,還是瞞著他報了大學。
上學時天天戴口罩,跟異性零交流,同學們都當她是個孤僻的怪人。
但她不在乎。
拿到畢業證那天,她還偷偷練了好幾遍傲嬌的語氣,想等他回來就晃著證書說:
“看,我沒被拐跑吧?”
再拉著他去參加畢業典禮。
現在看來,被
“拐跑”
的人,原來是顧晏沉。
白薇薇當初是主動湊上來的,蘇夜黎總覺得她的熱情有點過,像帶著什麼目的。
可後來發現,她們竟有很多共同的愛好。
愛騎馬,愛射箭,都喜歡白色,也都很喜歡彈鋼琴。
白薇薇還跟她分享過小女生的秘密:
“黎黎,有個男神說喜歡我,想資助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那時她沉浸在和顧晏沉相愛的甜蜜裡,笑著勸她:“隨心就好呀。”
要是沒撞見那場求婚,她大概永遠都不會知道,白薇薇口中的
“男神”,就是天天對她說
“愛你”
的顧晏沉。
眼淚流進心裡,苦澀蔓延到四肢百骸。
視訊還在繼續。
顧晏沉已經把白薇薇打橫抱起,言語中儘是溫柔寵溺。
“寶寶,剛才叫我什麼?顧先生?膽兒肥了呀……”
“現在該讓老公好好‘懲罰’你了。”
視訊戛然而止。
蘇夜黎的手機從掌心滑落,跌進沙發角落。
她閉了閉眼,把自己縮成一團,肩膀抖得停不下來。
那麼親昵的稱呼,顧晏沉從未對她叫過。
她以前總以為是他性子冷,不擅長說情話。
現在才明白,不是不會,隻是不願給她。
白薇薇的訊息還在一條接一條往出蹦:
【黎黎,他那方麵好厲害呀,我真是撿到寶了,害羞~】
【你送我的新婚禮物被他撕壞了,嗚嗚嗚……】
【黎黎,你說過你老公也天天纏著你,快傳授點經驗嘛,我快受不了了~】
蘇夜黎的心像是被生生撕開道口子,冷風直往裡灌。
她想起白薇薇向她討要的新婚禮物。
那是一件她跑了三家店才挑到的情趣內衣。
痛苦地閉上眼,惡心感從麻木的心底翻湧上來,堵得她喘不過氣。
她掏心掏肺認下的朋友,她愛到骨子裡的男人,一起將她傷得體無完膚。
這一切,真的隻是巧合嗎?
手機突然響起專屬顧晏沉的提示音。
點開一看,是他和客戶簽約的照片,西裝革履,笑容從容,配文透著慣常的溫柔:
【黎黎,會議結束,能趕上陪你吃晚飯,會有驚喜。】
他的戲演得滴水不漏。
若不是看過白薇薇的視訊,她大概還像從前那樣,被他三言兩語哄得暈頭轉向,乖乖待在他織的謊言裡做美夢。
晚上六點,顧晏沉準時推門進來。
高定西裝熨得沒有一絲褶皺,身上是她送的冷杉香水味,脖頸手腕很乾淨,沒留下半點曖昧痕跡。
他眼裡盛著一如既往的溫柔,懷裡抱著束白玫瑰,手裡拎著她最愛的巧克力,俯身在她額頭印下一個吻:
“黎黎,我回來了。”
蘇夜黎冷眼看著他熟練地把花插進花瓶,轉身去換衣服。
晚餐安排在一家鋼琴餐廳,窗外是夜色裡的海港,深沉又平靜。
舒緩的鋼琴曲中,顧晏沉把切好的小羊腿推到她麵前,眉峰微蹙:
“黎黎,你生氣了。”
不是疑問,是篤定。
“三次了,你三次沒回我訊息。”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定定地看著她,“是怪我錯過了七週年紀念日嗎?”
蘇夜黎的手輕輕一顫,心臟像被細針狠狠紮了下。
他什麼都知道,卻偏要在紀念日那天,對著白薇薇單膝跪地。
現在再提紀念日,未免也太過諷刺。
他們之間,從來就沒有過真正的婚姻。
她抬起眼,冷倦的眸子直直望進他眼底,一字一頓反問:“那你,做過對不起我的事嗎?”
顧晏沉隔著餐桌握緊她的手,聲音發顫,“黎黎,我說過,你是我的命。”
“要是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就讓我徹底失去你。”
他凝視著她,眼底滿是真誠:“所以,黎黎,我永遠都不會對不起你。”
蘇夜黎垂眸,笑出了聲。
“好,我知道了。”
如你所願。
很快,你就會徹底失去我了。
3.
顯然,顧晏沉會錯了意。
他抬手做了個手勢,窗外驟然亮起萬千光點。
數萬架無人機騰空而起,在夜空中拚湊出相擁的男女剪影。
眾人的驚呼與豔羨聲浪裡,顧晏沉將蘇夜黎圈進懷裡。
當空中光影變幻出【LL,我愛你】的字樣時,他的氣息拂過她耳畔,深情告白:“黎黎,我會永遠愛你。”
蘇夜黎抬頭看天,那兩個交纏的
L
最終暈染成模糊的
W,緩緩消散在夜色裡。
她諷刺一笑。
轉頭時,正撞見顧晏沉的目光。
他正凝望著餐廳角落的一抹身影,是白薇薇。
她的餐桌前擺著兩個空酒瓶,姿態落寞得像株被雨打蔫的鈴蘭,孤獨又惹人憐。
顧晏沉握著她的手驟然收緊。
直到蘇夜黎痛撥出聲,他才猛地回神,連聲道歉:“對不起,黎黎,公司有點急事,我讓司機送你回去。”
蘇夜黎望著滿桌未動的晚餐,嘴角勾起抹嘲諷的弧度。
她在街角叫停了車,支走司機,調轉車頭折了回去。
遠遠就看見顧晏沉抱著癱軟的白薇薇,火急火燎地衝上救護車。
她驅車跟到醫院,眼睜睜看著顧晏沉抱著人瘋跑進去,聲嘶力竭地喊:
“醫生!我老婆酒精過敏,救救我老婆!”
護士將白薇薇推進急救室時,顧晏沉脫力般跪倒在地。
那模樣讓蘇夜黎的心猛地一抽。
像極了當年她從沈家闖出來時,他也是這樣驚慌失措,搖搖欲墜地抓住醫生的手祈求:“救救黎黎,她是我的命……”
相似的場景,可他懷裡的人、嘴裡念著的名字,卻換了。
他那些
“永遠愛你”
的誓言,就像氣泡一樣,消散得徹底。
白薇薇被推出來時,顧晏沉立刻攥住她的手,臉色發白:“老婆,你想做什麼我都答應,彆再嚇我了。”
白薇薇虛弱地偏過頭,“你去陪她吧,我本就是個外人。你不是說愛她嗎?何必管我的死活。”
顧晏沉慌忙捂住她的嘴,眼底是從未對蘇夜黎有過的急切:
“老婆,我們之間,她纔是外人。答應我,彆再傷害自己。”
蘇夜黎站在他身後,心臟像被鈍刀反複切割,疼得幾乎窒息。
她忽然想起在顧家祠堂,顧老爺子要對她上家法時,顧晏沉把她死死護在身下,滿眼猩紅地嘶吼:
“黎黎是我的命!跟她比,你都得靠邊站!一個外人,憑什麼動她?”
“要打,衝我來!”
多可笑,才過了多久,她就成了他口中的
“外人”。
心臟像被重錘砸中,她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恰在此時,走廊另一頭起了衝突,小護士手中的托盤
“哐當”
落地。
顧晏沉眼疾手快地一腳踢開,護得白薇薇毫發無傷。
可那裝著藥品的玻璃瓶,卻不偏不倚砸向蘇夜黎的小腿。
她踉蹌倒地,破碎的玻璃紮進掌心,鮮血瞬間蜿蜒成線。
人群爆發出驚呼,顧晏沉回頭掃了一眼,眉頭都沒皺一下,隻從錢包裡抽出張支票扔在她腳邊,便護著白薇薇轉身離去。
蘇夜黎眼中的淚,終於砸了下來。
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間。
小護士這纔回過神,慌忙扶起她去處理傷口。
護理室裡,護士們的議論聲飄進耳中:
“顧總的老婆也太幸福了吧,又帥又癡情。”
“你們不知道,她哪是過敏啊?進了急救室就跟我們說,是故意測試老公呢,沒想到把他嚇成那樣。”
其中一個護士看著蘇夜黎纏成包子的左手,滿臉同情:
“唉,你這也算無妄之災了。幸虧沒傷到臉……
誰讓你沒攤上那樣的好老公呢,真是同人不同命。”
蘇夜黎木然地聽著,渾身冰冷,手心的刺痛直鑽心臟。
她默默收起那張支票,目光落在托盤裡。
染了血的佛珠手串靜靜躺著。
那是顧晏沉當年跪了千級台階求來的,他親手抄了佛經,在佛前供奉誦經七七四十九天,才鄭重其事地戴在她手上。
他當時說:“黎黎,隻要我的愛還在,這手串就能永遠護著你。”
言猶在耳,他的心卻早變了,連帶著這手串,也不肯再護她半分。
既如此,那就都不要了。
蘇夜黎剛離開護理室,顧晏沉就來找護士去給白薇薇換藥。
他餘光掃過托盤裡的手串,瞳孔驟然一縮。
4.
他正要上前檢視,手機卻響了。
螢幕上跳動著
“薇薇”
二字,聽筒裡傳來她軟糯的嗓音:“老公,我頭疼。”
他又掃了眼托盤裡的手串,指尖在身側蜷了蜷,終究還是轉身跟著護士走了。
入夜後,下起了雨。
舊傷隱隱作痛,蘇夜黎蜷在被子裡,止不住地發抖。
從前每個雨夜,顧晏沉總會把她整個圈進懷裡,用溫熱的體溫幫她驅走所有的寒意。
愛意繾綣地告訴她,“黎黎,這些傷都是為我受的,以後每個雨夜,我都會陪著你。”
如今,他食言了。
手機震了震,白薇薇又發來了資訊:
【黎黎,他家裡有個老女人,他說是為了報恩才留下的。我氣不過,罰他在暴雨裡當望妻石呢!】
附帶的視訊裡,顧晏沉站在瓢潑大雨中,沒撐傘,高定西裝早已濕透,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清瘦的輪廓。
時不時亮起的閃電照亮他蒼白卻倔強的臉。
蘇夜黎看著視訊裡那張熟悉的臉,忽然笑了,笑著笑著眼淚就滾了下來。
報恩?
如果是報恩,為何不是托舉她飛向天空,而是用愛做牢籠,硬生生折斷她的羽翼?
手機裡還存著他傍晚發來的資訊:【黎黎,今晚有跨國會議,不用等我。】
多可笑,他的跨國會議,原是去哄彆的女人開心。
她痛苦地閉上眼,眼淚浸透了枕巾。
次日醒來,臥室門被輕輕推開。
穿著家居服的顧晏沉走了進來,雙眼布滿紅血絲。
他走到床邊,輕輕握住蘇夜黎纏滿紗布的手,“黎黎,是誰傷了你?是不是周景又不安分?我明明通知他……”
說到一半纔想起差點說漏嘴,他吻了吻蘇夜黎的額頭,“黎黎,一會兒我帶你去馬場散心。”
“不管是誰傷了你,我都會給你報仇。”
蘇夜黎輕聲開口,“不用了,我會自己處理。”
接下來的時間,他表現得體貼入微。抱著她洗漱,一口一口喂她吃早餐,為她換上最好的特效藥。
蘇夜黎木然地看著他脖頸上的紅痕,任由他擺弄,像個沒有靈魂的木偶。
顧家的馬場連著高爾夫球場。
剛到場地,就見遠處一抹白色身影——白薇薇穿著高爾夫短裙,正站在個男客戶身邊,一臉委屈地陪著笑。
顧晏沉腳步頓住,側頭看向蘇夜黎,語氣故作隨意:
“那是公司新招的助理,跟公司簽過資助協議,今年剛畢業。”
蘇夜黎輕輕笑了笑,“不過去看看嗎?”
