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紅塵夢 第2章 雨夜論瓦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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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市落記霜雨，街頭濕漉漉地反著魚丸湯的光，楊璟琰還冇來得及琢磨蘇漓塵袖角那一撥青豆究竟藏著多少眉頭，腳下便踩了個軟綿綿。低頭一看，是攤販遺落的油紙包。街坊小販收攤時總是馬虎，四下皆是濕腳印和殘湯漬。

正猶豫要不要順手把油紙包踢出積水，身旁突然飄來一道影子。楊璟琰眨眨眼，那剪影在雨幕下晃了兩晃，倏然停在魚丸攤旁。半截蓑衣、布鞋沾泥、手裡拎著個比頭還大的瓦罐。

“買魚丸？”楊璟琰下意識朝影子開口。

對方嗤笑，“魚丸不過是浮於湯的一瞬真理，罐子纔是真正的武道載l。”說話聲音很響，一句話把幾個收攤的老闆都逗得回頭。

蘇漓塵在後頭冷冷瞥一眼，嘴角掛著平日練慣的官場虛偽微笑。“瓦罐裡盛的，可不止魚丸，還有命運的鬨劇。”他用手帕輕擦青豆殼上的水珠，像是對雨夜、對命運都不屑一顧。

雨越下越急，楊璟琰擠眉弄眼，生怕蘇漓塵一句權謀就把剛收編的市井樂子撕成官場爛帳。那拎瓦罐男子大步走來，瓦罐砸在魚丸攤腿邊，碰得攤主一哆嗦。

“這位兄弟，不若讓我請你喝碗，罐子裡放兩丸，天上一樣圓。”楊璟琰記嘴奔湧的笑話，被雨水沖刷得特彆乾淨。

“我隻喝罐子裡自帶的。”男子認認真真地掀開瓦罐蓋，裡麵竟裝著三顆生雞蛋，兩枚鐵板，和一把半鏽的鐵叉。他自我介紹那刻，雨敲瓦罐，聲音清脆：“陸述衡，武者，不會讓飯，隻會用罐。”

蘇漓塵抬眼，冷峻地問，“瓦罐是你劍？”

陸述衡一本正經道：“瓦罐是我朋友，能鎮湯也能鎮惡人。”

攤主忍不住笑出聲，“罐子鎮不了賬房東，能鎮惡人？”

楊璟琰見蘇漓塵嘴角微抖，趕緊補上一句：“我有一口才，兄台有一瓦，今晚我們討飯、論道，兩不相欠。”

陸述衡點頭，雨珠沿髮梢滑到脖子裡，他竟渾然不覺，搖晃瓦罐，發出咣噹響。“罐裡寫著三條規矩：第一，不裝私貨；第二，不亂吵；第三，誰吃了罐裡東西誰就管收攤。”

蘇漓塵緩緩站起，對陸述衡道：“那你願意，為這魚丸攤管一次收尾？”

“隻要有丸，什麼都能管。”陸述衡用瓦罐替攤主擋雨，把雞蛋遞給楊璟琰。“你有一腔才氣卻冇一碗湯，三月雨夜，不如聽個冷笑話？”

楊璟琰掄起冷笑話的本事，眨眼問蘇漓塵：“你知道魚丸為什麼總在湯裡打轉嗎？”

蘇漓塵淡淡道：“因命運無常，天命如丸。”

陸述衡立刻拍瓦罐，“錯，是因為羨慕瓦罐安穩，纔不敢停。”

街角老攤主笑得臉都皺成一團，魚丸湯滾滾翻騰，雨中氣氛頓時溫柔許多。雨夜的街市，除了三人和魚丸，其餘都像被水洗去了顏色，隻留下凡間一鍋湯的暖意。

這時後巷突如其來的人群騷動，幾個帶刀的宮廷衛士在雨幕裡衝向魚丸攤，想抓捕某個“政治餘孽”。蘇漓塵臉色一變，用袖角迅速遮住官印，楊璟琰一愣，剛要脫身，卻見陸述衡揮起瓦罐，擋在二人之間。

“罐來！”他大聲喊，瓦罐裡雨水濺起，雞蛋一顆墜地。

領頭衛士停步，冷眼望來：“你是那誰？為何阻我公事？”

陸述衡昂頭，瓦罐在手：“我是瓦罐衡，不是政治餘孽，隻是來搶魚丸的流浪武者。”

衛士一時語塞，楊璟琰趁機拿出一副舊對聯，微微一笑：“官爺莫急，魚丸未熟，對聯已爛，不如聽個笑話消消氣？”

蘇漓塵背後悄悄結印，將魚丸攤的油紙包翻成一頁賬本，眉目間夾起一絲暗諷。衛士幾番盤查不得，終因陸述衡扮傻使笨，幾顆雞蛋滾來滾去，氣氛鬨騰得連抓人都變成搶丸。

雨又大了。城中三人癱坐在攤旁，瓦罐裡雞蛋隻剩一個，街頭燈火映著風雨不定。

“魚丸攤今晚成了避雨廟。”楊璟琰一句打油詩，陸述衡哈哈大笑，蘇漓塵隻是盯著遠處的官道，眉頭半展，半是警覺，半是惆悵。

陸述衡抱著瓦罐，認真：“罐子護身，不怕官差；丸子入湯，隻怕餓肚。”

楊璟琰見狀，藉著江湖規矩，邀陸述衡共飲殘湯，為今夜結義：“一碗魚丸三人分，瓦罐為證，江湖有緣。”

蘇漓塵瞥一眼瓦罐，道：“罐可載湯，君可載道。既是亂世有你，此局便不能散。”

魚丸湯溫溫吞吞地晃在罐裡，三人坐在雨夜的市井邊，一人一罐一碗，笑語雜揉權謀風雨。街頭的水被瓦罐格擋，官差一臉傻氣離去，魚丸攤主也將剩下的丸子悄悄盛進陸述衡的罐。

楊璟琰自覺夜色已深，拍了拍攤桌準備撤身，卻聽陸述衡低聲問：“你們見過罐子打脫帽、丸子變身的奇景嗎？”

蘇漓塵沉吟片刻，笑出聲：“未曾，但今晚既見罐護江湖，也見丸救才子。或許明日更多奇景。”

雨停了，石板街積水映出三人朦朧的影子。魚丸攤上的煙氣漸淡，卻有瓦罐餘溫未散。

陸述衡舉罐：“罐裡無餡也無詩，但能盛友情一碗。”

蘇漓塵道：“罐裡藏不住官場禍福，卻能納一點人間真心。”

楊璟琰摸摸瓦罐邊，哈哈一笑：“今晚這雨，不妨叫讓瓦罐與魚丸之夜。”

三人相視，各自心思流轉，卻都不約而通地在雨後街頭留下了自已的步聲。市集雖散，瓦罐卻始終安穩陪在身邊，像是亂世中無聲的庇護。在街頭儘頭，燈火搖曳處，新的相遇和新的故事，正悄然孕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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