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重生後,把我抱走了 149
建慈幼局,恩澤孤弱
自那夜微服私訪歸來,草兒那絕望無助的哭聲和單薄顫抖的身影,便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安寧的心底,揮之不去。宮闕重重,錦被玉食,卻無法完全隔絕外界的悲苦之聲,反而因親眼所見、親身所感而愈發清晰刺耳。
她時常會坐在窗邊出神,手中針線活計停了下來,目光投向宮牆之外,彷彿又能看見那盞在寒風中搖曳的兔子燈,和燈影之外更廣闊的、需要光照的角落。
裴禦將她的鬱鬱看在眼裡,疼在心上。他並未過多寬慰,隻是更勤勉地批閱奏章,更嚴厲地督察吏治,他知道,空洞的言語不如切實的行動。那夜他許下的“使天下無孤哀”之諾,並非一時感慨,而是帝王沉甸甸的責任。
這日午後,裴禦正在禦書房與戶部、工部大臣商議漕運之事,忽見李德海悄步進來,低聲稟道:“陛下,皇後娘娘在外求見。”
裴禦微怔,安寧素來知禮,若非緊要事,絕不會在他與臣工議政時前來。他即刻宣召。
書房門開,安寧著一身較為莊重的宮裝步入,神色沉靜,眼神卻透著一股罕見的堅定。她先向裴禦行了禮,又對兩位略顯愕然的大臣微微頷首。
“皇後此時前來,所為何事?”裴禦溫聲問道,目光關切。
安寧深吸一口氣,從袖中取出一卷用工整小楷寫就的奏章,雙手奉上:“臣妾冒昧,懇請陛下禦覽此奏。”
裴禦示意李德海接過,展開一看,奏章標題赫然寫著——《請設慈幼局以收養孤弱疏》。
他目光一凝,迅速瀏覽下去。奏疏中,安寧並未贅言那夜的見聞,而是引經據典,從“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聖賢之言,說到前朝曾有過的類似善政,再論及收養孤弱、撫育成才對於教化民心、穩固社稷的長遠益處。條理清晰,論據紮實,更難得的是字裡行間蘊含的真切悲憫與務實考量,她甚至初步構想了慈幼局的運作、管理、經費來源等細則。
兩位大臣雖不知皇後為何突然提及此事,但觀陛下神色凝重,皆垂首屏息。
裴禦看完,將奏疏輕輕放在禦案上,抬頭看向安寧,她的目光清澈而執著,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懇求,等待著他的回應。他心中百感交集,他的歲歲,從來不是隻知深宮享樂的嬌弱女子,她的心始終向著光明,裝著苦難。
“皇後此議,”裴禦緩緩開口,聲音沉穩有力,“乃仁政之舉,朕準了。”
安寧眼眸倏地一亮,如同投入星火的夜空。
“戶部,”裴禦轉向戶部尚書,“即刻覈算所需銀兩,劃撥專項款項,不得有誤。”
“工部,”又看向工部尚書,“遴選京城適中之地,籌建屋舍,務求寬敞堅固,冬暖夏涼。”
兩位大臣連忙躬身領旨:“臣等遵旨。”
裴禦起身,走到安寧麵前,執起她的手,目光掃過兩位大臣,聲音朗朗,既是對臣子交代,更是對天下宣告:“此事由皇後全權主持,一應細則,皆按皇後章程辦理。各部需全力配合,不得推諉。”
這便是給予了極大的權力和支援。兩位大臣心中暗驚,更對這位深受帝寵的皇後有了新的認識,連忙應下。
安寧心中暖流洶湧,反手握緊裴禦的手,千言萬語隻化作一句:“謝陛下。”
從禦書房出來,安寧並未回宮休息,而是立刻投入了緊張的準備中。她召來內務府熟悉營造、采買的女官,又與裴禦特意指派的幾位乾練官員詳細商討。她事無巨細,親自過問:屋舍圖紙要修改,增加更多透光的窗牖和活動的院落;孩童的寢具衣物要用柔軟透氣的棉布;膳食營養需得均衡;甚至還想到了要請識字的宮人或女官去教習孩子們認字算數……