顧晏沉的視線牢牢鎖著她,神色鄭重得像在起誓:“黎黎,你纔是我的妻子,其他的都是不相乾的人。”
蘇夜黎沒再說話,攥緊韁繩翻身上馬,徑直往相反方向去了。
顧晏沉策馬跟在旁邊,目光卻總不受控製地飄向高爾夫球場,心不在焉得像丟了魂。
直到看見那男客戶的手快要搭上白薇薇的腰,顧晏沉猛地勒住馬:
“黎黎,我突然想起忘了回一個客戶的電話,我讓工作人員過來陪你。”
蘇夜黎嗤笑一聲,揚鞭向前。
騎到樹叢隱秘處,一陣女人的嬌呼聲隱約傳來。
緊接著是男人低啞帶笑的嗓音:“寶寶,他都碰你哪了?告訴老公,老公給你洗去。”
“彆……
彆碰那裡嘛……”
女人的聲音裹著羞怯,像細針狠狠紮進耳膜。
蘇夜黎勒住馬,透過稀疏的樹葉望過去。
兩道身影交纏在一起,正是白薇薇和顧晏沉。
憤怒、惡心、絕望……
種種情緒在胸腔裡翻湧,最後都歸於一片死寂。
她調轉馬頭想走,身下的馬卻突然受驚,不受控製地狂奔起來。
蘇夜黎死死攥著韁繩,試圖穩住馬身,可馬群也被驚動,場麵瞬間混亂。
工作人員驚慌失措地圍上來,卻沒人敢貿然靠近。
就在她快要安撫住驚馬時,韁繩
“啪”
地一聲斷了。
巨大的慣性將她狠狠甩飛出去,身體重重墜向地麵。
意識徹底陷入黑暗前,她看見顧晏沉那張慘白的臉,聽見他撕心裂肺地喊
“黎黎”。
可他懷裡,始終緊緊護著受了驚嚇的白薇薇……
5.
半夢半醒間,蘇夜黎聽見談話聲。
“顧總,馬場那邊查過了,是有人換了廢棄的韁繩。那天,隻有白小姐碰過蘇小姐常騎的那匹馬。”
過了好一會兒,顧晏沉帶著警告的聲音響起:“這件事到此為止,彆讓第三個人知道。”
頓了頓又說,“讓人把鼎盛的招牌菜送過來。”
助理似乎愣了下,“您以前不是總說,要親手給蘇小姐做……”
話沒說完,大概是瞥見顧晏沉陰沉的臉色,慌忙改口,“是我多嘴了。”
那人的腳步聲漸遠後,女人的啜泣聲緊跟著響起:
“都怪我,我真不是故意的。要是我不去高爾夫球場,就不會讓你分心,你也能專心護著蘇小姐了。”
接著是保溫罐開蓋的輕響,“這是我熬了一晚上的湯,就當給蘇小姐賠罪了。”
顧晏沉卻突然拽過她的手,盯著上麵的紅痕皺眉:“寶寶,誰讓你弄傷自己的?”
“走,老公帶你去塗藥,順便……
罰你沒照顧好自己。”
說著,便將人打橫抱起。
白薇薇帶著哭腔追問:“那蘇小姐她……”
“寶寶,現在你老公正生氣呢,哪還有心思管彆人。”
等腳步聲徹底消失,蘇夜黎緩緩睜開眼,一滴淚順著眼角滑落。
她活動了下四肢,萬幸,傷得不算重。
來查房的小護士見她醒了,眼睛一亮,笑著唸叨:“你老公對你真好,請了好幾位專家給你做檢查,還讓專家住醫院旁邊的酒店待命呢。”
“你做檢查的時候,他全程跪在外麵,直到確認你沒事才肯起來。”
蘇夜黎眼裡平靜無波,淡淡開口,“他不是我老公。”
小護士正一臉驚訝,顧晏沉已經匆匆推門進來,打斷了對話:
“黎黎,你醒了?我去買了吃的,餓不餓?”
蘇夜黎看著他手裡鼎盛餐廳的外送包裝,又掃了眼他領口那抹刺眼的口紅印,沒拆穿,隻抬眸問:
“馬場的事,查了嗎?”
顧晏沉遞過來一杯溫水,聲音聽不出異樣:
“查過了,是馬具年久失修,加上新換的草料不合馬的胃口,纔出的意外。”
“那個負責的工作人員已經辭退了。”
他低著頭,拇指摩挲著食指,這是他一說謊就會有的小動作。
“黎黎,當時白薇薇找我問工作上的事,我才沒第一時間護住你。那小姑娘也挺自責的,這事就算了,不追究了好不好?”
蘇夜黎閉上眼。
恍惚想起高中時,有個男同學用筆尖紮她的手,顧晏沉知道後,那男孩一家不出三天就從海城徹底消失了。
如今她被白薇薇這般設計傷害,他卻輕描淡寫地讓她
“算了”。
心裡像堵著團棉花,悶得發慌,卻再沒了前幾日的刺痛。
她輕輕呼了口氣,目光落在窗外的流雲上。
快了,很快就能去過屬於自己的自由人生了。
三天後,蘇夜黎出院。
顧晏沉帶她做了精緻的造型,又拉著她去了海大。
“黎黎,今天是海大的畢業典禮,校長特意邀請了我,正好帶你出來散散心。”
她坐在顧晏沉身邊,看著白薇薇作為優秀畢業生站在台上發言。
顧晏沉的目光專注,眼裡的寵溺與欣賞幾乎要溢位來。
其實這個發言機會,本該是她的。
當初導師讓她作為優秀畢業生發言時,她滿心歡喜。
想象著顧晏沉坐在台下一臉懵的樣子,然後為她驕傲。
可自從撞見那場求婚,她便拒絕了。
她要安安靜靜地離開,顧晏沉,早已配不上她準備的驚喜。
白薇薇下台後,顧晏沉就藉口去洗手間離開了。
蘇夜黎趁機在禮服外麵套上剛領的學位服,快步找到導師,和她合了影。
導師看到她,眼裡是滿滿的讚許,把機票和證件遞了過來:
“夜黎,祝你此去前程璀璨。”
和導師告彆剛轉身,顧晏沉就走了過來。
看到她這副模樣,他臉上滿是驚訝:“黎黎,你怎麼穿著學位服?手裡拿的是什麼?”
6.
蘇夜黎神色平靜地抬眸:
“跟學校借的,我沒上過大學,想體驗一下。”
她晃了晃手裡的機票和證件,語氣淡然:“這是撿的,正打算送到保安處。”
看著她眼中的失落,顧晏沉心頭忽然湧上一絲愧疚。
要不是當年他那點偏執的佔有慾,蘇夜黎本該也是今天的畢業生,穿著學位服站在台上接受掌聲。
他放緩了語氣,“那我陪你去。”
說著便要伸手去接。
恰好這時校長過來邀他合影,蘇夜黎順勢側身躲開:“你先去忙吧,我自己去就行。”
走在路上,白薇薇正倚著樹等她,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得意:“你都知道了吧?”
“哦,也是,該發的我都發給你了。”
她歪著頭笑,“從馬上摔下來,很痛吧?”
“你知道他第一次找我時說什麼嗎?”
白薇薇刻意頓了頓,“他說,白小姐,我想以丈夫的身份養你三年。”
蘇夜黎扯了扯嘴角,冷笑一聲:“所以,從一開始你就是故意接近我的,對嗎?耍我很有意思?”
白薇薇笑得更歡了:“是呀,我就是想看看你長什麼樣,憑什麼他們一個個都對你念念不忘!”
“聽不懂?沒關係,很快你就知道了。”
她的手機突然響了,看了眼螢幕,又瞥向蘇夜黎,眼裡是勝利者的炫耀,“我老公找我呢,晚上見。”
蘇夜黎很快就明白了
“晚上見”
的含義。
顧晏沉為她準備了生日宴,是在一艘豪華遊輪上。
開場焰火即將點燃時,顧晏沉把白薇薇叫到台上後,轉頭看向她:“黎黎,真巧,白助理跟你同一天生日,你們一起開場吧。”
他又補充道:“馬場的事,小姑娘一直愧疚得很,今天就當冰釋前嫌了。”
蘇夜黎的目光落在白薇薇那身流光滿鑽的禮服上——那是顧晏沉去年送給她的情人節禮物。
他當時說
“隻有我的黎黎配得上這樣的璀璨”。
顧晏沉見她盯著禮服,慌忙解釋:“薇……
白助理沒帶合適的禮服,我就從你衣櫃裡隨便挑了一件。”
他湊近她耳畔:“乖,回頭給你買新的,更好的。”
蘇夜黎輕輕推開他,臉上沒什麼表情:“我的手傷還沒好,讓白助理自己開場吧。”
聽她這麼說,顧晏沉立刻拉她坐下,替她理了理額前碎發,“是我忙忘了,手還疼嗎?”
她抽回手,“你去招待客人吧,我想自己待會兒。”
顧晏沉離開後,大廳裡的喧囂似乎都遠了些。
投影燈忽然亮起,落在中央的鋼琴上。
熟悉的《路小雨》旋律流淌出來。
顧晏沉和白薇薇並排坐在鋼琴前,帶著旁人無法插足的親密。
兩個人配合得天衣無縫。
一曲終,掌聲雷動。
賓客竊竊私語也鑽進了蘇夜黎耳中。
“這首曲子不是情侶必彈的嗎?顧總這是變相官宣了?”
“彆亂說,聽說顧總心裡有一個從小養大的寶貝,當年救過他的命,被他護得跟眼珠子似的……”
“嗬,你是說那個在沈家被折騰了三天三夜的‘救命恩人’?哪個男人受得了這個……”
寒意瞬間席捲全身,蘇夜黎控製不住地發抖。
顧晏沉撥開人群,走回蘇夜黎身旁,“黎黎,喜歡嗎?特意為你準備的,白薇薇說她剛好會彈……”
蘇夜黎定定看著他。
他的聲音漸漸弱下去,伸手握住她冰涼發抖的手:
“吃醋了?黎黎,我和她什麼都沒有。我們都一起走過十八年了,你要相信我,我心裡隻有你。”
“她跟公司簽了資助協議,不然我也不會留她在身邊。”
顧晏沉攥著她的手走到甲板上,遠處的煙花正好升空,一簇簇炸開,鋪滿整個夜幕。
“黎黎,我……”
他的話被突兀的鈴聲打斷。
是白薇薇的電話,她的聲音裡滿是驚恐:
“顧總,你知道蘇小姐在哪裡嗎?她約我在碼頭見麵,說要拿回禮服……
我已經換下來了,這就還給她……”
“這裡好黑啊……
啊
——
你們是誰?”
緊接著是手機落地的聲響,夾雜著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鬨笑:
“誰把這隻小綿羊送到我們沈家地盤了?兄弟們,正好笑納……”
“救……
救命!彆碰我!蘇小姐你在哪……
滾開!”
伴隨著衣料的撕裂聲,通話戛然而止。
顧晏沉死死攥著手機,猛地轉頭望向蘇夜黎。
7.
