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重生後,把我抱走了 154
秋狩驚,幼虎迷途
秋高氣爽,皇家圍場旌旗招展,號角長鳴。一年一度的秋狩大典如期舉行,百官隨行,禁軍環衛,場麵恢宏肅穆。
裴禦一身玄色騎裝,金線繡龍紋在秋陽下熠熠生輝。他端坐於駿馬之上,目光掃過整齊列隊的將士,最終落在一旁的鳳輦上。安寧今日著了一身緋紅色騎裝,墨發高束,少了幾分平日的柔美,多了幾分英氣。她正低頭為阿猷整理衣領,小聲叮囑著什麼。四歲的阿猷繃著小臉,努力模仿著父皇的沉穩,隻是那雙亮晶晶的眼睛泄露了孩子的興奮。一旁的笙笙則早已按捺不住,穿著小巧的騎裝,抱著她那把特製的小弓,躍躍欲試。
“陛下,吉時已到。”禮官上前稟報。
裴禦頷首,策馬至鳳輦旁,微微俯身向安寧伸出手:“今日圍場人多雜亂,與朕同乘可好?”
安寧抬眼,對上他含笑的眸,唇角微揚,將手放入他掌心,借力輕盈地躍上馬背,坐在他身前。此舉於禮製稍顯逾矩,然帝後恩愛已久,群臣早已見怪不怪,隻含笑垂目。
“母後羞羞!”笙笙在下麵刮著臉蛋。
阿猷則一本正經道:“妹妹,此乃帝後和睦,國之祥瑞。”
童言稚語引得周圍侍從忍俊不禁。裴禦大笑,手臂環住安寧,一夾馬腹,駿馬馱著二人當先馳入圍場。皇家儀仗緊隨其後,馬蹄聲如雷鳴,驚起林間飛鳥無數。
秋狩伊始,氣氛熱烈。裴禦箭無虛發,很快便獵得幾隻麂子野鹿。安寧亦挽弓射中一隻雪白的狐狸,贏得一片喝彩。阿猷被裴禦帶在身前,小臉激動得通紅,努力學著父皇拉弓的姿勢。笙笙則由精銳侍衛護衛著,在稍近的林區騎馬小跑,時不時發射並無殺傷力的小箭,玩得不亦樂乎。
日頭漸高,狩獵暫歇,大隊人馬回至預設的禦營休整。營帳連綿,炊煙嫋嫋,肉香混合著草木清氣彌漫開來。
裴禦正與幾位武將點評方纔獵獲,安寧則在主帳前看著宮人伺候兩個孩子洗手淨麵。笙笙活潑好動,發髻都有些鬆散,卻依舊揮舞著小手比劃著射箭的動作。
“母後母後!我方纔看到一隻小兔子,跑得可快了!下次我一定射中!”
“好,下次一定中。”安寧笑著拿帕子擦去她額角的細汗,又看向安靜站在一旁的阿猷,“猷兒呢?怕不怕?”
阿猷挺起小胸膛:“兒臣不怕。父皇說,君子之於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然秋狩演武,乃不忘先祖創業之艱,警醒後世守土之責。”他一板一眼地複述著父皇平日教導,那小大人模樣惹得周圍侍從紛紛側目,眼含笑意。
安寧心中柔軟,俯身輕撫他臉頰:“猷兒說得對。”
正在此時,異變陡生!
隻聽外圍侍衛一聲驚呼,伴隨著馬匹不安的嘶鳴,一道黃黑相間的影子竟猛地從山林邊緣竄出,速度快得驚人,直衝禦營中心地帶而來!
“護駕!快護駕!”
“是虎!是虎崽!”
驚呼聲、拔刀聲、哭喊聲瞬間炸開!禦營一時陷入混亂。那赫然是一隻半大的幼虎,似乎是與母虎走散,又受驚於遠處的狩獵喧囂,慌不擇路地闖入了人群。它顯然也受了極大驚嚇,琥珀色的獸瞳裡滿是惶恐,齜著牙發出低低的嗚咽,四肢僵硬地逡巡著,尋找逃離的路徑。
侍衛們如臨大敵,迅速組成人牆,將帝後與皇子皇女護在中心,刀劍齊出,寒光凜冽,對準了那不知所措的幼獸。隻需一聲令下,便能將這闖入者亂刀分屍。
“不準傷它!”裴禦沉冷的聲音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他目光銳利,迅速判斷出那隻是一隻迷失的幼崽,並無主動攻擊之意。若貿然擊殺,血腥味反而可能引來附近護崽心切的母虎,釀成更大禍患。
侍衛們聞令,刀尖微垂,但仍緊張地圍成圈,將幼虎困在中間。幼虎更加焦躁,嗚咽聲裡帶上了絕望,試圖尋找缺口突圍。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死寂時刻,一道小小的緋色身影竟從人縫裡鑽了出去!
“笙笙!”安寧失聲驚呼,臉色霎白。
隻見笙笙不知何時掙脫了乳母的手,非但無絲毫懼怕,反而睜著一雙澄澈的大眼,好奇地望著那比她大了不少的幼虎。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她竟邁著小短腿,噔噔噔地朝著那焦躁不安的幼虎跑了過去!
“回來!”裴禦厲喝,身形一動便要上前。
“陛下不可!”身旁侍衛死死攔住,“恐驚那畜生!”