她將自己的份例銀子捐出大半,又感召後宮嬪妃、京中命婦捐贈。太後聞訊,不僅讚賞有加,更將自已壽辰時收的一部分賀禮折現捐出,以為表率。
裴禦則在朝堂之上,再次強調了設立慈幼局的意義,並將它提升到彰顯皇家仁德、鞏固國本的高度,堵住了些許可能存在的非議之口。他深知,若無帝王強勢推動,再好的善政也可能步履維艱。
在帝後同心協力下,慈幼局的籌建異常迅速。地址選在了離皇城不遠、相對清淨的一處官地,原有的幾進院落被重新修葺粉刷,擴建了新的房舍和學堂,院子裡移栽了易於生長的花草樹木,準備了鞦韆、毽子等玩物。
一切準備就緒那日,安寧親自題寫了匾額——“歲安堂”。
三個字,筆觸溫潤而有力,既蘊含了她的小名,更寄托著“歲歲平安”的深切祝願。這是她對所有如草兒一般、如幼年自己一般孤苦無依的孩子們的承諾。
揭牌之日,沒有大肆鋪張的慶典。裴禦與安寧皆著常服,親臨慈幼局。第一批被收養的孩子,有官府尋訪來的孤兒,也有如草兒那般因貧瘠困苦被家人無奈送來求條生路的,約莫二三十人,大多麵黃肌瘦,眼神怯懦,穿著乾淨的新衣,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當帝後攜手出現時,孩子們嚇得想要跪拜,卻被安寧溫柔地攔住。她蹲下身,平視著他們,笑容和煦如春風:“以後這裡就是你們的家,我是你們的……嗯,可以叫我娘娘,也可以叫我院長。在這裡,吃飽穿暖,讀書識字,沒有人會欺負你們。”
她拿起一旁準備好的糖果點心,分發給孩子們。起初他們不敢接,直到一個膽大的小男孩小心翼翼地接過,飛快地塞進嘴裡,甜味化開,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容,其他孩子才漸漸圍攏過來。
裴禦站在一旁,看著安寧耐心地和一個扯著她衣角、小聲啜泣的小女孩說話,看著她用手帕擦去孩子臉上的汙漬和淚痕,看著她眼底那份幾乎要溢位來的溫柔與疼惜。夕陽的金輝灑落在她身上,為她鍍上了一層聖潔的光暈。
那一刻,他彷彿看到了很多年前,那個在東宮偏殿裡,被他小心翼翼抱在懷裡、輕聲安撫的瘦小女童。時光流轉,那個需要他全力嗬護的歲歲,如今已成長為一個能用自己的力量去溫暖更多人的國母。
一個約莫四五歲、紮著兩個小揪揪的女娃,似乎覺得安寧格外親切,大著膽子將手裡捏了許久的、有些蔫了的小野花遞給她,口齒不清地說:“娘娘……萬福。”
安寧微微一怔,隨即笑意從眼底漾開,如同春水破冰。她接過那朵微不足道卻重逾千斤的小花,輕輕摸了摸女娃的頭發。
裴禦走上前,與她並肩而立,望著院子裡漸漸開始嬉戲、臉上重現孩童天真笑顏的孩子們,低聲感歎,語氣中滿是驕傲與愛憐:“吾妻赤心,一如初見。”
安寧側首望他,眼中水光瀲灩,卻是幸福的光彩。她將手中的小花輕輕簪在他的衣襟上,莞爾一笑。
帝後二人的身影在“歲安堂”的匾額下相依,身後是漸漸升起的炊煙和孩子們逐漸響亮起來的歡聲笑語。宮牆之外,這一方小小的天地,如同在寒夜中點燃的一盞暖燈,或許光微弱,卻真切地照亮了幾十顆曾經孤苦無依的幼小心靈,也實踐著那夜帝王許下的沉重而溫暖的諾言。
歲歲平安,不再隻是一人之願,正逐漸成為更多人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