“不是我。”蘇夜黎拿出手機自證,“我根本沒和她通過話。”
顧晏沉忽然笑了,伸手將她緊緊摟進懷裡,“黎黎,你害怕什麼?我怎麼會因為一個外人,不信你。”
蘇夜黎怔怔地看著他隱忍到扭曲的臉,一時看不透他的想法。
“黎黎,我去查查怎麼回事。”
他鬆開她,指尖劃過她的臉頰,“今天晚上不太平,我先讓保鏢送你回彆墅。等你睡醒,一切就都好了。”
他叫來保鏢,親自看著他們護著蘇夜黎上了車。
車門關上的瞬間,天上驚雷乍響,豆大的雨點砸落下來,轉瞬就成了瓢潑之勢。
遊輪上本燃燒正旺的焰火,被暴雨澆得隻剩零星火星,像極了她和顧晏沉十八年的羈絆,猝不及防地熄滅了。
蘇夜黎隔著雨幕望向站在雨中的男人,他的身影很快被水霧吞沒。
下一秒,一塊黑布猛地矇住她的頭,刺鼻的藥味湧入鼻腔,意識瞬間沉了下去。
失去知覺前,她忽然想起上車前顧晏沉那雙冰冷的眼睛。
他是故意的,故意用溫柔麻痹她,讓她放鬆警惕。
再醒來時,她已經換了身日常的衣服,手腳被粗繩捆著,嘴上貼著膠帶。
視線裡出現了顧晏沉的身影。
他隻是冷漠地掃了她一眼,就移開了目光。
她想呼喊,想質問,卻使不上力氣。
被保鏢拖拽著經過他身邊時,他吐字如刀,“黎黎,你不能自己被沈家毀了,就把薇薇也拖下水。”
蘇夜黎的眼淚瞬間決堤。
他終於說出來了,原來他從未相信過,她是清清白白從沈家走出來的。
怪不得,那次她查出懷孕,卻在一場
“意外”
車禍中流掉了孩子。
那根本不是意外。
是他不信那個孩子是他的。
她後悔了。
後悔那樣奮不顧身地救他,卻換來他的嫌棄和背叛,甚至親手害死了他們的孩子。
“送去沈家,換薇薇回來。”
無情的話讓蘇夜黎拚命掙紮起來,她不要,不要再回到那個地獄!
可四肢被死死按住,連一絲反抗的力氣都沒有。
就在她瀕臨崩潰時,卻聽見顧晏沉忽然放軟了語氣,“黎黎,等我,我很快就會回來救你。”
她閉上眼,任眼淚砸落。
看著她被拖拽著遠去的背影,顧晏沉突然心頭一慌,厲聲喊道:“等等,把她的袖子撩起來。”
保鏢依言照做,露出她空蕩蕩的左手腕,沒有任何首飾。
顧晏沉緊繃的神經驟然鬆弛。
沒有,沒有那串佛珠手串。
不是黎黎。
這個替身跟黎黎長得太像了,像到讓他幾乎認錯。
爺爺說過,顧氏已經為這個替身安置好了家人,她是自願的。
他又一次讓保鏢調出彆墅裡蘇夜黎靜坐的監控畫麵,確認螢幕裡的人安然無恙,才終於放任那個
“替身”
被帶進沈家。
這一切,被當作
“替身”
送進沈家的蘇夜黎一無所知。
她親眼看見白薇薇滿身淤青、衣衫襤褸地從裡麵走出來。
經過她身邊時,那個女人對她露出了一個得意的笑,還無聲地做了個
“去死吧”
的口型,然後搖搖欲墜地撲進顧晏沉懷裡。
“寶寶,彆怕,我來接你了。”
顧晏沉一邊溫柔地安撫,一邊脫下外套裹住白薇薇,小心翼翼地將人打橫抱起,頭也不回地驅車離去。
身後,厚重的鐵門
“哐當”
一聲落下,將蘇夜黎徹底鎖進了沈家這個地獄。
還沒等她從窒息的絕望中緩過神,一根鐵鏈就砸在了她脖子上。
鏈子的另一端,握著沈家掌權人沈莫南的手裡。
他戴著金絲眼鏡,慢條斯理地搖晃著鏈子,“蘇小姐,我們又見麵了。”
“當年讓你陪我一夜,你非要給顧晏沉守身,還敢打賭闖我沈家的閻羅陣。”
他輕笑一聲,“可惜呀,顧晏沉還是覺得你被我玩爛了,連自己的種都捨得害死。”
“這次更有意思,為了彆的女人,親手把你送回我手上。”
沈莫南俯下身,“蘇夜黎,這次你跑不掉了。”
他伸手撕掉她嘴上的膠帶,巨大的粘力扯得麵板生疼。
緊接著,她的下巴被狠狠扣住,一顆冰涼的藥丸被強行塞進喉嚨。
沈莫南把她拖進一間隻有一張大床的乾淨房間,扔下她的手機:
“十分鐘後藥效發作。”
“你有十次機會給顧晏沉打電話,隻要他能在十分鐘內趕來,我就放你走。”
“彆耍花樣,隻能打給他。否則,你就徹底留在這兒吧。”
蘇夜黎感受著腹部迅速升騰的燥熱,指尖顫抖著,按下了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
8.
第一次,隻有單調的忙音。
第二次,第三次……直到第九次,電話那頭始終無人接聽。
沈莫南在一旁抱臂看著,嘴角噙著得逞的笑。
蘇夜黎的心一點點沉入穀底。
第十次,電話終於被接起。
她幾乎是嘶吼出聲:“哥哥,快來救我!沈莫南給我下了藥……”
這聲
“哥哥”
是他們之間的密語。
他們約定好,隻要她喊哥哥,他就知道形勢緊張,會以最快的速度趕來救她。
可聽筒裡傳來的,不是預想中的焦灼失措,而是顧晏沉難掩興奮的聲音:
“寶寶,你懷孕了?真是太好了!”
緊接著,是白薇薇帶著哭腔的撒嬌:“老公,剛才嚇死我了,肚子突然好疼……”
“彆怕,我這就送你去醫院。”
顧晏沉的聲音裡滿是緊張。
“那蘇小姐她……”
“寶寶,現在最重要的是你和孩子,其他的彆多想。乖。”
“那我們的婚禮……”
“當然是如期舉行。”
“哎呀,手滑按到了,先掛啦。”
忙音響起,像一把生鏽的鈍刀,一下下劈開蘇夜黎最後一絲念想。
沈莫南嗤笑出聲,拿起自己的手機撥通顧晏沉的號碼。
顧晏沉秒接,聲音冷漠又不耐,“沈莫南,人我已經給你了,彆再來煩我!”
沈莫南把擴音開到最大,笑了下,“哦?那人我可就隨意處置嘍。”
“玩死都不要來煩我!”顧晏沉的怒吼裡混著白薇薇的驚呼,“薇薇!你怎麼了……”
電話
“哢”
地被結束通話。
沈莫南黏膩的手撫上她的臉頰,蘇夜黎猛地偏頭躲開,嫌惡得渾身發顫。
“聽到了?這回該徹底死心了吧。”
她抓起自己的手機,再次撥了過去。
她心中隻有一個念頭,顧晏沉,接電話。
冰冷的電子提示音
“您撥打的使用者已關機”
響起時,蘇夜黎的心徹底墜入萬丈深淵。
他關機了。
盯著暗下去的手機螢幕,蘇夜黎笑得眼淚流了滿臉。
原來這就是顧晏沉說的愛,。
她在地獄邊緣掙紮時,他在和另一個女人慶祝新生命的降臨。
恍惚間,她彷彿看到七歲那年,把她從野狗群裡救出來的顧晏沉。
少年的眼睛亮如星子,塞給她幾個熱乎乎的包子:“吃飽了,把它們都打跑,我就帶你回家。”
轉眼到了十六歲,他趕跑了所有追求她的男孩,眉眼桀驁:“你們哪來的膽子敢追我的人。”
畫麵驟轉,那個說過愛她一萬年的男人,正單膝跪地,向另一個女人遞上鑽戒。
所有的抵抗突然就失了力道。
身體裡的熱浪上湧,連帶著看沈莫南那張道貌岸然的臉,都莫名生出幾分蠱惑。
她狠狠咬在手臂上,疼痛讓她的意識清明瞭幾分。
沈莫南拿著秒錶。
清晰的報時聲想起:10,9,……,1。
嘭——
破門聲響起。
衝進來的黑衣人一拳砸暈了沈莫南。
蘇夜黎順著微弱的燈光望過去,為首的是一個高瘦的男人。
走得近了,纔看清他優越的五官。
帶著莫名的熟悉感。
他的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黎黎,我是你的未婚夫,你哥哥讓我來接你回家。黎黎?”
“黎黎,你還好嗎?”
“老大,這個藥如果不……會有嚴重的後遺症。”手下的聲音帶著急色。
蘇夜黎感覺手中被塞進了一塊冰涼的東西。
身前的男人還在低哄:“黎黎,我是你的未婚夫,回去我們就成婚,現在,我是來救你的……”
她隻覺得自己快要被熱浪融化,什麼都聽不清了,本能地伸手抱住眼前的男人。
接下來的事順理成章。
意識尚存一絲清明時,蘇夜黎在心裡對自己說:顧晏沉,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再次迷迷糊糊醒來,蘇夜黎發現兩側的景物在飛速後退。
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正被人抱在懷裡行走。
見她睜眼,男人低下頭,將一個遙控器塞進她手心:“黎黎,按下它,你就和這裡的一切再沒關係了。”
蘇夜黎怔怔地看著遙控器,在男人鼓勵的眼神中,指尖按下。
男人低笑,“好了。”
大手拿過遙控器隨手扔掉,又輕輕拍了拍她的頭:“放心,你需要的東西都帶好了。”
“你的手機已經寄給那個人。”男人頓了頓,“裡麵有所有他該知道的東西。”
蘇夜黎點了點頭,她有太多疑問,但嗓子連呼吸都帶著痛,隻能作罷。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按下遙控器的瞬間,兩處火光衝天而起。
一處是沈家的老巢。
一處是她和顧晏沉曾經的彆墅。
而顧晏沉為她安排的那條專屬航線上,飛往
W
國的飛機,將在十分鐘後墜入深海。
被男人抱著踏上私人飛機,小心翼翼放在靠椅上時,耳邊是他溫柔的輕哄:“乖,回家了。”
蘇夜黎輕輕閉上眼。
顧晏沉,此後你娶妻生子,都與我蘇夜黎無關了。
9.
另一邊的顧晏沉正等在醫院病房外。
高定西裝搭在左臂,幽深的眸正看著對麵的周景。
“黎黎那邊安頓好了?我隻讓你給她弄點不打緊的小傷,彆讓爺爺起疑。等這邊婚禮一結束,我立刻就去接她走。”
周景抬眼瞥了他一下,那眼神裡藏著幾分說不清的嘲諷和憐憫,轉瞬便斂去,恢複了往日的木訥老實。
“顧總放心,都按您的吩咐安排妥當了。蘇小姐身邊沒留任何通訊裝置,保證她不會知道您和白小姐婚禮的半點訊息。”
“你確定?”
顧晏沉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攥住周景的衣領,眼底翻湧著驚怒:
“我和黎黎住了五年的彆墅都被燒了,你他媽管這叫安排妥了?!”
“彆墅失火真的是意外,”
周景忙不迭辯解,“而且當時蘇小姐根本不在彆墅裡。”
“老公?”
白薇薇柔柔弱弱的聲音從病房裡傳來,瞬間打斷了兩人劍拔弩張的對峙。
顧晏沉鬆開手,臉上的戾氣一掃而空,轉而漾起溫柔笑意,推門走進病房:
“寶寶,要是還不舒服,今天的婚禮可以取消。”
“不,”白薇薇搖了搖頭,從身後輕輕環住他的腰。顧晏沉的身體幾不可查地一僵。
“我想馬上就嫁給你。”
他不動聲色地掙開那圈摟在腰間的手,垂眸,掩去了眼底翻湧的暗色。
“好,我馬上讓人安排。”
婚禮很隆重。
各大媒體的記者也被老爺子請了來。
顧晏沉麵無表情地走著流程,身邊的白薇薇偶爾會輕輕靠在他身上。
記者看到後也心領神會,拍下兩人恩愛瞬間。
顧晏沉的臉色一點點沉了下去,最後實在忍無可忍,側頭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提醒:
“夠了,彆演得太過火。”
白薇薇卻揚起臉,笑得甜美又無辜:“知道啦,顧先生。”
話音剛落,她踮起腳尖,一口親在了他的臉頰。
這一幕恰好被鏡頭捕捉,當天就成了各大媒體的頭條——《顧氏總裁大婚,與新娘甜蜜擁吻》。
顧晏沉閉了閉眼,強迫自己不再透過白薇薇的身影,去拚湊蘇夜黎的模樣。
首座上,顧老爺子看著眼前這一幕,臉上盛滿了滿意的笑。
最初,他對這個孫子是失望透頂的。
顧家子孫,豈能把心思全耗在兒女情長上?