電光石火間,笙笙已跑到離幼虎僅幾步之遙的地方停下。她仰著小臉,看著那齜牙低吼的“大貓”,非但沒哭,反而歪了歪頭,奶聲奶氣地開口,語出驚人:
“貓貓,你是不是餓啦?找不到娘親了嗎?”
她說著,竟從自己隨身的小荷包裡掏出一塊方纔沒吃完、用手絹包著的肉脯,小心翼翼地、極其緩慢地伸出手去,試圖遞給那隻幼虎。她的動作純然是孩子式的友善與好奇,毫無惡意。
所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裴禦的手已按在劍柄上,眼神淩厲如刀,周身氣息冰寒,隨時準備暴起一擊。安寧緊緊抓住他的手臂,指甲幾乎掐入他衣料,呼吸窒住。
那幼虎被突然靠近的小人兒驚得後退半步,喉中發出威脅的低吼。然而,它鼻翼聳動,似乎嗅到了肉脯的香氣,也或許是從眼前這個小不點身上感覺不到任何危險,那吼聲漸漸低了下去。它遲疑地、小心翼翼地湊近那隻白嫩的小手,伸出粗糙的舌頭,舔了舔笙笙手心裡的肉脯,連帶舔過她的掌心。
“咯咯……”掌心被舔得發癢,笙笙非但沒縮手,反而被逗得笑出聲來。她甚至大膽地伸出另一隻手,試圖去摸那毛茸茸的虎頭,“貓貓乖,不怕哦。”
幼虎被她摸著,竟從喉間發出一種近乎舒適的呼嚕聲,又低頭舔了舔她的手心,方纔叼走了那塊肉脯,趴伏下來,小口啃嚼,那尾巴尖甚至輕輕晃了晃。
死寂。全場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匪夷所思的一幕——尊貴的小公主,竟在撫摸一隻山林猛獸的幼崽,而那猛獸竟在她手下溫馴如大貓!
裴禦緊繃的身軀緩緩放鬆,按著劍柄的手鬆開,與安寧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難以置信的後怕與驚異。阿猷也掙開了乳母,跑到父母身邊,小臉上滿是驚奇,低聲道:“妹妹……真厲害。”
安寧腿一軟,幾乎站立不住,被裴禦及時攬住腰身。他手臂用力,支撐著她,目光卻始終未離女兒左右,沉聲下令:“收起兵刃,退後十步。勿驚擾它。”
侍衛們依令緩緩後撤,但仍全身戒備。
裴禦目光掃過周圍驚魂未定的臣工與侍衛,最終落在那隻啃完肉脯、似乎放鬆些許的幼虎身上,朗聲道:“此乃幼獸,迷失途窮,無意冒犯天威。殺之不難,然非仁君所為。傳朕旨意,圍山搜尋母虎蹤跡,務必將此幼崽安然送歸其母身邊。今日之事,亦可見上天有好生之德,萬物有靈,縱是猛獸幼雛,亦知稚子純善。”
他聲音沉穩,傳遍四周,帶著撫慰人心的力量。群臣聞言,紛紛躬身:“陛下仁德!公主仁勇!”
很快,有經驗豐富的獵戶與侍衛小心上前,用準備好的皮繩和網套,極其輕柔地將那隻吃飽後顯得有些睏倦的幼虎引入籠中,準備帶去尋找母虎。過程中,那幼虎竟也未激烈反抗,隻低低嗚咽幾聲。
笙笙看著“貓貓”被帶走,還有些不捨,跑回來扯著裴禦的衣擺:“父皇,貓貓找到娘親後,還會餓肚子嗎?”
裴禦俯身,將女兒抱起,用指腹擦去她小臉上不知何時沾上的一點泥灰,目光深沉地看著她,答非所問,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喑啞:“笙笙,怕不怕?”
笙笙摟住他的脖子,用力搖頭:“不怕!貓貓很乖,它喜歡我!”她眼睛亮晶晶的,滿是得意,“像玉團兒一樣乖!”(玉團兒是她的坐騎,那匹西域進貢的小白馬)
裴禦凝視女兒酷似安寧的眉眼,那裡麵沒有絲毫陰霾,隻有全然的純淨與勇敢。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個同樣年紀、卻瘦弱怯懦、連雷聲都怕的歲歲。時空彷彿在這一刻重疊又清晰分開。他緩緩收攏手臂,將女兒緊緊抱在懷裡,低聲道:“嗯,它喜歡你。”
因為你像你的母後一樣,擁有一顆能融化一切堅冰的、最純淨勇敢的心。
安寧走上前,輕輕靠在裴禦身側,伸手撫摸著女兒的頭發,眼眶微紅,卻是笑著的。她望向裴禦,輕聲道:“這膽子……也不知像了誰。”
裴禦側首看她,眼底驚懼褪去,換上濃得化不開的溫柔與一絲戲謔,低聲道:“自然是像你。當年敢奔赴邊關、持箭攔驚馬的,可是朕的皇後。”
安寧嗔怪地瞪他一眼,眼底卻漾開笑意。
阿猷站在一旁,看著相擁的父母和妹妹,小大人似的歎了口氣,卻又忍不住翹起嘴角,低聲自語:“好吧,妹妹是挺厲害的……不過,我以後要保護妹妹和母後,還是要更厲害才行。”
秋風拂過山林,帶來清新的氣息。一場突如其來的驚險,最終化為一曲仁德與勇氣的讚歌。遠處的山林深處,隱約傳來一聲悠長的虎嘯,似在呼喚走失的孩兒。