可這小子偏偏為了蘇夜黎那個孤女,一次次忤逆他,甚至大逆不道地喊他
“外人”。
這讓他一度想起了顧晏沉那個不成器的父親。
當年為了個女人,竟要拋下一切殉情,是個徹頭徹尾的不孝子。
他絕不允許,顧晏沉步他父親的後塵。
男人嘛,變心這種事,有第一次就有無數次。
而越是重情的女人,越容不得半分背叛。
管她是白薇薇還是李薇薇,隻要能把顧晏沉的心思從蘇夜黎身上挪開就行。
他或許掌控不了顧晏沉,但他太瞭解蘇夜黎。
隻要顧晏沉和彆的女人不清不楚,那丫頭一定會主動離開。
沒了蘇夜黎,顧晏沉自然會乖乖走回他安排好的路。
顧晏沉望著爺爺臉上那抹意味深長的笑,心裡沒來由地漫上恐慌。
他撫了撫發緊的胸口,攥緊了拳。
不,不會有事的。
他早就安排好了一切,黎黎一定會乖乖等著他。
等他把這裡的爛攤子收拾乾淨,就去找她解釋清楚,黎黎那麼懂他,一定會明白他的苦衷。
終於熬到婚禮結束。
顧晏沉扯掉了胸前的新郎胸花,轉身就往禮堂外走。
“等一下。”白薇薇叫住了他。
“彆忘了晚些陪我回趟學校,你答應過的。”
顧晏沉皺緊眉頭,耐著性子應了句:“好。”
可就在他即將踏出禮堂大門時,又被另一批人攔住了去路。
10.
這次是顧老爺子的人。
“少爺,老爺在祠堂,請您過去。”
說是請,卻帶著不容抗拒的意味。
顧晏沉深吸了口氣,抬手鬆了下領帶。
他拿出手機,指尖在手機螢幕上飛快敲打
——
【黎黎,我這兩天臨時出差,忙完就過去陪你。】
傳送成功的提示彈出,他才抬步往祠堂走。
祠堂內香霧嫋嫋,顧老爺子閉目跪在蒲團上。
顧晏沉上前點了三炷香,跟著跪下。
見老爺子半天沒動靜,他按捺不住起身要走,卻被一聲厲喝叫住:“站住!”
顧晏沉回頭,眼裡滿是決絕。
“老爺子,你說過的,隻要我和彆人領證結婚,就允許我帶黎黎去深市。現在我照做了,該兌現承諾了。”
顧北霆突然笑了。
“晏沉,事情從來沒你想的那麼簡單。你就沒想過,你做到了我的要求,蘇夜黎該如何自處?”
他緩緩睜開眼,目光像淬了冰:
“你和她的結婚證是假的,現在鋪天蓋地都是你和白薇薇的婚禮視訊
——
你以為,蘇夜黎會大度到當作什麼都沒發生?”
顧晏沉的心砰砰跳起來,越來越快。
他壓下心中的恐慌,固執開口,“我不會讓黎黎知道這些。你還是說話算話吧。”
他轉過頭,語氣裡多了一抹陰狠,“你要是再敢動她一根手指頭,就彆怪我翻臉無情!”
話落,祠堂的門被他狠狠摔上。
顧老爺子望著供桌上兒子的牌位,嘴角勾起一抹儘在掌控的笑。
另一邊,顧晏沉的腳步在走廊裡踉蹌了一下。
老爺子的話像針,密密麻麻紮進心裡
——
他表麵上的鎮定,不過是強撐的假象。
可轉念一想,他又強行穩住心神。
蘇夜黎的世界裡隻有他,從七歲到二十五歲,十八年的光陰,她是他一手護大的姑娘。
就算天塌下來,他也有把握讓她原諒自己。
他這一生,真正放在心上的親人隻有兩個:一個是眼前的爺爺,一個是蘇夜黎。
可這兩人,卻像水火般不能相容。
爺爺總說,他太像那個不成器的父親。
當年為了一個女人,拋父棄子,最後落得個殉情的下場。
“顧家男人,絕不能被情愛捆住手腳。”
老爺子的話像魔咒,一遍遍在他耳邊回響。
於是,爺爺偷偷換了他和黎黎的結婚證,讓他們成了法律上的
“陌路人”;
於是,他書房裡總會莫名其妙出現陌生女人的名片;
甚至有一次,爺爺竟狠心給他下藥,幸好被他拚死掙脫。
黎黎也曾因為這些事鬨過彆扭,偷偷跑走過,卻被他瘋了一樣找回來。
他抱著她,在她耳邊發下毒誓:“這輩子,我顧晏沉的身邊,隻會有你蘇夜黎一個人。”
可他的堅守,換來的是爺爺變本加厲的手段。
那些背著他落在黎黎身上的家法,那些藏在暗處的傷痕,每次發現都讓他心疼得快要窒息。
直到那次,他紅著眼衝爺爺吼出那句:
“黎黎是我的命!跟她比起來,您這個所謂的爺爺,都得靠邊站!您憑什麼動她?”
從那以後,爺爺的手段愈發淩厲。
車禍、綁架……
層出不窮的意外,讓他不得不把黎黎護得更緊。
他甚至以
“佔有慾太強”
為藉口,阻止了黎黎去上大學。
在他眼裡,那點學曆遠不如她的平安重要。
為了徹底擺脫爺爺,他的手段開始變得激進。
直到顧晏沉因一塊地皮,被沈家人做了局,身陷險境。
沈莫南指名道姓,要蘇夜黎來換他。
蘇夜黎單槍匹馬闖入沈家,經曆了三天三夜的折磨,才換得沈莫南鬆口放他走。
當他看到那個渾身是傷、連塊好肉都找不到的黎黎時,他是真的怕了。
後來,黎黎那次
“意外”
流產,成了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提著刀闖進老爺子的書房,“我這輩子不能沒有黎黎。說吧,究竟要怎樣,您才肯放過我們?”
“哦,要是不肯放過……”
他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您現在就能失去唯一的孫子。”
就是那時,老爺子丟擲了那個誘人的條件:
“晏沉,隻要你能對著蘇夜黎之外的女人,領證結婚,我就允許你帶她去深市,從此不再乾涉你們的事。”
他答應了,“好。但這個女人,必須由我自己選。”
老爺子點了頭。
走廊儘頭傳來女人高跟鞋的聲音,由遠及近,打斷了他的思緒。
11.
他猛地回神,抬頭望去,白薇薇的身影恰好撞進眼簾。
微風拂過樹梢,將斑駁的光影碎在她身上,恍惚間竟讓他想起兩人初遇的場景。
那是在海大的藝術館。
月光透過頂層的觀景窗傾瀉而下,灑在鋼琴旁那抹身影上。
五指翻飛間,一個個音符像天使的祝福,滌蕩靈魂。
他說不清那瞬間的動容從何而來,正要走近看清,手機卻突然響起。
等他接完電話折返,隻看到一個戴著口罩的女孩從琴房走出。
他看了眼她手中課本上的名字,娟秀的字跡寫著“白薇薇”。
望著女孩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他忽然輕笑。
若是他的黎黎能上大學,大抵也是這般明媚美好的模樣吧。
所以,當爺爺讓他選一個女人領證時,他第一時間想到了白薇薇。
女孩紅著臉點頭的瞬間,他竟在她眼底捕捉到了幾分黎黎的影子。
或許是出於愧疚,與白薇薇相處時,他總不自覺帶著點補償的心思。
白薇薇走到他身邊站定,自然地跨住他的胳膊,“顧先生,走吧”。
他本想抽回手,視線卻透過她的臉,描摹出蘇夜黎的輪廓。
他見過黎黎的倔強、堅強,也見過她破碎的模樣,卻快忘了她最初單純美好的樣子。
他們本該也有這樣歲月靜好的時光。
一想到等這裡的事結束,就能帶黎黎遠走高飛,他心裡竟泛起久違的雀躍,也就縱容了白薇薇的親近。
思念像藤蔓般從心底瘋長,他是真的想黎黎了。
很快到了海大。
畢業典禮已過,校園裡空曠了許多。
兩人走過校友牆,上麵貼滿白薇薇與導師、同學的合影。
顧晏沉目光匆匆掠過,直到最頂端一張照片,驟然攫住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白薇薇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臉色倏地慘白。
“黎黎的照片為什麼會在這裡?”
顧晏沉指著照片,聲音顫抖。
白薇薇理了理頭發,掩飾著心慌,眼珠飛速轉動。
“估計是蘇小姐也喜歡方老師的鋼琴曲吧,那天畢業典禮的時候碰到就合個影,沒什麼稀奇的呀。”
顧晏沉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底那個荒唐的猜測
。
黎黎怎麼可能是海大的畢業生?
可冥冥中又覺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麼至關重要的事。
正要細想,助理抱著個盒子氣喘籲籲跑來:“顧總,有您的快遞,好像是蘇……”
話未說完,顧晏沉的手機突然響起。
他皺眉接起,聽筒裡傳來陌生的男聲:“您好,這裡是第一人民醫院,請問您是顧晏沉顧先生嗎?”
“我是,什麼事?”
他攥著手機的手指不自覺緊了緊。
“顧先生,我是醫院保安處,這裡有您的遺失物品,請您來認領一下。”
對方語氣急切。
顧晏沉一臉茫然,“我沒有丟失物品,是不是弄錯了?”
“不會錯的,”
對方語氣篤定,“這上麵留了兩個電話,我們打蘇夜黎小姐的電話一直無人接聽,才聯係您的。”
“好,我等下過去。”
結束通話電話,顧晏沉纔想起黎黎被他安排在療養院的特護病房。
他立刻撥通療養院的電話,那邊傳來恭敬的應答:“顧先生,您好,有什麼吩咐?”
顧晏沉揉了揉眉心,“讓特護病房區的蘇夜黎接個電話。”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才遲疑地開口:
“顧先生,您預定的那層
VIP
特護病房……
並沒有人入住,是不是哪裡出了問題?”
顧晏沉感覺心臟嗡地一下,頭皮像要炸開,語氣陡然變冷:
“怎麼可能!”
12.
電話那頭的聲音愈發小心翼翼:“顧先生,您預定的那層病房確實一直空著,院方今天還特意關注過這事……”
“因為怕打擾您的婚禮,所以沒敢貿然跟您確認……”
顧晏沉的心徹底亂了。
他結束通話電話,轉身就往停車場衝。
白薇薇
“體貼”
地接過助理遞來的包裹,快步跟上,嘴角卻悄悄劃過一抹嘲諷的笑。
顧晏沉把車開得飛快。
邊開邊不停地撥打周景的電話。
無人接聽,一直是無人接聽!
“該死!”
他氣得把手機砸在方向盤上。
最終,他決定先去檢視他和蘇夜黎的彆墅。
這時才後知後覺想起副駕上的白薇薇,冷硬的聲音像淬了冰:“下車。”
“自己打車回去。”
白薇薇眼眶泛紅地看著他,滿眼委屈地望著他。
顧晏沉卻視而不見,聲音冷寒,“彆忘了我們是為什麼在一起的,契約已經結束了。”
“你想要的東西我已經都給你了,彆再妄想不屬於你的東西。”
白薇薇慢騰騰下了車,怯怯開口,“顧先生,要是我有事……
還能找你幫忙嗎?”
回應她的,隻有顧晏沉揚塵而去的車影。
看著車消失在街角,白薇薇才直起身,臉上的委屈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詭異的平靜。
她拿起電話,聲音甜美,“老公,事情辦好了,來接我回家吧。”
說完,還高興地晃了晃被她悄悄換掉的包裹,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而回到彆墅的顧晏沉,看著一地的焦黑,心底的恐慌再次上湧。
他後知後覺地想起,這棟彆墅裡有他和蘇夜黎的全部回憶。
全都被一場大火燒成了灰燼。
心裡空落落的。
周景彙報過,說是煤氣泄漏導致的火災。
冷風打著旋捲起頁燒焦了一邊的紙。
他連忙抓到手裡,仔細看,是一張支票。
簽署日期是他陪蘇夜黎過紀念日那天。
電光火石間,破碎的記憶在腦海中劃過。
醫院、受了傷的路人、支票……
那張支票,分明是他給那個被誤傷的路人的!當時他正忙著應付白薇薇,隻想著彆讓爺爺看出紕漏。
那個路人……怎麼會是蘇夜黎!
顧晏沉攥著支票的手不停顫抖,臉上血色一點點褪去。
他想起醫院護理室裡那條眼熟的佛珠手串,想起保安處打來的失物招領電話……
所有的線索像散落的珠子,突然被一根線串了起來。
他飛身上車,人衝到醫院保安處時,工作人員被他的臉色嚇了一跳。
“我是顧晏沉,來領遺失物品。”
工作人員小心地把手串拿出來,那上麵還殘留著乾涸的血跡。
手串的銘牌上,是他和蘇夜黎的姓名和電話。
顧晏沉伸手接過,指尖觸到冰涼的珠子時,渾身猛地一顫。
心臟像是被裝進密封的塑料袋,被人狠狠擠壓、摔打,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蘇夜黎,她知道了。
他的黎黎,當時就站在那裡,眼睜睜看著他對另一個女人噓寒問暖,聽著他喊彆人
“寶寶”。
而他,為了演一場戲給爺爺看,親手傷了他放在心尖上的姑娘。
原來,那天她手腕上的傷,是他造成的。
更可笑的是,他後來還抱著她,信誓旦旦地說要找出傷害她的人,為她報仇。
顧晏沉再也支撐不住,雙腿一軟,跪在了地板上。
額頭抵著地麵,肩膀劇烈地顫抖著,壓抑的嗚咽從喉嚨裡溢位。
那她現在在哪?
那個被周景送走的
“蘇夜黎”……
是誰?
巨大的恐懼讓顧晏沉感覺自己像一尾被拋上岸的魚,徒勞地張著嘴,卻吸不進一絲空氣。
就在這時,手機鈴聲響起。
他麻木地接起,聽筒裡傳來助理驚慌失措的聲音:
“顧總,您安排的那條專屬航線……
私人飛機墜海了,我們已經派人去打撈了……”
“我們查到,登機的有蘇小姐……
請您……節哀。”
啪
——
手機重重摔在地上。
顧晏沉的瞳孔驟然放大,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13.
而遠在W國的蘇夜黎,正看著麵前成山的禮物出神。
她被厲明梟接回來,在醫院觀察了三天後,就見到了自己的親人。
她的哥哥,夜楚。
夜楚坐在輪椅上,醫生告訴蘇夜黎,“夜先生的腿是心理性障礙,等他哪天想站起來了,就能恢複。”
蘇夜黎點了點頭。
對於這個陌生的哥哥,她有些拘謹。
還是輕聲開口,“我們不需要做親子鑒定嗎?”
夜楚笑了,與蘇夜黎同樣的鳳眼微眯,“黎黎,你跟我來。”
蘇夜黎利落地跟上操控著輪椅的夜楚。
他在一扇雕花木門前停下。
握著鑰匙的手有些顫抖。
吱呀一聲,木門開啟。
混著木香的空氣侵入鼻端。
遙遠的記憶也被塵封的木門喚醒。
蘇夜黎好像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
她坐在小木馬上,仰著頭甜甜地喊哥哥。
而在她旁邊的媽媽則是趁機餵了她一口海鮮粥。
美麗的婦人臉上掛著溫柔的笑,揉了揉小女兒頭上的小啾啾。
幸福像陽光一樣灑了滿室。
再遠一點,長腿交疊的男人正在把這溫馨的一幕留在畫紙上。
直到夜楚叫她。
蘇夜黎這纔回過神,眼裡蓄的淚也無聲落了下來。
而在她眼前的,正是那幅畫。
蘇夜黎顫抖著手摩挲著畫中爸爸媽媽的臉。
一旁的相框裡,她的臉跟媽媽像了九成。
夜楚在她耳邊解釋,“爸媽在找你的路上,救了很多人。”
“在一次海嘯裡,他們救了十個孩子,媽媽被浪頭捲走時,爸爸為了拉住她一起被帶走了。”
“現在你終於回來了,他們也可以安心了。”
話落,夜楚又開啟了一處更大的房間。
裡麵是各種各樣未拆封的禮物。
“黎黎,這是我們這麼多年為你準備的禮物,你的生日,每一個節日,都有。”
“現在,它們終於等來了主人。”
“黎黎,歡迎回家。”
蘇夜黎眼裡的淚大顆大顆砸落。
原來,她的家人是這般愛著她。
他的爸爸夜銘淮是著名的畫家,媽媽佟昭是鋼琴師。
她本該在這樣一個家庭裡長大,卻在七歲時,跟哥哥出去玩時走丟。
幸運的她被顧晏沉撿了回去。
否則,她早已死在了那個冬夜。
所以,她感激過、也熱烈地愛過顧晏沉。
就連這個蘇姓,用的還是顧晏沉母親的姓氏。
隻不過,那些都已經是舊時光。
現在她是夜家夜黎。
摸著媽媽留下的古董鋼琴。
流暢的琴音鋪滿整棟彆墅。
媽媽的笑,爸爸的愛,都在指尖飄舞。
靈魂與琴音共鳴。
夜楚顫抖著肩膀,流下了爸媽離開後的第一滴淚。
幸好,他的妹妹在暗網上發了尋親書,把他從地獄拉回來。
第二天,厲明梟來了。
夜楚把他拖進書房,蘇夜黎聽到書房裡傳來砰砰聲。
夾雜著男人的質問。
夜黎很難想象,那麼溫和儒雅的夜楚會那麼大聲地說話。
她怕出事,輕輕敲響了書房的門。
“哥,厲先生,你們還好嗎?”
書房裡馬上安靜下來。
開門的是夜楚,他的臉上還有未褪的怒火。
而坐在沙發上的厲明梟長腿交疊,狹長的眼尾泛紅,嘴角還青了一塊。
他伸出手,儘力遮掩著。
夜黎把一切看在眼裡,輕聲開口,“厲先生,你需要幫忙嗎?”
“嗯。”
“不用。”
兩道男聲同時響起。
“哥,厲先生救了我的命,要是沒有他,我也不能回來見你。”
“當時情況緊急,並不是他占我便宜……”
厲明梟適時地“嘶”了一聲。
蘇夜黎取來藥箱,夾起酒精棉給厲明梟處理了嘴角的傷。
她專注做著手上的事,沒看到厲明梟越來越紅的耳朵和自家哥哥攥緊的拳頭。
蘇夜黎站起身,“好啦。”
又轉頭看向夜楚,“哥,我今天要去學校報道。”
厲明梟跟著站起來,將近一米九的身高壓迫感十足,“黎黎,我們順路。”
蘇夜黎看著氣鼓鼓地夜楚,“哥,你不送我去學校嗎?”
長久沒出門的夜楚僵在原地。
14.
而此時的顧晏沉剛從昏迷中醒來。
他茫然了一瞬。
排山倒海的記憶就湧上來,快要把他的心臟撕碎。
不顧護士的阻撓。
他拔下手臂上的輸液針,拿起手機,就要往外走。
他不信,不信他的黎黎死了。
他還有太多的事情沒有理清。
站在門口的周景平靜開口,“少爺,老爺讓你在醫院靜養。”
顧晏沉一看到周景,拳頭就向他揮了過去,“周景你他麼混蛋,竟然背著我跟了老爺子。”
周景沒有回手,任由他發泄。
顧晏沉揉了下脹疼的腦袋,“說,你把黎黎弄到哪裡去了,為什麼療養院說根本沒人去?”
周景嗤笑了下,說出的話輕飄飄的,卻像刀一樣剮掉了顧晏沉的皮肉。
“少爺親自送到沈家的,你忘了?”
顧晏沉瘋狂地捶打著周景,“不可能,你們不是說那是黎黎的替身嗎?”
“我還見過那個女人的家人,怎麼會是黎黎?”
周景憐憫地笑了,“少爺,老爺的話您也敢信?”
說完,拿給他一個包裹。
“您拆開看看吧,據說是蘇小姐寄給您的。”
顧晏沉搶過包裹,像溺水之人找到浮木,哆嗦著手開啟。
是一部手機。
像是有感應似的,手機響了起來。
顧晏沉接起來,電話那端是個男人。
“哈哈,顧晏沉,你還活著呢!”
這個聲音讓顧晏沉差點攥裂手機,“沈莫南!你在搞什麼名堂?”
“黎黎是不是在你那裡?”
“我告訴你,你要是動了她,我跟你拚命!”
對麵的人更放肆地笑起來,“顧晏沉,你要是想知道蘇夜黎的訊息,就到沈氏碼頭來。”
顧晏沉拿起車鑰匙,就往外走。
周景攔在他麵前,“少爺,老爺讓你靜養。”
顧晏沉緊咬著牙,一字一頓,“攔我者死!”
周景無動於衷。
顧晏沉直接一記手刀,劈暈他,離開了醫院。
一路飛馳,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顧晏沉看著被燒成灰燼的沈家老宅,陷入了沉思。
很快他的身前就站了兩排五大三粗的男人。
沈莫南站在中間,半長的頭發束起。
他看著憔悴不堪的顧晏沉,笑得痞氣。
“喲,現在看起來怎麼有點兒狼狽啊。”
顧晏沉臉上帶著嫌惡,“少廢話,黎黎在哪?”
沈莫南咧嘴,“哎呦,顧總求人就是這個態度,那我要是不高興有可能就忘了一些事,比如蘇夜黎在哪。”
話落,使了個眼色。
顧晏沉被人押在地上,單膝跪地。
顧晏沉瞪著他,“沈莫南,你彆得寸進尺!”
沈莫南吊兒郎當地走過來,鋥亮的鞋尖踢了踢他的膝蓋,“顧晏沉,這就受不了,那我等會要說的東西你怎麼受得住啊,哈哈。”
他拍了下手,“先邀請咱們這次的功臣。”
人群往兩邊散開。
走出來的是一個女人。
顧晏沉抬頭,是白薇薇!
她踩著高跟鞋,鑽進沈莫南懷裡。
沈莫南把手搭在白薇薇的肩膀,顧晏沉不可思議地看著她。
“你們……”
沈莫南笑了笑,“顧總這麼聰明,看不出來嗎?”
顧晏沉惡狠狠看向白薇薇,嘶吼出聲,“你跟沈莫南串通!害了黎黎!”
他掙紮著要站起來,被身後的壯漢又拉了回去。
沈莫南笑得得意,“錯了。”
“她不是跟我串通,而是……”他頓了下,笑得邪氣,“本來就是我的人。”
“怎麼樣,是不是帶著蘇夜黎的影子?專門養來勾你的,沒想到你還真上鉤了。”
一個個血淋淋的真相砸得顧晏沉頭暈眼花。
沈莫南臉色陡然變得陰狠,上前扯住了顧晏沉的衣領,“顧晏沉,我從十六歲開始惦記蘇夜黎,你小子得到她了還不知道珍惜。我他麼是壞,但壞得坦坦蕩蕩,不像你。”
“有膽出軌、沒膽認!”
顧晏沉站起來,就要去打沈莫南。
白薇薇卻拿出一部手機,在手上晃了晃,“顧總,認識這是誰的手機吧?”
顧晏沉瞳孔一縮。
15.
白薇薇輕輕笑了下,“想要拿到蘇夜黎的手機,那顧總就體驗一把當年蘇夜黎為了救你走過的路吧。”
“來,給顧總開閻羅陣。”
顧晏沉急切的臉上閃過疑惑,“你在說什麼?”
沈莫南在旁邊陰惻惻地笑,“哦,忘了顧總還不知道,當年蘇夜黎為了救你,跑來沈家換人。”
“你說她傻不傻啊,明明陪我幾天就行,非要為了保住清白,選擇闖了道上聞風喪膽的閻羅陣。”
“你們不是都覺得蘇夜黎被我禍害了嗎?現在你可以好好體驗一下當年的真相了。”
話落,顧晏沉就被人拖著看到了眼前的刀山火海。
腳下是燒紅的碳,空中是時不時飛來的刀。
他的手中被塞了一張弓,隻有三支箭。藉助這三支箭,穿過刀陣。
而這才隻是第一關。
原來,當年黎黎為了保住清白,走得是這麼一條絕路。
怪不得,她從那次之後連刀都不敢再碰。
顧晏沉狠狠閉上眼,感受著腳上傳來的灼痛。
而沈莫南的話比炭火更灼人。
“顧晏沉,她為了你中了那麼多刀,添了那麼多傷,你是怎麼回報她的?”
“任由你爺爺殺死了她肚子裡的孩子。”
“在彆的女人身上尋找她的影子。”
“之所以培養白薇薇,就是因為我氣不過,我就是要告訴蘇夜黎,你顧晏沉不配!”
顧晏沉的心被他字字淩遲。
“顧晏沉,你這個懦夫,你承認吧,你愛蘇夜黎,但也嫌棄她,所以纔在這種矛盾中,找了白薇薇做你的避風港!如果沒有白薇薇,也會有彆人!彆再拿騙過你爺爺當藉口!”
噗呲——
飛刀劃過顧晏沉的皮肉。
鮮血飛濺,染紅了他的眼睛。
他為自己辯解,“沈莫南,你這個小人,我對黎黎的心天地可鑒,你少在這裡做判官!”
“你以為你是什麼好東西嗎!我隻後悔沒讓你在監獄裡多呆些日子!”
終於走到終點,顧晏沉從白薇薇手中奪過蘇夜黎的手機。
他顫抖著手開啟。
手機桌布是一張學曆證書。
顧晏沉如遭雷擊,黎黎是海大的畢業生!
白薇薇欣賞了會他的表情,好心提醒,“我和她還是同學哦。”
聽到她的話,顧晏沉猛然抬頭。
他伸出手指著白薇薇,“所以,這也是你們設計的一環!那次你的視訊對麵是黎黎!”
白薇薇無辜點頭,“對呀,我當時還好心告訴你了呢,可惜,你以為是重名呢。”
“哦,求婚那天她也在,我還把我們的結婚證發給她了呢,你看看她的資訊記錄,當時她還恭喜我呢。”
顧晏沉翻開手機,看著那一條條資訊。
【黎黎,我和男神修成正果啦!】
【黎黎,我在深市啦,沒想到他給我建了一座天鵝城堡!!!我真是太幸福了!!!】
【黎黎,他那方麵好強,我真是撿到寶了,害羞。】
【你送給我的新婚禮物,被他撕壞了,嗚嗚。】
……
【黎黎,他家裡有個老女人,他說是為了報恩才留下,我生氣了,現在,他正在接受懲罰,讓他在暴雨裡當望妻石!】
顧晏沉的拳頭攥緊,手指咯吱作響。
“白薇薇,我什麼時候碰過你?你明知道那張結婚證是假的,一切都是為了騙過爺爺!我們之間隻是契約關係!”
“你為什要這麼做!”
顧晏沉想到蘇夜黎看到那些話時的心痛與絕望,恨不得撕碎了眼前的白薇薇。
白薇薇冷笑,“為什麼?我被當作她的影子培養,我心上人心裡都是她,隻是受了這麼點苦而已,比起我心裡的痛算得了什麼!”
顧晏沉氣得揚起手,可還沒落下。
啪——
白薇薇就被沈莫南扇倒在地。
她捂著臉,不可置信看著沈莫南。
“你算什麼東西,我讓你勾顧晏沉,可沒讓你去挑釁蘇夜黎!我心裡有誰也是你能置喙的?”
“滾下去!”
“等等”,顧晏沉叫住了她,顫著聲問,“那天彈琴的人,到底是不是你?”
16.
白薇薇看著他,憐憫地笑了,“顧總心裡不是有答案了嗎,何苦來問我。”
“或者,你可以問他”,她指著沈莫南,“問他每天聽的鋼琴曲是偷錄誰的?”
聽到他的話,顧晏沉的臉一寸寸灰敗下去。
他想起月色下落荒而逃的背影,那分明就是蘇夜黎!
怕被他認出來的蘇夜黎!
錯了,都錯了,他愛的人一直都是蘇夜黎,他根本沒有分心,隻是被沈莫南耍了。
沈莫南看著他臉上的表情,無恥地笑了,“嗬,顧晏沉你贏了她又如何,還不一樣被我耍得團團轉。”
“對了,好好看看資訊記錄和通話錄音,有更多驚喜等著你。”
顧晏沉繼續翻看手機。
他看到了蘇夜黎的記事本。
【今天差點露餡了!!!阿沉不是去出差了嗎?怎麼會出現在海大!剛才隻是即興演奏哎,也不知道好不好聽,阿沉會喜歡嗎?】
【終於拿到學位證了,這次一定讓阿沉刮目相看!什麼時候告訴他合適呢?是紀念日還是畢業典禮呢?好想看到阿沉目瞪口呆的樣子啊!不行,我要繃住。】
【W國的音樂學院就不去了吧,阿沉那個小醋包肯定受不了我離他那麼遠。】
顧晏沉看著那些文字,彷彿看到了明媚張揚的蘇夜黎。
她作為優秀畢業生站在領獎台上,他在台下溫柔而驕傲地注視著她。
這纔是本該的結局。
可他都做了什麼!
向彆人求婚、欺騙、偏袒、甚至親手把她交到沈莫南手上。
樁樁件件打碎了蘇夜黎所有的期待。
他的心彷彿灌了鉛,沉甸甸往下墜。
翻看資訊記錄時,顧晏沉看到蘇夜黎同意去留學了。
心臟劇烈跳動起來。
蘇夜黎真的去了W國!
可飛機出事了!
昨日褪去的恐慌以更凶猛的勢頭捲土重來。
他抖著手打通了航空部門的電話,“請問一下,墜海的那架飛往W國的飛機……”
那邊直接反問他,“請問您是顧先生嗎?這邊找到些遇難者的遺物,您要來看一下嗎?”
顧晏沉嘴唇張張合合卻發不出聲音。
最後勉強擠出一個字,“好。”
他現在感覺自己像走在棉花上,每一步都踩不到實處。
手無意識地碰到了蘇夜黎的通話錄音。
“哥哥,快來救我,沈莫南給我下了藥……”
顧晏沉猛然頓住。
他有多久沒聽到蘇夜黎喊她【哥哥】了。
這是他們之間的呼救訊號,黎黎什麼時候給他打的電話?
他把手機湊到眼前。
十個,蘇夜黎給他打了整整十個電話。
為什麼他沒收到?他接著聽錄音。
就聽到了自己和白薇薇的聲音。
“寶寶,你懷孕了?真是太好了。”
“老公,剛才我被嚇壞了,肚子好痛……”
“我這就送你去醫院……”
“那蘇小姐……”
“寶寶,你現在要做的就是照顧好自己,其他的彆多想。乖。”
“那我們的婚禮……”
“當然是如期舉行。”
“哎呀,我不小心按到了電話,結束通話啦。”
顧晏沉一拳砸在牆上,白薇薇!
是白薇薇動了他的手機,讓他錯過黎黎的求救電話。
甚至讓黎黎聽到了他為了騙爺爺說的假話!
他閉上眼睛回憶那天的事情。
對!他後來收到了沈莫南的電話。
他說了什麼?
“沈莫南,人我已經給你了,彆再來煩我!”
“哦,那人我可隨意處置嘍。”
“玩死都不要來找我!薇薇!你怎麼了……”
啊……
顧晏沉痛苦地喊出聲,黎黎肯定聽到了。
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都乾了什麼混賬事!
不行!他要找到蘇夜黎,告訴她,他以為是替身才會那麼說的。
他不知道被送給沈莫南的是蘇夜黎本人!
他要先找到蘇夜黎,再來收拾他們。
想到這,他直奔機場而去。
17.
機場的工作人員給了他一個小包。
“顧先生,您的那架私人飛機出現引擎故障,意外墜海,你可以和保險公司洽談賠償事宜。”
“誰都不想發生這樣的事,節哀。”
顧晏沉把布袋緊緊抱在懷裡,癱在了一個座位上。
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他開啟了布袋。
裡麵隻有一枚鑽戒和一小塊布料。
這枚鑽戒是他在蘇夜黎二十歲生日時,求婚用的。
戒指現在有些焦黑。
那塊布料是他給蘇夜黎買的裙子上的。
上麵有一塊乾涸的血跡。
所有的證據都在告訴他一個事實,蘇夜黎遇難了。
可他不信,說好的他們要長命百歲,生死同穴,黎黎怎麼可以先走。
“少爺。”
一聲呼喚在身後響起。
顧晏沉連眼皮都沒抬,直接趕人,“滾。”
“少爺,機場的監控並沒有拍到蘇小姐登機。”
顧晏沉終於正眼看周景,渙散的瞳孔開始聚焦,“你的意思是說,黎黎根本沒登機!”
“有極大的可能性。”
顧晏沉晃了晃混沌的腦袋,是他關心則亂,直接找助理,讓人調監控。
自己則是開車去找了沈莫南。
周景在身後喊他,“老爺在老宅等您。”
顧晏沉冷淡地回頭,“告訴爺爺,要是不想我步爸爸的後塵,就不要攔著我。”
“要不是他,我和黎黎也不會走成今天這個樣子。”
“他最好祈禱,黎黎沒事。”
再次回到沈家碼頭。
他直接給沈莫南打電話,“黎黎在哪?”
沈莫南出現在他身後。
顧晏沉摁滅螢幕,把手機裝進兜。
猝不及防地給了沈莫南一拳。
“你給黎黎餵了什麼藥?”
沈莫南轉回被打歪的頭,“當時顧總不是讓我隨便處置嗎?現在秋後算賬,不太好吧。”
顧晏沉壓下脾氣,“沈莫南,你是不是知道黎黎沒上我給她的飛機?”
沈莫南嗤笑,“現在知道著急了,蘇夜黎被人接走了。”
顧晏沉抓住沈莫南的袖子,“你給我解釋清楚!什麼叫被人接走了?除了海城黎黎根本就沒認識什麼人!”
沈莫南氣憤地咒罵,“顧晏沉,你的腦子呢?你沒看到我們沈家老宅和你的彆墅都被燒了嗎?你就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嗎?”
顧晏沉斂眉,“你的意思是有人帶走了黎黎,順便抹除了痕跡?會是誰?”
蘇夜黎認識的人,一瞬間,他想到了海大的那張照片。
或許她的導師知道什麼。
他開車趕到海大時,正看到方教授送行一個樂團。
他悄悄找到她,說明來意。
方教授一臉狐疑地打量他,“蘇同學並未跟我提起過你。”
顧晏沉隻好拿出手機相簿,翻出他和蘇夜黎的合影。
顧晏沉一時紅了眼睛。
方教授才放鬆警惕,“我可以給你蘇同學所在樂團的電話,你可以問一下那邊的情況。”
顧晏沉看著那幾個數字,如獲得了救命稻草,千恩萬謝後離開。
可電話打過去後,對麵卻說並不瞭解情況。
顧晏沉摔了手機。
周景直接拉著他回了顧家老宅。
顧老爺子坐在檀木沙發上,手中的柺杖放在一邊。
他深深歎了口氣,本來天衣無縫的計劃,都被蘇夜黎的【假死】破壞了。
顧晏沉看到他,開門見山,“爺爺,我要去W國。”
顧老爺子看著孫子,恨鐵不成鋼。
“你被W國限製入境,那不是你給蘇夜黎的後路嗎?既然走到今天這一步,你就應該放她自由。”
“爺爺,黎黎是誤會了我,我要去跟她解釋清楚。”
“而且,我不是跟你商量,而是通知你。”
“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會讓你傷害黎黎一分一毫,來人,爺爺身體不舒服,送療養院靜養。”
18.
顧老爺子把柺杖甩在他腳邊,“混賬,反了天了!”
顧晏沉冰冷地望著他,“爺爺,是你逼我這麼做的。我隻恨自己沒有早些做決定,而是答應你那個爛條件。”
他看著蒼老了許多的爺爺,輕歎口氣。
“爺爺,你早就知道黎黎會離開我吧,所以才提出那個條件,隻有我還傻乎乎相信事情結束就可以和黎黎好好過日子。”
他頓了下,像是下定某種決心。
“爺爺,如果黎黎出了什麼事,我們的祖孫情也就儘了。”
說完,他讓人帶著顧老爺子離開。
接著,打通了一個電話,“給我安排一個新身份,我要去W國。”
“要三個月以後。”
顧晏沉皺眉,“好,你儘快。”
他走到落地窗前,看著萬家燈火。
這三個月給黎黎報仇,足夠了。
……
另一邊,蘇夜黎去學校報道當天,夜楚還是沒有出門送他。
他還沒有過了心裡那道坎。
當年他因為出去玩弄丟了妹妹,那是他永遠的痛。
而從厲明梟的調查結果看來,他的寶貝妹妹遭受了很多苦難。
他家夜黎本可以幸福快樂地長大。
他的罪還沒贖完。
蘇夜黎已經開學一個半月了。
在開學典禮上她還彈奏了一首鋼琴曲。
造成而不小的轟動。
學院都知道,這屆有個漂亮的學妹很厲害。
最近,她正在為下個星期的樂團演出做準備。
時間可以治癒一切。
她已經適應了自己的家人和新的生活。
除了那個比較纏人的學長厲明梟。
他們都心照不宣地沒有提之前他救了她的事。
短時間內,蘇夜黎並不想開始另一段感情。
“黎黎,送你的禮物。”厲明梟歡快地喊她。
“要不要試試看?”
蘇夜黎看著麵前渾身黑亮的馬,眼睛亮了亮。
可上次墜馬的恐懼在她腦中放大。
她輕輕搖了搖頭,“我不想騎。”
厲明梟拽住了她的袖子,“黎黎,我可以給你牽著馬,真的不想試試嗎?”
蘇夜黎看著黑馬萌萌的大眼睛,又看了看厲明梟讓人安心的大身板。
“那就試試吧。”
厲明梟變戲法似地拿出了護具。
給蘇夜黎穿戴好後,厲明梟深深呼了口氣,臉上的熱意才散了些許。
厲明梟把馬帶到了海邊。
溫和的海風吹來,蘇夜黎心中思緒湧動。
她想彈琴了。
厲明梟就像讀懂了她的心思。
隻見海邊花亭裡,放著一架純白的鋼琴。
“黎黎,這裡是厲家的私產,你想乾什麼都可以。”
厲明梟把她從馬上扶下來,為她整理被海風吹亂的頭發。
蘇夜黎坐在鋼琴前,迎著海風,掀開了琴蓋。
悠揚的琴音流淌向傍晚的沙灘。
厲明梟靠在亭柱上,閉眼聽著悠揚的曲調。
恍惚回到了兒時。
身後紮著兩個小揪揪的夜黎邁著小短腿,甜甜地喊他明梟哥哥。
一眨眼,就是她痛苦地蜷縮在沈家,滿臉含淚的模樣。
他攥緊了拳。
兩個小時後,蘇夜黎停了下來。
突然意識到,因為自己一時興之所至,竟耽誤了這麼久,“對不起,讓你等了這麼久。”
厲明梟輕輕一笑,把手裡的外套披在她肩上,“聽夜大鋼琴家的專場是多少人求不來的福氣,你怎麼還跟我道歉。難道是想告訴我以後沒有這種好事了嗎?”
蘇夜黎被他逗笑,“你想聽,隨時都可以。”
厲明梟順勢開口,“那我可以請你吃晚餐聊表謝意嗎?”
這次蘇夜黎拒絕了,眉眼彎彎,“那就不用了,我哥還在家等我。不過,你要是不介意,可以來我家一起用晚餐。”
夜楚對上門蹭飯的厲明梟翻了個白眼。
蘇夜黎看到他衣服蹭上的油彩,欣喜地揚了揚唇,“哥,你又開始畫畫了?”
19.
夜楚有些赧然地點了點頭。
迅速轉移了話題,“黎黎,現在你回來了,我們家的產業我也要給你看看了,如果你有興趣,可以自已參與管理。”
蘇夜黎沒有戳破他的小心思,都拿起畫筆了,離站起來走路也就不遠了。
畢竟她不想讓夜楚困在自責裡。
眼前遞過來一盤切好的牛排。
厲明梟對她眨了眨眼。
看著他們的互動夜楚咬了咬牙。
“厲明梟,我妹妹不嫁人,隻招贅,你不符合要求。曾經的聯姻隻是大人的玩笑話,當不得真。”
說著,還給蘇夜黎盛了碗海鮮湯。
可不知道怎麼回事,蘇夜黎感覺到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眼看情況不對,厲明梟連忙抱起她,開車去了醫院。
報告單上妊娠四周的字樣讓她眼前一黑,差點又吐出來。
厲明梟手忙腳亂地給她順氣,“很不舒服嗎,你有沒有什麼想吃的,我去買。”
也不知他想到了什麼,耳朵紅得滴血。
等在家裡的夜楚聽到檢查結果,直接一聲怒吼,掀翻了畫架。
蘇夜黎有些迷茫,這個孩子到來的猝不及防,打亂了她的節奏。
再次回到家時,夜楚已經調整好了情緒。
“黎黎,這個孩子要還是不要由你決定,反正我們家養得起。”
蘇夜黎也沒想好。
心裡亂糟糟睡著後,她做了一個夢。
夢裡場景荒誕,醒來後,隻記得媽媽抱著一個天使,塞到她懷裡。
所以,在吃早餐時,她宣佈了她的決定。
“哥,我決定留下這個孩子。”
夜楚點了點頭,“好。學校那邊,我會讓人給你辦理休學。”
蘇夜黎讚同,“嗯,但下週的樂團演出我要參加。”
兄妹二人剛用完早餐,厲明梟就上了門。
身後跟著一男一女。
他給兄妹二人介紹,“這兩位是營養師和私人醫生。奶奶讓我帶來的。”
說完,覷了眼兩人的神色,“如果可以,我能不能也留下來,住傭人房就可以。”
夜楚氣笑了,“我可不敢讓堂堂厲氏繼承人住傭人房。”
厲明梟接著語出驚人,“哦,知道了,旁邊的彆墅被我買下來了,我住那邊也行。”
夜楚揉了揉眉心,擺擺手離開了。
厲明梟看著蘇夜黎,拿出了一個禮盒,“這是我讓公司研發部門專門給你做的孕婦專用化妝品。”
蘇夜黎沒想到他這麼細心,看著他的眼睛,“謝謝。”
很快就到了樂團演出的日子。
蘇夜黎穿著一襲白色落地長裙,頭發高束,露出優美的頸部線條。
W國的金色大廳內,蘇夜黎坐在鋼琴前。
自己多年前的夢想終於實現。
她放任自己沉浸在音樂的世界裡。
流淌的琴音飄過高山,漫過冬雪,穿透層層迷障,終於得見春暖花開。
演出結束,掌聲雷動。
慶功宴上,厲明梟一身高定禮服,頂著能讓所有女人尖叫的臉,小心翼翼護在蘇夜黎身後。
幫蘇夜黎擋了所有的酒。
成了全場最佳護花使者。
宴會結束,厲明梟眼尖地發現蘇夜黎的腳好像不舒服。
直接脫下她的高跟鞋,打橫抱起她。
蘇夜黎看著他棱角分明的下頜,心裡輕微顫動了下。
而遠在國內的顧晏沉舍了近半身家,終於把沈莫南送進了監獄。
並拿到了他心心念唸的新身份。
20.
蘇夜黎正在走休學手續,最近幾天總是在家和學校間往返。
就在學校拐角處,她不小心撞上了一個人。
蘇夜黎忙站定,低頭道歉,“對不起。”
那人卻把她抱了滿懷,聲音帶著哽咽,“黎黎,我終於找到你了。”
這個聲音,蘇夜黎渾身一顫,推開了他,“顧晏沉,你怎麼來的這裡!”
顧晏沉滿臉受傷,“黎黎,我們之間有很多誤會,你能聽我解釋嗎?”
來來往往的同學好奇地看著他們。
蘇夜黎帶他走進了學校旁邊的咖啡廳。
顧晏沉聲淚俱下,解釋了一切。
說完,他想去握蘇夜黎的手,語氣急切,“黎黎,我跟白薇薇隻是契約關係,我和她的結婚證是假的,我是被爺爺騙了。”
“白薇薇和沈莫南串通起來耍我。她跟你說的話都不是真的,我根本就沒碰過她。”
“我不知道被送進沈家的是你,爺爺告訴我,那隻是你的替身。對不起。”
他溫柔地望著她。
“黎黎,我真為你驕傲,我已經把爺爺安排進療養院,沈莫南也受到了法律的製裁,再也沒有人傷害你了,等你畢業我們就舉行婚禮。”
蘇夜黎聽完,心裡難免唏噓,但看著顧晏依然沉骨相優越的眉眼,卻再沒有一分波瀾。
她抽回手,平靜開口,“顧晏沉,你回去吧,否則我會通知大使館,將你驅逐出境。”
顧晏沉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低聲哄著,“黎黎,我已經把誤會說清楚了,要是你還有什麼不開心的,告訴我。”
蘇夜黎扯開嘴角,笑得譏誚,“顧晏沉,我現在看見你就不開心,你走吧。”
顧晏沉眼裡劃過痛色,“黎黎,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你打我罵我都好,彆氣壞了自己。”
蘇夜黎見說不動他,自己站起身準備離開。
剛走出門,顧晏沉就追了出來。
卻看到蘇夜黎上了一輛車。
駕駛位的男人與他對視,氣勢淩厲。
他眼神微眯,看著他們遠去。
不急,他找到了黎黎,他們很快就會重新在一起。
助理找到他,“顧總,查到了蘇小姐住址。”
顧晏沉拿過那張紙,指尖顫抖。
“準備禮物,去看看黎黎的親哥。”
蘇夜黎坐在車上,情緒低落,厲明梟看在眼裡。
輕聲問她,“想去海邊騎馬嗎?”
“想。”
這次還是那匹馬,但為了她的安全,厲明梟和她同乘。
蘇夜黎靠在厲明梟懷裡。
感覺到身後人的體溫,心裡莫名安定。
溫暖的海風像母親的撫觸。
驅散了她心中的煩亂。
回到家時,看到了門前對峙的兩個人。
是夜楚和顧晏沉。
地上散落著的是世界頂級的寶石顏料和幾個名車的車鑰匙。
夜楚氣得一腳踩在上麵,“我妹妹被你們顧家害成那樣,你還有臉來找她!”
“要不是明梟接她回來,她就已經毀了。”
“我妹妹現在和明梟相處地很好,我也很中意這個妹夫,至於你,和你的東西一起離開我家!”
等他罵完,就看到不知道聽了多久的厲明梟和蘇夜黎。
厲明梟眼睛冒光地看著他,試探著喊,“哥。”
蘇夜黎則是盯著他的腿。
夜楚這才後知後覺感覺到,自己站起來了。
而顧晏沉看到蘇夜黎,快步上前,“黎黎,我沒事,隻是被咱哥罵兩句,我受得住。”
蘇夜黎退後一步,與他拉開距離。
“顧晏沉,我哥說得沒錯,我就要和明梟結婚了,你走吧。”
顧晏沉眼眶通紅,聲音嘶啞,“黎黎,彆開這種玩笑,求你……”
蘇夜黎冷笑,把他關在了門外。
21.
第二天出門,才發現顧晏沉並沒有離開。
他頹唐地靠在車門上,見到蘇夜黎,灰敗的眼裡立時有了光。
“黎黎,你去哪,我可以送你。”
蘇夜黎卻沒理他,直接上了自己的車。
顧晏沉開著車,神色懨懨地跟著她。
他不相信,隻是過了兩個月,他的黎黎怎麼可能會愛上彆人。
更何況,他們之間隻是誤會而已,隻要黎黎消氣了,就一定會回到他身邊。
等他回過神,才發現蘇夜黎去的地方是醫院。
黎黎生病了?她來醫院乾什麼?
他一邊懊惱自己沒調查仔細,一邊又擔心著蘇夜黎的身體。
直到他跟著蘇夜黎一路到了婦產科。
還看到了早已等在那裡的厲明梟。
顧晏沉腳步頓住了,心臟劇烈跳動著,他甚至不敢向前。
看著他們建檔、抽血,檢查。
都在告訴他一個可怕的事實,黎黎懷孕了。
他感覺天旋地轉,麻木地跟在他們身後。
直到一個冒失的小護士失手扔了手裡的托盤。
他連忙用身體擋住了四分五裂的玻璃碎片。
鮮血順著他的手臂蜿蜒而下,像極了那次他誤傷到黎黎。
隻不過,這次他護住了她,他嘶啞著開口,“黎黎……”
可蘇夜黎沒有回頭。
那個曾經看著自己受傷而心疼流淚的姑娘,被他弄丟了。
他閉了閉眼,拒絕了護士的包紮,狼狽地跟上了蘇夜黎。
這次他攔在她麵前,卑微地祈求,“黎黎,不管你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我都可以做他的爸爸。”
“我的所有東西都可以給他。”
“求你,彆不理我……”
蘇夜黎平靜地看著他,“顧晏沉,你知道這個孩子是怎麼來的嗎?”
顧晏沉眼裡痛色一閃而過。
“是你哄著白薇薇把我親手送給沈莫南。”
“是你在我連著打了十次電話,你卻在和白薇薇慶祝懷孕、商量婚禮後。”
“是你告訴沈莫南任他處置我後。”
每一句,都像一把刀,紮進顧晏沉的心臟。
他搖著頭,“不是這樣的,我根本不知道是你,懷孕和婚禮隻是為了騙爺爺,我本來是要把你送進療養院,之後會帶你去深市好好生活。”
蘇夜黎笑了,嘲諷地看著他,“顧晏沉,世上那麼多女人,你為什麼會選中白薇薇呢?”
她看著顧晏沉陡然蒼白的臉,接著問。
“既然是為了騙過爺爺,你為什麼不提前告訴我呢?”
顧晏沉的心像是被重錘砸中,他想辯解,因為他認錯了人,把白薇薇當成了那晚彈琴的人。
不提前告訴她,是怕她多想。
可看著蘇夜黎洞悉一切的眼睛,所有未說出口的話梗在了喉間。
蘇夜黎盯著他的眼睛,“顧晏沉,自從你和白薇薇演戲,把我的安危放在次位的時候,我就再也不會相信你了。”
“我們回不去了。”
說完,任由厲明梟護著她離開。
顧晏沉雙眼開始模糊,多日繃緊的神經加上急火攻心,猛地吐出一口血,暈了過去。
恍惚中,他回到了那日的藝術館。
他被琴音吸引,駐足,看著月下那抹身影站起身,款款向他走來。
他也終於看清了女孩的臉,是他的黎黎。
這次,沒有電話,沒有錯認,他叫住了她,“黎黎。”
蘇夜黎先是驚慌,然後嬌縱地晃著他的胳膊,“被你發現啦,好聽嗎?”
他長臂一伸,把她緊緊抱在懷裡,“我的黎黎是最棒的。”
蘇夜黎眉眼含笑,抬頭看他,“顧晏沉,我今年畢業啦,我沒被人拐走哦。”
他揉了揉她的頭,從兜裡掏出戒指,單膝跪地,“黎黎,你願意再嫁給我一次嗎?”
蘇夜黎的身影開始變得模糊。
22.
美夢被護士的聲音打斷。
顧晏沉迷迷糊糊睜開眼,看到的是助理有些頹喪的臉。
看到他醒來,連忙向他彙報,“顧總,你的身份出問題了,大使館那邊正在調查,我們最好先回去。”
顧晏沉拔掉輸液針,坐起來,“安排車,去夜家。”
此時的蘇夜黎正吃著厲明梟親自洗好的櫻桃,在躺椅上曬太陽。
“厲明梟,我那天隻是情急之下拿你做了擋箭牌,你彆誤會。”
夜楚看著殷勤的厲明梟,一臉煩躁。
厲明梟拿出一張薄毯,放在蘇夜黎手邊,確保她要是需要抬手就能夠到。
“嗯,沒誤會。”
夜楚盯著他油鹽不進的臉,搖了搖頭,接著畫畫。
門鈴響起,三個人從監控裡都看到了顧晏沉那張惹人厭的臉。
夜楚放下畫筆,“我已經向大使館舉報過了,他怎麼還在這裡。”
蘇夜黎站起來,“哥,我出去看看。”
蘇夜黎走後,夜楚看著安穩坐著的厲明梟:
“厲氏不是已經入駐海市,你能不能快點,彆讓他再有空閒來煩黎黎了。”
厲明梟看著手機上的訊息,“嗯,快了。”
夜楚揉了揉眉心,“你家老爺子,就讓你這麼呆在夜家?還有,你怎麼轉行跑去樂團當指揮了?”
厲明梟一臉淡定,“嗯,爺爺說了,追媳婦就要死纏爛打,追不到不讓我回去。”
“至於指揮,你應該慶幸,黎黎是鋼琴師。要是馴獸師,我還可以轉行不當人。”
夜楚笑著罵他,而後一臉嚴肅:
“我不乾涉你們,但一切都要看黎黎的意願。還有,如果你做不到一心一意,就不要來招惹黎黎。”
厲明梟看著監控裡蘇夜黎的臉,鄭重點頭,“此生唯她。”
而另一邊,蘇夜黎和顧晏沉坐在路邊的長椅上。
兩個人中間隔著一個人的距離。
可就是這麼短的距離,卻讓顧晏沉覺得猶如天塹。
“黎黎,我要回去了。”
“等我處理好國內的事情,我就馬上過來。”
“我還沒聽過你的音樂會,下次我一定不會錯過。”
說著,拿出一個U盤,“這是我讓白薇薇錄製的道歉視訊,你曾經真心把她當朋友,她對不起你。”
“沈莫南倒了,她被送到了夜總會。”
又拿出一份股權轉讓協議。
“黎黎,我把公司全部的股份都給你,以後我賺的每一分錢都是你的。”
蘇夜黎一個也沒接,輕聲開口。
“顧晏沉,當年是你把七歲的我撿回家,沒有你我早就死在了那個冬夜。”
“我還過你一命了。”
“以後,你不在我的人生規劃裡了。”
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
冷風吹起她的衣角,像是遠行的帆。
顧晏沉緊攥著手,死死克製住把她攬在懷裡的衝動。
他要學會給她自由,他要重新追求她。
助理在他旁邊小聲提醒,“顧總,我們該走了。”
顧晏沉站起身,看著U盤和轉讓協議,吩咐助理,“把這兩樣東西寄給黎黎。”
飛機穿過雲層時,蘇夜黎剛好在彈肖邦的《離彆》。
微風從窗外吹進來,翻過了泛黃的書頁。
……
三年後,蘇夜黎終於畢業了。
23.
這次的畢業典禮上,她作為優秀畢業生上台發言。
這顆曾經暗淡的星,終於褪去灰燼,在屬於她的舞台上熠熠生輝。
台下,夜楚手裡抱著兩歲的夜淩,旁邊是變得更加沉穩英俊的厲明梟。
發言結束時,厲明梟上台,給了她一束明亮的向日葵。
而在更遠的角落裡,還有一個男人,貪婪地描繪著她的容顏。
三年間,顧晏沉來過W國一百六十次,沒有錯過蘇夜黎一場演出。
在她生產那天,他在寺廟跪了千級台階,重新為她求了一條佛珠。
可蘇夜黎一次都沒有見他。
他的身體越來越差,醫生說他的抑鬱症過於嚴重,讓他按時吃藥。
可他的命都被蘇夜黎帶走了,他吃藥又有什麼用呢。
悔恨每晚都能把他溺斃。
……
回去的路上,夜楚帶著夜淩先走了。
厲明梟帶著蘇夜黎到了他們常去的那片海。
沙灘被花海覆蓋。
蘇夜黎的心一顫,明白了他要乾什麼。
厲明梟把她帶上馬,輕聲在她耳邊開口。
“黎黎,我知道我們的開始並不美好,那隻是一次意外。”
“但我想告訴你,看到你的第一眼,我的眼裡就沒了彆人。”
“命運讓我們有了夜淩這個羈絆。”
他深呼一口氣,看向遠處碧藍的海。
“你永遠可以自由翱翔。”
“隻是,我想讓你回頭時,第一個看到的人是我。”
“所以,我能不能……”
蘇夜黎打斷了他,“厲明梟,我們結婚吧。”
厲明梟怔愣住了,“黎黎,你說……什麼?”
蘇夜黎轉頭抱著他的腦袋,親了他一口,“你沒聽錯,我說,我們結婚。”
這回,厲明梟緊緊抱住了她。
蘇夜黎感覺有一抹溫熱落在她的頸側。
她想回頭看他,卻被他按住。
他聲音輕顫,“彆看,黎黎,我……太高興了。謝謝你,黎黎。”
婚期很快定下,就在半月後。
收到這個訊息的顧晏沉徹底發病,入院治療。
可他沒能等來康複,而是偷跑出醫院,看了爺爺。
顧老爺子現在躺在病床上,早就沒有了曾經的矍鑠。
顧晏沉靜靜坐在病床邊,“爺爺,她要嫁給彆人了。”
“我來,是想告訴你,我要走了。”
“如果有來生,不要阻止我和黎黎在一起了。”
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有人說,最後看到顧晏沉的地方是阿爾卑斯山的山頂。
蘇夜黎聽到這個訊息,隻是愣了愣,就把向她跑來的女兒抱在懷裡。
婚禮如期舉行。
是她夢中的模樣。
潔白的婚紗,璀璨的星空。
哥哥挽著她的手臂把她交給厲明梟。
厲明梟顫抖著手給她帶上戒指。
等到儀式結束時天空炸開絢爛的煙花。
厲明梟把她摟在懷裡,交上了自己的全副身家。
“黎黎,以後我是你和女兒的打工人。”
蘇夜黎笑了,在他唇上輕輕印下一個吻。
很快就被厲明梟反客為主,一發不可收拾。
夜楚悄悄給父母上了香。
“爸媽,黎黎長大了,嫁人了,你們可以安息了。”
蘇夜黎不知道,顧晏沉最後離開前找過厲明梟。
他看著厲明梟,眼神依然犀利。
“你如果對黎黎不好,我會回來帶她走。”
厲明梟針鋒相對,“不好意思,永遠都不會有那樣一天。”
顧晏沉看著這樣的厲明梟,突然想到自己。
當年,他也是那麼信誓旦旦地保證永遠不會辜負黎黎。
可他食言了。
他突然感覺失去了所有力氣,再動聽的誓言,如果實現不了又有什麼意義呢。
厲明梟看著頹喪的他,語氣堅定,“我不是你,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在我這裡,沒有任何人和事能夠越過黎黎去。”
“不要再來找我,黎黎不會喜歡我見你。”
顧晏沉望著他遠去的背影,突然就明白了他輸在哪裡。
他在親情和愛情之間搖擺不定,傷害了黎黎。
本可以處理的更好的。
他一抬頭,就看到了阿爾卑斯山的雪頂。
他想,如果他離開這個世界,就要把自己葬在那裡,遙遙望著黎黎。
閉上眼睛時,映入眼中的是點亮夜空的煙花。
他恍惚看到了七歲的蘇夜黎。
這次,他趕走野狗,把她緊緊抱在懷裡,“黎黎,我帶你回家。”
可抱入懷中的隻是一團空氣。
他落下一滴淚。
“黎黎,我會變成星星,守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